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猎异》作者:俗人侯【完结】 内容概要 在遇到语慈姐之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灵异发烧友。 她突然出现在我平静的生活中,带着我窥视不为人知的黑暗,走进惊心动魄的猎异江湖。 当看清隐藏在平凡背后的血色世界,闯过没有硝烟的战场,接触更多的世间异数,我迷茫其中。 曾经希望探索神秘的我,在一番离奇的经历之后,渴望普通人的生活,可惜我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普通人。就算我要退出,那些异数也不会放过我。 于是,我不得不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踩着刀尖行走。 狡诈女鬼、诡异山村、残尸血骸、幽灵公车、死亡小说……即将粉墨登场。 欢迎走进我的世界,走进你无法想象的猎异世界。 作品评价 当凌晨四点荆叔叔上车,从后视镜看到端坐在后座的语慈姐和我时,吓得一哆嗦,旋即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要这个时间走?” “我听到你和易阿姨说的悄悄话了。”语慈姐笑着说。 “这是你惯用的伎俩。”我说,“我早就看透了你。” “你们这 上卷 狡诈女鬼 第一章 艳遇   在遇到语慈姐之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灵异发烧友。   我喜欢搜集灵异小故事,听人讲述离奇经历,甚至找来文言文版的《搜神记》、《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等记录着稀奇古怪事情的书籍阅读,可惜本人对文言文兴趣缺缺,阅读起来更是十分吃力,故而没看多少,便放弃了。   放弃恐怖古典文学的阅读,并不代表放弃了对灵异的痴迷与喜爱。   我仍然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尽管我是一名希望世间有鬼的无神论者。   随着年龄的增长,思维的日渐成熟,我就自己为何对妖魔鬼怪一事拥有浓厚情趣,展开了深入思考。   最终,成功得出了结论。   鬼怪之事,总会令人谈之色变。为何色变?无非是因为恐惧罢了。鬼怪之说向来飘渺神秘,虚幻不可捉摸,人们对未知事物又存畏惧之心。提到鬼怪,自然恐惧。   我之所以对灵异痴迷,无非是为了恐惧,只求恐惧刺激灵魂,让我亢奋。   想通关键,我不由得心寒一下,后脊发凉,怀疑自己是否灵魂扭曲,性格变态。   好在我为人处世还算正常,在班级的人缘不错。只是不善于交际,偌大学校,我的交际圈仅限于本班。   我读的大学是一所隶属于某师范学院的大专学校,专业与师范并不靠谱,且是文科,日后就业很成问题。   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共三个年级,共有上万学员,男女比例比较平衡。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像我一样不出众的男生打着光棍,因此养成了意淫美女的习惯。被光棍们意淫的对象,首选自然是公认的十大校花。不知是谁在幕后操控,每年一批新生入学后不久,十大校花榜单排名便会有所改动,并迅速在学生中,尤其光棍中蔓延开来。   语慈姐就在榜单之上,是十大校花之末。   其实,学校美女众多,能够登上校花榜,排进前十,非常不易。尽管是校花榜之末,语慈姐的这个位置,还是引得无数美女艳羡、嫉妒。   在学校,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像语慈姐这种走到哪都能吸引人眼球的美女,根本不会关注到我。若不是那天晚上我的一次诡异艳遇,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两人的生活更不会如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纠缠在一起,无法挣脱。   2009年11月11号,晚上五点多钟,我一边哼着小调,一边骑着花了三十多块钱买来的破旧自行车,“飞驰”在回学校的小路上。   学校建在城市的西面郊区,南、西、北都是玉米地,东面则是一片杨树林。我走的这条小路,正好要横穿这片树林。回学校的路共有两条,一条大路,宽敞平整,但绕远。大冷的天,我不想长时间暴露在冰天雪地中,只想马上回到温暖的寝室,躺在舒适的床上,拿起刚买回来的恐怖小说,酣畅淋漓地阅读一番。   于是,我选择了这条可以节省三分之二路程的小路。   十一月的天黑得非常早,近下午五点时,太阳便已经落山。行驶在树林中的小路上,周围的景色模模糊糊,远近的树木形态各异,光秃秃的枝杈杂乱不堪,像极了失去血肉的人骨头。   不知为什么,越是在恐怖的地方,我就会越往恐怖的地方想。越想越恐怖,越恐怖双脚越用力,自行车的速度自然提升。小路两边的树木快速向后闪现,活像被我甩到后面的厉鬼。   大冷的天,努力蹬着脚蹬子的我满头大汗,白色的热汽在眼前迅速飘过。我体质较差,急蹬了一会,便大口大口地喘息,两条腿微微发酸,车速逐渐降了下来。   我丧气地甩了下头,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多加锻炼,把体力练上去。   正在我微微走神的功夫,眼前忽然一花,一个身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出现在自行车前面。我大吃一惊,尽管车速不快,但若是把这女孩顶一下,也够她受的。对于女孩,不管美与丑,我都会怜香惜玉一番,这大概与我打了二十一年光棍有关。   眼看就要撞到女孩,我惊呼一声,急忙扭动车把。由于太过突然,慢行的车子还是失去了控制,让过女孩之后,直奔一颗大树冲了过去。   车轮狠狠顶在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车子倾斜,大脑空白的我失去反应能力,随着车子一同摔倒,一条腿被车子压住。   自行车并不是很重,压住腿是小事。关键是车子撞树的刹那,巨大的冲击力使我身体不由自主向前移去,屁股脱离了车座,裆部在车梁上狠狠蹭了一下。   这一下可要了我的老命,正好蹭在了蛋蛋上。那里脆弱得很,哪经得起这一下,顿时痛到肚子里。摔倒在地之后,我双手捂着下边,弓着腰,像只被烤熟的大虾。   “哎哟,哎哟……”我疼的浑身微微发颤,心想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一个人在寂静的小路上出了车祸,简直倒霉到姥姥家了!   女孩发觉自己的突然出现,害我出了车祸,大概不好意思离开,急匆匆跑到我身边,蹲下来战战兢兢地问:“你没事吧?”   “没……哎哟……没事……”在女孩子面前,就算有事,也得说没事,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之一——死了也要面子!   女孩不放心,伸手要把我扶起来:“大冷的天,躺在地上不好,你还是起来吧。”   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生理原因,她双手刚碰触到我的胳膊,下边的疼痛顿时加剧,我大叫一声:“别碰我!”   “啊……”女孩没想到我反应会如此激烈,吓得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让我躺会……”我有气无力地说。   女孩手足无措的蹲在我的身边。   我受了重伤不假,但还不至于痛得闭上眼睛。身边的女孩说话声音温柔可爱,将我一颗色心勾得怦怦直跳。异性当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了得?我忍痛扭了扭身体,调整视角,终于可以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女孩的脸蛋。   这一眼,让我犹如沐浴在春风中,徜徉于阳光里,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坦的不可名状。   女孩长得太美了,长发披肩,圆脸蛋,大眼睛,高鼻梁,两片嘴唇薄如蝉翼,美貌不可方物。   让我微感奇怪的是,她脸色苍白,面无血色,双唇却娇艳欲滴,像熟透了的大红樱桃。   她脸色苍白,我理解,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谁都会被冻得面无血色。可她娇艳的红唇,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脸都被冻得发白了,嘴唇为什么那么红,红得像刚从人体里流淌出来的鲜血!   一想到人血,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牵动蛋蛋,一阵钻心的疼痛袭击了我痛觉神经,让我禁不住呻吟一声。   “你没事吧。”看样子,女孩很担心我。   “还好。”我说,“天都黑了,又这么冷,你怎么一个人在树林里闲逛啊?”   “我迷路了。”女孩的声音里带着可怜兮兮的委屈。   我的心一阵乱跳,不由得胡思乱想。   这片树林并不大,且只有一条小路。即便因为天黑迷路,但只要找到小路,不管向哪边走,都会走出树林。看样子,女孩在树林里转了很长时间没有找到小路,结果刚找到,就遇见了我。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她看到希望的同时,安排我与她见面,给她更大的希望。然后我带着她离开树林,两人保持联系,感情逐渐升温,最后你情我愿……   见我发呆,良久不语,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慌忙掩饰,感觉下身疼痛消减,将被自行车压住的腿抽出来,手脚并用,爬到树干下,靠在上面,长出了口气。   “真不好意思,要不是我突然跑到路上,你也不会摔倒。”女孩的眼神里满是歉意。   “小意思,不用往心里去。”我露出勉强的笑容,“对了,你要去哪?”   “去学校,树林附近的学校。”女孩说,“我姐在那里上学,我想去看她。”   我点了点头:“你家是本地的吧,要不也不会一个人走到树林里来。”   “是啊。”女孩说,“我知道穿过树林能到学校,打车到树林边缘就了下车。那时天都快黑了,我匆匆走进树林,想尽快找到学校,结果却迷路了。这里阴森森的,我好害怕,朝着一个方向跑,可跑了半个小时,也没跑出去。”   “这样啊,难怪你突然从小路旁边突然跑出来呢。”我说,“树林附近,就一所学校,我也在那里上学。恰好我要回去,咱们可以一起走。”   “太好了。”欢喜的表情跃上女孩的面庞。   看到女孩的笑容,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的笑,有点不由衷的味道,给我的感觉很假。   这种感觉一闪即逝,我随之兴奋起来。天色已黑,树林寂静,一个人走这条小路自然会心惊胆战一番。有个伴同行,紧张的心情会好一些,更何况,同行者还是一位美女。   “我有车,可以驮你……”说着话,我扭头看了下自行车,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暮色中,自行车孤零零地倒在一边。刚才的撞击,导致车把歪得不像样子,矫正的话,需要一段时间。不巧的是,车链子也掉了,软趴趴地伏在车下,像一条得了癌症的长虫。   “靠!”我低声骂了一句。   好不容易获得了与美女同行的资格,自行车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掉链子啊!   女孩耳朵倒是好使,听到我低声骂语,“咯咯”笑了起来。   温柔可人的笑声传进我耳朵里,非但没让我陶醉,反而令我毛骨悚然。   要知道,现在可是日落之后,暮色时分,更是在寂静得吓人的小树林里。我最近刚看完一部讲述女鬼复仇的恐怖小说,小说里的女鬼就喜欢“咯咯”轻笑吓唬人。她这一笑,马上让我想起了小说中的女鬼,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女孩看着面带骇色的我,愣了一下,随后止住笑,差异地看着我:“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笑的太好听了,我都听傻了。”我急忙用恭维掩饰心虚。   女孩抿嘴笑,这回没发出声音。   我长出了口气,靠着树缓缓站起,随口问:“你姐姐是谁啊?哪个系的?没准我们还认识呢。”   “我姐叫沈语慈。”女孩语出惊人。   沈语慈,那是校花级别的人物。她不认识我,我却知道她,还曾经拿她当过意淫对象呢。得知女孩是沈语慈的妹妹,我恍然大悟,难怪这小丫头长得如此惊艳,原来她姐姐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看来她家的遗传基因蛮不错的。   我站直了身子,看着缓缓起身的女孩,心中一阵春波荡漾。   似乎看出我心中异样,站起之后,女孩娇柔的双掌忽然抵在我的胸前,微微用力,将我按在树干上。   如此动作出乎我的意料,让我心里澎湃的春潮顿时掀起巨浪。心说这女孩要做什么?难道想非礼我?从小到大,我还从未被女孩非礼过,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既然如此,就顺其自然吧,把第一次“被非礼”交给这么漂亮的女孩,我认了。   女孩向前半步,上半身微微前探,扁薄的小嘴与我嘴唇的距离不超过三厘米。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我,目光里流露出狡黠的笑意,微启双唇:“我不想很快离开这里,你呢?”   我心里大声呼喊“我也不想”,但嘴上不能这么说,得委婉点,不能让非礼我的女孩认为我是随便的人,以免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突如其来的艳遇冲昏了我的头脑不假,但当女孩如此近距离地对我说话,我忽然变得冷静下来。靠着树干的后背变得冰凉,心头猛然一震!   我没感觉到她的呼吸!   人说话,必然会呼出气息,从体内喷出的气体一定是温热的。可是,两人的呼吸器官距离如此之近,我却没感觉到她呼出的气体,更别说温度了。天气如此寒冷,就算天色再黑,我也应该看到她喘息时呼出的白汽。可在她的口鼻间,我看不到丝毫的白汽。   这是怎么回事?   恍惚间,我记起她刚才说自己家住本地,是沈语慈的妹妹。可是,据我所知,沈语慈的家并不在本市,而是在邻市!   她不是沈语慈的妹妹!   那么,她是谁?为何对我说谎?调戏于我,究竟有何目的? 第二章 支离破碎   女孩不知羞涩,睁大双眼盯住我的脸,一点一点将鲜红的双唇凑向我的嘴唇。   若在平时,女孩这般诱惑我,我一定欣喜若狂地主动把初吻交出去,绝不保留。   可惜我看穿了她的谎言。   如果仅仅是谎言,我也无所谓,美色当头,真话假话什么的,都是浮云,先亲了再说。   让我心惊肉跳的是,她竟然没有呼吸,这点太可怕了。   没有呼吸的“人”是什么?死尸还是鬼魂?   时间不知疲惫地漫步,逐渐走进漆黑的夜晚。树林里偶尔会刮起一阵小旋风,将枯燥脆弱的树枝摇得“咯吱吱”作响,钻进耳朵,令人顿生毛骨悚然之感。   眼看四唇就要相接,而我还没搞清楚近在咫尺的女孩是人是鬼,不知接吻之后,会发生什么。   一瞬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句话在脑中一闪而过,我被吓得浑身一颤,情急之下,连忙抬起右手,捂住口鼻。   我想,如果女孩是鬼,想要用接吻的方法吸取我的阳气,也许在两嘴之间加一道屏障,会打破她的阴谋。   我捂住嘴的刹那,柔软的双唇印在我的手背。与此同时,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涌进手背,立刻让我失去了右手的感知。   在如此寒冷的气温中,没有戴手套的右手早已冻僵,却还能活动,触觉没有丧失。哪知道女孩嘴唇印上之后,整只右手仿佛被切掉了一般,我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就像我根本没有右手一般。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女孩嘴唇的温度,比冬天的严寒还要冰冷。触及右手的一瞬间,将其冻死,毫无生机,毫无温度,毫无知觉。   突如其来的冰寒让我微微混沌的头脑顿时清醒,心中更加笃定眼前的女孩,并不一般,很有可能是想要索人性命的鬼魂。   想到这里,我毛骨悚然,右手僵在嘴前动弹不得,左手却能活动。我伸出左手,抵在女孩的胸前,用力一推。女孩似乎承受不住我的推力,向后退了一小步,嘴唇离开了我的右手。即便如此,右手仍是毫无知觉,整只手臂麻麻酥酥的,无法动弹。   “你到底是谁!”我努力让声音保持沉稳,但微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我不平静的内心。   女孩缓缓收回抵在我胸前的白皙双手,低笑出声:“想不到,我这样主动,你还能保持冷静,不为美色所诱,了不起。”   我为之汗颜,若不是善于胡思乱想,胆小怕丢了性命,我怎能不被如此美色所诱惑?不过既然女孩夸我,我也不能拆了自己的台,只能硬装下去。   我冷哼一声:“你不是沈语慈的妹妹,因为她家根本不在本市。”   “就算我撒了谎,你也不该拒绝我的吻呀。”女孩笑眯眯的样子非常勾人,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蛋,“像我这样的美女,送你一次艳遇,是非常难得的,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在不要命的情况下,我当然会欣喜若狂。”我说,“可惜,你给我的感觉,不是善茬,倒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会要人命的屠刀。”   女孩摇了摇头,叹道:“是啊,我的美貌,的确会让人窒息,让人见了,就会丧命。我的一颦一笑,会把男孩子的魂给勾走。而你,偏偏做出让我吃惊的举动……难道,你不是男人?”   “呸!”我用力啐了一口,“你才不是男人!”   “我当然不是男人,我是水做成的女孩。”女孩依旧笑眯眯的,并不生气。   刚才的反击,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并没有经过大脑。此时看到女孩笑意盎然的脸庞,仿佛是对我无力反驳的嘲笑,一边暗骂自己白痴,一边恼羞成怒。   我用左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你是不是女孩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不是人!”   “不是人?”女孩愣了愣,随即“咯咯”娇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不是……人?我不是……人,是……什么?你这人……真有意思……咯咯……”   我皱了皱眉头,对女孩的反应大为不解。   当我推开她时,她的话语,很像鬼魂阴谋未得逞的语气。对我的那句“了不起”的恭维,似乎是鬼魂愤怒时所说的反话,言外之意是要置我于死地。她那句话说完的一刻,我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及其确定她就是鬼魂。哪知道我们交谈几句,她话锋忽变,从一开始的微带强硬变得有些软弱,让我捉摸不透。在我用肯定的语气说她“不是人”之后,她的笑更加让我迷茫,对自己之前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难道她不是鬼?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为什么她的嘴唇那般冰冷?为什么态度的转变,会如此之快?   心中疑问颇多,我顿时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竟然相信鬼魂的存在,咯咯,真是笑死我了。”女孩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捂着嘴,隐约间,我看到她的两只眼睛眯成了月牙状,“哥哥哎,卫星飞出地球多少年了?你竟然还相信鬼魂的存在。我真不知道应该给你一个怎样的评价,是可爱呢,还是愚昧呢?”   我茫然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想动右手,伸进裤兜里掏烟盒。我是班里有名的大烟鬼,一天一包烟不够抽,每当遇到麻烦事,烦心事,或者无聊时,都会不由自主地伸手掏烟盒,然后点燃一支,慢慢享用。   岂料嘴前的右手纹丝不动,我好似被一盆凉水泼在头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暗骂自己糊涂。之前之所以怀疑女孩是鬼,正是因为她的种种不正常。而我的右手,就是她不正常的证据。自己的右手还没恢复,就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这不是糊涂是什么?如此一想,迷茫的心顿时清明许多,对女孩渐渐消失的防范之心再次警惕起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以免她突然发难,打我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右手捂着嘴,虽然能开口说话,声音却非常别扭。这种情况下,我再义正言辞,也像小丑表演一般,可笑之极。为了让自己发出正常声音,我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将右手缓缓移开。过程中,右手仍是毫无知觉,不痛不痒,感觉非常怪。   “真有意思。”女孩美滋滋地看着我“表演”。   我拧着眉头,说:“说你不是人,是有根据的。”   “说来听听。”女孩不以为意地说。   “其一,你没有呼吸,我看不到你呼出的白汽。这么冷的天气,就是一条狗,‘汪汪’叫两声也会喷出两口白汽,你的口鼻前却什么都没有,这非常可疑。”虽然心里怕得要命,我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以彰显我男儿临危不惧的本色,“其二,你的嘴唇接触到我手背时,瞬间让我感觉到比冬天还要寒冷的温度,而且立刻将我的右手,甚至整条手臂冻僵,这很不正常。只要是一个有体温的人,嘴唇绝不会冷到那种程度。而你,恰恰让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寒冷。由此可见,你不是人。”   女孩盯着我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咱们相遇才几分钟?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想了这么多,找出我这么多的漏洞。看来,我还是不擅长骗人呀。不过,有一点你错了,大错特错。”   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我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并且开始考虑如何逃走。与我相距不到一步的女孩,可是传说中的鬼魂呐。以前我从未见过,并不相信鬼魂的存在。如今算是大开眼界,一个活生生的鬼魂(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就在我的面前,从她的种种举动上来看,似乎不怀好意。若不想个全身而退的办法,恐怕我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个树林里。然而,就在我思考如何逃走的时候,她却说我错了!   哪里错了?   我向她投去疑问的眼神。我想,她既然是鬼魂,喜欢黑夜出没,自然练就了夜眼的本领,应该能看到我的眼神。   不知道她察觉到了我的眼神,还是自顾自地说,总之,停顿了一下,她轻声道:“我不是鬼。”   语气之笃定,令人心惊。   我的确惊了,而且是大吃一惊,再次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可她没有呼吸和冷彻心扉的嘴唇是怎么回事?莫非我被严寒冻得产生了幻觉,把美女误会成了鬼魂?   仔细一想,也是!我从来没亲眼见过真正的鬼魂,不知鬼魂到底长成什么样。也许,这世间,根本没有鬼魂存在,天宫地府的传说,也只是古人的奇思妙想罢了,并非真实存在。正所谓“人吓人,吓死人”。也许,刚才我头脑中的各种猜测,不过是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罢了。   “你真的不是鬼?”尽管女孩语气坚定,我仍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女孩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动作可爱极了。   我长长出了口气,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开心地笑起来:“是我多想了,呵呵,对不起……那么,你想做什么,可以继续,这次我绝不反抗。”   这回女孩不干了,撒娇似地说:“你这只色狼,坏死了,刚才破坏了气氛,现在还想我吻你,做梦。”   “别呀,我那不是一时糊涂嘛。”我急忙哄她。   “哼……”女孩故作不乐意的样子,身体却一点点向我蹭来,动作之慢,让我恨不得立刻把她抱进怀里,凶狠地啃上一番。   打消了心中疑虑,我欢喜不已,看来今天的艳遇,躲是躲不开了。积攒了二十一年的初吻,终于可以献出去了。说不好,还会在今晚摆脱处男之身呢。女孩这次的动作太慢了,看她慢腾腾的接近,我的心像是小猫挠得一般痒痒,暗暗欢呼:“让艳遇来得更猛烈些吧!”   接近了,又接近了!   我又看到了娇艳欲滴的红唇,那种娇艳,令我几乎窒息。   女孩的脸一直挂着笑容,眼睛里仍然闪烁着调皮的狡黠。她微微撅起的小嘴,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刹那间,冰天雪地之中,漆黑静谧的夜里,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整个世界,似乎变成了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在我眼里,只有她,再放不下任何东西。   然而,就在玫瑰花逐渐盛开的时候,她靠近我的身体突然一颤,随后便是一僵。紧接着,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表情,那是在极度愤怒中才会出现的表情。   “怎么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沈语慈!”女孩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正是我,抱歉,让你的计划落空了。”女孩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比风铃还要好听的声音。   女孩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她的额头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在她的脸上无限扩大、蔓延。一张漂亮的脸蛋,像是铺了一层错综复杂的蜘蛛网,很快被分割成无数块,变得极为恐怖。   “啊——”我惊得大叫一声,想要后退,却退不得。我恍然惊觉,自己背靠树已经很久了。   女孩看着我,被分成数块的眼睛里流露出哀怨的神色。突然,她的身体崩碎,像一个玻璃人,极其缓慢地碎裂,分散。飘荡在空中的每一块,都化作一点幽蓝的星光,随风散去,逐渐消失。   一个漂亮的女孩,在我的眼前,以非常快的速度分解,消散!   如此匪夷所思的景象,让我心惊,忍不住大声喊道:“什么情况?” 第三章 猎人   美丽的女孩支离破碎,化作无数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我心中骇然,忍不住大叫一声。哪知叫声刚落,一个黑色人影扑到我近前,淡淡的香气钻进鼻子,让我产生一丝遐想。还未陶醉多久,脖颈突然被一股冰冷侵袭,寒气从毛孔渗入,脖颈处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股冰冷,没有女孩的嘴唇寒冷,却让我真切地感觉到死亡的逼近。我吓得魂不附体,紧紧靠住树干,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人影的面目。   天色已黑,又是在阴森的树林里,我只能看清对方面部的大概轮廓——标准的瓜子脸,五官端正,下巴微尖,应该是十足的美女。   想到这里,我突然惊觉。女孩消失之前,曾咬牙切齿说出三个字,似乎是……“沈语慈”!难道,突然出现的人影,是学校的十大校花之一的沈语慈?   沈语慈可是实打实的美女,这点毋庸置疑。   我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激动不已。学校的十大校花,在我眼中,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们之间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哪知道,此时的我,距离一位气质型校花如此之近,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呼吸”一词在脑中闪现,让我略微兴奋的心变得微微发寒。之前的女孩,正是因为没有呼吸,才引起我的怀疑。就在我打消对她的顾虑时,那个长着诱人双唇的女孩,却以极其诡异的方式消失。由此可见,她确实不是人。   从遇见女孩,到她消失,整个过程只有十分钟左右。让我后怕的是,在短短的十分钟里,我竟然与一个非人类产生了亲密接触。幸好我喜欢胡思乱想,发觉不对,阻止她的献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正胡思乱想,忽然感觉冰凉的脖颈有些发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发出艰涩的声音:“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人影把脸靠过来,口吐兰息,“当然是杀了你!”   我心头一跳,打了个寒战:“为什么?”   “哼,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这条小色狼一定会为女鬼所诱,被吸阳气。”人影左臂死死横在我的胸前,将我顶在树干上,声音里夹含着愤怒,“你知不知道,一旦你被吸了阳气,立刻会有九人丧命。而她们的死,就是因为你的好色!”   在她说话的时候,我察觉到抵在脖子柔软处的冰冷似乎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刀锋冰寒,透露着死亡的气息。   生命受到威胁,我说话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你是……校花……沈语慈?”   我明显感觉对方呼吸一窒,顶在胸口的胳膊加了一份力道,张口就骂:“你这头小色狼,真是色心不改!我要杀你,知道吗?让你变成一具不会思考的死尸,丢在臭水沟里,让你满身生蛆,逐渐腐烂!而你,却在这种情况下问我是不是校花……你妹的,你到底有多色啊!”   “随口问问,既然你要杀我,也得让我死得明白不是。”知道对方是人,我就不怕了。更何况,右手渐渐恢复知觉。我毕竟是男人,力量多少要比对方大一些。   “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对方恶狠狠地说,“我就是沈语慈!”   “果然是十大校花之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我竟然兴奋不已。   “靠,什么人呀!”沈语慈见我如此反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收起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左臂在我胸前狠狠顶了一下。   “哎呦……”我呻吟一声,急忙揉了揉胸脯。   沈语慈说:“你是谁?”   我急忙自我介绍:“我是管理系的夏凉,哦……你不用介绍,我知道你,你是校花,沈语慈,学前系的。”   沈语慈冷哼一声:“我要回学校了。”   “不杀我了?”我问。   “要不是杀人犯法,我早抹了你的脖子。”沈语慈的语气很气愤。   我干笑一声,将倒在一边的自行车扶起,以最快的速度矫正车把。然后扭头看向沈语慈,却发现她已经向学校的方向走去。我推着车子一路小跑,追上她,埋怨道:“怎么不等等我?”   “我和你很熟吗?”沈语慈头也不回。   “嗯……以后会熟的。”我说。   “哼!”沈语慈不屑。   她的冷哼,让我的心莫名刺痛。   我知道,是自己的自尊心在作祟。从小就不出众的我,渴望被关注,渴望被夸奖,渴望被人议论好的方面。然而,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过人的才干,没有出众的相貌,还会经常性地自卑。每当有人给予我冰冷的态度,我的心都会揪成一团,难受非常。与此同时,怒火也会燃烧,不停地炙烤我的灵魂。每一次,我都会努力控制情绪,不让别人看出我的怒容。可惜,我是一个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表现什么的人,无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感觉到自己脸上表情僵硬,我推车的动作为之一顿,旋即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一下心情,问道:“刚才飘散的女孩,是鬼吗?”   话语出口,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来,变得很僵硬,哪还有之前恬不知耻贱兮兮的感觉?   都说女孩的直觉很敏锐,果然不假。沈语慈扭头看着我,说:“咦,听你说话的语气,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哼笑一声,没回答。   我态度的突然转变似乎起了作用,她微微点头,说:“你刚才遇见的女孩,确实是鬼,而且不是一般的鬼。在此之前,她已经吸了九个人的阳气,导致那些人失去灵性,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真的是鬼?”我心中忐忑,暗暗后怕,“看来我之前的猜测没错。”   “你猜出她是鬼了?”沈语慈诧异道。   “的确,她没有呼吸,亲我手背的嘴唇异常冰冷,差点冻掉了整条手臂。”我说,“不过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鬼魂,所以对她鬼魂身份的猜测,并不肯定。以至于她否认自己是鬼魂时,我差点上当。”   “哦?”沈语慈大为意外,“看来你不是简单的小色狼嘛,美色当前,还能分析,没有犯精虫上脑的毛病。”   推着车子的我踉跄一下,自行车向一旁栽去。好在我反应快,急忙扶正。心说这就是学校的十大校花?言辞也太粗鄙了!   在我眼中,校花有两种:一种是放荡不羁,不懂自爱,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频繁,更是爱财如命,喜欢傍大款,爱慕虚荣;另一种是洁身自好,懂得自重,或是温柔可人,或是冷若冰霜,言辞要么少言寡语,要么细腻婉约。   我对沈语慈并不了解,却能根据她的名字,推测出她是第二种校花。语慈,顾名思义,语言慈祥,大意应该是说话温柔,言语间不会带刺,婉转得需要考究她每一句话的深刻含义。她不会用语言去攻击别人,也不会说讽刺的话,更不会骂人。   然而,我身边的沈语慈,却一口一个“小色狼”地叫我,还说过“靠”,更是说出“精虫上脑”这种话来,着实让我大跌眼镜。   幻想与现实,果然不能重叠在一起!   好在天色已黑,树林中的小路隐隐可见,她又目视前方,自然看不到我吃惊的表情。舒缓了一下心情,我淡淡地说:“承蒙夸奖。”   “嘿,你这人,还真听不出好赖话。”沈语慈第一次笑了。   我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扭曲她话语中暗含讽刺的意思,哪是听不出好赖话啊。   暗叹一声,我忽然想到很多问题,好奇心顿时膨胀,不吐不快,于是问道:“你说女鬼在这之前,吸了九个人的阳气,莫非你和女鬼很熟?换种说法,你一直在调查女鬼?刚才女鬼消失,应该是你做了手脚吧,怎么做到的?天气这么冷,女鬼在树林里要加害我,行动应该非常隐蔽才是,你怎么会突然出现,阻止她的行动?莫非一直暗中尾随女鬼,躲藏起来,伺机发起攻击?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专生?”   我一连串的发问,使得沈语慈停下脚步。她侧头看着我,久久不语。   我也停了下来,看着她。   黑夜里,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无法察言观色,揣摩她的心思。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让我无法呼吸。   沉默良久,沈语慈终于开口:“看不出来,你的思维很细腻嘛。”   我没回应,等待她的回答。   沈语慈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儿:“看来,世间存在鬼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对你的世界观没造成任何冲击。那么,我表明身份,你也不会吃惊吧。”   “只有你说了,才知道我会不会吃惊。”我故作轻松。   其实我紧张得要命,校花要向我摊牌,表露她不为人知的身份。这说明什么?说明我能比其他人更加了解这位校花。进一步了解她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会胡思乱想一番,美美意淫一把。   沈语慈笑了起来,我却从她的笑声里听到了些许悲凉。在我迷惑之际,她语出惊人:“我是一名猎人。” 第四章 采阳抑阴   沈语慈是一位猎人,确切的说,是一名猎异人。   猎异人与灵异为敌,致力于消灭他们遇见的所有灵异之物,或是隐瞒灵异事件的本质。他们都是普通人,没有道术的武装,没有佛宗的力量,没有阴阳通晓之能。   与灵异作战,比在战场上还要可怕。   在战场,需要面对的,是敌人,是枪炮,是飞机坦克。就算是庞然大物,也是实实在在可以看到的,听到的,或者触摸到的。在不停的战斗中,摸索其弱点,进而使其毙命或是将其破坏。   灵异的战场,则是另一番景象。   猎异人永远不知道自己遇到的下一个是什么东西,因为隐匿在世间的诡异事物,种类太过繁多,鬼魂、僵尸之流,算得上是灵异之中的普通货色。沈语慈说,日本恐怖电影《咒怨》中的伽椰子,给观众一种无敌的感觉。她看过之后,非常不屑。在看电影时,她想到了十几种方法干掉伽椰子,让那位喜欢爬着走路的女鬼彻底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猎异人的各种手段,有些是借鉴前人的猎异经验,有些则是通过自身不断冒险搏命,逐渐摸索出来的。猎异人虽然大多喜欢单干或是与亲密的人合作,却并非鲁莽自傲之辈,一旦遇到摸不着头脑的灵异之事,会联系其他猎异人,或是咨询有关的信息,或是干脆发出邀请,一同解决眼前棘手的问题。   猎异人生活在一个庞大复杂而又危险的圈子里,这个圈子,很难进入。在猎异人看来,想进入这一行,必须有一个充足的理由,还要有过硬的本领。无法得到其他猎异人的认可,在这个圈子寸步难行,只能孤军奋战。谁都不是英雄,没有超出常人的能力,一个人闯荡,与各种灵异之物对抗,无异于找死。   他们为什么称呼自己为“猎异人”?猎异人们认为,凡是超自然事物或事件,都属人间异数,不该存在于世。这些东西的存在,超出人们的认知,影响人们的生活。他们将一切超自然的东西,称之为“异”,而他们的职责,就是猎杀这些“异”。   沈语慈本是一位猎异人,和她的父亲、哥哥曾在生死线上徘徊多次。在猎异的道路上,她的父亲不停思考,觉得猎异道路非常危险,在这条路上行走,如履薄冰,需要小心翼翼。一着不慎,就有可能丢了性命。经历多了,他思考得自然就多,愈加不想让两个孩子继续在涉险之途走下去,故而丢给他们足够的生活费用,便一个人踏上了猎异之路。   沈语慈的哥哥沈语仁脾气倔强,不服父亲的安排。在父亲走后不久,和沈语慈交代几句,便开始了寻父之路。其实,沈语仁是担心他父亲的安全。他们兄妹从小就成为了猎异人,深知猎异人独行的危险。在他们的世界里,父亲是一座永远无法仰望到峰顶的高山,是他们精神支柱,是他们崇拜的偶像。如果这座大山崩塌,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活下去。   沈语慈本想和沈语仁一同寻找父亲,被哥哥拒绝。沈语仁说,他们兄妹二人,有一个陪在父亲身边,保证父亲的安全就好了。父亲希望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至少要有一个人满足父亲的愿望才行。   沈语慈妥协了,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背影,消失在早晨的浓雾中。   幸运的是,从小就开始猎异的兄妹二人,在非猎异时间里,常被父亲送进私立学校,没有特殊情况,父亲是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而她们兄妹二人头脑聪慧,无论在哪所学校,哪个年级,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这让他们的父亲非常欣慰。   沈语慈如此聪明,怎么没考上好一点的本科学校,却进入了这所大专学校?   原来,高考之前,她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学生中的“异”,身体里流淌着猎异人血液的她,无法让自己忽视“异”的存在。故而开始着手调查,锁定“异”的身份,寻找“异”的弱点,从而跟踪,击杀。   击杀那个“异”的晚上,正是高考前的头一天。与“异”搏斗时,她的精神受到了伤害,短时间内无法集中注意力。因此,高考两天,一共四场考试,她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若不是她学习扎实,精神力强劲,努力克制精神上的伤害,只怕连考场在哪都会忘记,更别说考到这所学校来了。   来到这所学校,她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大一,还被评为学校的十大校花之末。尽管是之末,她还是很高兴。容貌被人认可,甚至垂涎,满足了作为一个女孩子天生的爱美之心。从小到大,她的身边只有父亲、哥哥,两个男人从未就她的容貌展开过讨论。   她本以为会平静地在这所学校生活三年,毕业后立刻回到父亲身边,继续猎异生涯。父亲就算赶她走,让她去过平静的生活,她也有说辞。自己已经过了三年平静的生活,体验到了正常人的生活状态,此生无憾,只想和父亲继续猎异。这般一说,父亲一定会无言以对,用沉默来允许她留在他的身边。   然而,世事难料。   从她大二上学期开学之始,也就是2009年的9月份,一场诡异的灵异事件,席卷了学校的美女界。从9月到11月,共有九位美女被吸了阳气,灵魂受到伤害,性情大变。活泼开朗的,温柔可爱的,调皮捣蛋的,开心快乐的,不管之前是什么性格,在被吸了阳气之后,统统变得沉默寡言,双目无神,动作机械僵硬,经常呆若木鸡,对身边人的谈话浑然不觉。哪怕娇弱的她们身体上受到伤害,破了皮肤,出了血,都不会发出呻吟。   在其他人的眼中,这九位美女,统统变成了行尸走肉。   一位和沈语慈同寝室,关系非常好的美女就在这九人的行列中。沈语慈发现异状,马上着手调查。她凭借高超的手段进入学校的档案室进行调查,给熟悉的猎异人打电话询问相关信息,寻找学校的老人旁敲侧击地获取情报。总之,两个月的时间里,她用尽各种办法,整合各类信息,最终得出结论,作乱的是一个女鬼,一个并不简单的鬼魂。   在此之前,她曾用猎异人的手段,找到女鬼。本想劝女鬼收手,不要再害人。哪知女鬼态度极为强硬,不听劝。无奈之下,她只好出手。可惜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女鬼又非常狡猾。那次交手,一人一鬼都拿对方没办法,最后以女鬼逃走收尾。   沈语慈自然不会轻易放手,让女鬼在校园中害人。她继续搜寻女鬼行踪,在不懈努力下,终于又一次找到了女鬼的藏身之地。这一次女鬼的所在,正是学校东侧的这片树林中。她做好准备,匆匆向这边赶来,希望尽快解决女鬼。   哪知赶到之后,看到我被女鬼诱惑,就要被吸了阳气。情况紧急,她只好抛弃之前在脑中构思的计划,冲上前来,用生锈的水果刀刺进女鬼的后背,致使女鬼支离破碎,化作万点星光,消失在夜风中。   世间万物,其内均蕴含阳气。只有超自然事物的内在,才会存在阴气。鬼魂乃人死之后灵魂所变,为阴气最为纯粹的凝聚。然而,鬼魂在超自然世界里,非常脆弱,不能见阳光,不能碰生锈的金属,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阳间事物。人的灵魂变成鬼魂之后,就像刚诞生的婴儿,一开始阴气极弱。随着时间的推移,阴气会越来越重,能力也会越来越强。   鬼魂不属于自然事物,不能在阳间停留太久。当鬼魂的阴气达到一定程度时,就会从人间消失,至于去了哪里,沈语慈也不知道。我问她是不是去了地府,她沉思一会,微微摇头。看来,这方面,她也不是很清楚。   正因为会消失,鬼魂才跑出来吸人阳气。众所周知,阴阳相对,互生互克。鬼魂吸人阳气,并非为了进一步增长自己的阴气,而是借助吸收的阳气,压制体内的阴气,正是采阳抑阴的手段。通过这种手段,避开阴阳法则,以停留在人间更久,做自己生前未完成的事。   沈语慈之所以紧张我要被阳气,是因为她发现女鬼有一个奇怪的特征。女鬼会先吸取九位美女的阳气,被吸阳气之后,美女们不会死亡,而是如同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生活。待女鬼找到一位男性,并将这位男性全身阳气吸光之后,会举行一个简单仪式,这个仪式,会使九个女孩在同一时间丧命,死因是心脏骤停。   据沈语慈调查,十年前,也是在9月到11月之间,这所学校便有九女一男离奇死亡。九女在不同地点同一时间,毫无预兆地倒地身亡。而一男,比九女死得早一些。说早,其实也就是半个小时之前。由此推断,女鬼举行的仪式,不超过半个小时。   至于沈语慈让女鬼消失的手段,其实很简单。她刚才架在我脖子上的水果刀,是一把生锈的铁刀。这种刀子对人几乎不会产生丝毫伤害,却能打散鬼魂,并在一段时间内无法凝聚实体。对鬼魂使用生锈武器,要保证一定的冲击力,否则生锈的金属,只会对鬼魂造成轻微的烫伤。以鬼魂的能耐,这种小烫伤不足为虑,会很快痊愈。   回学校的路上,我听到了无法在小说中看到的离奇,啧啧称奇的同时,心中生疑,忍不住问:“你以前和其他没有接触过灵异的人讲过这些话么?”   沈语慈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不解,“难道我的某种魅力,你无法抵挡,下意识地向我倾诉?”   沈语慈声音冷淡:“不是。”   如此决绝的回答,让我心里好一阵难受。我不死心,抱着一线希望,追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只是一头普通的小色狼,我和你说了这些,对你对我以后的生活,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沈语慈说,“就算你知道猎异人的存在,世间确有超自然事物,也无法威胁到我。你可以到处和别人说我是猎异人,一个恐怖的杀鬼杀魔者,但不会有人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的口才?”我有些生气。   “这倒不是。”沈语慈说,“我只是对自己在公众面前树立的形象比较自信。”   “什么?”我一时没明白过来。   沈语慈说:“我是校花,一个洁身自好,懂得自重的校花。在很多人眼里,我是清新可爱的女孩,并非另类的屠杀者。”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距离学校已然不远。借助校园内传出来的光亮,我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骄傲和狡黠的笑容。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心中感慨,想不到沈语慈还是一个演技派!   眼看就要到学校,走进学校的刹那,沈语慈和我,很有可能从此不相往来。为了和美女多聊几句,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话题,问道:“鬼魂不是阴气纯粹的凝聚体吗?按理说,应该是灵魂体吧。可那个女孩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啊。如果不是察觉到她没有呼吸,体温不正常的话,我肯定不会怀疑她是鬼。”   沈语慈说:“灵魂转变成鬼魂之始,无法让自己呈现在人们面前,也不会移动任何事物。当他们身上的阴气逐渐浓厚,拥有足够的能力时,就可以让人们看到他们,还能凝聚实体,和人接触。所以我说,那个女鬼并不简单。”   得知所遇女鬼厉害,我既后怕又心寒,担心地问:“照你所说,女鬼在不久之后还会重聚身体。那么,她……她会不会还来找我?”   沈语慈听了这话,停住脚步,仰望夜空良久,叹息道:“难说,你最好小心点。女鬼非常狡猾,不要着了她的道。”   我心中一紧,哭丧着脸哀嚎:“我只是凡人一个,哪能提防狡猾的超自然女鬼?”   “我也没办法,你只好自谋多福了。”沈语慈摆出无所谓的态度。   看到她漂亮的脸蛋,我心忽然一动,得意的笑容无法控制地爬上面庞,奸笑两声,说:“如果我被女鬼害死,其他九位美女也会在短时间内死去吧。你就算不顾及我的性命,也要考虑另外九个人的生死。我可以肯定,你绝不会短时间内除掉女鬼,所以嘛……为了那九个人,你也要保护好我这条小命,是不是?”   沈语慈怔怔地看着我,脸色一变,骂道:“靠!” 第五章 丢头发   果然如我所想,沈语慈在学校大门口和我分道扬镳。   学校男生寝室楼在东侧,女生寝室楼在西侧,距离非常远。   据说当年兴建学校时,主管设计图纸的工程师完全吸取教育局长的建议,将男女寝室楼隔离开来,距离之远,令人发指。   又据说,当年教育局长的女儿,在上大学时因失恋而自杀。经历了血的教训之后,教育局长坚信,即便上了大学,学生们也不该谈恋爱,那样只会把自己投向火坑。   我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从进入校门就要分开,根本没有同行的机会。这简直是令人深恶痛绝的分道扬镳。   分别时,沈语慈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掉头就走,非常决绝。   我做人的原则是,别人不理我,我也不会去主动搭讪。见她如此待我,心里难受是肯定的。不过,在也暗暗发狠:“校花什么的,心高气傲,有什么了不起。你不理我,我又何苦自作多情?徒增烦恼?”   我一边诅咒沈语慈上厕所掉马桶里,一边推着“嘎吱吱”作响的自行车向男生寝室楼走去。   沈语慈与我相识不过二十分钟,虽然她的美貌让我心动,却不至于在我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既然决定不去理会她,自然不会将她放在心上。   我向来心狠,一旦做出某些决定,就要一条道走到黑,绝不回头,更不会顾及后果。然而,从某方面来说,我的心又很软,软得像一团海绵。   有时候,连我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决定不再挂念沈语慈,我便将脑海中有关她的影像狠狠甩开。即便如此,耳边还是经常响起她的一些话,比如“猎异人”、“超自然事物”、“鬼魂怕生锈的金属”之类。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向往沈语慈生活的世界。我不知道她经历的有多血腥,多恐怖,多危险,只知道她的世界,精彩纷呈。   平凡的生活,很容易磨掉普通人的棱角,让人失去梦想,失去快乐,失去幸福。我想,也许经历一些生死,人们才会深刻体会到幸福,理解希望的真正含义。   胡思乱想一阵,来到寝室楼下,将破旧的自行车锁好,匆匆上楼,回到寝室。   我的寝室在四楼,一个数字非常不吉利的楼层。不过我的寝室号却非常好,418——死了也要发!态度多么坚决的数字啊!每当来到寝室门前,我都会幻想,推开门之后,发现寝室里堆满钱山,将寝室照得红彤彤的。那种景象,一定美死了。   这次也是一样,我站在寝室门口幻想了一会,脑子里塞满红色的钞票,然后美滋滋地推开寝室门。   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呛得我思维一顿,脑海中的钞票顿时化为乌有。   走进寝室,我重重关上门,骂道:“老大,你这个掉粪坑的混蛋,又不洗脚!”   寝室老大,名叫翟超,一双臭脚独步天下,偏偏不爱洗脚。每次回到寝室,只要他一脱鞋,清新的空气瞬间被污染。寝室的另外两位兄弟和我对他的臭脚深恶痛绝,经常像亲妈一样督促他洗脚。但一个学期都快过去了,翟超这老货仍然没养成每天洗脚的好习惯,经常被我们臭骂。   我们将他的脚臭味说成腐臭,每次见他回来,总要开玩笑,说这位喜欢踩腐烂尸体的老货又回来了。用如此重口味的话来刺激他,是想帮他养成洗脚的良好习惯。可每次我们开玩笑,他总会发挥自己大大咧咧而又恬不知耻的优点,对我们哈哈一笑,浑不在意,然后和我们打成一片,为我们讲述他今天又看见了哪些美女。   翟超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会生仍何人的气,也不会让人对他生气。   听见我的叫骂,翟超从床上滚起来,笑嘻嘻地看着我:“咦,明天没课啊,你怎么回来了?”   “明天没课?”我愣了一下,被他成功转移话题。   “对啊,老三、老四刚走不久,说去网吧玩个通宵,晚上不回来了。正好明天没课,睡懒觉。”翟超说。   “靠啊,我以为明天是星期五呢!”我拍着脑袋懊恼地叫道。   如果不是记错了时间,我怎么会在今晚走树林的小路?又怎么会遇见女鬼?更不会与沈语慈相遇,徒增闷气?   “哈哈,白痴!”每当寝室的人犯了低级错误,翟超总要用这句话鄙视一番。   我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弹出一根,扔在他的脸上:“是不是认为我也不会回来,你才嚣张地不洗脚?”   翟超捡起掉在床上的香烟,摸出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陶醉地点了点头。   “你妹!”我愤愤地骂出两个字,然后也给自己点上一根香烟。   时间不大,寝室里弥漫着脚臭和香烟混合的味道。   寝室里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老三、老四在的时候,我们还能打打牌,消遣一下。如今却是二缺二,玩什么都凑上不上局,干脆躺在床上闲聊。   老大又开始讲述他今天在学校里闲逛发现的美女,并在我保证不泄露出去的情况下,将美女们的班级透露给我。这是他的喜好,最爱收集他认为的美女们的班级,以及QQ号、手机号等联系方式。   对他的这种恶习,我们经常嗤之以鼻,却又无法抵挡美女们的各种联系方式诱惑,总是哀求老大赏赐一些,以便我们大撒渔网,捞个女朋友什么的。可惜,都一个学期了,我们四个人,一个成功的都没有。   一段毫无营养的闲聊之后,我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到最后,只记得翟超仍在滔滔不绝,而我的意识已经模糊。   不知自己迷糊了多久,忽然感觉头皮有些发痒,就像有人将手指伸进我的头发,总在一个地方不停地轻微搅动。那种难受劲就别提了,仿佛发痒的地方,和我的心脏之间,有一根奇怪的丝线相连。头皮发痒,心脏也跟着发痒,甚至连牙根都痒得厉害。   恍惚间,我用手在发痒的地方蹭了蹭,效果显著,不再发痒。顿时安心,将手臂收回温暖的被窝,打算做个美梦。   哪知道时间不大,那个地方又开始痒痒起来,比之前更甚。   被打扰睡觉是一间非常令人生气事情,处于迷糊状态的我用力皱了皱眉头,再次伸出手,狠狠地在头皮上挠了几把。痒感顿时消失,头皮有些疼,是我用力过大了。不过这个时候,疼的感觉,比痒的感觉好很多。   我又一次满意地收回手臂,吧嗒吧嗒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头皮上的痛感渐渐消失,在消失的刹那,痒感再次来袭,比之前更猛烈。这一次,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患了皮肤病,全身麻痒难当。而麻痒的源泉,正是头皮的某处!   凡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向来秉承这个原则的我顿时火冒三丈。意识猛然清醒,呼地坐起来,右手握成拳头,在痒处用力敲了三下。   “咚咚咚”!   三下敲过,我脑袋一阵眩晕,用力过度,差点把自己敲晕。我甩了甩头,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与此同时,头皮上的麻痒感消失,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重重地用鼻子喷了口气。心想寝室只有翟超和我两个人,这家伙不是自己睡不着,看我睡得香,给我捣乱来了吧。   一边想着,我一边扭头看向翟超的床铺。   寝室早已熄灯,却算不上一片黑暗。校园里的路灯整晚都会亮着,而且数量极多,光线很好。几乎每个寝室,都会受到路灯灯光的照顾,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昏暗的环境下,我看得特别清楚,翟超正四仰八叉地躺着,被子被他踹到一边,将印有阿拉蕾的睡衣暴露在外。轻微的鼾声从他的鼻孔里发出,绵延悠长,正是熟睡的表现。   寝室的床位距离地面有一米五左右,上下床都要爬梯子。床下是电脑桌,不过我们寝室的兄弟都是穷人,没人买得起电脑,所以桌子上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   如果是翟超拨弄我的头发,他绝不会在我起身之后,毫无声息地返回自己的床铺,并发出如此真实的熟睡鼾声。尽管我们之间相识没超过半年,但朝夕相处,彼此之间都很熟悉。翟超体型略胖,每次爬上床都会气喘吁吁一番,不具备身轻如燕、一跃上床的本领。他更不会演戏,每次给我们讲笑话,没等我们发笑,他自己先笑出声。   可寝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翟超和我开玩笑,又会是谁?   一瞬间,我想到了树林里遇到的女鬼。能做到悄无声息,不被我发觉,也只有鬼魂了。难道,真的被我说中,她缠上了我?不应该呀,学校的男生那么多,比我优秀的更是不少,身体里阳气比我浓重的,也应该不少吧,为什么她单单缠上我?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后背阵阵发凉,头皮都有些炸开了,感觉自己的头发全部竖了起来。   昏暗的寝室,只有我清醒着,光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心跳加速。而我又无法肯定,三次头皮发痒,到底和女鬼有没有关系。   无法确定的事,不但折磨人的神经,还令人脊背发凉,心惊胆战。   突然,我又感觉到头皮发痒,心中大骇!身体顿时僵硬,血管里的血液,仿佛因为恐惧停止了流淌。   是女鬼在我头顶作祟?还是心理作用?一时间,我无法肯定,忐忑不安,又不敢乱动。   僵了良久,我将心一横,又不是没见过女鬼,小模样长得还不错,没什么可怕的。我觉得,只要鬼魂的长相别对我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就不该畏惧。左思右想一阵,我一咬牙,猛地抬起右手,在头发上胡乱抹了一把。   不抹还好,这一抹,顿时发现了问题!   右手离开头发的刹那,我明显感觉整齐的头发好像有一块出现了缺陷,一撮头发似乎被突兀地剪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睡觉压的?还是……那撮头发真的没了?   我心逐渐下沉,预感不好。为了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顾不得害怕,翻身爬下床,打开电脑桌上的台灯,一把抓过小镜子,照着脑袋。   在镜子里,我看到自己的头发果然少了一撮,面积有拇指肚大小。仔细一看,少头发的地方有些头茬,头皮隐约可见。就在此时,我猛然惊觉,没了头发的这块头皮,正是发痒的地方!   难道头皮发痒的时候,我的头发便一点点被偷走了?偷头发的人是怎么办到的?是否是女鬼所为?   心中正疑惑着,忽然在镜子的一角,看到一个身影。   惊骇的同时,我凝视镜子里的身影,见其上身穿着白色羽绒服,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右手的三根手指,正捏着一撮不是很长的头发!   是女鬼!果然是她偷了我的头发! 第六章 扑朔迷离   看到女鬼瞬间,我全身恶寒,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怔怔地看着在镜子里对我微笑的女鬼。   发呆几分钟,思维逐渐清朗,我晃了晃脑袋,故意让视线离开镜子一会,然后再看向它。   女鬼仍在,笑容犹存。   这招不行,再来下招!   我咬着牙,用力闭上眼睛,过了几秒,方才睁开,再看向镜子。   女鬼仍在,笑容犹存。   奇怪!恐怖电影里见鬼的角色,不都是转移一下视线或者闭上眼睛,再将注意力集中,鬼魂就会消失么?难道都是骗人的?靠,这招根本不管用啊!   我欲哭无泪,本想忽视镜子里的女鬼,但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镜子上。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忐忑,太折磨人了,我几欲崩溃,恨不得抄起镜子,将其摔碎。   我哆嗦了一会,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蛮干。下定决心,仔细观察镜子,发现女鬼就站在老三的床铺下。确定她的位置之后,我双手成拳,将心一横,猛地转身,用恶狠狠的目光瞪向女鬼!   出乎意料,老三的床铺下空空如野,哪有女鬼的影子?   怎么回事?   我心中大骇,脸皮麻麻酥酥,好不难受。心思百转,暗暗猜测,莫非女鬼只出现在镜子里,真身并未在寝室?   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把我自己吓得够呛,心里打了个突,暗叫不好。如我所想,女鬼真身若不在寝室,那必然在镜子里。她毕竟是鬼魂,穿梭于镜子与现实之间,应该非常轻松。而此时,我正好背对镜子,她如果要对我不利的话,此刻正是大好时机!   想到这里,我急忙转身,就算再怕,在生命攸关之时,也得睁大眼睛,看清女鬼的攻势,做好防备。   哪知道目光再次落到镜子上时,赫然发现,镜子里的女鬼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嘶——”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着眉头,心中揣测女鬼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真正用意,百思不得其解。   正乱想之际,感觉勃颈处有冷气滚动,仿佛有人站在后背,对脖颈吹气。一瞬间,我差点肝胆俱裂,麻酥感遍布全身,好像数不尽的小飞虫在身上不停游走。   正是这种感觉,打开我的思路,心惊肉跳地想:女鬼躲在镜子里,让我产生恐惧。在我狠下心扭头看向老三床铺下面时,悄然从镜子里钻出来,避过我的视线,躲在我的身后,向我的后脖颈吹气。把我吓呆,再吸取阳气。   倘若真是如此,她也太狡猾了,可也太小看我了!   我畏惧鬼魂不假,但在生死关头,求生的欲望会战胜恐惧。我会变得狠戾,变得如同野兽一般,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在此之前,我没遇见过超自然事件,却在生死线上徘徊过,挣扎过。那个时候,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会从一个自卑、懦弱、逆来顺受的小男孩,变成凶狠残暴的野兽。从那以后,我知道,一旦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就会像“绿巨人”那样,为了活下去,失去理智,用残暴的方式,保护自己的生命。   猜测女鬼在身后,我紧紧握住拳头,蓄势待发。   沈语慈曾说过,女鬼可以凭借极强的阴气凝聚实体,既然是实体,我的拳头肯定能打中她。虽然不能造成有效伤害,却可以把她击退,短时间内不会对我构成威胁。   默数“一二三”之后,我又一次猛地转身,以一记威猛漂亮的右摆拳,打向……空气中?   由于用力过猛,上半身不由自主向前一探,要不是反应及时,只怕我会摔趴在地面上!   女鬼不在身后?   我大为吃惊,她不在身后对我的脖子吹气,那种冰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错觉?不会吧……   我直了直身子,疑惑地打量着昏暗的寝室,没有女鬼的身影,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我又产生了怀疑,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证明自己是否做梦,只要在大腿上狠掐一把就行,疼的话,证明这不是梦。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甩手就是一个嘴巴扇在脸上,力道之大,超出自己想象。   火辣辣的痛感刺激着半边脸的每一根神经,痛得我呲牙咧嘴,咒骂自己白痴的同时,心中骇然,看来刚才的所见所感,并非做梦。   既然不是做梦,女鬼突然出现在镜子里,目的何在?   我倏地打了个突,急忙摸了摸脑袋,仔细抓了几把头发,整齐的头发有一块凹陷,和之前得出的结论一般无二。然而,我又不相信自己的手了,转过身,拿过镜子照脑袋。镜子证实,头发确实少了一撮。   女鬼此来,就是为了偷走我的一撮头发?她想干什么?   放下镜子,我茫然不知所措,冥思苦想,不得要领。   这一夜非常痛苦。回到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我不确定女鬼是否真的离开,还是隐了身,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盯着我,待我熟睡之后,跑来吸阳气。沈语慈说,这个女鬼吸女孩阳气,那些女孩不会马上死掉,但吸男生阳气的话,被吸者会立即毙命。一想到这些,我连眼睛都不敢闭,只能睁大,经常性地扫视寝室的每一个阴暗角落。   每当听到走廊里传来起夜者的轻微脚步声,或是外面发出异响的风声,我都会心惊肉跳一番,波澜起伏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终于挨到了天亮,我松了口气,闭上干涩的眼睛,用力挤了挤,疲惫的泪水从眼角流淌出来,划过面颊,向耳根处蠕动。   我懒得去擦拭泪水,长叹一声,伸了个懒腰。   老大翟超的床铺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睁眼我也知道,这老货睡醒了,正在穿衣服。他大概看到了我面颊的泪水,嘿嘿一笑,轻声喊道:“老二,老二,你怎了?做什么悲情的梦了,流这么多伤心的泪水?”   我疲惫不堪,哪有力气搭理他?   翟超“嘶”了一声,怪叫起来:“老二,醒了没?太阳都晒屁股了,快醒醒吧!咱们洗洗涮涮,该吃午饭啦。”   我是在阳光照进寝室之后才闭眼的,明明是早上,怎么就该吃午饭了呢?确定翟超胡说八道,心里嘟囔一句“你就扯淡吧”,仍不理他。   “靠,真的没醒?”翟超又问。   如果我精力充沛的话,一定站起来,奋力地跳到他的床铺上,把他打成猪头。这老货真是闲得蛋疼啊,你起来穿好衣服,就去洗漱得了,非来搅合我,太没公德心了!   “嘿嘿……”翟超奸笑一阵,而后清了清嗓子,发出另一个人的声音,“昨晚见到了我,你还敢睡觉?不想活了么?”   这声音好耳熟啊,这不是……这不是女鬼的声音吗?翟超怎么会发出女鬼的声音?难道昨晚消失的女鬼,附在了他的身上?或者说,翟超本人根本没在寝室,从我走进寝室开始,所见到的翟超,是女鬼变化的?   心惊之余,我想睁开眼睛,看个究竟。哪知眼皮像被胶水沾上似的,不管我怎么用力,都无法睁开!   千小心,万小心,最终还是着了女鬼的道!   我惶恐不安,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似被某种力量束缚住,动弹不得。我像是寄身于蚕蛹中的幼蚕,不管怎样挣扎,都无法破蛹而出。   翟超的床铺传来响动,是下床的声音。接着是穿拖鞋窸窣声,然后是走动的“沙沙”声。随后,我的床铺微微一晃,我猜想应该是有人抓住了床栏杆。果不其然,脱鞋上床的声音传进我耳朵。   一个柔软冰凉的身体爬上我的床,轻轻伏在我的身上。我们鼻尖相触,产生微麻感。然而,我却感觉不到对方一丝呼吸。   是女鬼!看来,昨晚我所见的翟超,是她所变!   我止不住身体的颤抖,牙齿相互敲击,发出“咯咯”的声音。   “你死定了,咯咯……”悦耳的声音让我心生恐惧。   我想开口,嘴巴也无法张开,像被丝线缝住一般。   伴随着清脆的笑声,一股极度寒冷的气息扑进我的身体!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完了!   “夏凉,夏凉,嘿,怎么了你,睡死过去了?”就在我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交出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彷如晴空炸雷。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微微晃动,显然有人摇晃我。   身体剧烈颤抖一下,我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棚顶。   我呆住了,原来刚才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我一夜未睡,只在天亮时闭了一会眼睛,意识明明非常清晰,怎么就做噩梦了呢?   “你小子怎么了?又是淌眼泪,又是发了羊癫疯似地哆嗦?”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就在我的床边。   我诧异地扭头看去,见翟超站在我床边,只露个脑袋,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   我呻吟一声,皱着眉头,问:“几点了?”   “十一点。”翟超看了下手机,说,“早上我起来的时候,见你睡的正香,就没叫你,出去吃了饭,还帮你带了一份。没想到回寝室见你小子还没醒,我就躺在床上看小说。刚才不知你小子抽了什么风,在床上不停地扭动,还躺着眼泪。我以为你得了奇怪的病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明白了。肯定是闭上眼睛之后,不知不觉睡着了。睡了一段时间后,误以为自己意识清醒,其实正是噩梦的开始。刚才的所有感觉,都是假象,根本不存在。   想通这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我长长出了口气,骂道:“妹妹的,我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把你吓成那样!”翟超关切的表情顿时变得猥琐起来,“莫非梦见了美女和你上床,然后变成了女鬼,把你弄得精尽人亡?”   我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女鬼”二字,他偏偏要往这两个字上说,气得我破口大骂:“去你妹的,滚一边去,狗嘴吐不出象牙!”   翟超也不生气,脸上挂着奸笑,哼着不成调的“十八摸”,转身离开。   我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是女鬼的影子,又怕又怒,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得难受。   想到女鬼,自然联想到猎异人沈语慈。难道要向她求助?不行,我不甘心,一想到昨晚她对我的态度,心里就不爽,就是死,也不去求她。   话又说回来,让许多男生垂涎三尺的堂堂校花,竟然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若是公布出来,一定会让很多人大跌眼镜。可惜我无法公开,正如她所言,不管我口才怎么好,就算能把死人说活,也无法让人相信她猎异人的身份。   我看了一眼翟超,暗想沈语慈说自己公众形象做得好,不如问问翟超对她的印象,就当惊悸之后的消遣。   “老大,你怎么看沈语慈这个人?”我问。   “沈语慈?”翟超诧异地看着我,“那是谁?”   我非常惊讶,不可思议地说:“学校校花榜排名第十的沈语慈,你不知道?”   “学校排名第十的校花我知道,但沈语慈这个人,我没听说过。”说到美女,翟超总会一脸认真,就像探讨国家大事一样。   “怎么可呢?”我喊道,“沈语慈就是排名第十的校花啊!”   “你魔症了吧。”翟超说,“学校排名第十的校花是沈雨晴,并不是你说的沈语慈啊!”   什么?我惊呆了。   在我的印象里,沈语慈明明是学校十大校花之末。就算我记错了,沈语慈那么漂亮的女生,翟超这个“美女控”也应该有印象啊,为什么他说根本不知道这个人?   到底是他不知道沈语慈这个真实存在的人,还是我记忆出现了错乱? 第七章 想不通   整整一中午,我和翟超两人,就学校第十校花是谁,展开激烈辩论。我们争得面红耳赤,甚至爆了粗口,就差没大打出手。到最后,仍是没有结果。   和翟超辩驳的开始,我信心满满。就算翟超对美女再痴迷,对校花榜研究的再透,也不能否定沈语慈是第十校花这一客观事实。   在我印象里,这是铁打的事实。   哪知明明在胡诌的翟超竟然越辩越勇,张口就能说出他口中沈雨晴的年龄、属相、身高、三围、喜好、性格特点,甚至将沈雨晴家人、老师、同学的名字,一一罗列出来,打我个措手不及。   我虽然对美女信息很感兴趣,却不至于变态到搜集其所有信息。关于沈语慈,我只知道她比我们大一届,是学前教育系的大二学生,属兔,比我大一岁。   而老大,偏偏是那种对美女各种信息孜孜不倦搜集的变态,手中掌握着学校各类美女信息。每当我们寝室四人探讨美女时,他总会拿出令人艳羡的美女联系方式,让我们三人垂涎不已。   正因为如此,和他争论一段时间后,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争辩的口气,从一开始的铿锵有力,变得底气不足。   此消彼长,老大渐渐从急躁变得自若。对沈雨晴的很多情况面面俱到,就好像沈雨晴是他极为熟悉的人。   可惜,我仍不愿意相信他的话。   不是因为我太好面子。寝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面子什么的,都是浮云,我并不会在意。与其说不愿相信他,不如说不敢相信他。一旦我承认了他说的是事实,沈雨晴确实是第十校花。那么我印象中的沈语慈,就会变成一个不存在的人。如果她是不存在的人,那我昨晚见到的沈语慈又是谁?   是外来人员?可我分明记得她是第十校花啊!难道我的记忆真的产生了错乱?如果她是学校的美女,翟超也应该有印象才是,他却说没听说过沈语慈这个人。   假设翟超是对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沈语慈这个人。事实不存在的人,我为什么会记忆深刻?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树林里,还从女鬼的手中救我一命?莫非,她也是鬼魂?可她为什么要救我?   一想到这里,我浑身恶寒,不禁打了个寒战。   和翟超越辩越心惊,心中愈加恐慌。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却仍对沈语慈是第十校花一事咬住不放。如果我是错的,恐怕自己会被吓成精神病。   对于我坚定的态度,翟超非常无奈,只好找证人,让第三者来评判,我们谁是正确的。   翟超找来的第三方是极有权威性的一个人,此人名叫张智明,学生会主席。他并不认识每一位本校的学生,却了解学校的所有风云人物。学校的篮球队队长、足球队队长、拉拉队队长、十大校花、第一学习狂人、各种社团的社长,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他的关系网,遍布高层学生关系圈的每个角落。   他和我们是邻居,闲暇时经常来我们寝室串门,和我们的关系非常好。   来到寝室后,张智明面带微笑,温文尔雅地说:“你们两个真是无聊透顶,变态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白痴到让我目瞪口呆。”   “老张,你说,学校第十校花,到底是谁。”我迫不及待地问。   张智明不急不缓地把老三床铺下的凳子拽到自己屁股下,稳稳当当地坐好,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蹭了蹭头:“哎呀,今天断粮了,没有抽的。”   “靠啊!”我甩手将自己的烟扔进他的怀里,大声说,“快说,是谁!”   翟超一句话没说,但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   张智明没有从烟盒里拿出香烟,而是把整包烟连同打火机,一起揣进自己的口袋。做完这一套猥琐的动作之后,方才抬起头,笑着说:“当然是沈雨晴啦,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   老大脸上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眉开眼笑,贱兮兮地问:“没上过床?”   张智明肯定地摇头:“绝对没有,她不符合我的审美观。”   “装吧你就。”翟超轻松地笑,然后扭头看向失魂落魄的我,“夏凉小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睁大眼睛,不死心地问:“老张,你……你确定第十校花是沈雨晴,不是沈语慈?”   “沈语慈?”张智明笑意盎然的表情变得茫然起来,“那是谁?”   他的表情绝不是作假,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张智明、翟超两个人并没有串通起来逗我玩。张智明善于喜怒不形于色,但翟超不会,他要是假装骗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暴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不知道沈语慈这个人,而在我之前的记忆里,她分明是学校第十校花。在我遇见鬼魂的时候,她突然出现,把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并和我一路走回学校。   当时我还庆幸,自己能和校花同行。却不想,第二天,竟然出现如此诡异的矛盾场面。   沈语慈不是第十校花,甚至有可能不是学校的学生!她到底是谁?是人是鬼?对我讲的有关猎异人的故事,是真是假?   突然,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脑子里,顿时让我心肝剧颤。   昨晚树林里初遇女鬼时,她说自己是本地人,是沈语慈的妹妹,要去学校看望姐姐。但我知道沈语慈并非本市人,推测她对我撒谎,另有目的。更是从她的呼吸和体温上,判断出她并非人类。而后,沈语慈出现,女鬼恨恨地念叨了一下她的名字,然后化作万点星光,消失在空气中。   在我的印象里,当时沈语慈的呼吸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明显,让我见了,非常有亲切感。之所以产生这种感觉,完全是因为之前没有呼吸的女鬼,与她产生剧烈反差所致。不过现在想来,她的呼出的白汽,似乎变得有些假,有些太过突出,好像就是要呼出白汽让我看一样,非常做作。   这样一想,又一些猜测浮出我的脑海。   假设,女鬼说的一些话没错,她正是沈语慈的妹妹。说家在本市,只为迷惑我,让我对她产生怀疑。再用呼吸和体温暴露自己,让我警惕、恐惧、紧张。然后,沈语慈出现,女鬼故作仇恨的样子,让我误以为她们是仇人,以便沈语慈接近我,达到不为人知的目的。其实,沈语慈本身,也是鬼。那些从她口鼻中喷出来的白汽,不过是鬼魂的小把戏罢了。   先让我恐惧,紧张,之后再让我放松警惕,让第二个女鬼接近我。姐妹鬼魂骗人的伎俩极为巧妙,岂是我一介凡人所能识破的?可沈语慈和我走了一路,并未对我做什么,这又怎么解释?难道,在她用水果刀架在我脖子上时,就已经对我下了手?可她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没感觉到身体的异样?   诸多猜测出现在脑子里,让我有些头疼,无力地趴在床边,呆呆地盯着地面。   “老二,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小问题嘛,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翟超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担心,前来安慰。   我一动不动,眉头紧锁。   “这小子不是自尊心太强,承受不住自己惨败的刺激吧。”张智明刚点燃一根烟,发觉我情况不对,急忙起身走过来,皱着眉头观察我的脸色。   对他们的行为,我没做出任何反应,心里仍在寻思自己的经历。   昨晚,熟睡的我头皮发痒,后来发现丢了一撮头发。紧接着,便在镜子里,看到了遇到的第一个女鬼,她拿着我丢的头发,冲我发出得意的笑。以至于我一夜未睡,在清晨的阳光照进寝室之后,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却被噩梦惊醒。   如果她们姐妹鬼魂想对我做什么的话,完全可以施展鬼魂的手段,强硬地在我身上获取,或者干脆干掉我。在树林里,沈语慈有很多机会向放松警惕的我出手,可她未作出让我警觉的举动。之前我猜想,水果刀架在脖子上时,她对我做了什么,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如果她做了,为什么还要派她的鬼魂妹妹跑到我寝室,偷走我头发,在镜子里吓唬我?是当时在树林里做得不彻底,还是另有原因?   想的东西太多,脑中一片混乱,一会想到这,一会想到那,我的脑袋几欲爆裂,疼痛难忍。我抱住头,十指狠狠扣住头皮,咬着牙发出闷哼。与此同时,身体剧烈颤抖,紧接着,床铺也跟着摇晃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见我如此,张智明和翟超二人吃惊不小。   别看翟超身材略微发福,到了关键时刻,灵活之极。他双手把住我的床栏杆,一个纵身,跳到床上。将我扣住脑袋的双手掰下,合在身体两侧,双手用力,试图阻止身体的颤抖。可我抖得非常厉害,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   “快打120!”我头痛欲裂,意识却非常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喊话的翟超面部扭曲,紧张到了极点。   张智明如何动作,我无法注意到,头痛加重,仿佛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一般。我痛得惨声大叫,想摆脱翟超的束缚,尽情地翻滚,释放头疼的痛苦。   “挺住,老二,夏凉,你一定要给老子挺住!”翟超的声音都变了,脖子上的青筋凸显出来,像一条蚯蚓,“我们这就把你送去医院,到了医院你就会好起来。但去医院之前,你自己一定要挺住,挺住啊!”   眼角的余光看着翟超的反应,心里流淌着暖流。我想对他笑一笑,告诉他够哥们,够朋友!从这一刻开始,我要将他列入我的铁哥们行列,从今以后,不管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义不容辞,竭力所为。   然而,脑袋的疼痛让我只能作出痛苦的表情,我想,我的表情,一定非常可怕。我死死咬紧牙关,却无法阻止口水甩脱出来,脸上凉丝丝的,肯定是自己的口水。   我无法向翟超表达任何信息,无法让他明白我心中所想。   突然,前所未有的剧痛从脑中深处迸发出来,像数不尽的钢针,不停地在我脑中穿梭,翻转,扭动……   一瞬间,我停止挣扎,全身向上一挺,用尽全力深深吸了口气。那一刻,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心跳的加速,脖颈蹦起的青筋在颤抖,瞳孔骤然收缩,眼前的一切变得极其清晰。   “老二,夏凉,夏凉,你怎么了?别吓我,喂喂喂,给我个反应行不行?眼睛睁这么大吓我啊?我说你,给我眨一下眼睛啊!”翟超的脸变得惨白,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无法做出反应,因为当他这些话说完时,眼前一切清晰的景象变成一片黑暗。黑暗不但割断了我的视线,还掐掉了我所有感知。   我仿佛掉进一个没有星球的宇宙里,变成一块毫不起眼的碎石,在黑暗中不停漂泊,永远找不到归宿,永远见不到光明。 第八章 岚歌孤儿院   当意识回归身体时,第一个感觉,是阵阵头痛。这种痛苦,很像潮汐,时而袭来,让我疼痛非常,时而退去,带走所有痛楚。   好在此时的疼痛,比昏迷前要轻很多,在我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只要能承受,就算不上大问题,我没必要抱着脑袋打滚,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   我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温暖的同时,迫使我无法睁开眼睛。正因为如此,眼前一片鲜红(这和夏天闭着眼睛,面朝太阳是一个道理)。眉头拧成一团,用力挤着眼睛,那片鲜红方才消失。   “有动静!”一个惊喜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让我不由得一愣。   “小默?”微微张嘴,发出的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艰涩沙哑,好不难听。   “哥,你终于醒了。”小默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把我吓坏了!”   虽然睁不开眼睛,我却能想象出小默耷拉眼角、扁着嘴哭泣的样子。我伸出右手,想帮她把脸上的眼泪擦掉。   小默很快抓住我的手,牵引到她挂着泪水的脸蛋,然后在我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   手背顿时传来温热湿滑的感觉,是小默的泪水。   我叹息一声,问:“我在哪?”   “在孤儿院。”小默说,“那天你昏迷后,被你的同学送进了医院。我们是得到你同学的通知,才赶到医院的。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因为突然受寒,引起脑部剧烈疼痛,注意休息就好了。易阿姨觉得住在医院不好,既花钱,又不能很好的照顾你,提议把你带回孤儿院。荆叔叔本来想让你留院观察几天的,可易阿姨不同意。你也知道,荆叔叔最怕易阿姨,只要她作出决定,荆叔叔不敢违逆的。”   我苦笑不已,绕了一大圈,竟然回到了孤儿院。   我所在的孤儿院,名叫“岚歌”,是渤弯市最大的慈善孤儿院,年平均接收孤儿五十人左右。孤儿院院长荆久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相貌英俊,气质不凡,魅力无穷。经营孤儿院的同时,还经营着渤弯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事业蒸蒸日上,令无数人艳羡。   荆久歌的夫人名叫易岚,她虽然挂名副院长,却是孤儿院里真正管理我们的人。从表面上看,她为人刻薄,脾气暴躁,斤斤计较,其实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为了我们这些孤儿,几乎操碎了心。孤儿院的孩子们对她又畏惧,又尊敬。   我从记事开始,就在街头流浪。白天在阳光下沐浴温暖,晚上躲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进入梦乡欢唱。那时,我只知道饿了翻垃圾桶,渴了寻找水源,只要自己不觉得脏,就可以入口。我不懂伤心,不懂难过,不懂羡慕,不懂快乐,不懂幸福,不懂感情,直到遇见了小默。   七岁那年,我流浪到渤弯市。某天在翻垃圾堆时,赫然发现蜷缩在一大团破烂棉花里的小默,像一只可怜的小猫,瑟瑟发抖。发觉我时,用哀怜的目光看着我。至今我都不会忘记,她当时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着的可怜。   什么都不懂得我,仿佛被某种东西拨动了心弦,忘了饥饿,将四岁的小默从垃圾堆里抱出来。我不会哄小孩,只能尽量地把她搂在怀里,给她我力所能及的温暖。我们在城市边缘某座桥的桥洞里生活,从此相依为命。她每天要做的,就是沉默,发呆。而我,则要出去寻觅食物,让她吃饱,让她活下去。   从那以后,我们以兄妹相称。   有一天,觅食归来的我发现小默不在桥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带笑容的中年男人。他笑着向我点点头,打算和我说话。我却扔下食物,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呼喊小默。那时,我的心仿佛被人挖了出来,失魂落魄,不知所措。   中年男人追上我,阻止我疯狂的奔跑,告诉我,小默已经被带走,带去一个住得暖、吃得饱的地方,希望我也能去。几年的流浪经历,让我有了一些自己的判断,猜测中年男人是人贩子。但无别无选择,要见到小默,必须和他走。   走进岚歌孤儿院,看到小默泪流满面地喊着“哥哥”的时候,我差点哭出来,无法控制地冲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并向她发誓,此生绝不抛下她,让她孤独寂寞地生活。   从那以后,我们兄妹二人在孤儿院定居,和荆久歌、易岚夫妻二人渐渐熟悉起来,与其他和我们一样是孤儿的同龄人,打成一片,快乐生活。   荆叔叔给我们了名字——夏凉、夏默。   荆叔叔、易阿姨非常重视对我们的教育,绝不怠慢。当孤儿院的孩子们达到上学年龄时,会被送进附近的小学,接受正规的教育。孤儿院的孩子们大多八岁开始上学,也有比较聪明的,七岁便开始了校园生活。   而我,在荆叔叔和易阿姨眼中,一直是个问题儿童。   我八岁那年,就应该上学,可当他们提出送我去学校时,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曾答应过小默,不会离开她,不让她孤身一人。如果我去上学,势必会将她一个人留在孤儿院,这样做违背了我当初许下的承诺,最重要的是,小默会伤心。   得知我不上学的原因后,他们夫妻二人哭笑不得,却又拿我没办法。那一年,荆叔叔经常唱白脸,易阿姨唱红脸。我的屁股不知被易阿姨打了多少次,提了多少脚,但我态度非常坚决。   后来,将他们逼得没办法,只要去做夏默的思想工作。   五岁的小默很懂事,知道让我去上学是好事,荆叔叔、易阿姨两人只和她说了个开头,她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然后找到我,奶声奶气地劝我,还向我打包票,绝不会因此而伤心,而会变坚强起来。   就算她来劝我,也无法撼动我的决定。此事便一直拖下去,直到我九岁。   我记得清楚,一个雨夜,小默用泪水逼我,非要我答应她去学校。我最怕看到的,就是她的眼泪。迫于无奈,我只好点头,开始学生的生活。   校园生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无聊,就算我再喜欢沉默,也会结交到好朋友,也会得到一些同龄人的认可。我学习成绩比较稳定,高考结束后,报了渤弯市的这所专科学校,不为别的,只为留在这座城市,能够随时回孤儿院看望小默。   当我把录取通知书放在荆叔叔面前时,向来好脾气的他勃然大怒。我的成绩,可以走一个好的本科学校,他希望我能有一个好的前程,一个好的将来,却没想到我会填报本市的专科学校(渤弯市没有本科学校,只有大专学校,我的学校所隶属的师范大学,在邻市)。他被我的举动气得直哆嗦,却又无可奈何。   易阿姨知道后,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她一边骂一边哭,让我心疼不已,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至于小默,非常伤心,从此不再理我。   上了大专之后,我经常往孤儿院跑,试图哄小默开心,让她重新对我微笑。可惜不管我做什么,她总是对我板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十一号那天下午恰好没课,我又回到孤儿院,结果换来她的毫无表情的面孔。   回学校的路上,我郁闷难当,不曾想飞来艳遇,让我一阵欢喜。岂料离奇恐怖的事情接踵而至,逼得我喘不过气来。后来,脑袋竟然疼痛难忍,直接昏迷。   不过我很感谢这次头痛,若非如此,恐怕小默还会对我冷冰冰下去。   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   感受着小默握着我手的温热,心中暖流阵阵涌动。我一点点睁开眼睛,逐渐适应了从窗子照射进来的强烈阳光。   “哥,你的头还痛吗?”小默把挂着泪水的脸凑过来,奶声奶气地问。   这是她说话的特点,从小如此,长大也没多少改变。奶声奶气的声音非常好听,十分悦耳。   “还好。”我笑了笑,“看到你担心的表情,头再痛,我也感觉不到。”   “你坏死了。”小默在我手背拧了一下,“我怀疑,你是不是假装头痛,骗取我的同情心。”   “这倒不是……”说到头痛,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以前我从未有过头痛得症状,遇见沈语慈和女鬼之后,想问题时,偏偏痛得无法忍受,仿佛灵魂受到酷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突如其来的疼痛绝非医生说得那么简单,只怕与沈语慈和女鬼有关。   见我发呆,小默用指尖在我鼻尖轻轻点了两下:“哥,你想什么呢?”   我所经历的太过恐怖,自己吓得够呛,自然不能让胆子更小的她知道。心思急转,我笑了笑,说,“当然是想怎么哄你咯,让你不再生气,安安心心地上课,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小默今年十九岁,正在读高中一年级,成绩非常好。   “哼,等你好了,我才不理你呢。”小默赌气地说。   我正要说好话,房间的门被打开,易阿姨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睁着眼睛的我,长出一口气:“夏凉,终于醒了。”   “让你担心了,易阿姨。”我歉意地说。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你没事就好。”易阿姨摆了摆手,“对了,孤儿院今天来个人,说是你的女朋友,要求见你。”   女朋友?我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默惊呼:“女朋友?哥哥有女朋友了?这么说,我有嫂子了?”   我没时间理会她的一惊一乍,而是诧异地看着易阿姨:“来人叫什么名字?”   “沈语慈。”易阿姨语出惊人!   我的心顿时沉到谷底,暗想沈语慈的身份我还无法确定,她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刚才我还在想,这次头痛来得极其突然,很有可能是她或者女鬼对我下了毒手。如果真是她所为,得知我头痛未死,那么此次前来,其目的十分明朗,要置我于死地!   既然如此,我是见还是不见? 第九章 真假难辨   孤儿院里都是普通人,别说对付鬼魂,连见都未见过。如果我拒绝来者不善的沈语慈,势必惹恼她。若是她凶性大发,不计后果地在孤儿院作乱,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尽管明知来者是虎,也得往虎口边凑。   从沈语慈不惜身价,谎称是我女朋友可以看出,此次前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思来想去,我暗自长叹,心说这次的劫难是躲不过去了。   易阿姨脸上挂着笑,满含深意地看着我:“连自己女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夏凉,我是不是应该猜一猜,你一共有几个女朋友。嗯……这可不好猜,你自己都不清楚,我怎么猜?”   我大为窘迫,脸色涨红,无言以对。   “我去看嫂子漂亮不漂亮。”小默兴奋地从床边椅子上站起来,跛着脚飞快地向外走。   小默天生左腿比右腿短一些,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像只快乐的小兔子。   我心乱如麻,见小默如此积极地去见女鬼,心惊不已,脱口而出:“小默,你就别添乱了!”   小默回头,脸上露出小孩子般的狡猾笑容,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   “天呐!”我右手扶额,担心不已。   小默是我最大的弱点,如果沈语慈得知此事,一定会用小默要挟我。我刚才还在思考,如果沈语慈要对我下杀手,自己一定要予以她坚决反击。不曾想,却忽略了小默!此时此刻,我真想沈语慈马上来到我面前,直接杀掉我算了。   “为什么不让小默添乱?”易阿姨似笑非笑,“难道你的情感生活,已经乱成一团,自己也无法理顺?小默去见嫂子,是不是让你更加烦乱?”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我郁闷地哀嚎,如果不是躺在床上,我一定会拿头撞墙,让自己再次陷入昏迷。   “哈哈……”看到我窘迫的样子,易阿姨开心地笑,声音非常爽朗。   时间不大,房间门被打开,小默和沈语慈拉着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小默的脸上泛着潮红,笑意像盛开的花朵,在脸上尽情绽放。   让我惊讶的是,沈语慈脸上竟无半点尴尬,微笑中透露着几分苦涩,走进房间的刹那带着丝丝犹豫,正像一个前来探望男友的女孩,将心中复杂的情感毫不做作地表露在脸上!   高超的演技!   我暗暗叹服,鬼魂果然与众不同,竟然能将内心所想入木三分地展现出来!   “哥,我把嫂子带来了!”小默笑嘻嘻地说。   我叹了口气,盯着沈语慈看了半晌,到底看不出她是人是鬼。   沈语慈迎着我的目光,眼睛里竟然流露着哀怨。若是平时,一位美女对我露出如此表情,我一定会欣喜若狂。可现在,一股寒气从心底生出,使我不寒而栗。   眼前的这个女孩,太可怕了!   我们四目相对,使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小默左看看沈语慈,右看看我,小脑袋转得和拨浪鼓似的,脸上带着几分茫然。   易阿姨看出我们之间“有问题”,嘴角微微上翘,拉着小默的手,说:“好啦,小默,咱们应该回避,不要打扰这对情侣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嗯?”小默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要当电灯泡。”易阿姨说。   “哦哦哦!”小默恍然大悟,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悄然向我竖起大拇指。   我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易阿姨带着小默离开房间,悄无声息地关上门。好像沈语慈和我像一对戏水的鸳鸯,听到一丁点声音就会飞走。   房门关上的刹那,沈语慈的表情变了。   眼中的哀怨消失,脸上的复杂表情不见,眉头紧锁,目光犀利地盯着我,良久不语。   我很不自在,但觉得气势不能弱,便睁大眼睛盯着她的一只眼睛看。我不想从她眼睛里看到什么,只想让她从气势上败下阵,矮我一头。   也许我的目光太冷峻,她无法忍受,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打量了一下房间,说:“想不到,你竟然是个孤儿。”   “怎么,同情心泛滥了?”我冷笑,“鬼魂也有同情心?”   沈语慈一愣,差异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冷声道,“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我却看得清楚,想得明白。我倒是奇怪了,你是鬼魂,完全可以直接对我做你想做的,吸阳气,控制我,索取灵魂,完全可以硬来,为什么非要迷惑我,吓唬我?”   “我迷惑你?吓唬你?”沈语慈好笑地说,“这是从何说起?你脑子不会坏掉了吧!”   “我已经看透你了,再装下去有什么意义?”我说,“你找到孤儿院,到底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如果你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出手,哪怕我变成残缺不全的鬼魂,也不会放过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沈语慈哭笑不得。   我盯着她,看着她毫无破绽的演技,摆出不屑的表情:“我承认,你是演技派,但你已经彻底暴露,不要再假惺惺的了,让我看了作呕。”   沈语慈脸色忽然一变,目光凌厉,猛地扑到床上,把住我双肩,将我死死按在床上,恶狠狠地说:“小子,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忍受了多大痛苦,但我无法忍受你对我的这种态度!我从张智明的口中得知你中了邪,莫名其妙的头痛,还进了医院,非常担心。但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担心你的死活,而是怕你被那个女鬼害死,连累另外九个女孩的性命!我今天来,不是让你冷嘲热讽的,而是确定,你还没死!”   我被她突然变化的表情和动作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不解地问:“你难道和女鬼不是一伙的?你……你是人,不是鬼?”   “你在胡说什么?”沈语慈皱着眉头,声音里带着疑惑。   这时候,我也茫然了,无法确定沈语慈的疑惑是否出于真心。从她的表现上来看,似乎和女鬼不是同伙。可那天我明明从张智明和翟超的口中得知,学校里根本没有沈语慈这号人,她更不可能是学校的第十校花。   难道这其中有误会?或者,沈语慈仍然和我玩演技?   见我沉默,她缓缓松开我,镇定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我从张智明的口中还得知,你头痛之前,曾和寝室的人争辩第十校花是谁。后来没有结果,就找到了他。他和我提到你的时候,表情很奇怪,像是遇见了邪门的事。他说,你一直强调,学校的第十校花是沈雨晴,而非我。他们则非常确定地告诉你,第十校花就是我。这件事,你记得吗?”   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心说怎么回事,我一直在强调沈语慈,并非沈雨晴!难道说,张智明在述说时嘴巴抽筋,说反了?还是沈语慈听错了?   见我不说话,沈语慈问:“这件事,你到底记不记得?”   我摇了摇头。   “你记得了?”沈语慈倒吸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却愁容满面。   “不是不记得了,而是不可能。”我说。   “什么不可能?”沈语慈追问。   “我明明向张智明和翟超求证你是第十校花,而他们却说是沈雨晴。在我的印象里,学校的众多美女中,根本没有沈雨晴这个人。但他们信誓旦旦地说,第十校花就是沈雨晴,不是你。”我说,“正因为如此,我才推断,你并非人类,而是鬼魂,和女鬼同伙,企图害我性命,或者要在我身上获取某些东西。我以前从没有头痛的毛病,见到女鬼和你的第二天,就痛得无法忍受,最后昏迷。而在我醒来之后,才缓过神来,第十校花,是沈雨晴,并不是你。之前关于你是校花的记忆,一定是女鬼或者你,通过灵异手段,强加于我脑中的。所以,我看透了你,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并不喜欢坐以待毙。”   听到最后,沈语慈竟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看得我有些发呆。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的眼睛眯成月牙状,“看来比我想得要复杂一些,但不是鬼魂的未知手段。”   我听得稀里糊涂,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   沈语慈笑道:“是你,你被女鬼迷了神智。”   “怎么可能?”我大声说,“我的意识一直非常清醒!”   沈语慈摇了摇头:“那是你自己的感觉,不是真实的。让我猜一猜,咱们相遇的当天晚上,你应该又见到了女鬼,而且还丢了什么,诸如指甲、头发之类的不起眼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吃惊地问。   “是什么?”沈语慈不答,反问。   “头发。”我说。   沈语慈点头道:“鬼魂要迷惑人,需要从被迷惑者的身上获取一些东西,最常见的,便是指甲、头发一类,既是人体的一部分,又不会引起过分的关注。试想,不管是谁,睡了一觉之后,发觉自己少了些头发,或者指甲短了一截,都不会放在心上。鬼魂迷惑人的手段和巫术、蛊术、下降头的手段如出一辙,并不新鲜。”   那天晚上,因为头皮发痒,我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少了一撮头发。在镜子里看见女鬼时,以为女鬼要加害于我,想不到竟是为了获取我一些头发!   虽然沈语慈说得合情合理,我却对她的话半信半疑。经历了接二连三的恐怖之后,我变得警惕很多。   沈语慈接着说:“你和张智明、翟超说第十校花是我,却听他们说是沈雨晴。而他们说是我,你却听成了沈雨晴,这正是你被鬼魂迷惑所致。女鬼通过你的头发,施展鬼术,影响了你的听觉,从而产生错误的判断。另外,说出来的话,也受到了鬼术的影响,他们才会把你要表达的‘沈语慈’听成了‘沈雨晴’。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女鬼施展的鬼术造成的,张智明、翟超和你,其实都没有错。”   她的一番话说得复杂,我却听得明白,下意识地就要相信她。突然,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暗暗警告自己,沈语慈人鬼的身份尚未确定,不能轻易相信她,一定要对她保持警惕。   沈语慈继续道:“女鬼的目的,应该是让你怀疑我对你不利,从中钻空子,伺机吸取你的阳气。我们之前交过手,她对我非常仇恨,视我为大敌。这一点,从她在树林里谎称是我妹妹,企图嫁祸我可以看出。也难怪我一进来,你就和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不相信我,把我归结到了鬼魂一类。夏凉,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是猎异人,真实的人。尽管对你小子不是很感冒,但我绝不会伤害你。”   “为什么冒充我女朋友?”我说,“你完全可以说是我的同学,得知我生病,前来探望。你的目的,很让我怀疑。”   “你是怀疑,还是沾沾自喜?”沈语慈撇了撇嘴,“别误会,冒充你女朋友,我就可以和你轻松进出孤儿院,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自然不会有人前来打扰我保护你的行为。”   “保护我?”我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她。   “一开始,我以为女鬼吸你阳气失败,会寻找下一个目标。但从你再次见到女鬼,并丢了头发,为鬼术所迷惑,患了头痛病可以看出,女鬼对你‘一往情深’,不想寻找别的目标。对你,她似乎势在必得。而我,则可以在你身边,守株待兔,下次女鬼出现,就可以轻松抓住她。这次,我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沈语慈说。   我将信将疑,紧锁眉头:“接下来,你打算一直守在我身边?”   “怎么,你不愿意?”沈语慈反问。   看着她神态自若的表现,我又开始犹豫,觉得她不像我所想的鬼魂。旋即,我再次惊觉,警告自己要多加提放,不能中了她的糖衣炮弹。短短的时间里,心思百转,觉得把沈语慈留在身边也不错,至少我可以把她引出孤儿院。如果她真想害我性命,也得留两块肉在我手上才行。   至于女鬼,暂且不用担心。如果她和沈语慈是一伙,暂时不会出现。因为沈语慈以女朋友的身份接近我,一定另有目的,不会让女鬼现身,暴露其的身份。如果女鬼不是沈语慈一伙,一旦出现,沈语慈一定会及时出手,或像上次一样打跑她,或直接灭掉她。   心中有了定论,我用色迷迷的眼神看着沈语慈,以猥琐的语气说道:“有美女相伴,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嘿,别小看我,我也是演技派! 第十章 偷袭   从沈语慈口中得知,我昏迷了七天。这七天里,她一直试图找到女鬼,使尽各种手段,却仍无法查到女鬼的踪迹。   听她这么说,我心中冷笑,暗想原来是没了手段,才会到我身边,用守株待兔的笨办法等待女鬼出现。嘴上说“保护我”,其实是在利用我罢了。就算她不是鬼魂,我对她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我又问她女鬼的鬼术,除了迷惑我之外,是否会引起我的头痛。   对于这个问题,沈语慈回答得非常肯定,绝不会。她说,鬼魂的害人手段,和迷惑之术是格格不入的,无法同时施展。   这就奇怪了,我本以为头痛是沈语慈或者女鬼对我施展的特殊手段,不过看沈语慈信誓旦旦的样子,似乎并非如此。当然,这个推测的前提,是沈语慈没有对我撒谎。   醒来之后,头还隐隐作痛,但不像那天痛得撕心裂肺,可以忍受。之后的三天里,在孤儿院好好休养一番,终于可以下地行走。在此期间,沈语慈只要没课,就会来陪我。孤儿院一些早熟的小弟弟、小妹妹,在易阿姨和小默的带领下,看我的目光带着异样,让我大为窘迫。   最让我郁闷的是,荆叔叔得知我交了“女朋友”,马上放下手头繁忙的工作,急匆匆赶到孤儿院,将沈语慈堵住,与易阿姨一同,带着我们和小默,去吃了一顿大餐。席间,荆叔叔充分发挥他的口才,不停地向沈语慈夸我,就差没把我说成是世界首富的儿子了。   身体完全恢复,又获得了小默的谅解,我非常高兴。吃过大餐之后,我提议回学校,嘴上说要把耽误的课程补回来,其实是想把沈语慈带走,远离孤儿院。   由于我嘴上说得漂亮,荆叔叔、易阿姨大为欣慰,确定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点头同意。临走时,还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对待沈语慈,这么好的姑娘,不能错过。   小默也偷偷地告诉我,她喜欢这个嫂子。   沈语慈呢,一直红着脸,作害羞状,少言寡语,似乎不好意思面对我的这个大家庭。而我心中明白,她所表现出来的,看似自然,合乎常理,其实虚假到了极致。   荆叔叔本想开车送我们回去,被沈语慈婉言谢绝,脸色通红地说要和我走回去。给他们的感觉,似乎有很多悄悄话和我说。于是,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树林的缘边,下车后,沿着小路向学校走去。   此时天色渐黑,树林里影影绰绰,阴森恐怖。身边又有身份不确定的美女相伴,气氛极为诡异。   “为什么不让荆叔叔送我们回学校?”行走在阴暗的小路上,我心跳加速,后背冒了一层白毛汗。   与我并肩而行的沈语慈神态自若地说:“我们的目的,是引出女鬼,尽快解决她。另外九个女孩的情况越来越差,再不及时除掉女鬼,就算你没被吸阳气,那九个女孩也会丧命。”   “你在用我做诱饵。”我语气平淡地说。   “没错。”沈语慈毫不掩饰,“听你的语气,似乎并不生气。”   “生气?”我笑了笑,“我早就猜出你会这么做。”   沈语慈扭头看着我:“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嗯?”我略感诧异,“你想象中的我,什么样?”   “见色不要命。”沈语慈说。   “你所说的‘色’,不会是指你自己吧。”我说。   “难道我算不上有姿色?”沈语慈听出我语气中的不屑,有些不快,“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的刀子就架在你脖子上,你不顾死活地问我是不是校花。由此可见,在你心里,我应该算的上是美女。”   “如果当时知道你很危险的话,我绝不会是那种反应。”我说。   沈语慈严肃地说,“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女鬼对你的迷惑力非常强,你无法彻底从中摆脱出来。”   “好,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我说,“拿我做诱饵,是不是危险?危险的直接来源是女鬼,但间接来源,却是你。我不知道女鬼出现之后,不顾一切吸我阳气的时候,你会想尽办法救我,还是不惜牺牲我除掉女鬼。”   沈语慈被我说的愣住,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我,眼神复杂,不知如何回答。   “你看,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不知为什么,和她说了几句话,加速的心跳渐渐平缓,我好想并不太畏惧树林里的环境,担心女鬼的出现。   “我想,应该看情况而定吧。”沈语慈不确定地说,“如果你濒临死亡,我一定会首先救你。但你要是能挺住的话,我会选择先解决女鬼。”   “两把解决问题的钥匙,是吗?”我嗤笑,“我死,女鬼亡,看似两把锁,其实是一把锁。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你手里如果有两把的话,一一试过之后,恐怕我早就死了,而女鬼呢,目的也达到了。”   沈语慈说不过我,顿时恼羞成怒,大声道:“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露出奸诈地笑容:“没什么,跟你秀秀我的文采,顺便……触及一下你冷冰冰的灵魂。”   “靠!”沈语慈骂了一声,抬脚就要踹我。   我毕竟是男孩,让一个女孩一脚踹中,岂有面子在?眼角的余光扫到她脚尖微动时,就做好了准备。待她右脚刚刚抬起,我猛地冲出去,向学校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放声大笑。   美女又如何?校花又如何?鬼魂又如何?还不是被俺老夏摆了一道?   我跑了几步,本以为沈语慈会追上来,不曾想树林里竟然只有我一个人的奔跑声。疑惑间,我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不见沈语慈的身影。   冷风吹过,凉彻心脾,我冷得打了个寒战。暗自揣测,她是不是气坏了,为了报复,悄悄躲起来,然后突然出现,吓我一跳。或者,本身为鬼魂的她,认为此刻是害我的绝好时机,躲起来伺机行动。   想到她鬼魂的身份,我心头一震,在夜风中伫立,小心观察周围,以防突然袭击。   观察良久,不见沈语慈的身影,心生疑惑,反身向回走。   这倒不是我胆子有多大,而是觉得,如果沈语慈不是鬼魂,失去她身影后,我头也不回地回学校,有损男人的尊严。所以,我觉得还是回去看一下的好。   回到我们停留的地方,仍未看见她的身影。狭窄的小路上除了枯烂的树叶,再无它物。   “奇怪,人跑哪去了?”我在原地转了两圈,嘟囔道,“就是躲进树林里,也应该有脚步声啊,难道我刚才跑得太得意忘形,没听到?”   疑惑间,一个细微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是一脚踩在干枯树叶上发出的声音。尽管树林里夜风阵阵,刮得周围树枝乱响,精神高度集中的我还是听到了。声源在我身后,距离并不远。   是沈语慈!   我心中凛然,双手握成拳头,暗想她终于按耐不住,要出手了!   一股恶风从身后袭来,比夜风还要冷,吹在后脖颈,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感觉到恶风的瞬间,我急忙转身,定睛一看,果然是沈语慈。这个时候,她白皙的脸蛋变得有些狰狞,嘴角噙着诡笑,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刀锋正向我脖子划来!   从小到大,我很少打架,打斗经验并不丰富,突如其来的攻击,总会让我措手不及。好在沈语慈的攻击速度并不快,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水果刀在空中划行的轨迹,也能看清她手腕转动的方向。此刻躲闪肯定来不及,我只好伸出右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左手去抓她的另一只手。   沈语慈另一只手极其灵活,避开我的抓取,攥成拳头,直奔我鼻梁袭来。   这招大出我的意料,还未作出反应,眼前一黑,鼻梁便泛起阵阵疼痛,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流出眼泪,视线模糊,我急忙甩开她拿着水果刀的手,快速向后退。与此同时,清理眼中的泪水。   沈语慈乘胜追击,向前疾奔几步,右手一晃,水果刀再次划向我的喉咙。   来不及多想,我下意识地出脚,只要一脚踹中,让她向后退一步,危险就会暂时解除。么想到胡乱的一脚,居然正中沈语慈的小腹。她体型较为消瘦,体重很轻,对我的一脚又没有防备,直接被我踹得仰面倒地,手中的水果刀丢在一边。   水果刀是她的凶器,不能再让她捡回去。我一步迈出,弯腰捡起水果刀,拿在手中,心中安稳不少。   沈语慈摔倒后吃痛,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双手捂着小腹,呻吟出声,缓缓坐起,开口道:“我怎么摔倒了?”   “你不记得了?”我心中冷笑,脸上故作惊讶。   “嘶——肚子好痛……哎哟,刚才发生了什么?”沈语慈说着话,向我伸出手,“拉我一把,我站不起来。”   我冷冷地看着她,颠着手中的水果刀,说:“你的演技果然了得,我看不透你。”   见我没去拉她,沈语慈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向我,发现了水果刀,脸色一变:“我的刀子怎么在你的手上?”   “演,继续演。”我面无表情地说。   这次,沈语慈没发火,而是盯着我发怔,似乎在回味着什么。良久,她才回过神来,长长叹了口气:“我想,女鬼大概上了我的身。”   我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这种蹩脚的理由,你觉得我会信?”   “为什么不信?”沈语慈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我,眼睛里恢复了色彩。   “我觉得,刚才你想杀我,但没成功,于是假装被鬼附身,用这样蹩脚的理由让我相信你。然后,继续潜伏在我身边,谋划下一次的刺杀。你说,我这样推测,合乎情理吗?”我紧紧握住水果刀,凝视她的面庞。   “我刚才偷袭你了?”沈语慈说,“这就可以说通了。”   “怎么说通?”我笑眯眯地看着她表演。   “女鬼趁你不注意,上了我的身,控制我躲起来,将你从前面的小路吸引回来。然后,控制我的身体对你下杀手,故意放水,让你活命。而你这个肉眼凡胎,自然看不见我体内的女鬼,误会我要杀你,从而对我产生敌意,故意疏远我。女鬼所作的一切,就是想让我们分开。然后,她找到你,轻松吸取你的阳气。”沈语慈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双手仍捂着小腹。   看样子,我刚才的一脚,力道不轻。   “合情合理!”我鼓着掌,“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语慈无奈,郁闷地叹息:“好吧,既然如此,把我的水果刀还给我,好吗?那可不是一般的水果刀,是能把鬼魂杀散的宝刀。”   我将水果刀拿在眼前,仔细观察,见其刀锋处,褐色的斑点连成一条线,恰好将刀锋包裹,光从刀锋上看,就可以肯定这把水果刀不一般。我冲她笑了笑,说:“安全起见,还是我替你保管吧。女孩子天天把刀带在身上,非常危险。”   沈语慈脸色顿时苍白,两只眼睛喷射出怒火,仿佛要把我烧成飞灰。   我把水果刀收起来,故作轻松地说:“好了,我们回学校吧。哦,对了,忘了提醒你,一路上不要再起邪念,否则……水果刀在我身上,刚才你说了,它可是能杀散鬼魂的好东西。”   沈语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好无迟疑。   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恍惚,暗暗思忖,不知她刚才的一番话,是否可信。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倒希望沈语慈就是一个专门猎杀世间异数的猎人。相处一段时间,我感觉,她无法让人琢磨的心思下,隐藏着一颗善良的心。   也正因为她的心思不可捉摸,我才无法相信她。   感觉有些胸闷,我长长叹了口气,疾步追向沈语慈。 第十一章 女鬼的过去   沈语慈和我回到学校的第二天,一场强烈的流言风暴席卷而至,令我措手不及。   不知是谁,在学校的大门口看见沈语慈表情愤怒地走在前面,而我则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俨然一副情侣闹别扭的样子。目睹者为之震惊,当天晚上便在寝室撒播流言,结果第二天上午,全校都知道了这则重磅消息。   排名第十的校花沈语慈,有男朋友了!   沈语慈的追求者们,表示非常愤怒,有好事者组成所为“联盟军”,要讨伐沈语慈那位身份未明的男朋友。   而一些善于八卦的人则互相探讨,温柔聪明,婉言拒绝了无数男生的沈语慈,和她的男朋友,到底交往了多长时间。是长久的地下恋情,还是刚被虏获芳心?她的男朋友究竟是什么身份?富二代?官二代?还是一个受到上苍眷顾的不知名小草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沈语慈的男朋友,是一个谜,一个让他们的好奇心蠢蠢欲动的谜!   寝室老三,名叫韩云鹏。开学伊始,第一眼看到沈语慈,便幸福地说这是他的女神。并扬言,自己一定要尽最大努力,把他的心动女神追到手。当得知沈语慈有了男朋友,勃然大怒,先是臭骂胡传绯闻的狗崽子,随后又大骂沈语慈的神秘男友。同时痛心疾首的表示,一定要把沈语慈从那个恶魔的手中夺过来,用自己男人宽厚伟岸的怀抱,保护她,不让她受到外界的侵扰。   从老大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我哭笑不得。心说沈语慈的能量竟然这么大,她“交了男朋友”的消息引起如此轩然大波,出乎我的意料。同时,我也明白,这个误会是解释不清的,一旦被“联盟军”揪出来,我只怕活命难逃。   沈语慈的追求者之疯狂,令人发指,这点从寝室老三宣誓的态度上就可以感受到。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老三从未和沈语慈说过话,沈语慈压根不认识他。而他的悲愤的态度,就像有人勾引了他结婚十多年的老婆一样。对沈语慈的如此痴迷,让我见了,心惊肉跳。   心惊的同时,难免猜测,究竟是沈语慈确实有这么大的魅力,还是她对我施展了迷惑鬼术,让我看到人们疯狂的一面?   这一切,是事实还是阴谋?   下午的两小时大课上,同学们交头接耳,不用仔细去听,“沈语慈”三个字就会溜进我的耳朵。看来,不管这件事是真实还是虚幻,闹得尽人皆知,是当前我所面临的非常严峻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暗暗给自己捏了把冷汗,心想一定不能在公众场合下与沈语慈见面,否则我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倒是轻的,人人出脚的话,我会变成肉饼。   课程结束,正好是下午三点,三点之后,是我们的自由时间,学生们想做什么做什么。因为这场凶猛的流言风暴,“做贼心虚”的我不敢抛头露面,只想马上回到寝室,躲起来。只要不让沈语慈抓住我,就不会让大家知道我就是沈语慈的“神秘男友”。   哪知道刚和寝室的三个兄弟走出教室,就看到一张面带微笑的美丽面庞,晃花眼睛的惊艳装束,无与伦比的绝美身材。   我脑袋“嗡”地一声炸响,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完了!   沈语慈就站在我们教室门口,脸上红扑扑的色彩,极为动人。   “女神!”老三韩云鹏没想到他心目中的女神,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激动之余,脱口而出。   沈语慈点了点头,那样子可爱到了极致。   她的这种“可爱”,在别人眼里,无比勾魂,在我眼中,则邪恶非常。心中寒了一下,我急忙向寝室的兄弟说:“我饿了,要去食堂吃饭,有没有和我一起去的?”   “你是猪啊,中午吃了一大盘盖浇饭,现在就饿了?”老大翟超鄙夷地看着我。   “我不饿。”老四钱程旭摇头。   “女神在此,我哪也不去。”老三态度极其坚决。   “好,你们不去,我先走了,回头寝室见。”我从来没用这么快的语速说话,舌头有点转不过弯,话说得含糊不清。   不等大家回应,我把头低在胸前,眼睛盯着脚尖,转身就走。   “夏凉,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食堂。”身后传来甜得腻死人的声音,沈语慈开始向我发难了。   刹那间,我感觉走廊里,无数目光交织在我身上,其中一定有羡慕的,嫉妒的,疑惑的,最多的,应该是愤怒的。   我浑身一颤,加快脚步,闷头疾走。   “等等我嘛,夏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看样子她追来了。   我情绪失控,撒腿就跑,如同见鬼一般,边跑边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根本不认识你!走开!”   “咯咯,你害什么羞嘛。”沈语慈笑着说。   我疯狂奔跑,却还是听见了身后老三的怒吼:“我靠,什么情况?”   冲出教学楼,不顾其他学生诧异的目光,扫视周围,哪里人少,我就向哪里跑。   沈语慈追了出来,一边气喘吁吁地喊着我的名字,一边锲而不舍地追随。   逃亡间,我看到很多怪异的眼神向我飘来,好像我是外星人一般,非常稀奇,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够。脱离人群之后,我仍能感觉到聚焦在后背的目光,几欲疯掉,心中恨死了沈语慈。   回头张望,见她距离我十几米远,面带奸诈的笑容,还冲我抛了个媚眼!   “靠啊!”我愤愤地骂了一声,继续迈着有些发酸的双腿,企图摆脱沈语慈的追踪。   最终,我还是被沈语慈堵在了学校的一个角落,无处可逃,好在附近没有人,让我心慌之余,暗暗松了口气。   “我有那么可怕吗?”沈语慈笑吟吟地看着我,好像昨晚我抢她水果刀一事没发生过一样。   “没想到,你对学校男生影响竟然如此之大,他们甚至组建了‘联盟军’,誓要把我揪出来严惩。”我心有余悸地说,“那可是一个连的编制啊,一人吐口唾沫,都能让我重伤。我可不想为你的谎言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哼,这回知道我的能量有多大了吧。”沈语慈洋洋得意。   “我知道了,但排在你前面的九位校花也知道了,她们一定嫉妒得要死。”不知为什么,看到她得意的样子,我就想打击她,“你也得小心,不要被某些小肚鸡肠的人暗中下了绊子。”   “她们不会,至少现在不会。”沈语慈神色变得黯然。   我并不傻,见她神色如此,心念一动,问道:“难道你之前说的九个女孩,是……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巧?”   “没错,九位校花,全被女鬼吸了阳气。”沈语慈叹息,“她们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虽然暂时不会丧命,但身体会变得极为虚弱,时间一长,很多病会找上她们。而且,其中变数很多,有可能一个小小的感冒,就会要了她们的命。”   “你想尽快让女鬼现身,彻底解决此事?”我问。   “不错。”沈语慈正色道,“为了解决女鬼,我曾做了大量的调查,挖掘出关于她的很多信息。她叫沈雨晴……”   “什么?”我非常吃惊,打断她道,“沈雨晴?你是说,女鬼生前名叫沈雨晴?”   “不错,也许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呢。”沈语慈无奈地看着我吃惊的表情,“女鬼迷惑你,让你误认为第十校花是沈雨晴,其实用的正是她自己的名字。”   我睁大眼睛,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沈语慈说:“沈雨晴死于二十年前,当时咱们的学校并非大专,而是一所省内知名的高校。她就读于这所大学,恰逢‘八九学潮’,学生动乱。沈雨晴本人,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女生,对于国家大事,并不关心。所以,当大多数学生走出学校,举行游行时,她便一个人躲在学校,写情书,然后送给她喜欢的男生。1989年的某天,她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写情书,被当时校长的儿子看到,抢了她的情书,扬言要交到他父亲手中。那个年代,谈恋爱这种事一旦被公布,引起的流言蜚语,很有可能击溃一个学生的精神世界,沈雨晴恳求校长的儿子放过她。校长的儿子见色起意,说只要她跟他走一趟,就放过她。沈雨晴太过单纯,相信了校长儿子的话,被他骗到荒山,然后……你懂的。”   “我懂个屁啊!”我正听得起劲,她却来了一句“你懂的”,急得我脸红脖子粗,“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详细点啊,一定要详细!”   “靠!”沈语慈用手指狠狠戳我脑门,“你思想能不能纯洁一些,少儿不宜的故事,就不能跳过吗?”   “为什么要跳过啊!”我躲过她的手指攻击,哀嚎道,“这才是高潮啊!”   “哼,小色狼!”沈语慈瞥了我一眼,“失去童贞的沈雨晴……”   “怎么是失去的?”我说,“讲故事不能断开讲啊,这是对听者的不尊重!”   沈语慈不说话,无奈地瞪着我,眼睛里精芒闪烁。   我被她盯得不自在,只好妥协:“好好好,你继续,你继续,中间的情节,我可以自己幻想。”   “呸,你个小色狼!”沈语慈骂了一句,继续道,“校长儿子心满意足之后,仍然拿着那封情书,警告沈雨晴,事后若是乱说,他不但会把情书交到校长手中,还会告诉大家,她就是一个婊子,勾引年少无知的他。失去童贞,对于沈雨晴来说,就像天塌了一般。她的把柄又被捏在仇人的手中,报不了仇。双重精神枷锁,让她无法忍受,很快从一个简单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疯子。疯了之后,学校通知她的家人,把她带回家。谁都没料到,家人到学校的前一天,她就死了。是自杀,一头撞在校长办公室门前,据说鲜血染红了半扇门。”   我表面上一脸猥琐,心中则想,沈语慈这个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听起来不像是编出来的。可我仍然无法完全相信她,不知故事的真假,猜不透她讲这个故事的目的。   即便怀疑,我还是很配合地分析:“原本一个简单的女孩,因为失去童贞变成了疯子。也就是说,她死之前心中充满仇恨,化作厉鬼之后,满腔怨气无处发泄,便在十年后,害死了九女一男。如今,又是十年,她还想再杀九女一男?”   “我曾经说过,她是想用吸阳气的办法,压制不停增长的阴气,延长停留在人间的时间。”沈语慈说。   我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的故事讲得非常棒,但我想知道,就算咱们了解了女鬼的过去,又能做什么?”   沈语慈说:“逼她出现!”   “怎么逼?”我问。   沈语慈粉红的嘴唇弯起优美的弧度:“经过调查,我得知了沈雨晴曾经暗恋的人是谁,并且知道他现在在哪。”   “哦?在哪?”我看她脸上的兴奋并非假装,心里嘀咕,难道那故事,不是她胡编的?   “就在咱们学校,还是一位副教授。”得意洋洋的表情又在她的脸上浮现出来。   “你想怎么办?”我如坠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沈语慈肯定地说:“只要和副教授聊聊沈雨晴的过去,她一定会出现!”   “这是什么道理?”我大惑不解。   沈语慈没说话,美丽的面庞露出神秘的笑容。 第十二章 副教授   我有一个毛病,一旦好奇心被勾起来,一定会追问到底,不弄明白,决不罢休。   去见副教授的路上,我不停地追问,为什么只要谈论女鬼,她就会出现。   沈语慈故意吊我胃口,应该是想让我憋闷一阵。她对我了解不深,不知道我是个好奇心极重之人。最终被我的喋喋不休打败,无奈地告诉我她的猜想。   沈语慈从女孩的心态推测,沈雨晴一定不想让她曾经喜欢的男孩,知道她变成了一个鬼,而且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厉鬼。这个道理很简单,女孩子就算和男朋友分手,也希望在前男友的心中,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让前男友念念不忘,总是想起她的好。   听了她的推测,我想,不仅女孩如此,男孩应该也有这种心态。   不知是因为无法确定沈语慈人鬼的身份,想和她作对,还是我和漂亮女孩在一起,就爱挑刺的毛病在作祟,对她的推测,我提出了质疑。   暂且不说作为鬼魂的沈雨晴是否保留着作人的那种心态,单说她死了二十年,就算还对曾经喜欢的男生有印象,也不见得会在意那个男生对她的看法。所以,就算找到沈雨晴当年喜欢的男生,谈论她的过去,也不一定能把她引出来。   沈语慈说:“这就是你对鬼魂的不了解了。人死之后,灵魂转化成鬼魂,其原来的本质会发生变化,当然,这种变化有大有小,不能确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灵魂变成鬼魂之后,会产生比人强烈百倍的执念,这种执念,让原本性格丰富的灵魂,转化成了性格比较单一的鬼魂。沈雨晴死之前,最大的执念应该是间接害死她的校长儿子,所以才会在校长办公室门前自杀,也许是向校长的儿子示威,也许是为了表达心中的愤怒。按常理来说,复仇,是她最大的执念,但并不是唯一的。在调查过程中,我找到了她写给咱们副教授的情书,其中暗恋的情愫,发自肺腑,令人感动。凭借女生的直觉,我可以肯定,沈雨晴对咱们副教授的感情,非常深,深到你无法想象。因此,我猜测,她的第二个执念,就是咱们的副教授。正因为如此,我才推断,她不想让副教授知道她变成了鬼魂,影响副教授对她的好印象。”   “你也说了,灵魂变成鬼魂,原来的本质会发生变化,也许作为鬼魂的沈雨晴,已经不在乎曾经喜欢的人了呢。”我抓住她话中的漏洞,继续反驳。   “原来的本质是会变化,但我也说了,这种变化有大有小。”沈语慈说,“而且,一旦曾经的暗恋变成执念,她一定在乎曾经喜欢的男孩对她的看法。要知道,鬼魂大多是偏执狂。还有,对于偏执狂来说,时间根本无法抹去它们的执念,反而会增强。执念的增强,和阴气的增加是成正比的。”   我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   “你对鬼魂不了解,根本没有依据和我争辩。”沈语慈得意道,“哪怕我胡诌一些鬼魂的特征,你也无法辨别真假。所以,还是省省吧。”   我被说得满面通红,不知如何应对。心里却泛起异样的感觉,似乎要逐渐地认可她是人的身份。当我发觉之后,急忙将这个念头压制下去。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决不能轻信她。如果她是鬼的话,我的轻信,很可能将自己送进火坑,万劫不复。   一路上,我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周围,一旦发现有人,就会有意拉开和沈语慈的距离,以免再被哪个狗崽子看到,认出我,把我的身份公布出去。我可以非常肯定,让沈语慈的“联盟军”知道我是谁,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冲到我面前,把我撕成碎片。   在我看来,“联盟军”这帮人,也都是偏执狂,比鬼魂还要偏执。   终于,我们来到了学校的职工公寓。   “副教授住在这里?”我诧异地看着沈语慈,有些不敢相信。   “蓝翰卿,蓝副教授,本可以晋级为教授的,但他对教授的称号并不感冒。据说,学校曾经为他铺好了路,只要他签个字,就能成为教授。可惜被蓝副教授拒绝了,他说副教授的名头已经够他用了,再弄更高的头衔,会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沈语慈介绍蓝副教授时,脸上露出崇拜的神色。   “原来是蓝副教授啊!”我说,“今年我还上过他的公选课呢,学的是心理学。我喜欢他讲课时的冷幽默,但他说话喜欢拐弯抹角,需要人琢磨他言辞之下隐含的意思。”   “这才叫睿智啊!”沈语慈说着话,走进了职工公寓。   蓝翰卿副教授的公寓号是307,我们很快到了三楼,找到他的公寓。沈语慈一脸严肃,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时间不大,房门打开,一张红扑扑的脸出现在我们眼前。   开门的,正是蓝翰卿。   他脸色发红是全校出名的,有好事者给他起了个外号,名叫“文关公”。意指他是文人,脸色却像耍大刀的关公一样。   看到我们,蓝翰卿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两位同学,你们找谁?”   这才是蓝副教授,讲课的时候睿智过人,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人心生佩服。只是一到生活中,就变成了糊涂蛋,整天昏昏噩噩。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里是他的公寓,我们敲他的房门,自然是找他了。   由此可见,此人在生活中乃一大糊涂虫也!   我表情有些僵硬,不知如何作答,心里笑翻了天。偷眼看向沈语慈,心想不知她见心中偶像如此糊涂,作何感想。   沈语慈表情也是一僵,随后回神,笑容可掬地说:“蓝副教授,我们找您。”   蓝翰卿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挠了挠半边脸:“找我?找我做什么?”   “呃……”沈语慈没词了,总不能说找对方探讨一下,他那位变成鬼魂二十年的老同学吧?   我急中生智,凑上前去,说:“蓝副教授,我是大一学生,这学期听了您的心理学,受益匪浅。但有些问题总是想不明白,就来向您请教。”   蓝翰卿看向我,皱着眉头:“我印象里……好像没有长得这么丑的学生吧……”   你妹!我顿时疯了,若不是尚有一丝理智存在,一定一拳砸在他通红的脸上,让他尝尝天马流星拳的味道!   就算我长得再丑,你也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啊!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可我确实是您的学生啊。”   见我窘迫,沈语慈身体不停地微微颤抖,肯定是想笑不能笑。   见她如此,我更加郁闷。   蓝翰卿盯着我看了半天,一直板着的脸浮现出笑容,将门完全打开,笔直地站在我们面前,指着我说:“你刚才一定很愤怒,想用拳头砸我的脸。不过你尚存理智,此次前来,并非向我请教心理学那么简单,一定有别的事情。如果打了我,不但事情会办砸,还有可能被我告到学校,对你处罚。但我在这么一位漂亮的女孩面前用‘丑’来形容你,你心中一定非常别扭,才会露出僵硬的笑容,敷衍我。”   我暗暗吃惊,心中所想几乎全被他说中,难道研究心理学的副教授,如此厉害?简直成了老怪物!   “你很吃惊,吃惊于我猜对了你的心思。”蓝翰卿说,“你心里的种种活动,都从你的脸上表露出来,我一眼就能看出,不用奇怪。”   我睁大眼睛,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   “不用这么看我,我不是外星人。”蓝翰卿笑着说,“还有,夏凉,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的学生。虽然我上了点年纪,但我能记住每一个上过我课的学生的名字和相貌。”   他说自己上了年纪,但我知道,他年仅四十一岁,正值中年,并非老年人。   我惊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弹出来。   “蓝副教授真厉害!”沈语慈赞道。   蓝翰卿摆了摆手:“不要叫我副教授,叫我老师吧,我喜欢这个称呼。”   沈语慈和我同时点头。   “进来坐吧,房间有点乱,不要介意。”蓝翰卿转身走开。   我们一进房间,又是一惊。这哪是有点乱啊,简直如垃圾场一般。   客厅的一角堆满了没洗的衣服,足有半人高。西服、休闲装、大裤衩、小背心混杂在一起,乱得不像样子。我更是看见了几条内裤,上面残留着斑驳的痕迹,让人难免胡思乱想。   除了放衣服的角落,房间里摆着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靠椅,一个沙发,一张茶几。除去这些,剩下的全是书籍,杂乱无章地放在地板上。有些书没了皮,有些书少了页,看上去像一个个被剥夺了生命的残败尸体。   “真乱啊……”我在沈语慈的身后小声感慨。   “想不到。”沈语慈叹息着说。   蓝翰卿走到沙发近前,将上面摆放的书籍随手扔在一边,然后冲我们招了招手:“请坐。”   沈语慈和我还没走到沙发跟前,他本人倒是拉过靠椅,重重地坐在上面,看着我们:“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这也太直奔主题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坐下,他先开始发问了。   我们非常为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足所措,更别说回答他了。   “坐呀,别客气。”蓝翰卿还以为我们跟他客气呢。   我是在忍受不了,率先坐下。   沈语慈犹豫了一秒钟,紧跟我坐在沙发上。   体会到了蓝翰卿的“豪爽”,我觉得没必要和他拐弯抹角,干脆直奔主题。沈语慈的目的是引出女鬼,又不是要把蓝翰卿从无神论者转变成有神论者。只要谈及沈雨晴就好,没必要在乎他的态度。   沈语慈面带难色,不知如何开口,偷偷地看向我,似乎问我怎么办。   心中有了定夺,我便单刀直入:“蓝老师,不知……那个……您信不信……鬼魂的存在?”   听我这么一说,蓝翰卿的表情顿时凝固,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目光深邃,宛如无边无际的宇宙。   我心中敲鼓,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太直接了吧。”沈语慈小声说,“这么问,人家不把咱们当成疯子赶出去才怪……”   她话未说完,蓝翰卿开口了:“我信!”   “什么?”沈语慈和我同时喊出声,四道不可思议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脸上。   蓝翰卿表情平静,说:“一共两次,而且,每次见的,都是我二十年前的同班同学,她叫……”   “沈雨晴!”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这回轮到蓝翰卿吃惊了,“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向沈语慈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然后扭头看着蓝翰卿,尽量摆出神秘的笑脸。   老家伙,你刚才摆我一道。这回,该轮到我吊吊你的胃口了! 第十三章 现身   沈语慈见我吊蓝翰卿的胃口,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示意我见好就收,不要把事情搞砸。   我清了清嗓子,说:“对沈雨晴,我们做了详细的调查,其中包括她上过哪所大学,学的什么专业,遭遇过何种伤害,死亡的具体原因。最重要的是,我们知道,她曾给您写了大量的情书,但似乎没有一封交到您手中。我想,大概是女孩的矜持所致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暗恋您,并且陷得很深很深。”   我只在沈语慈那里,获取了关于沈雨晴的少量信息,但我可以在这些少量信息的基础上,进行联想,只要比较符合逻辑,多说些废话,应该能蒙住蓝翰卿。   果不其然,蓝翰卿表情凝固,死死地盯着我:“你们为什么调查沈雨晴?”   “因为她在伤害无辜的人。”听出他语气中带着些许愤怒,但我没有做出妥协的态度,故作轻松地说,“为了救那些正在被她伤害,但还没死亡的无辜者,我们只能对她进行详细的调查。”   “你们怎么确定她就是凶手?”蓝翰卿追问。   “我曾看到过她二十年前的照片,还遇见过变成鬼魂的她。”我半真半假地说,“二十年过去了,她的容貌竟然一点没变。时间这么把锋利的刻刀,果然不会在鬼魂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啊!”   沈语慈又是暗中捅了捅我,似乎是在夸奖我。   得到美女的夸奖,暂且不考虑她是人是鬼,我顿时变得自信很多。   蓝翰卿沉默,久久不语。   我趁热打铁,继续说:“您也说过,见过沈雨晴。我想您应该明白,亲眼所见的,正是鬼魂,而非您二十年前所认识的沈雨晴。当年她的死,轰动一时,您不可能不知道。”   蓝翰卿点了点头:“当时我头脑发热,被同学叫着,参加了‘八九学潮’。某天游行结束,回到学校后,发现沈雨晴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虽然我很喜欢她,想去关心一下,但在当时……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下定决心,没去找她。没想到,一个星期之后,她就自杀了,死在校长办公室门前。随后,关于她死前的遭遇,流传出来。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因为曾经无意间在她的课桌里发现了情书,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但……但我没勇气去向她表白,我……发现她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应该去关心她,可……唉,也许,得到我的关心,她就不会自杀。”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由此看出,当年沈雨晴并非单方暗恋,蓝翰卿也很喜欢她。只不过,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勇气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蓝翰卿对沈雨晴的死,心怀愧疚,只因喜欢她罢了。   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一脸沮丧,眼中噙着泪花,我无言以对,心揪成一团。   沈语慈一直保持沉默,这个时候,小声地长长叹息一声。   蓝翰卿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表面上看,我是专修心理学的。其实,我最感兴趣的是研究灵魂,印证世间有鬼魂存在。大学毕业之后,工作分配好,我便着手对自己感兴趣的领域进行研究。可惜查了很多书籍,做了很多实验,都没能证明鬼魂的存在。直到十年前的一天,也是在冬天,我见到了沈雨晴。当时我吓呆了,死了十年的她,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原本,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当年没死,而是侥幸活了下来。但当我摸到她冰冷的手,感觉不到她呼吸时,才从幻想中惊醒,她是鬼,不是人!”   “十年前。”我叹息一声,“十年前学校恰好死了十个学生,九女一男。”   “没错。”蓝翰卿说,“那件事情过后,沈雨晴就出现在了我面前,告诉我……一切都是她做的。”   “您既然知道一切,却还在刚才质疑我们。我想,应该是探我们的底吧。如果我们言语中或者表情上有纰漏,您一定会袒护沈雨晴的,对不对?”我问。   蓝翰卿摇了摇头:“不,你的表情漏洞百出。”   “哪有漏洞?”我十分诧异。   “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蓝翰卿沮丧的脸浮现出微笑,“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之前的试探,是想探探你们的底,看你们掌握的资料,是否真实可信。”   “结果没让您失望吧。”我说。   蓝翰卿摇了摇头。   “为什么探我们的底?”我问。   “从你们做事细致程度上推断,你们是否有能力解决沈雨晴。”蓝翰卿说。   沈语慈和我同时一惊,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从刚才蓝翰卿表达的意思来看,他应该对沈雨晴仍怀有一丝感情,也许我们表示解决沈雨晴的话,他会出手制止。没想到,他语出惊人,竟然要让我们除掉女鬼。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不用惊讶。”蓝翰卿说,“在我印象里,沈雨晴是个安静的女孩,总是喜欢坐在座位上,写着东西。这些年,我经常在梦里看到她安静的样子,每次都让思维比较混乱的我,感觉很舒服。我想,这样一个好女孩,应该安息,不该为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该为人世间的污秽侵扰,不该变成穷凶极恶的鬼魂。所以,我希望她安息,也希望……你们能尽量用和谐的手段,让她舒舒服服地离开。”   我点了点头,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扭头看向沈语慈:“你解决沈雨晴的手段,和谐吗?”   沈语慈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很确定地说:“我想……应该是和谐的吧……”   蓝翰卿见她这幅样子,哭笑不得:“我只是说尽量,你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让她安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不希望她再害人,徒增罪孽。”   话音刚落,沈语慈和我面前的茶几,忽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茶几断成两截,向两边倾斜倒地。各种杯具“哗啦”散乱在地,破碎的粉身碎骨,完好的轱辘出很远,方才停下。   沈语慈腾地站起身,右手伸进上衣口袋,脸色凝重,眼珠在眼眶里左右晃动:“她来了!”   “来了?”我吓得打了个突,蜷缩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   蓝翰卿吃惊不小,紧跟着沈语慈站起来,疑声问:“沈雨晴?”   沈语慈点了点头:“从她把茶几断裂成两截可以看出,此时的她,很愤怒。”   “为什么愤怒?”蓝翰卿不解,“难道因为我说希望她安息的那些话?”   “有可能。”沈语慈不确定地说。   我小心戒备的同时,眼睛不停地扫视周围。过了一会,感觉房间里有些不对劲,却又察觉不出那里不对劲。直到我的目光停在蓝翰卿的身上,才发觉情况不妙。   看着蓝翰卿的时候,眼前忽然莫名其妙地一花。紧接着,蓝翰卿的身影仿佛变成了两个,但并不明显。就好像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不过这个人几乎完全躲在他的身后,不易被人察觉。我是近视眼,虽然度数不高,但看东西时会出现散光效果,也就是说,会看到重影。之前目光多次从蓝翰卿的身上一扫而过,他身后的重影我并未留意,以为是自己的近视眼在作祟。然而,当我仔细看的时候,赫然发现,他的重影,并非一个,而是三个!   三个重影中,有一个是蓝翰卿的。另外两个,则是躲起来那个人的。尽管那个人几乎完全躲在他身后,却还是露出了一丝马脚,被我这个近视眼捕捉到。我看到的另外两个所谓的重影,其实是那个人和他(她)自己的重影!   躲在蓝翰卿身后的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蓝老师,小心身后!”我指着蓝翰卿,大声叫道。   沈语慈吃惊地看向蓝翰卿,茫然与戒备的神色交织在脸上。   我喊出的一瞬间,她就应该明白我发现了女鬼,只不过她不明白我是怎么做到的。   蓝翰卿反应非常迅速,急忙向一边闪去。哪知道迈出的脚刚落地,一百多斤的身体猛地飞了起来。突然变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心中慌张,在半空张牙舞爪,如同溺水之人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可惜半空中,哪有东西让他抓住?   人肉炮弹在房间里完成一个标准的抛物线之后,一头扎进那堆脏衣服上。   蓝翰卿一离开原地,沈语慈和我终于看清,躲在蓝翰卿身后的,正是我在树林里遇见的女鬼——沈雨晴!   她仍然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却并不显得臃肿。长发披肩,圆脸蛋上露出冷冷的笑容,眼睛里放射出幽冷的寒光:“真有你们的!”   沈语慈得意一笑:“我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不过,我似乎白担心了一场,你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要不是你们利用翰卿,怎么会轻易见到我?”沈雨晴愤怒地说。   “听你这口气,似乎还是很在乎蓝老师的嘛。”沈语慈说,“不过,你为什么要把蓝老师扔出去?太粗暴了。”   “我是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沈雨晴冷冷道。   “哦?看来,你似乎要和我斗一场。”沈语慈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不过,这次我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你只怕不会再有机会逃走了。”   沈雨晴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随后看向我:“夏凉,最近过得可好?听说你头痛进了医院,我还好一阵担心呢。”   “你……你……你为什么……缠着我……不放?”我本想理直气壮地发问,可话到嘴边,嘴唇乱颤,好不容易把埋在心中疑问说出来,却结结巴巴,毫无气势可言。   “可不是我缠着你哟。”说话间,沈雨晴有意无意地把眼神瞟向沈语慈。   我头皮顿时一麻,心里犯起嘀咕:女鬼的话和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沈语慈真的有问题? 第十四章 恶斗   “你什么意思?”沈语慈听出女鬼话里有话,冷声问道。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女鬼笑眯眯地说。   我的目光在一人一鬼的脸上扫来扫去,猜不透她们的想法,心中疑惑,如密布阴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好似拨云见日,想通了一件事。   一开始,我根据女鬼说自己是沈语慈的妹妹那句话,猜测她没有说谎,两人确实是姐妹关系,欲合伙害我。后来沈语慈告诉我,女鬼是二十年前已亡的沈雨晴,我以为她用假消息骗我,意图撇清自己。直到和蓝翰卿交谈之后,我才半信半疑地相信沈语慈的调查。之所以半信半疑,是因为我不敢肯定,蓝翰卿是否与沈语慈、女鬼合谋,加害于我。而蓝翰卿在谈到沈雨晴时所表露出来的情感,又不像装假。   我们的谈话引出女鬼,她一出场,便以粗暴的手段将蓝翰卿扔在一边,并向我暗示,沈语慈对我图谋不轨。若是她们见面就开打,我一定会怀疑,她们是否在我面前作秀。而女鬼的表现,却似乎要让我多加提防沈语慈,这是有意为之的。凡是有意为之的事情,一定隐含着某种阴谋。   尽管我仍不相信沈语慈,却从女鬼的暗示中,读到了她的目的——希望我和沈语慈反目。   由此可以判断,女鬼才是对我有企图的人,而沈语慈似乎是真心想帮助我的人。   假设,女鬼和沈语慈是一伙,她这么做,是想让我更进一步相信沈语慈。那么,我可以保持沉默,看看她们是否会大打出手,拼个你死我活。如果她们没有,那么我会立刻离开沈语慈,决不再和她见面。若是她们确实互相拼命,到最后一死一活,也算是少了一个要害我的人,对付剩下的一个,应该轻松很多。   想通这些,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故作镇定,像女鬼露出自认为非常灿烂的笑容:“不用挑拨离间,我相信沈语慈。”   沈语慈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这几天习惯了被怀疑,突然得到我的信任,她当然会吃惊。   我冲她笑了笑,表示自己对她的信任确实出于真心。但我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完全信任她。   女鬼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这个糊涂蛋,真是枉费了我一片好心!”   “你的好心?”我冷笑,“偷我的头发,以此施展迷惑之术,让我对沈语慈产生怀疑,疏远她。然后你伺机吸我阳气,再害死另外九条无辜的生命?这就是你的好心?”   “你……”女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最让我无法容忍的是!”我悲愤地说,“你要害的,是学校的九位校花!那可都是美女啊,你这个畜牲,怎么下得去手?”   即便大敌当前,沈语慈仍被我的话逗得笑出声来,连连点头:“这才是你啊!”   “混蛋,敢说我是畜生!”女鬼沈雨晴怒不可遏,左手抬起,冲我轻轻一扬。   “小心!”沈语慈见状,高声提醒。   暂且不说她提醒的太晚,就算及时,我也无法防备。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侧出现,登时将我冲飞出去。整个人飞在半空,我下意识地张牙舞爪,这才明白为什么蓝翰卿飞起时手乱抓、脚乱蹬。   感觉未飞多远,身体便被一面斑驳的墙壁阻挡。强大的力量几乎全部加载在我身上,只觉自己像汉堡包里的火腿肠,瞬间被挤压得不像样子。力量产生的快,消失的也快,在我身上留下疼痛的痕迹,痛得我“哇哇”大叫,飞快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夏凉,你怎么样?”沈语慈声音里带着关切。   美女的关怀,让我心中大暖,豪气顿生。也不知哪来的力量,骨碌一下坐起来,忍着骨架快碎了的疼痛,轻轻拍了拍胸脯:“小意思,别担心。”   沈语慈投来赞赏的目光之后,对女鬼怒目而视,早早伸进上衣口袋的手缓缓掏出一物:“作为鬼魂,你的能量太过惊人,不能再让你到处乱跑,伤害无辜的人了。”   女鬼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冷笑:“又是生锈的铁制品,你觉得,这种东西,能杀的了我?”   我定睛一看,沈语慈手中拿的,是一把小巧的剪刀。破旧不堪,几乎锈透了。   “至少,会让你痛得无法忍受。”沈语慈说。   “可笑。”女鬼身子一晃,竟然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沈语慈先是一愣,旋即小心戒备,左右观察。   我看得真切,女鬼消失不到一秒钟,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沈语慈的身后,抬起右手,五指成爪状,似乎要取她的后心。   “小心身后!”我大声叫道。   沈语慈反应极快,我“小心”二字刚出口,她就有了动作,快速向前迈了一大步。听到“身后”两个字,立刻回身,抖手便将剪刀递出,刺向女鬼的右手。   纵然是鬼魂,沈雨晴的反应也不及沈语慈的五分之一,当即被刺中,痛得大叫一声,收回手,连连后退。   沈语慈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将手中的剪刀甩出,直取女鬼的咽喉。随后,又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鲜红的液体,一看就知是血液。她大喊一声“吃我一记黑狗血炸弹”,猛地将装着血液的塑料袋抛向沈雨晴。   女鬼稳住身体,剪刀就到了近前,情急之下,上半身用力一扭,避过剪刀。刚直起身子,黑狗血便扑面而来。   女鬼咒骂一声,身子又是一晃,凭空消失。   “黑狗血炸弹”扑了个空,直直扑在墙壁上,炸裂开来,鲜红四处飞溅,为色彩单调的房间增添了几分艳丽。   “黑狗血炸弹”脱手同时,沈语慈从怀中取出一截削尖的木棒,正想冲上前对付女鬼,却见女鬼消失,大吃一惊,再次进入戒备状态。   这一次,女鬼没有马上出现。   我想,她应该是被沈语慈的手段吓住了,躲了起来。   从脏衣服堆里爬出来的蓝翰卿恰好看到沈语慈快若闪电的三波攻击,目瞪口呆,嘴巴微张,口水流出都未察觉。当见黑狗血溅了满墙都是,顿时哀嚎:“我的房间……不要弄脏我的房间啊……”   沈语慈精神高度集中,哪有时间理会他的哀嚎。   我距离他不远,白了他一眼,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房间的为卫生?再说了,你的房间本来也不怎么干净啊。”   蓝翰卿对我怒目而视:“我有洁癖的!”   “靠啊,你这样的人也敢说自己有洁癖?”头脑一发热,忘了他老师的身份,我脱口骂道。   蓝翰卿大概没被人“靠”过,看着我,呆若木鸡。   话一出口,倒是把我自己吓得够呛,急忙摆出一张笑脸:“不要介意,那是我口头禅。蓝老师,您好歹是副教授,不会和我斤斤计……”   话未说完,忽然感觉一股大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我托了起来。然后,将我狠狠地抛向沈语慈。   “靠!”我骂了一句,张牙舞爪地飞出。   “果然是口头禅啊!”蓝翰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沈语慈听到我变了声的惨叫,扭头看来,见我向她飞去,做出要躲闪的姿势。   我看在眼里,连连呼喊:“对对对,快躲开,快躲开!”   哪知她刚做出躲闪的动作,身体似乎被一股极寒的冷气冻住,无法动弹,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见她如此,我心知不好,身在半空,毫无办法,只能闭上眼睛,和她来个亲密接触了。   没有奇迹出现,我成功将沈语慈这位校花扑到。   混乱中,我听到她“哎呀”的声音,自己胡乱划拉的双手,抓住了两团凸起。   待我睁开眼睛,看到沈语慈通红的脸蛋,还有略带愤怒的目光。看来,被我扑到,她很生气,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所以没作出太激烈的反抗。   我虽然经常幻想占美女的便宜,但占到之后,又心慌意乱,急忙手脚并用,从她身上离开。双手离开两团凸起时,我才发现,原来双手按在了她的胸部。   尽管隔着厚厚的衣服,我还是能回味到,沈语慈的胸相当有货。   “回头再找你算账。”沈语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重新站起。   我急忙爬到一边,生怕再次被打斗波及。   其实我知道,只要停留在房间,一定会被波及。刚才我突然飞起就是最好的证明,女鬼有能力把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一件东西弄飞,变成她的暗器。   沈语慈紧紧握住手中的木棒,原地缓缓转圈,额头密布细小的汗珠。她的喘息声有些大,胸脯有规律地一起一伏,看得我一阵心神摇曳。   突然,她木棒脱手而出,直直朝着一边飞去。   沈语慈大吃一惊,正要去追,身体忽然一僵,潮红的脸变得愈加红润。嘴巴微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她的双手缓缓向上举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她的喉咙,她要解开束缚似的。   然而,双手到了脖颈附近,十指乱抓一阵,毫无效果。   她的脸色已不再是红润,而是深红,仿佛血液要从她的脸上渗出来一般。   “沈语慈!”我吃惊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没有回应,双手仍然徒劳地在脖颈附近乱抓。   女鬼再次出现,就在沈语慈的面前。从我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女鬼的右手正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你真的以为能杀死我吗?”女鬼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我心地善良,第一次交手时,就会杀了你。那天饶了你一命,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却不知好歹地对我穷追不舍。既然如此,这次,我不能再放过你。”   沈语慈根本无法回应,只能徒劳地挣扎。   蓝翰卿见了,看向我,大声问:“怎么办?”   我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双手下意识地在身上胡乱摸索。我想帮忙,却不知该怎么做,急得满头大汗。慌乱间,伸进裤兜的左手指尖,突然一痛。这一痛,犹如醍醐灌顶,让我顿时振奋起来。   不顾身上的疼痛,我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麻利地从地上跳起来,直奔女鬼冲去。奔跑的同时,大喊一声:“凉拌!” 第十五章 动机   当左手伸进裤兜时,指尖被某个尖锐的东西刺痛,我不惊反喜,消失殆尽的勇气顿时在胸腔澎湃,使我无法抑制地冲向女鬼。   与此同时,我的手上多了一把刀,一把水果刀,一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   昨天晚上在树林中,我扣押了沈语慈的武器,觉得这种危险的东西,还是由我来保管比较安全。当时她非常愤怒,如果目光能杀人,我早被她的眼神戳得千疮百孔了。   据她说,这把生锈的水果刀,能杀散鬼魂。   虽然她说得不详细,我却明白,仅仅是杀散,不能彻底消灭。   我们第一次相遇,她用这把水果刀将女鬼弄得支离破碎,事后告诉我,女鬼被杀散之后,暂时不能重聚实体。   沈语慈留在我身边,为的就是等待女鬼出现,然后予以致命一击。然而,在我身边等了几天,女鬼却没有出现的迹象。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拉着我来到蓝翰卿这里,试图通过和蓝翰卿对话,引出女鬼。   结果如我们所料,女鬼终于忍不住,现身了。然而,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女鬼的能力极其强横,只要挥挥手,就能把人打飞。即便沈语慈机智过人,接二连三攻击,也不能奈何女鬼。   我能知道,沈语慈这次行动的目的,是彻底抹杀女鬼。不曾想低估了女鬼的实力,导致她被女鬼擒住,眼看就要丧命。   看着她漂亮的脸蛋憋成紫红色,一时间,我忘了对她的怀疑,双手紧紧握住水果刀刀柄,眨眼间冲到女鬼身后,对准她的后背,恶狠狠地刺了过去。   女鬼大概没想到我会偷袭。也许在她眼中,我是个胆小怯弱的男生,目睹如此诡异的场面,会失去行动能力。因此,并没有分心来提放我。   我用尽全力的一刀,顺利刺进女鬼的后背。没有刀锋入肉的感觉,只觉得向前递刀的速度受到了阻碍,我咬紧牙关,再次加力,又把水果刀送进去一截。   一股冰冷阴风从女鬼后背伤口处喷射出来,先是吹在我的手上,随后从双臂蔓延而上,直至扑到我的面门。凉彻心扉的寒冷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发热的头脑顿时清明许多。我缓缓松开握着刀柄的双手,呆呆地看着女鬼。   女鬼松开沈语慈,慢慢转过身,目光如电,冷冷地看着我。   我吓呆了,不知所措,无法动弹。   沈语慈窒息了一段时间,被松开后,软软瘫倒在地,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息。她侧着身,面庞正对着我,看着我的目光里,满是担忧。   “夏凉,快跑!”蓝翰卿在一边大喊,“老虎屁股摸不得,你胆子忒大,竟然敢摸老虎屁股!”   我听得的直想吐血,心里暗骂:“你这个不戴眼镜的臭老九,不着调的话怎么这么多?看女鬼的架势,似乎要把我撕成碎片,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还能扯到老虎身上去,到底是不是育人子弟的副教授啊?话又说回来,你把沈雨晴比喻成老虎,我也没摸她屁股啊!”   正胡思乱想,沈雨晴冷冷地问:“为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用刀子捅我?”沈雨晴表情狰狞,神情激动。   当然要捅,要不然沈语慈就挂在你手上了。心里这么想,话到嘴边,却变了:“疼吗?”   “该死!”沈雨晴以为我在耍她,愤怒至极,猛地向我砸来一拳。   我怕得厉害,身体僵硬,根本做不出躲闪动作。别看她拳头白白嫩嫩的煞是好看,力量可大的出奇。打在我胸口上,就像百十斤的大锤敲来,我弱小的身体直接飞了出去。   又飞了……   我想,小时候总幻想自己能像小鸟那样自由自在的在天空翱翔,今天算是圆了这个幼稚的梦,但代价也太大了,胸口发闷,肋骨生疼,头昏眼花,心惊肉跳。   “夏凉!”沈语慈声音沙哑,但其中杂含的惊恐与不安彻底暴露在我耳边。   这是真的在担心我?这么想着,我又撞在墙上,后背传来剧痛,和胸前痛苦交相辉映,难受非常。   我软趴趴地掉在地上,努力抬起头,看着女鬼,郁闷地喊:“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她不是应该立刻消散么?”   见我没事,沈语慈紧张的脸色稍松:“这几天,她的实力更进一步,只怕水果刀对她的作用,延迟了。”   “这也能延迟?”我说,“你当打网络游戏呢?”   仿佛要印证沈语慈的话,女鬼身体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开始崩碎,一点点地飘散在空气中,化作蓝幽幽的光芒。   “我一定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女鬼在愤怒的咆哮中,渐渐消失。   插在女鬼后背的水果刀没了支撑,掉落在地,发出一串脆生生的响声。   “结束了?”蓝翰卿一边从脏衣服堆里爬出来,一边诧异地问。   沈语慈缓过气来,捡起水果刀,慢慢站起,无奈地叹息:“女鬼实力的增长速度,超乎我想象。要结束这一切,还得费一番手脚啊。”   “她不是……死了吗?”蓝翰卿说。   “只是暂时无法凝聚实体,没有死。”沈语慈说完,疾步走到我身边,蹲下来问,“怎么样,能动吗?”   我叹了口气:“骨头架都快散了,怎么动?哎哟,要不给我来个人工呼吸,说不准受到了你体内阳气的滋养,我的身体就好了呢。”   沈语慈敲了下我脑袋:“色心不改!不过……谢谢你。”   “‘谢谢’两个字,远没有人工呼吸来得实在。”我说。   蓝翰卿也走了过来:“夏凉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今天非常英勇,应该嘉奖。这样吧,不如我给你做个人工呼吸……”   “算了吧。”我心中恶寒,胃里翻涌,差点吐血。   沈语慈笑了笑,收好水果刀,扶着我坐到沙发上。   蓝翰卿重新坐回靠椅,看着沈语慈,说:“从你刚才和女鬼打斗上来看,似乎经验丰富。这难免让我心中起疑,你……或者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沈语慈不答,反问:“蓝老师见到强悍的女鬼,似乎并没有留下后遗症,这是为什么?”   蓝翰卿微微一笑:“之前和你们说过,我见过沈雨晴两次,知道她是鬼魂,所以并不是非常畏惧。而我热衷对灵异之事的研究,曾想证明鬼魂的存在,可惜多次试验,均以失败告终。我本就是有神论者,见到沈雨晴之后,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观点。对于一个正在找鬼魂的人来说,鬼魂的突然到访,并不可怕,反而会使之欣喜若狂。我蓝翰卿,可不是叶公好龙之辈。”   沈语慈点了点头:“既然蓝老师说得明白,那我也不再隐瞒。其实,我是一名专与世间异数作对的猎人。”   “世间异数?”蓝翰卿眉头皱起,“听你这么说,除了鬼魂,世间好像还有其他人类无法认知的东西存在。”   “正是。”沈语慈肯定地说。   蓝翰卿怔了怔,喃喃道:“看来……我们的世界……很奇妙啊……”   沈语慈抿嘴笑了笑,没做回应。   我看蓝翰卿神色陶醉,心想只是几句话,他就把话题上升到了世界的高度,若是再让他们谈下去,没准会聊出太阳系,那是时间可就长了。这哪行啊,我浑身无力,每一处都痛得要命,耽搁太长时间,只怕会疼死。眼见蓝翰卿又有张嘴发问的趋势,我抢在他前面开口:“行了行了,咱们先别扩大话题,当务之急的,是解决沈雨晴。要想很好地了解世界,就得好好活着。现在沈雨晴威胁着我们的生命,对今后更好地了解世界,是很大的阻碍。所以,咱们还是先研究研究沈雨晴这个超自然事物吧。”   蓝翰卿对我的打断很是不满,撇了我一眼,最终没再发问,而是做起了分析:“每一件事的发生,总会有原因。沈雨晴害人性命,一定有她的目的。好比一个罪犯行凶,必然有动机。我们只要找到她作恶的动机,顺藤摸瓜,就应该能再次找到她,甚至找到解决她的办法。”   沈语慈赞同:“没错。她害人的动机很简单,吸收阳气,压制体内不断增长的阴气,以此躲避阴阳法则,让自己更久地停留在人世。我们要弄清楚的是,她为什么执着地在人间停留,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蓝翰卿怔了怔,然后举起双手缓缓地揉搓太阳穴,似乎思考着什么。   “应该是复仇吧。”我说,“咱们都知道,她自杀,是因为发生了让她无法忍受的事情。当初伤害她的人,也许……是她最终的猎杀目标。”   “有这种可能。”沈语慈说,“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做过调查,但有关当年校长儿子的信息,却一点没查到。我想,当年的老校长,为了保护他的儿子,使用某种手段,将他儿子的信息全部处理掉了。”   蓝翰卿沉重地叹息一声,停止按摩太阳穴,看着我们说:“我知道当年伤害沈雨晴的人现在在哪。”   “什么?”沈语慈和我异口同声地喊道,“你知道?”   蓝翰卿点头道:“其实,他就在这所学校。”   “他是谁?”我急声问。   蓝翰卿犹豫片刻,缓缓地说:“现在这所学校的校长,赵云峰。”   沈语慈和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情当今学校校长,竟是二十年前伤害沈雨晴的凶手。这算得上是极其震撼的新闻了,若是传出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话又说回来,二十年前的事情差不多早已归入尘土,被时间淹没,查无证据。就算我们散播流言,也少有人相信。   校长赵云峰的为人非常正派,至少在大众面前是如此。住着低调的房子,开着低调的车子,穿着低调的衣服,生活非常节俭。仿佛他不是一所高校的校长,而是一个学校某位领导的司机。   这样的人,在二十年前,竟会做出那样的事。我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从蓝翰卿的反映上来看,他不想把赵云峰供出来,但最终还是说出了校长的名字。他的犹豫,让我觉得,他似乎没说谎。   我琢磨片刻,感觉不对,顿生疑惑,不解地问:“赵云峰任职校长的时间并不短,按理来说,发现伤害自己的凶手,沈雨晴应该立刻将其杀掉才对。可为什么她在学校隐藏多年,却不对他下手?” 第十六章 阳气流失   房间里陷入一阵沉寂,蓝翰卿和沈语慈均紧锁眉头,似乎琢磨着我的疑问。   过了一会,蓝翰卿挺直腰板,看着我:“你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可如果沈雨晴不为复仇,又为什么呢?”   “这才是关键。”沈语慈说,“我们只有了解她的真正意图,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我说:“以前我看过很多灵异小说和电影,其中强悍的厉鬼,几乎都是为了复仇才停留在人间的。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复仇,她还有什么理由害人。”   “也许……”沈语慈看了一眼蓝翰卿,“是为了留在蓝老师的身边呢?”   我眼前一亮:“为情所困?”   蓝翰卿打了个激灵:“不会吧……那……那……我岂不是间接地成了罪魁祸首?”   沈语慈脸色红润,眼睛里冒出兴奋的光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鬼魂大多拥有执念。我想,沈雨晴死之前,除了憎恨伤害她的人外,心里应该还产生对蓝老师留恋的执念。而这个执念,大过了复仇的执念,故而她才会把复仇摆在第二位,许久不出手。蓝老师也说过,曾见过沈雨晴两次,由此可以猜测,她对您的留恋执念,促使她出现在您面前。其实只想让您知道,她一直就在左近,就在您的身边。”   蓝翰卿看上去很紧张,不停地搓着双手:“既然……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做?”   沈语慈说:“夏凉用水果刀把沈雨晴杀散,她暂时无法重聚实体,而幽体鬼魂很难对付,只能等她再次凝聚实体才行。水果刀对她的伤害似乎正在减弱,应该是她逐渐变强所致。所以,我推测再过三四天,她就会重新凝聚实体。我想,三天后,咱们可以再相聚,设下圈套,将她彻底解决掉,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我注意到她话中细节,不解地问:“幽体?什么意思?”   “鬼魂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实体,由阴气凝聚而成,但凡拥有实体的鬼魂,都很强悍。另一种就是幽体,人们常称其为‘灵魂体’,但这样的称呼并不准确。所谓‘幽体’,就是非实体的鬼魂,幽体鬼魂对阳间事物无法产生物理作用,它们比空气轻百倍,并且能够穿过所有阳间物体。值得一提的是,幽体在鬼魂之中非常普遍,每一个从灵魂转变过去的鬼魂,都是幽体。但在阴气增长到一定阶段之后,便会控制阴气,凝聚实体。”沈语慈耐心地解释道。   “也就是说,幽体可以进化成实体,拥有实体的鬼魂比拥有幽体的鬼魂更强大,对吗?”我问。   “没错。”沈语慈点头说。   蓝翰卿听得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沈语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是猎异人,对超自然事物的了解,超出您的想象。”沈语慈说,“我儿时就被训练成猎异人,经历的超自然事件达到三位数,亲手解决的也有两位数。我对超自然事物的理解,一方面是吸取前人的经验,另一方面则是自己积累的经验。”   蓝翰卿的眼睛里迸射出向往的火花:“你的生活一定非常精彩。”   “可也非常危险。”沈语慈黯然叹息,“猎异人没有稳定的居所,无法预测自己是否会在下一个灵异事件中活下来。”   “但你们很伟大。”蓝翰卿语气坚定,“没有你们,恐怕会有更多的人,莫名其妙的死亡吧,也许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些超自然事物会变化成人形,进入人类社会作乱,我们击杀它们,在别人眼里,就是在杀人。”沈语慈无奈道,“我们游走在人类的法律之外,很多行为在人们看来,触犯了法律。”   “唉,看来,你们的生活也很艰难啊。”蓝翰卿感慨。   沈语慈笑了笑,很快整理好低落的情绪:“好了,蓝老师,夏凉受伤不轻,我得把他送回寝室。三天之后,我们会再来找您,做好提放沈雨晴的准备。”   蓝翰卿点了点头,站起身:“在这三天里,我也应该做点什么。我无法用科学的手段证明鬼魂存在,也许可以用科学的手段,研究出如何对付鬼魂的方法。”   “好。”沈语慈和他握了下手,把半死不活的我从沙发上扶起来,与蓝翰卿告别之后,离开了他房间。   走出职工公寓,阳光照在身上,我感觉好受很多。尽管是冬天,但明媚的阳光,还是尽力地把温暖透进我的身体。   “感觉怎么样?”沈语慈问。   “痛,浑身都痛。”身上确实痛,但我不至于坚持不住,完全可以自己走路。不过有美女相扶,如此亲密接触,我怎能错过这种机会,当然要装得可怜点。   “我欠你一条命。”沈语慈说。   “你不是也救过我的命吗?咱们扯平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心说自己脑袋秀逗了,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她既然觉得欠我一条命,一定会对我有所报答。怎么报答?反正除了以身相许,我想不出别的报答方式。而自己,为了充好汉,说出放弃被报答机会的话,真该死啊!   “当时救你,并非出自我本意。”沈语慈直言,“如果不是担心另外九个女孩的性命,我很有可能等女鬼吸收你阳气,无法动弹的时候出手。而被吸阳气的你,就算没被吸干,灵魂同样会受到损伤,不死也会变成白痴。”   “你这么残忍?”我吃惊地看着她。   “死一个,总比死九个好。”沈语慈坦然。   “靠,那你还是欠我一条命吧。”我心里不爽,忿忿地说。   “好。”沈语慈点头。   “你打算怎么报答我?”我问。   “再救你一命。”沈语慈说。   “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不用你来救。”我摇头晃脑地说,“你看……这个……以身相许这种很有喜剧色彩的报答方式,你喜不喜欢?”   沈语慈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我,目光里毫无感情色彩。   我好一阵心惊肉跳,见她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不敢直视,把眼神瞟向别处。   良久,她摇了摇头:“恕我直言,看到你的这张脸,我实在提不起以身相许的兴趣。”   我险些一口老血喷穿她的脑袋,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甩开她的手,一言不发,闷头径自向前走。   人最怕被别人揭短。瞎子讨厌别人说其瞎,哑巴讨厌别人说其哑,丑人当然讨厌别人说其丑了。   “夏凉,夏凉,停步,快停步!”沈语慈在后面一边追我一边喊。   停个蛋!我为自己愤愤不平,决定今后再也不理会这个傲慢的校花。   “小心!”沈语慈在身后大喊。   小心?小心什么?   与鬼魂大战一场后,我的精神并非彻底放松下来,听到她的话,顿时绷紧,停步抬头。却见一个比沈语慈还漂亮的女孩迎面走来,我认得这女孩,是十大校花之一的陈晓梦!   校花向我走来,有什么可小心的?难道是在提醒陈晓梦小心?妈的,就算我长得再丑,心灵也是美的。即便偶尔产生些龌龊的想法,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很正派的。莫非沈语慈这家伙担心我会非礼陈晓梦?   我是那样的人吗?就算我是,也没那胆啊!   恼怒间,我回头瞪向沈语慈,眼睛里喷着愤怒的火焰。   当看到沈语慈的神情时,我不由得一愣,她满脸担忧,和在蓝翰卿房间里对我露出的表情一般无二。   这样的表情……难道……   还没来得及想下去,我感觉身后恶风扑来,冷冰冰的死亡气息,冲击着我的后心。   瞬间,我惊觉,沈语慈是在提醒我小心!   忍着身上的痛苦,急忙向一边闪去,由于躲闪仓促,脚下不稳,顿时摔倒。全身伏在地上,立刻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爬出两三米之后,方才停下,回头望去。   让我吃惊的是,陈晓梦竟然也摔倒了,以和我差不多的姿势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缓缓滑下,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的身边,静静地躺着一把崭新的大号水果刀。   “怎么回事?”我急声问。   沈语慈匆忙跑到陈晓梦身边,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翻起她的眼皮观察半晌,发出无奈地叹息。   被别人翻了眼皮,陈晓梦竟浑然不觉,呆呆地看向前方,像个木偶。   我爬起来,走过去,弯腰捡起水果刀,查看一番,说:“难道陈晓梦要杀我?”   沈语慈这才开口:“不是她要杀你,是沈雨晴。”   “女鬼?”我心中一惊,随后马上想到,“陈晓梦被女鬼附身了?”   “没错,晓梦刚才的行为,和我在树林里偷袭你的情况差不多。”沈语慈说,“不能凝聚实体的女鬼,可以以幽体的形态游荡,而幽体正具有附身的能力。女鬼被打散之后,一定找到了晓梦,并附进她的身体,来到这里。刚才要不是你躲闪及时,恐怕会被晓梦捅一刀。不过女鬼似乎没想到,被我的水果刀伤害,不但无法凝聚实体,即便以幽体的形态附身,也会受到影响。她一刀没刺中你,不能继续停留在晓梦的身体里,便逃之夭夭了。在太阳底下脱了被附身者的身体,对于鬼魂来说,一定难受之极。”   “晓梦?”我说,“叫得这么亲昵,你们很熟?”   “我们一个寝室,关系非常好。”沈语慈说。   我点着头,打量陈晓梦,不解道:“她也被吸了阳气吧,看她的样子,似乎非常难受。”   “被吸阳气的人,体质会变得非常脆弱,身体的免疫机能下降,一些小毛病就有可能要了她们的命。”沈语慈说,“人体就像一个封闭的气球,里面装满了阳气。鬼魂吸收阳气的举动,就像一根针在气球上刺了一个小洞,导致阳气不停地泄露。正因为如此,被吸阳气的人,身体状况才会每况愈下。”   “鬼魂就算不来吸阳气,她的阳气也会一点点流失?”我问。   “没错。”沈语慈点头,“晓梦是第一个被吸阳气的人,情况比另外八人糟糕很多。我手中有滋补阳气的药物,但无法使用。鬼魂在她们身上开了一个流失阳气的口子,会让自己和这些口子连接到一起,只要保持一定距离,就会源源不断地从她们身上获取阳气,以此保证她在举行仪式之前,不被阴阳法则干扰。我即便给晓梦吃了滋补阳气的药物,她体内新产生的阳气,也会被鬼魂吸走。这样做,反而会害了身体极度虚弱的晓梦。”   听她又提到仪式,一模糊的念头只在脑中一闪,我不由问道:“那个仪式,有什么作用?”   “其实就是用阳气抑制阴气的仪式,只有凝聚实体的鬼魂才能做到。”沈语慈诧异地看着我,“为什么这么问我?你想到了什么?”   我皱着眉头,努力回味那一闪即逝的念头,竟然想不起来,无奈地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忽然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但现在想不起来了。”   沈语慈见我没有出奇的见地,目光落在陈晓梦惨白的脸上:“我得把她送回寝室,你自己回去休息吧。”   “好。”我神游天外,下意识地回答她的话。   沈语慈看了我一眼,扶着陈晓梦向女生寝室楼走去。   我呆呆地看着她们曼妙的背影,未经大脑地喃喃自语:“女鬼举行的仪式,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第十七章 夜不能寐   我目送沈语慈和陈晓梦离开,脑中仍然浮现着陈晓梦浑浑噩噩的样子,阵阵揪心。   陈晓梦是学校第三美女,家庭条件极好,相貌出众,身材妖娆,典型的白富美。据说她来到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大专学校,学习幼师专业,一是图离家近,二是图个好玩。我寝室的三个兄弟经常感叹,人家陈晓梦根本不缺钱,什么本科、研究生的学历,在她眼中,都是浮云,真是让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为陈晓梦揪心一会,我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女鬼所要举行的仪式。说不准是怎么回事,我隐隐感觉,女鬼若是成功吸取我的阳气,所要举行的仪式,其目的,绝非让她更久地停留在世间那么简单。   我这人有个毛病,爱钻牛角尖,一旦有事想不明白,是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香,总觉得心里长了个疙瘩,怎么呆着都难受。   想不通仪式的问题,我像是丢了魂一般,浑浑噩噩地走进学校食堂,胡乱点了些东西吃下,然后回到寝室。   当打开寝室门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就见老三粗犷的身体从床上飞了下来,双脚着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的举动如同敲响的警钟,瞬间将我丢了的魂拽了回来。   我走进寝室,缓缓关上门,见老三故意摆出豹眼圆睁、怒发冲冠的样子,恶狠狠地瞪视我。而老大翟超、老四钱程旭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那模样,就像看公园里一只跳脱不安的猴子。   “哇呀呀,老二,你可回来了!”老三韩云鹏用怪异的京剧腔调喊道,“你说,是要跟我解释清楚,还是直接受死?”   “解释什么?”我刚回神,脑子不好使,不解地看着他。   “气煞我也!”韩云鹏摇头晃脑地向我冲来,举起拳头,就要打我。   他举起拳头的刹那,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床上的一个身影,穿着的白色羽绒服最为显眼。圆圆的脸蛋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仿佛奸计得逞一般。   沈雨晴!   心中浮现这三个字,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脑袋“嗡”地一声炸响,将眼前的一切都炸成了虚无。此时此刻,在我眼睛里,只有沈雨晴这个女鬼。   她又跑到寝室来做什么?是别有阴谋,还是直接吸取我的阳气?   正疑惑间,只觉鼻梁受到重创,发胀发酸,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争先恐后拥挤而出,瞬间在脸上留下两行泪痕。紧接着,不可抑制的巨大力量,迫使我向后倒退,后背重重靠在寝室门,发出一声巨响。   这一下让我苦不堪言,一只手捂着鼻梁,另一只手揩去模糊了眼睛的泪水,定睛一看,韩云鹏木头一般地保持着出拳的姿势,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没第一时间理会他,而是看向他的床铺,发现上面除了乱成一团的被子,根本没有沈雨晴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幻觉?我的一撮头发还在沈雨晴的手中,莫非她又开始对我施展迷惑之术了?   稍稍猜测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韩云鹏给了我一拳,力道还不小,差点打断我的鼻梁。回过味来的我瞬间暴怒,指着他破口大骂:“韩云鹏,老三!你这个见色忘义的混蛋,竟然敢打我,咒你小子裆下一颗蛋!真下得去手啊,疼死我了。”   “哈哈……”翟超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还拍着大腿,好像这件事有多好笑似的。   “呵呵……”钱程旭笑的比较低调,但他眉开眼笑的表情有点欠扁。   韩云鹏不好意思了,挠了挠脑袋,说:“我……我寻思你能躲开呢,咱们每次这样,你不都能轻松躲开吗?像一只灵活的猴子。”   “你才是猴子呢。”我愤愤地骂了一句,绕过他,回到自己的床铺下,坐在凳子上,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   老三一直凝视着我,直到我呻吟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挠了挠脑袋:“不对啊,我应该理直气壮地问你,为什么抢走我的慈慈。”   “慈慈”是这个不要脸的货对沈语慈的爱称。   “失策失策。”老大嘻嘻哈哈地说,“老三,你应该先问,一言不合再动手。先动手,理就不在你这边了,所以你就被动了。”   “老大正解。”老四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连连颔首。   “去你们妹的,老子和沈语慈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真的?”老三狐疑地看着我。   “假的,肯定是假的。”老大摇头晃脑说,“我推测,老二是怕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才这么说的。其实,这对狗男女,已经好了很久了。唉,老二的保密工作搞得不错,咱们都被他骗了。”   “老大正解。”老四连连点头。   老三听罢,对我怒目而视。   “信不信由你们,懒得和你们说。”我装作没好气地说。   其实这件事根本没法解释,我无法跟他们说实话。倒不是怕吓坏他们,而是说了,这仨货根本不会信,反而会嘲笑我一番。有时候,说实话比撒谎还难。   老三怔怔看了我半晌,仰面长叹,满脸无奈,一本正经地说:“算了,女人如衣服,兄弟似手足。衣服和手足比起来,分量轻很多。我不和你计较,谁叫咱们是就差拜了把子的兄弟呢。你们好就好吧,我退出,成全你们。”   “好,大仁大义!”老大鼓掌。   “好,男儿胸襟!”老四鼓掌。   “靠,一堆狗屎!”我愤愤不已。   老三毫不在意我的话,一个箭步凑到我面前,骚眉搭眼地笑:“老二,说说,你们是怎么好上的?能把沈语慈这种校花拿住,说明你小子有两下子,教教我,也让我把个妹子。”   我冷眼看着他:“沈语慈不是你的女神吗?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还是兄弟重要啊。”老三感慨一下,马上原形毕露,“老二,要不我拜你为师,教教我吧。”   “好,能屈能伸!”老大拼命鼓掌。   “好,男儿本色!”老四一语双关。   “靠,服了你们!”对这三个损友,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道,“我和沈语慈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哪会什么把妹的本领啊。你们不是不知道,我老实人一个……”   “咦——”三个人同时拉着长音嘘我。   “日啊,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郁闷不已。   之后,便是一番瞎闹。三个人对我发起猛烈攻势,非要我讲讲和沈语慈的“爱情故事”,以及把校花的“超强手段”。我呢,誓死抵抗,一张嘴像机关枪一般,横扫他们三人,大有舌战群儒的架势。可惜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被他们一番嘲弄,正是猛虎难敌群狼。到最后,我们的战争终究没个结果。熄灯之后又吵闹一番,便不了了之,相继进入梦乡,与周公会面。   他们三人睡着了,我可睡不着。寝室安静下来之后,我又想到了女鬼,想到了沈雨晴害人的真正目的,想到她吸人阳气之后要举行的仪式。   我总觉得,事情不像沈语慈说得那么简单。女鬼害人的背后,一定还有我们尚未窥探到的目的。   我设想了很多女鬼害人的目的,终究一无所获。每个假想出来的目的,都与我这段时间经历的一些细节不相符。胡思乱想终究没有好下场,我感觉头昏脑胀,却又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寂静的寝室里,除了另外三人的细微鼾声,就是我的翻身声和叹息声。   一串乱想后,我的思绪飘到了沈语慈的身上。不知在我夜不能寐的时候,她在做什么。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警惕着女鬼的报复,还是安安稳稳地与周公下棋?不知道她睡觉时,穿的是睡衣还是紧身的夜行衣。要是她穿睡衣的话,是雍容华贵型的,还是可爱卡通型的?她里面会不会穿内衣,什么颜色的呢?   正想得兴奋,忽然感觉头皮发痒,和那天晚上的感觉如出一辙,好似有人用手指拨弄头发。我本来有些涣散的精神猛地一震,全身顿时渗出一层白毛汗。我强咬着牙,努力不让身体颤抖,静静地躺着,感受着异样的麻痒。   没错,就是有一根手指在我的头上划动,只是拨弄头发,并不碰触头皮。   这时,我想到刚进寝室时,眼角余光瞥见老三床上的沈雨晴,心中大寒。暗想难道那不是幻觉,沈雨晴真的坐在老三的床上?可我看到了,其他人怎么没看到?莫非女鬼只想让我看见她,而不让其他人看见?   女鬼就在头顶,也许正盯着我的天灵盖,露出诡谲的笑容。想到这里,我猛地打了个寒战,同时将心一横,快速翻身,趴在床上,抬头看去。   昏暗中,一张轮廓模糊的脸就在眼前!   我激灵灵抖了一下,小声骂道:“老三,你他娘的大半夜不睡觉,玩我头发有意思吗?”   没错,那张脸不是沈雨晴的脸,而是老三的脸。他的脸微长,和沈雨晴的圆脸根本沾不上边,我看大概轮廓就能立刻判断出来。   老三的床铺与我紧挨着,我们睡觉头对头。刚入学时,我本想和他脚对脚睡来着,可这家伙总念叨“脚对脚,死得早”这句话,烦的我只要妥协,和他头对头。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轻松拨弄到我的头发。   黑暗中,我能感受到老三幽怨的眼神:“二哥,我只想确认一下,你真的和沈语慈没关系?”   “你不睡觉,一直想这个问题啊?”我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是疯到家了,真把沈语慈当成你的女神了啊。”   “可不。”老三说。   “真没关系。”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我想和她有关系,人家也得同意啊。”   “可今天下课,她明明在咱们班教室门外等你,还那么甜蜜地喊你。”老三说。   “这事很复杂,有时间的话,我会给你解释清楚。”我说。   “好吧,那我睡了。”老三收回手,叹息一声,显然对我的话半信半疑。   我很惊奇,和沈语慈一句话没说过的老三,竟然真对她产生了感情。说实话,知道老三态度之后,我心莫名其妙地难受了一下。   虚惊一场,把我吓得不轻。尿意袭来,不停冲击我的膀胱。不知怎的,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刻,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不是厕所,而是女鬼沈雨晴。   事情也怪,想到她那张漂亮中带着恐怖的圆脸蛋,尿意更盛,搞得我有些憋不住。我顿时纠结起来,无法做出决定,不知是憋着这泡尿好还是干脆狠心去厕所。   此时是晚上十二点,距离天亮还早着,憋尿的话,只怕把自己膀胱憋坏。   若是去厕所,万一遇见女鬼怎么办?那把生锈的水果刀已被沈语慈收回,没了对付女鬼的利器,我该如何是好?   两难之际,尿意大盛,憋得我膀胱发痛,好不难受。 第十八章 卫生间   尿意的强烈刺激最终让我向疼痛的膀胱妥协,努力不去想沈雨晴,抛掉恐惧。   坐起身,爬下床,穿上拖鞋,捂着小腹急匆匆冲出寝室,直奔卫生间。   寝室楼的走廊里灯光通明,并不显得恐怖。左右两边的寝室门,紧紧关闭。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趿拉拖鞋的细碎脚步声。不知为什么,走在明亮的走廊里,后背仍是阵阵发寒,一颗心狂跳不止。白炽灯光晃得我不能正常睁着眼睛,只好眯成一条缝。   卫生间距离我们寝室并不远,十几步的距离,眨眼就到。平时去卫生间,并没觉得怎么费工夫,此时却感觉这条路,变得异常远,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头似的。   我尽量加快脚步,瑟瑟地抖着身体,终于来到卫生间门前。当看到关着的门时,心中大骂,平时卫生间的门根本不关,今天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抽风,竟然把门给带上了。   其实,卫生间的门一推就开,非常轻松。我之所以愤怒,是因为害怕。   若是门开着,我只要站在门外,就能把里面的情况看得非常清楚,要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可以马上转身离开。门关着,意味着我不能用眼睛了解里面的情况。此时正是我尿急和恐惧并存的状态,万一推开门,发现沈雨晴就站在门后……   我不敢想下去了,推门的手僵在空中,不知是否应该推开这扇门。   膀胱里的液体似乎想为难我,偏偏在两难的境地,化作数不尽的绣花针,在肚子里作乱,搞得我异常疼痛,好不难受。   这是在逼我推开门呐!我暗暗咒骂,狠了狠心,决定将门推开。再不进去的话,只怕膀胱会被撑爆。   就在我手掌抵在门上时,卫生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响声,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里面走动。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来到门前,止住了。   我全身一寒,抵着门的手开始战栗。   卫生间里有什么?是沈雨晴吗?   我的想象力开始发威,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上帝视角的镜头,一扇很容易打开的木门两边,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一人一鬼。更让我心惊的是,脑海中的画面给了女鬼一个特写,圆圆的脸蛋上,挂着诡谲的笑容。   身体仿佛灌了铅水,无比沉重。铅水灌注在身体的每个角落,想动一下手指都不可能。   我该怎么办?   正在我心慌意乱之际,眼前的木门缓缓打开。看着木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缓缓变大,我面部肌肉变得非常僵硬,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出,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我僵着身体,惶恐地看着木门完全打开,眼前出现一个人。   “靠,夏凉,你妹的梦游呢?”张智明原本惺忪的睡眼睁得极大,显然被吓得不轻,“大半夜的一动不动站在厕所门后干什么,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原来是他起夜,刚方便完,想回寝室。结果一开门见外面站个人,立刻被吓得精神不少。   又是虚惊一场,我长长松了口气。趁他不注意,急忙收起僵硬的动作,脸上勉强做出得意的神色:“哈哈,怎么样,吓得不轻吧。”   “你有病。”张智明愤愤地白了我一眼,走出来,推开我,转身向他寝室方向走去。   “没吓出尿来?”我看着他的背影,“要不再来一泡?”   “滚吧你,没素质。”张智明头也不回。   我大为失望,本想拉着他陪我一起方便,以免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心惊胆战。可惜这家伙方便的干净,一点存货都没有,全放了出去。   长叹一声,我走进了卫生间。   学校寝室的卫生间大同小异,先进门是水房,供学生们早晚洗漱的地方。靠着两边墙,是两排长长的水池,十几个铜质的水龙头纷纷低着头,像是做了做事似的。墙上挂着两面硕大的镜子,交相照映,形成了诡异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景象。   我极为痛恨水房里两镜相照的装修,里面的景象就像走不完的迷宫,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每当洗完脸照镜子时,总会看到无数个自己,就算在白天,也会后背生寒。   对于我这个灵异发烧友来说,午夜照镜子是一大禁忌,除非情况特殊,否则我是不会轻易在半夜照镜子的,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网络上流传着各种关于镜子的诡异故事,让人看后遍体生寒,严重的会对镜子产生恐惧。   我只在晚上才会恐惧镜子,白天的话,照镜子毫无压力。   此时正是午夜,尽管水房里灯光明亮,我还是不敢看那两面硕大的镜子,闷头走进卫生间,快速来到小便池,爽快地释放出膀胱里把我折磨半天的液体。   放过水后,浑身毛孔仿佛张开,代替鼻子呼吸着空气,卫生间的味道不是很好,可毛孔没有嗅觉,闻不出什么,只让我无比舒爽。   舒爽感似乎将心中的恐惧赶走,没有害怕,没有惊慌,没有惶恐,有的只是“人生如此美好”的念头。   提好裤子,我舒舒服服地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就要离开。   哪知一转身,眼前赫然多了一个人。   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白皙的羽绒服,还有那略带几分狰狞的微笑。   沈雨晴!   她的突然出现,吓得我惊叫出声,向后大退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裆部,心跳像是打了鸡血,以每秒多跳一下的速度直线飙升。瞬间,我感觉脸上发烫,心想一定是血液流动加速导致。   沈雨晴看上去有些虚渺,也许是我的错觉,竟然能透过她的身体,隐约看到其身后的白色墙壁。   我得承认,她长得确实好看,笑容很甜美,就像春天花圃里争艳的百花,令人陶醉。然而,此时我心里却生不起丝毫的陶醉之意,有的只是恐惧。   她终究是鬼,一个美艳的女鬼。   人鬼殊途,人乃阳世生灵,鬼是阴间幽灵,阴阳两隔,本不该有交集。可现在,我们却相对而立,目光交织。   大概是太过恐惧,以至于我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无法思考,只能呆呆地看着她,不知所措。然而,不知是吓傻了,还是不需经大脑思考的发自肺腑,我竟然率先开口:“我靠,你还真来男厕所,真不知羞,这下好,全让你看光了。”   说完话,自己先打了个寒战,暗暗责骂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呀,连鬼也敢调戏,活得不耐烦了?   沈雨晴笑盈盈地看着我,眼中波光流动:“看来,你并不怕我。”   “怕,我怕的要命。”我听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所以,你还是赶快消失吧,要真把我吓死,到时候咱们可就是同类了。我这一身纯净的阳气,可就没啦。”   沈雨晴盯着我,向前迈了一步:“你真狠心呀,今天捅我的那刀,痛死我了。”   我一阵心惊肉跳,她是来报一刀之仇的?怎么报?直接吸干我的阳气,置我于死地?   想到死,难免畏缩,我连连小步后退,直至后背贴靠在冰凉的墙上。   “我……我……我不……不是故意的……”我磕磕巴巴地说。   “不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故意的咯?”沈雨晴笑容不减,根本看不出生气。   “啊……我说错了……我……我是故意的……”我惊慌失措。   “你看……”沈雨晴幽怨地看着我。   “呃……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迫于无奈。”我绞尽脑汁,希望能拖延点时间。   多活一会是一会,谁会嫌自己活得长呢。   沈雨晴没做出激烈行为,神色黯然一下,像是吐露心扉地说道:“我对你,很有感觉,无法抑制的感觉。吸干你阳气的说法,只是沈语慈那个坏女人编造出来的罢了。我也知道,人鬼殊途,作为鬼魂的我,不该对你产生感情。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越说声音越低,脸色越红润,眼睛里流动的波光比秋水还清澈,根本不像说假话。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如此直接地和我表白。听了她的话,我的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就差没从嘴里蹦出来。   好在我尚有一丝理智存在,暗爽的同时,对她保持着警惕。但这份警惕,决不能表露出来。要知道,她是鬼魂,情绪不稳定,万一发现,只怕会发怒。女人暴怒时,会做出极其不理智的事情,更何况女鬼了。   我假装长叹一声,做出悲伤的表情:“唉,其实你人挺好的,可惜……你也说了,人鬼殊途。有些时候,放手才能证明你更爱一个人。既然明知咱们不能在一起,你就……放手吧。这样说,我也很心痛,但……我又不能不这么说。你是鬼,还有做人的机会,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误了大好的前程。”   “你是在替我着想吗?”沈雨晴眼睛里迸射出惊喜的目光。   “当……当然。”我露出勉强的笑容。   “那么,你愿意为我做件事吗?”沈雨晴用手抚着自己的脸,似乎很不好意思。   “当……呃……什么事?”差点就答应了,我急忙刹车,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快。   “让我吸一点你的阳气,这样你就会留在我的心里,就算我转世投胎,也不会忘记你。”沈雨晴说。   “啊?”我睁大眼睛,心说还是要吸我阳气啊!   我自认身上没有魅力光环,也没有出色的外表,很难让美女倾心。和沈雨晴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我可不信只这几次见面,她就对我产生了所谓的“无法抑制的感情”。她的“深情表白”,骗骗一些未成年却极度自恋的小屁孩还行,拿来骗我,真当我是脑残?吸一点阳气,让我留在她心里,嘴上说得甜,谁知道她心里有什么恶毒的计划呢。若不是想拖延时间,我岂会故作姿态,和她周旋?   “怎么,你不愿意?”沈雨晴脸上浮现些许怒容。   “不是……只是……”看到她有发怒的迹象,我顿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不是就好。”沈雨晴打断我,“让我吸一下吧,就一点点,让你留在我心里,好不好?”   她的声音腻得我头皮发麻,暗道鬼魂情绪果然不稳定,转变的太快了。   正不知如何拒绝,只见她张开双臂,一脸娇羞的模样,向我扑了过来。 第十九章 魔症   沈雨晴的行为让我大吃一惊,浑身打了个寒战。第一个反应,就是闪开,可惜她的速度太快了,不等我作出反应,已然到了近前。   她矮我半头,俏脸微扬,凝视我的眼睛。   “你……你要做什……”我战战兢兢地开口,话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   与她对视,我的视野变得狭小很多,但眼睛余光还是瞄到,她的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胸膛。   如此诡异可怕的场面,瞬间让我如同淋了零下好几十度的冰水,从心底向外散发着寒意。血液仿佛被冻结,不再流通。全身的每个关节之间,似乎塞满了冰碴,活动不得。   战栗,无法停止的战栗。   战栗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灵魂。   灵魂战栗,听起来匪夷所思,经历过才知道,那种感觉很像身体里出现了另一个自己,在肉体的容器里不停地颤抖、挣扎,好像要从恐惧中摆脱出来,彻底离开这具被惊恐包围的身体。   战栗一开始,只是感觉意识恍惚,紧接着,便是头痛。脑袋里像是装了一枚小型的炸弹,在此刻瞬间爆发,强烈的冲击波不停地向颅骨发起进攻。而脆弱的颅骨,不堪巨力,随时都有炸裂开来的可能。   如果可以,我真想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尽管那样很狼狈,但至少能让我舒服一些。   可惜,我的身体不能动。   可惜,沈雨晴的手停留在我的胸膛。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惶恐的眼神看着她,看着这个长着可爱的圆脸蛋,能力却超乎想象的女孩。   确切地说,是女鬼。   沈雨晴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今天被你捅了一刀,我不能很快凝聚实体。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幽体,碰触不到阳间任何事物。不过,实体有实体的优势,幽体有幽体的好处。比如,处于幽体状态下的我,可以轻松附进某个人身体,还能抓住人的灵魂。”   我感觉呼吸极其困难,心中有疑问,却张不开嘴,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今天沈语慈和你碰见的陈晓梦,就是我附了身,特意找上你们的。”沈语慈继续说,“你捅我的那刀,把我气坏了,于是想给你个教训,让你别对我出手,那样会伤了我的心。从陈晓梦身体离开后,我反思了一下,觉得那时太冲动了,真不该那样对你。可是,你也知道,我是鬼魂,有时候情绪爆发出来,自己很难控制。今天晚上我之所以出现,目的之一是要给你个解释,希望你能原谅我白天的冲动。”   她语气诚恳,话里几乎没有漏洞,我差点就相信了。但转念一想,她对我出手,可不仅仅那一次。在蓝翰卿的公寓里,她用奇怪的手段,把我扔来扔去,像扔皮球一般。如果附身在陈晓梦身体里对我下手是一时冲动的话,那么在公寓里把我丢来丢去,又怎么说?还用无法控制情绪,一时冲动来解释的话,难免幼稚了些。   沈雨晴似乎有洞察思想的能力,知道我想什么,笑了笑,说:“在公寓里,我也是太冲动了。看见你和沈语慈那个坏女人在一起,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想狠狠教训教训你。”   这话算是把漏洞补上了,可我又不解,我何德何能,竟然让她对我如此倾心,在公寓里“因爱生恨”,把我狠狠折磨一通?就算鬼魂有感情,且情绪复杂,但要说只看一眼就爱上我,明显扯淡,我还是心存疑虑。   沈雨晴停留在胸膛里的手仿佛真抓住了我的灵魂,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五指缓缓向掌心扣去。随着她的举动,脑袋的疼痛加剧,痛感几乎成倍增长,使我不得不用力挣脱冰冻,张大嘴巴。   我想咆哮出声,发泄痛楚,可惜只能在嘴巴上做做样子,无法发出声音。   沈雨晴把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笑意更浓:“你看,我说了,能抓住你的灵魂,感觉到了吧?我可以发誓,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绝非谎言。现在,我能轻松把你的灵魂从身体里揪出来,然后痛痛快快地吸取灵魂里的阳气。但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不是来害你的,而是来爱你的。”   说着话,她五指松开,缓缓从我的胸膛里抽了出来。   身体上所有不适,随着她那只手的离开,全部消失。我感到一阵轻松痛快,就像炎热的夏天,一头扎进清凉河水中,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泰爽快。   让我感觉反胃的是,沈雨晴把手从我胸膛里抽出之后,竟然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个遍,好像上面沾满了香甜的奶油。   我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盯着她说:“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又三次出现在蓝翰卿面前,用行动告诉他你就在他的身边,这又怎么说?”   话一出口,自己先是一愣。因为我明显感觉出自己的语气很酸,像是在吃醋。   沈雨晴“嘻”地一声笑出来,得意洋洋道:“你吃醋了。”   “我才没有呢。”我矢口否认。   “没有才怪。”沈雨晴笑着说,“我毕竟曾经暗恋过他,变成鬼之后,难免对他产生执念。不过你放心,仅仅是执念而已,我对他,不会再有感情。在他面前出现多次,了了心愿,执念已经消去大半,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那时候,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所以,吃醋什么的,太没必要啦。”   经历了一场灵魂战栗,心有余悸是难免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对沈雨晴,我心里竟生不起一丝畏惧,反而感觉她很近亲,就像妹妹小默一样。这种感觉,只在心里奇怪一下,就被抛在脑后。紧张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我看着她,很不放心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绝不会骗你。”沈雨晴信誓旦旦地说。   仅是这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心中疑虑,我喜形于色:“这样就好。”   “傻样吧。”沈雨晴的笑容,在我眼中,由狰狞变得异常甜美。   心里流过一股暖流,我傻乎乎地咧嘴笑起来。   “好了,跟你解释清楚,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沈雨晴说,“我该走了,不能耽误你休息。”   “这么快就要走?”我恋恋不舍。   “是呀,别忘了,这里可是男卫生间呀,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在这里呆这么长时间?”沈雨晴说。   “别,先别走,我……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我真舍不得她走,伸手想拉住她,可两只手眼看要握住白皙小手,却握了个空。   “别这样,我是鬼,你碰不到我的。”沈雨晴说,“等我能凝聚实体才行,你忘啦?”   “一时着急,忘了。”我尴尬地笑了笑,绞尽脑汁,想办法把她留住。   “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沈雨晴眨着大眼睛,问。   “呃……嗯,有了。”我一拍巴掌,兴奋地说,“咱们见面当天晚上,我好想看见你来了寝室,我还少了一撮头发。这个……我想知道,是不是你……拿走的。”   “是呀。”沈雨晴说,“我总得在身边留点心爱的人身上的东西吧,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睹物思人。你也知道,我白天不能轻易出来,晚上来找你的话,还怕把你吓到。”   “这样啊……”我目瞪口呆,心里美滋滋的,暗想她如此细腻地对我,管她是人是鬼,都该好好对她。   与此同时,我心生愧疚,觉得不该在白天对她下那么狠的手,搞得她无法凝聚实体,异常狼狈。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辣手摧花的禽兽。   我反省之时,沈雨晴又开口了:“还有问题吗?”   “有!”我脱口而出,随后愣住,哪还有问题要问?可没了问题,怎么留住她?   心中大急,不知该问些什么。正在这时,水房的门被人推开,声音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显得非常响亮。   “有人来了,我该走了。”沈雨晴脸色变了变,语速变得非常快。   “别,最后一个问题。”我急忙说,“今天回寝室的时候,我瞥见你在寝室老三的床上,那时候,是我产生的幻觉还是你真在那里?”   话音未落,沈雨晴身体已然渐渐变淡,消失在空气中。   “哎……”我向前伸手,企图阻止,为时已晚。   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我重重地叹息一声。   一个人从水房走进卫生间,看见我,就是一愣,眨着惺忪的眼睛问:“老二,你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嘀咕什么呢?我一进水房,就听有人说话。要不是起来时见你床上没人,猜你起夜来了厕所,还以为要见鬼呢。”   我扭头一看,是老大翟超。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便池旁,褪下裤子放水。   “靠,都怪你。”我愤愤地骂道。   要不是这老货突然来卫生间,沈雨晴怎么会急匆匆消失?我的心怎么会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   “怪我什么?”老大一边放水一边诧异地看着我。   我当然不能实话实说,随口变了个瞎话:“怪你进厕所不打招呼,吓得我以为要见鬼了呢。”   “哈哈……”老大得意地笑,“难道每次起夜来厕所,我还得在水房门外提醒一下‘里面有没有人,我要进来了,别把你吓着’?”   “靠,你尿着吧,我回去了。”我转身就走。   “哎哎哎,别走啊,等我一会,咱们一起回去,我马上就完事啦。”老大急忙喊。   我懒得理他,快步走出水房,来到了安静的走廊。   没精打采地往寝室走,耳边突然响起细微的声音:“那个时候,你没产生幻觉,我就在你们寝室,你真的看见我了。”   我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但马上反应过来,声音是沈雨晴的,心中大喜,左右看了看,不见她身影。   “别看了。”沈雨晴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不想让人看见,谁都看不见我。就像在寝室,我只想让你一个人见到,另外三个就不会看到我。”   “你再现身,让我多看一眼吧。”我猴急地说。   “不了,我该走了,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不差一时半刻,别急。”沈雨晴的声音渐渐远去。   “你不是要吸我的阳气吗?”情急之下,我声音有些大,“你还没吸呢,不如在离开之前,吸一口吧!”   远处传来沈雨晴的笑声:“傻瓜,你以为我把手从你胸膛抽出来之后,用舌头舔遍,那是在做什么?”   “在那个时候?”我疑惑。   “伸进你胸膛,碰到灵魂,手上自然沾了阳气。”沈雨晴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依然清晰,“傻瓜,快回寝室休息吧,都快凌晨一点了。”   “喂喂喂,别走啊……”我站在原地,不知该把目光投向哪里,心急如焚。   突然,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上,身后传来惊诧的声音:“老二,你不是魔症了吧。先是一个人在厕所里念叨着什么,现在又乱喊乱叫。大半夜的,不是见鬼了吧。”   声音是老大的,他一语中的,我真的见鬼了。   可我见的鬼,是喜欢我的鬼,让我舍不得放她离开的鬼。   没有了沈雨晴的回应,我再次狠狠郁闷了一把,肩膀一甩,将老大的手甩脱,头也不回地说:“你才魔症了呢。”   “是——吗——”老大的声音倏地一变,出口的每个字都拖着长音,而且婉转曲折,像是唱着怪异的小调。   他的音调我似曾相闻,猛然间,我想起来,这种音调,正是恐怖电影里,鬼魂说话的语调!   想到这里,我猛地回头,只见老大垂着头,眼球努力向上翻着,正死死地盯着我。他的嘴角诡异地翘起,露出奇怪的笑容。   我顿时浑身冰凉,心中大惊——老大撞邪了! 第二十章 如何是好   老大的撞邪,当然是装出来的。他向来喜欢玩这种小把戏,寝室兄弟们经常声讨他无聊的逼真演技,并对此深恶痛绝。他爱好于此,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哪怕我们发现上当之后,对其拳打脚踢,以示惩戒,也改不了他这个臭毛病。   不洗脚和逼真的骗人演技,也许他一辈子都无法改正。   若是平时,我也许会看出他在假装。可我偏偏刚与女鬼沈雨晴见过面,尽管我们之间的关系从紧张变得亲密很多,但与鬼相会,再温馨,精神状态也很不佳。加之沈雨晴飘然离去,让我感觉空落落的,如同丢了魂一般,注意力不集中,这才上了他的当。   看到我煞白的脸色,老大阴冷的脸突然一变,布满得意笑容,指着我鼻子大肆嘲讽。到最后,竟然左蹦右跳,像只得了香蕉的欢快猴子。   我心生怒火,却没发作。相比愤怒,沈雨晴离开给我带来的失落感更盛,压制住了愤怒。看着老大手舞足蹈的样子,真想在他眉开眼笑的脸上留一个拳印,这个念头一产生,更强烈的失落感油然而生,让我对老大的恶作剧很是无奈。   冷冷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我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老大见我不理不睬,似乎也很失落,笑声随着我转身,戛然而止。紧接着,急匆匆追上来,拍着我肩膀,说:“哎,你怎么走了?给点反应行不行啊?”   不知为什么,心中怒火像是被浇了冷水,瞬间熄灭。脑海里,满是沈雨晴圆圆的脸蛋,还有甜蜜的笑容。   “你骂我呀,你打我呀,哎哎哎,别走那么快,我说你是怎么了?”老大锲而不舍,“把你吓坏了吧,赶紧骂我,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要不,打我吧,用脚也行,踢我、踹我……靠,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眼看就要到寝室门前,老大突然从身后抱住我,死活不让我够到寝室门的把手。   刚消失的怒火顿时熊熊燃烧,我心里暗骂,真是个贱人,莫非这老货有受虐狂的倾向?以前打他的时候,总是躺在地上蜷缩一团,不停地求饶,害得我们下不去手。今天竟然主动求我揍他,还不依不饶,我真是受够了这个贱皮子。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用力挣脱他的双臂,飞快回转身,对着他肥嘟嘟的脑袋就是一记凶猛的摆拳。   打出这拳同时,我想,既然贱人央求我揍他,就随他心愿吧,让这个受虐狂好好享受一番。   哪知眼看拳头就要挨到他脸上时,这个身体发福,平时走路晃晃悠悠的家伙竟然灵巧地躲闪开,而后刁钻的打出一拳,正中我的下巴。   “哎哟!”我吃痛,连连后退,揉着下巴,怔怔地看着他。   “哈,我期盼已久的‘老大的逆袭’,终于成功了。小样,以后再合伙老三老四欺负我,等你落单时,就是这种下场。”老大摆了个“大鹏展翅”的姿势,一脸冷酷,嘴里却蹦出极其猥琐的语调。   “靠,你有病啊?”我愤愤地骂。   “你有药吗?”老大臭不要脸地反问。   “去你妈的!”我转身打开寝室门,阴着脸走了进去。   “这素质,啧啧。”老大毫不生气,紧随在后。   回到床上,被老大打一拳的事情很快被忘却,取而代之的,是满脑子沈雨晴的音容笑貌。   我恋爱了?我自己疑问着,很快疑问变成了肯定,确定自己恋爱了。虽然没有恋爱的经验,但一想到沈雨晴就满心欢喜的状态,让我极其笃定,自己真的恋爱了。   转念再想,自己的初恋,竟是一个女鬼,与《聊斋志异》中记载的许多故事颇为相似,有种很浪漫的感觉。   说来也怪,我很忌讳半夜想到“鬼”这个词,而现在想起,却没有恐惧的感觉。有的,只是流淌在心里的甜蜜,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这样也不错啊!”我小声嘟囔着,心满意足,打算睡觉。   “什么不错?”老大贱兮兮的声音传来。这老货还没睡,而且耳朵很灵,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   “去你妈的!”我骂了一句,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企图清静。   “这素质,啧啧。”老大感慨着。   自此,一夜无事,我安安稳稳睡了个美觉。   与蓝翰卿告别时,沈语慈说三天后再聚,制定计划,彻底消灭沈雨晴。在这三天里,我没再遇见沈雨晴,对她的思念,日益加深,几乎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不管在寝室还是在教室,眼前经常晃过她笑魇如花的面庞,导致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有一次,甚至被老师点名提问,却茫然不知问题是什么,最后在前后左右同学们小声的帮助下,才结结巴巴地把问题回答上。如此状态,自然引起老师的不满,却也没批评我。   在这所不知名的大专学校里,老师和学生都恨不得永远没有课,两方也不希望互相之间产生任何交集,关系算不上僵,却也不亲密。除非有学生特别调皮,否则任课老师是绝不会发怒批评的。   三天时间,我度日如年,不管做什么事都没精打采,总是希望能与沈雨晴再次相会。想到很快会再见到她,对三天后与蓝翰卿、沈语慈的聚会,满怀期待。   不过,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蓝翰卿和沈语慈对她下手的时候。我当然不会再出手伤害她,反而要想办法保护她,不让她遭到蓝翰卿和沈语慈的毒手。   该怎么办呢?我绞尽脑汁,想不出一个有效的计划,暗恨自己不争气,连保护心上人的方法都想不到。   最后,无奈的我只好用“车道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到时候见机行事,一定要破坏蓝翰卿和沈语慈对付沈雨晴的计划。   漫长的等待中,三天终于过去。这天下午的课一直上到五点半,失魂落魄三天的我终于打起精神,和寝室三个兄弟告了别,匆匆走出教室,正看见门外等我的沈语慈。   第一眼看到我,沈语慈原本带着笑容的表情僵住,眉头渐渐紧锁起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反问。   “不对劲。”沈语慈摇着头说,“三天不见,你似乎瘦了,眼窝深陷,还有黑眼圈。这三天没睡好?是不是为了期末考试,熬夜呢?”   我不答,听见教室里寝室三个兄弟大声讨论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正奔教室门口而来。我怕再伤老三的心,急忙说:“咱们快点走,有话路上说。”   沈语慈不明所以,只好点头,和我一同离开。   一走出教学楼,沈语慈又问:“你到底怎了?”   “没怎么呀,我很好。”我若不想撒谎,在撒谎的时候,表情会变得很不自然,此时就是这样。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骗她,话一出口,心里非常不舒服。可为了沈雨晴,我又不得不骗她,脸上顿时微微发热,心想肯定是红了。   好在开口之前,我急走几步,将她甩在身后,她察觉不到我的不自在。   “真的没事?我看不对劲。”沈语慈不信,“你上次昏迷七天,也没像现在这样憔悴。跟我实话实说,这三天,你都做了些什么事。”   “该干嘛干嘛呗。”我渐渐平稳情绪,故作轻松道,“男生在寝室里做的事情,我想,你肯定不想知道。”   “难道你们在玩‘玻璃’?”沈语慈惊讶地问。   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与此同时更想吐血。这女人的想象力也太过分了,怎么一下子就想歪了呢?还张口就来,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暗自寻思,莫非沈语慈是传说中的腐女,要不然怎么马上就想到“玻璃”上去了?   “当然不是。”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别人我不知道,我绝不是‘玻璃’。”   “那你这三天到底都做了什么?”沈语慈不解道,“我看你的状态,像被鬼吸了阳气似的。要不是知道女鬼抓住机会,会一下子吸干你阳气的话,我肯定这样怀疑。”   我心中一惊,暗想这也能看出来?三天前的晚上我确实被吸了阳气,但只有一丁点。想不到,这“一丁点”也被她察觉到,看来我一直低估了她的能力。   “要是被女鬼吸了阳气,我还有命在吗?”我心虚地说,“可别再拿女鬼吓唬我了,这几天我才发现,自己的心脏不好。再被吓到,恐怕没救了我,反而会害我心脏病突发。”   “我本来也没想救你这个色胚。”沈语慈说。   在此之前,听到她的直言,我肯定恼怒。现在,我不但不会怒,反而欢喜。因为我成功把她的注意力转移了。   “这三天,你和蓝老师有联系吗?”摆脱了她的追问,我趁热打铁,继续转移话题,“他有什么准备?还有啊,咱们怎么做,才能再把女鬼勾引出来?”   “果然是色胚,‘勾引’这个词张嘴就来呀。”沈语慈讽刺了我一句,而后说,“我们电话联系过,他找到了一种能困住鬼魂的办法。至于引出鬼魂,我的水果刀就可以。”   “水果刀?”我诧异地看着她,“水果刀怎么能引出女鬼?”   “我的刀两次捅过她,上面粘附了她的阴气,短时间内不会散去。”沈语慈说,“鬼魂的阴气,好比人的DNA,具有唯一性。到时候我会用特殊手段,以水果刀上面的阴气为纽带,强行将女鬼拖拽到蓝老师准备的牢笼中,这样就可以轻松把她抓住。困住她之后,我有很多办法,把她打成虚无。”   “这么厉害?”我心中大惊,如她所言,沈雨晴岂不是凶多吉少?   沈语慈还以为她的计划震惊了我,洋洋得意:“就是这么厉害。”   我心中计较着是否把水果刀从她身上偷来,嘴上却不敢纠结这个问题,再次转移话题:“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早就调查出女鬼的过去,为什么不早点找到蓝老师,引出女鬼,一举拿下她呢?”   “猎异之事,向来只有猎异者自己秘密行动,不会让普通人参与进来。”沈语慈解释道,“这样做,是以免普通人无法接受妖魔鬼怪存在的事实,搞出节外生枝的事情,影响猎异行动。我本想自己解决女鬼,可低估了女鬼的实力,才会屡次让她逃走。其实,要不是另外的九个女孩情况越来越糟,我也不会找上蓝老师。”   “原来如此。”我心不在焉地连连点头。   时间不大,学校的职工公寓进入我们的视野。   蓝翰卿站在公寓门前,似乎早就等候在这里,看到我们,连连挥手,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们走上前,他盯着我看了半晌,诧异道:“咦,三天不见,你似乎变了。”   “哪变了,我不还是雄性么。”开玩笑的同时,我吃惊不小,心说难道自己真有不对劲的地方,怎么他们都说我变了?   蓝翰卿瞄了一眼我的裤裆,笑呵呵地说:“不亲眼看看,怎么知道?”   我只觉下身刮过一阵寒风,打了个冷战,苦着脸说:“蓝老师,别开玩笑了,正事要紧。”   蓝翰卿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沈语慈迫不及待地问:“蓝老师,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蓝翰卿脸上露出神秘笑容,“如果你真能把女鬼引来的话,我保证让你们吃惊于我的作品。”   “我有十足把握。”沈语慈信誓旦旦。   蓝翰卿笑道:“我想,今天也许会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   看着他们信心满满的样子,我的心凉了半截,思忖道:“不知他们两个人在这三天里都做了哪些功课,难道真能把沈雨晴困住,进而将其消灭?如果他们真有这个能力,我该怎么从他们毒手之下,救出沈雨晴?” 第二十一章 突变   蓝翰卿迫不及待想展示他的成果,沈语慈急不可耐地希望尽快捉住沈雨晴,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就走。   我脑中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心不在焉地尾随其后。   三人绕过公寓,来到公寓后面的一片空地。这里从不会有人来,因为夏天青草丛生,有一人多高,传说此处有毒蛇出没,就算情侣们想找无人之地亲热,也不会选择这里。冬天,这块荒废的空地,盖满了白雪,在公寓大楼的阴影下,久久不化。   “咱们为什么来这里?”沈语慈不解地问。   “捉鬼的机器,构造很复杂,体积非常庞大,我那间小公寓,可放不下那么大的东西。”蓝翰卿的话,听上去答非所问。   沈语慈冰雪聪明,马上明白:“所以,蓝老师把机器藏在了这里。”   蓝翰卿笑着摇头:“不是这里,是下面。”   “下面?”沈语慈又疑惑了。   “地下。”蓝翰卿说。   “这里有地下室?”沈语慈惊呼。   蓝翰卿笑而不语,从容地走在前面。   公寓后面这块荒地,没人会来,自然不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走在最后的我歪着身子,探头向前看,发现蓝翰卿的前面,赫然有一条小路,人来回走动时踩出来的小路。   “我想,蓝老师这三天应该经常在这里出入吧。”我说。   “不仅这三天,我几乎天天都来这里。”蓝翰卿头也不回地说。   “那就难怪了。”我说。   沈语慈也明白我的意思,连连点头:“蓝老师喜欢研究灵异鬼怪之类的事情,想用科学作出解释。我想,这里的地下室,应该是蓝老师的实验室吧。”   “没错。”蓝翰卿没有否认。   没走多远,蓝翰卿忽然停住脚步。沈语慈和我急忙收住脚步,走到他左近,见他凝视地上一块大石板。   这块石板极其粗糙,乍看上去,很像下水道的水泥井盖,只是形状圆得并不规矩。   “这里是入口?”沈语慈问。   蓝翰卿不答,蹲下身,双手齐上,扫开盖在井盖边上的杂草,一把看上去年头很久远的锁头进入我们的视线。   随后,他从口袋掏出一把成人中指长短的奇怪钥匙,捅进锁孔,轻轻一拧,“咔”地一声,锁扣松开。   收好锁头和钥匙,蓝翰卿一只手扣在石板边缘,不费吹灰之力,将石板轻松抬起。   “好大的力气!”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怪物般地看着他。   “不是我力气大,而是这块石板很轻,但很坚固。”蓝翰卿解释说,“石板的主体是非常轻的蛭石,蛭石中有很多小孔,为了加固,我在这些小孔中填充了合金水,冷却之后的合金很轻,但很坚固,再用些手段,给它化化妆,掩人耳目。做好这些,我才拿来掩盖地下室入口。若是没有锁头,十一二岁的小孩,都能把它抬起来。”   “原来如此,好高明的手段!”沈语慈赞道。   我倒是有些迷茫,猜不透蓝翰卿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原来我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副教授,专修心理学,在课堂上言辞高深,难以琢磨,思想高度自然是我辈学生难以攀至的,但至少他是我们的老师,算不得神秘。此刻,他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极具神秘色彩的人——对鬼魂痴迷,在学校有一间不为人知的地下实验室,学识仿佛变得更加渊博。在我眼中,他全身上下,俨然被神秘遮掩,让我完全看不透他的真实面目。   这样的人,绝非一名普通副教授那么简单!   石板掀开后,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出现,好似一只恶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而我们向里看去,看到的只有黑暗。   蓝翰卿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支小型手电筒,递交到我们手上:“通向实验室的通道很狭窄,只能一人独行,不能两人并肩。我要在后面关好这扇门,从里面锁死,以免捉鬼时,被人打扰。”   “这地方,谁会来啊?”我打量着手中小巧的手电筒,说。   “不怕意外,只怕万一。”蓝翰卿笑着说。   “好,我先进去。”沈语慈打开手电筒,照进洞穴,见里面有一直向下的台阶,并不很陡,从容地走了进去。   我对黑乎乎的洞穴很是畏惧,心生退意。但转念一想,若是我退却,他们二人真的抓住沈雨晴,将其搞得灰飞烟灭,我岂不是再也看不到那可爱的圆脸蛋和甜美的笑容了?所以,决不能退缩,一定要紧跟在他们左右,如果他们真的成功,我可以见机行事,解救沈雨晴。想到这里,将心一横,咬着牙走进黑洞。   向下走了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蓝翰卿也走了进来,一只手托着石板,缓缓将其放下。然后用嘴叼着袖珍手电筒,拿出锁头和钥匙,在里面将石板锁死。   锁好之后,他拿着手电筒转身,晃了我一下,见我呆呆地看着他,笑了笑:“走吧,别在这发呆,通道里的空气可不好,时间呆长了,会窒息的。”   我点了点头,转身小心翼翼地向下走。   身处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感觉非常憋闷。不知为什么,尽管前后都有人,我还是心生恐慌,总觉得这里不安全。这种不安,一方面来自狭小的黑暗,另一方面竟然来自身后的蓝翰卿。   察觉心态异样,我难免奇怪。就算我恐惧,也该恐惧于沈语慈,毕竟我至今无法确定她是否会加害于我。原本我认为她与沈雨晴是一伙,要合伙害我性命。那晚沈雨晴一番告白之后,方知之前的猜测并不准确,她们并非同伙,而是彻底的敌对关系。想通这些,我心中明白,一旦被沈语慈知道女鬼向我表白,而我确实已经对她倾心,只怕会极力阻止,不让我们在一起。若她再狡猾一些,也许会不动声色地利用我引出女鬼,进而做出伤害沈雨晴的事情。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恐惧她,提防她,而不是蓝翰卿。   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感觉蓝翰卿这个突然变得非常神秘的男人,让我心里不踏实。   走了没多长时间,沈语慈终于止步,她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这里有扇门。”   “直接推开,门没锁。”蓝翰卿在后面说。   沈语慈“哦”了一声,推开大门,仍然一片黑暗,不见光亮。   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我迫不及待地紧跟上去。尽管不能看到这里的一切,还是能感觉到我们走出了通道,来到豁然开朗的空间里。   蓝翰卿也走了进来,在门口处的墙壁上摸索一阵,突然“啪”的一声,这里顿时亮了起来。   瞬间,我感觉眼睛刺痛,急忙闭上。   适应了一会,终于可以睁开眼,当我看到这里的一切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毫无疑问,这是一间实验室。   庞大的地下空间,摆放着各种银光闪闪的仪器,奇形怪状,我无法叫出名字,因为以前根本没见到过。实验室的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仪器摆放非常整齐,和蓝翰卿脏乱差的公寓产生明显反差。难以置信,一个人的住房乱成一团,他的实验室却如此干净整洁。   沈语慈和我的反应差不多,眨巴着眼睛看着这里的一切,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样?”蓝翰卿笑得很是得意,“这里还可以吧。”   “难以置信,蓝老师在学校竟然有一间这么大的实验室,还有这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仪器。”沈语慈惊叹。   “这得归功于我老婆。”蓝翰卿说,“她是奇幻集团的总裁,为我配置这些东西,虽然费了不少心,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奇幻集团?”我不可思议地惊叫。   蓝翰卿显然很满意我的反应,淡淡的笑容里夹杂着几分骄傲。   “是那个全球五十强的超大集团?”沈语慈显然也知道一些,“据说那个集团涉及的领域非常广,钢铁、石油、房地产、尖端网络技术、超前科学实验业,没有他们不插手的。没想到蓝老师的妻子,竟然是奇幻集团的总裁。”   蓝翰卿一张老脸像开苞的菊花,绽放出无法掩饰的猥琐笑容。   尽管很鄙视他的得意,我还是无法从震惊中回神,又一次扫视了实验室里的所有东西。心中感叹,这里的每件仪器,应该都出自奇幻集团。乖乖,随便一样东西拿出去,怎么也能卖个几千万吧!   沈语慈只是震惊了一下,随后便神态自若,好像在她眼中,奇幻集团这种庞然大物,根本不存在一样。她急切地问:“蓝老师,你说的那个捉鬼的机器在哪里?能不能让我先睹为快?”   出乎意料,蓝翰卿摇了摇头。   我终于从震惊中挣扎出来,见他如此反应,大感奇怪。刚见面时,他还兴奋不已,迫切地想向我们展示捉鬼的仪器,此刻怎么却拒绝了沈语慈的要求?   “为什么?”沈语慈疑惑不解。   蓝翰卿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嗓音忽然变得尖细,慢条斯理地说:“蓝翰卿制造出了捉鬼仪器不假。不过,明知你们要用那仪器对付我,我为什么还要向你展示那个仪器呢?”   我茫然地看着他,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还控制自己的嗓音,难道突然间变态了?   沈语慈显然没我这么迟钝,立刻明白,恍然大悟:“是你!沈雨晴!”   沈雨晴?我愣了一下,马上也反应过来。此时的蓝翰卿,并非他本人,而是沈雨晴。原来,沈雨晴已经窥探出他们的计划,提前做好准备,附进了蓝翰卿的身体!   好高明的手段!我暗暗赞叹。   沈雨晴控制着蓝翰卿的身体,右手捋了一下并不很长的鬓角,笑意盎然:“你们的计划很不错,不过还没达到天衣无缝的地步。我嘛,可以轻松窥探出你们的计划,将计就计,把你引到这里,然后杀之,以除后患。沈语慈,你现在是笼中困兽,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   沈语慈冷笑:“你附进蓝老师的身体,其实也是对自己鬼魂能力的一种约束。此时此刻,你只能凭借蓝老师的身体对我进行攻击,鬼魂手段,用不出来。你真的以为,一个人能把我们两个人放倒在这里?”   “蓝翰卿”故作诧异:“我怎么会是一个人,明明是两个人嘛。”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沈语慈说,“你在蓝老师的身体里,只要不出来,能调动的,只是蓝老师身体上的力量,怎么打败我们?”   “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吧。”“蓝翰卿”把目光投向我,“你以为,夏凉是站在你那边的吗?”   沈语慈脸色一变,扭头看着我:“怎么回事?”   他们都盯着我,让我不知所措。一方面,我很想帮助沈雨晴,三天不见,甚是想念,此刻虽然她以一种我无法接受的形态出现,却还是让我欣喜不已。如果她发话,我自然不会拒绝;另一方面,不知出于何种复杂的情绪,我又不想让沈语慈失望,不想对她造成伤害。尽管在此之前,我不断提醒自己要对她多加提放。   他们目光炯炯,逼得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很是尴尬,期期艾艾地说:“那个……整天你死我活的……多不好啊,不如……咱们平静……一下心情,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个……你们看……怎么样?”   “不好。”“蓝翰卿”摇头,目光却盯着我,不离分毫。   “夏凉,我看错了你!”沈语慈气得大声咆哮。   “蓝翰卿”皱了皱眉,毫无预兆地蹿到沈语慈面前,一拳打出。那一拳力道极大,我甚至听到传说中的“拳风”声!   沈语慈猝不及防,被打中脸颊,白净细腻皮肤顿时留下一个红肿拳印。吃惊于“蓝翰卿”突然发难,惶恐间摔坐在地,愕然地看着“他”。   “蓝翰卿”脸上露出狞笑:“沈语慈,现在,可不是你嚣张的时候!” 第二十二章 最终目的   看到沈语慈脸上的红肿,我心中一阵莫名难过,禁不住开口:“雨晴,下手轻点……”   话没说完,两个人同时扭转头,狠厉地瞪着我。   我不知所措,蠕动几下嘴唇,最终没再发出声音。   “夏凉,你这个色胚!”沈语慈坐在地上,面目狰狞,“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更不惜要你的可怜!”   “蓝翰卿”则冷冷地盯着我:“你应该喜欢我,关心我,而不是其他女孩!”   我不由自主后退,郁闷道:“我招谁惹谁了?”   “我!”“蓝翰卿”和沈语慈异口同声喊道。   发觉嗓音叠在一起,他们同时把目光从我身上转移,怒目而视。   “蓝翰卿”觉得瞪下去毫无意义,冷峻的表情渐渐融化,变成灿烂的笑容:“我说了,现在不是你嚣张的时候,所以,别对夏凉大喊大叫,好吗?”   沈语慈显然极度愤怒,我能看到她额头凸起的青筋。   “蓝翰卿”整理一下衣服,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认为你只是一个会耍些小伎俩的白痴。想不到,你三番五次逼近我,打散我的实体,削弱我的能力。三天前再次化作幽体的我猛然惊觉,你是我计划顺利实施的挡路石,一定要把你干掉才行。幸运的是,我知道了蓝翰卿和你抓捕我的计划,便在昨天夜里,悄然附进了蓝翰卿的身体,读取他记忆之后,到这里勘察一番。于是,把你引到这里的计划就在脑中形成。现在看来,效果不错,你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沈语慈缓缓站起,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计划的?”   “蓝翰卿”得意地看了我一眼,说:“当然是我心爱的男孩告诉我的。”   “又是你!”沈语慈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像要把我吃了一般。   听了“蓝翰卿”的话,我大为惊讶:“三天前午夜咱们见面时,我并没有告诉你关于捉你的计划啊!”   “你确实没说。”“蓝翰卿”笑道,“不过你应该没忘记,我可是吸了你阳气的。在我的手伸进你胸膛时,一方面吸收你的阳气,另一方面则在翻看你的记忆。关于他们的计划,我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了解到的。”   “为什么不和我说呢?”我觉自己应该愤怒,心里却生不起一丝怒意。本该怒气冲冲的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道,像是小小的埋怨。   “不是怕你不会演戏嘛。”“蓝翰卿”解释。   我点点头,不错,我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会表露出什么,演技很差劲。要是知道沈雨晴将计就计的计划,我肯定会在沈语慈面前露出马脚。   沈语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良久,方才颤抖着声音开口:“夏凉,你……你被吸了阳气……难怪……难怪今天见你,感觉你很不对劲……”   “别紧张,只是一点点。”不等我说话,“蓝翰卿”抢先说,“所以,你担心的那九个女孩,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现在要担心的,是你自己的小命。因为,马上,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哦……不对,你死之后,不会像我这么强大,灵魂只能变成非常虚弱的小鬼魂。一丁点的阳光照到你,就会让你痛不欲生。”   沈语慈盯着“蓝翰卿”,保持沉默。   听了“蓝翰卿”的话,我心里一阵烦乱:“雨晴,咱们不能和平解决这件事吗?为什么非要拼得你死我活?有矛盾,可以慢慢商量着来。俗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   “闭嘴!”“蓝翰卿”忽然神经质地尖叫起来,“你是我的,从我吸了你阳气开始,你就该是我的东西,言辞、行动只能对我负责,不需要去关心别人!所以,给我闭嘴!站在一边好好看着,看我是怎么杀掉沈语慈的!”   按理来说,有人若是朝我如此歇斯底里的叫喊,我会心中不爽,极力反击,不管冲我喊的是女人还是男人。要是真惹急了我,只怕会毫不顾及后果地冲上去拼命。然而,“蓝翰卿”的叫喊,非但没激起我心中的血性,反而把我吓得唯唯诺诺,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是你的东西?”沈语慈仿佛听着好笑,忍不住笑出来。   “当然。”“蓝翰卿”傲然道。   “我可不是东西。”话一出口,感觉味道不对,我急忙补充,“我是人。”   “蓝翰卿”笑了笑,并未反驳。   沈语慈笑过,不解地看着“他”:“和你交手多次,我真看不出,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残害学生们的生命。”   “蓝翰卿”说:“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治好赵云峰的病。”   “什么?”沈语慈和我异口同声。   我们都知道,女鬼沈雨晴死于二十年前,死因是被当时校长的儿子强奸,无法承受沉重的心理压力,方才自杀身亡。沈语慈推断她死后的一种执念,是杀掉强奸她的人,这从她撞死在当时校长办公室门前,以死示威就能猜出。之后与蓝翰卿见面交谈,我们才知道当初对她下毒手的,正是当今校长赵云峰。然而,得知伤害沈雨晴的人真实身份后,我们却迷茫,猜不透沈雨晴潜伏学校二十年,为何不将已任校长多年的赵云峰杀死。   此时,沈雨晴的话,如同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头,刹那间荡起层层涟漪,让我们久久不能平静。   沈语慈呆愣良久,忽然说:“这就是你为什么不杀害赵云峰的原因?”   “我救他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杀他?”“蓝翰卿”说。   “怎么回事?”我隐隐嗅到自己不愿面对的隐情,惶恐地问。   “蓝翰卿”看了我一眼,旋即扭头看向沈语慈,说:“二十年前,我确实暗恋蓝翰卿不假,但之后被赵云峰强奸,觉得再也配不上蓝翰卿,一方面怕这种丑事被赵云峰宣扬出去,被人戳脊梁骨。另一方面也是心灰意冷,便在那天晚上,独自一人跑到赵云峰父亲办公室门前,一头撞死。我想用我的死,让赵云峰感到愧疚,并且愧疚一生。”   浓眉大眼的“蓝翰卿”,讲述着一女孩被伤害的故事,让我感觉非常别扭。尽管如此,我还是为沈雨晴悲惨的过去感到心酸,忍不住哀叹一声。   沈语慈却没半点不适,只是紧锁着眉头,一脸认真——如果她脸上没有红肿的话,那样子会更吸引人的眼球。   “蓝翰卿”自己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继续说:“让我惊奇的是,一头撞在坚硬的门上,剧痛难当,瘫倒在地,身体无法抑制地抽搐。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忽然感觉不到疼痛,没有半点不适,并且发现自己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完好地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前。当我低头看到另一个倒在地上的自己时,被吓得魂飞天外。随后,便有些明白了,原来人死之后,真的会变成鬼魂。   “我来自农村,是听老人们将鬼故事长大的,深知鬼魂的可怕。自己变成鬼魂之后,便莫名感觉自己非常强大。于是,我想到了报仇,杀掉让我变成鬼魂的赵云峰!于是,我找到他家,闯进了他的房间。结果,却被他发现了。   “原来,他房间的一面墙上,挂着一面能把鬼魂照出来的镜子,很像神话里提到的照妖镜。我不得不显现出来,和他面对面。出乎我意料,看到我,他并没有害怕或者吃惊,而是立刻流出眼泪。他想拉住我的手,可惜当时我只是幽体,并不能和他直接接触。随后,他向我倾诉自己的悔意,不停掌掴自己,打得自己口鼻流血。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心软了,报仇的念头像架在火堆上的冰块,逐渐融化。那一刻,我很想搂着他,让他扑在我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随后,我又想到与他的肌肤之亲,再次审视他一番,觉得他并不讨厌。那一刻,我彻底放下了报仇的念头。哪知道,他痛哭一段时间,毫无预兆地陷入昏迷,不省人事。好在他昏迷时从床上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响声,惊动了他的父母,紧忙找出事先熬好的中药,给他服下。过了足足一天一夜,他才转醒。而我,则在房间的暗处,守了一天一夜。   “事后从他口中得知,他从小患有一种奇怪的病,一旦负面情绪爆发,就会无端昏迷,严重的几次病发,险些要了他的命。他的父母寻访名医多年,终于找到一位神医,得其指点,用中药缓解他的病症,但不能彻底治好。我这才知道,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产生了彻底治好他怪病的念头,随后付之于行动。用了十年时间,认识了很多隐藏在人间的鬼魂,从它们口中打听出许多关于治疗赵云峰怪病的秘方,最后整理出来,形成了一整套治疗方案。   “治疗那种怪病的方法并不复杂。首先,我要吸收童男童女的阳气,九女一男。然后将十种阳气混合在一起,储存起来。这期间,顺序不能颠倒,只能先吸九个女孩的阳气,再吸一个男孩的阳气才行。随后,我要把混合的阳气度到赵云峰的身体里,以此滋养他的灵魂。而后,还要采取一种仪式,将我杀死的十个孩子鬼魂召唤到一起,用极阴之火凝练成一棵十鬼珠,让赵云峰服下。十鬼珠是极阴之物,却正与他体内十个孩子的阳气相吻合,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伤害。十种阴阳之气在他体内相生相克所产生的能量,足以治好他奇怪的病症。”   我听得目瞪口呆,口水流出来都未察觉。“蓝翰卿”讲述的故事太过离奇,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心中暗想,以前只听说鬼魂执念报仇,不杀死要杀之人,决不罢休。还从没听说过报仇前心中怨气消散,反而帮助仇人寻找治病良方。   沈语慈听罢,诧异道:“据我所知,你十年前已经害死了十个学生,按理来说,早就该治好赵云峰的病,可如今为什么还要害人?”   “蓝翰卿”说:“十年前的计划失败了。每一个被我杀死的学生,生前都带着恐惧,所以他们的阳气并不平和,极不稳定。他们的鬼魂,也因离奇死亡充斥着怨气,负面情绪非常强烈。所以,当时给赵云峰吃下十鬼珠,他差点送了性命。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从他身体里取出十鬼珠,只怕就没有今天的赵云峰了。”   “所以,这次你使用了柔和的手段。”沈语慈说,“在那九个女孩不知不觉之际,吸了她们的阳气。而后,再使用迷惑方法,让夏凉这个色胚心甘情愿上当,成为你举行仪式的重要棋子。在你眼中,他只不过是一枚将要牺牲掉的棋子而已,所以刚才你才会说他是你的东西。”   “没错。”“蓝翰卿”点头。   我大吃一惊,急忙说:“雨晴,你……你……你一直在骗我?”   “当然。”“蓝翰卿”笑眯眯道,“不骗你,怎么迷惑你?”   “可……可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呀!”我企图表白,让“他”回心转意。   “我知道,中了我迷惑之术的人,都会像你一样。”“蓝翰卿”说,“所以我才会毫无顾忌地在你面前说出我最终目的。因为你已经彻底变成了我的东西,知道真相,也只会心甘情愿任我摆布,不会反抗,情绪也不会激动。死后鬼魂,更不会饱含怨气。”   “你你你……”我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心中一片黯然,鼻子发酸,眼睛被薄薄的泪水遮挡,视线变得非常模糊。   “活该!”沈语慈狠狠道,“这就是色胚的下场。”   “蓝翰卿”猛地扭头,盯着她,说道:“好了,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可以放心地做个明白鬼了。”   沈语慈顿时紧张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向后急退几步,死死地盯着“他”。   模糊间,我看到,沈语慈的右手伸进了左手袖子中,并且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柄刀来——一把生锈的水果刀。 第二十三章 被困   “蓝翰卿”表露出攻击的姿态,沈语慈做出防守的动作,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搞得我感觉很是压抑。   左看看“蓝翰卿”,又瞅瞅沈语慈,叹息一声,我无奈开口:“有话好……”   “好个屁!”沈语慈怒骂一声,出乎意料地率先出手。   只见她身影一晃,眨眼间便到了“蓝翰卿”近前,右手一抖,生锈水果刀亮了出来,直向“蓝翰卿”的咽喉刺去。   “蓝翰卿”怡然不惧,冷笑一声,晃身躲开,右手成拳,砸向沈语慈的面门。   哪知道沈语慈不闪不避,左手伸出,快若闪电地抓住了“他”的拳头。   沈语慈毕竟是女孩,手不是很大,堪堪握住“蓝翰卿”大半个拳头。她的力量比不过“蓝翰卿”,虽然抓住了拳头,却无法阻止拳头的去势。   “蓝翰卿”一脸嘲讽的笑容,拳头顶着沈语慈的手掌,继续砸向她的面门。岂料眼看沈语慈就要挨上一拳,“蓝翰卿”脸色忽然一变,惊叫一声,急忙抽回拳头,定睛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恶狠狠地瞪着沈语慈:“定魂针!”   “没错,正是定魂针。”沈语慈微微一笑,扬起左手,晃了两晃,“只有把你禁锢在蓝老师的身体里,才能更好地解决你。”   原来,不知何时,她将一根细小的绣花针藏在了左手的中指与无名指之间。想来在抓住“蓝翰卿”拳头的一瞬间,绣花针便刺进了“他”的皮肤。因为做得隐蔽,“蓝翰卿”一开始没有察觉,疼痛随着“他”迟钝的感觉迟到了半秒钟。   “痴人做梦。”“蓝翰卿”脸色变得非常差,“我虽然摆脱不了这具身体,却仍然能置你于死地。”   “这话说得可有些早。”沈语慈笑眯眯的脸肃然一变,大声喝道,“夏凉,动手!”   “蓝翰卿”听了这话,大惊失色,急忙向一边闪去。与此同时,快速扭头看向我,脸上满是诧异与惊恐。   听了沈语慈的喊声,我大感奇怪,心说来之前她并没有向我暗示什么,为什么让我动手?   正奇怪间,眼前忽然一花,却见沈语慈再向“蓝翰卿”扑去,趁“他”失神之际,横起水果刀,在“他”喉咙处狠狠抹了一下。   “蓝翰卿”又是一声惊叫,慌乱间摔坐在地。眼看沈语慈就在近前,手脚并用,急向后退。   沈语慈乘胜追击,紧握水果猫腰屈体,就要再给“蓝翰卿”来一下。   水果刀毕竟生锈,刀锋并不快,刚才抹了“蓝翰卿”一下,只在喉咙处留下淡淡的印记。此时她则将刀尖对准“他”的眉心,看样子是想将其一击毙命。   水果刀刀锋不快,刀尖却是实实在在的尖利,这一下要是捅在“蓝翰卿”的脑门,就算捅不进去,也会让“他”痛得昏过去。   危机之时,“蓝翰卿”想到了我,失声大叫:“夏凉,快救救我,阻止她!”   看来“他”明白了,沈语慈刚才喊的那一句,是在诓“他”,分散“他”注意力而已,并非真的和我密谋了什么。   听到“他”的喊声,我心里竟然泛起一丝怜悯,觉得他们两相比较一下,“蓝翰卿”处于弱势,我应该去帮“他”一把,不让他受到伤害。可是,我清楚知道,现在蓝翰卿所做的一切,都由沈雨晴的意志支配。她刚刚通过蓝翰卿的嘴承认我只是她一个棋子而已,这让对她倾心不已的我很不舒服。   我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沈语慈冷笑:“你真把夏凉当成你的棋子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别忘了,他是人,有着自己思想的人,可不是玩具店柜台里的木偶。”   “蓝翰卿”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忽然凄厉地喊道:“夏凉,救命!”   我不知道鬼魂是如何控制被附身者声带的,“他”的这一嗓子,完全是沈雨晴自己的声音。这三天里,我耳边经常响起她的声音,故而对此毫不陌生。   从三天前晚上对女鬼倾心开始,我感觉自己的注意力不能集中,思维无法凝聚,浑浑噩噩像个没有灵魂的人。此刻,沈雨晴的声音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失了三天的魂回来了。   一瞬间,一直对沈语慈的怀疑,爆发了。   我想到了第一次见她时,她残忍地将女鬼一刀刺得支离破碎,翟超、张智明二人否认学校有沈语慈这个人,她突然出现在孤儿院和我讲了一些离奇古怪的话,树林中对我突下杀手……在我记忆里有关她的一切信息,似乎都在隐隐印证着她是心怀叵测之辈,对我有所图,对沈雨晴有所图!   想通这些,我猛地精神一振,怒视沈语慈的后背,直冲了过去。   我要救沈雨晴,破坏沈语慈的险恶图谋!   在我冲到沈语慈身后之前,她已做出了攻击姿态,水果刀的尖利刺向“蓝翰卿”眉心。她曾经说过,这把水果刀能够打散鬼魂,能力不凡。我不知道她这次攻击,若是刺进蓝翰卿眉心,是否会彻底杀害沈雨晴。   想到沈雨晴会有生命之忧,我心中大急。不敢多想,猛地抱住沈语慈纤细腰肢,用力向后仰倒。这是在情况紧急瞬间,我想到让水果刀远离“蓝翰卿”眉心的最好方法。   一抱一仰的动作在眨眼之间完成,沈语慈大概没想到我会出手,更没想到我会用这种办法制止她向沈雨晴出手。惊呼一声,与我同时摔倒在地。   倒地之后,我怕她跳起来再向“蓝翰卿”出手,急忙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把她手中的水果刀夺了下来,扔在一边。然后将其双手束缚在身后,把她死死按在地上。   尽管我平时不喜运动,体质略差,但对付沈语慈这样较为纤弱的女孩,还是有余力的。   “夏凉,你这个混蛋!”沈语慈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趴在地上破口大骂。   我被骂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应答。一时间又迷茫起来,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语慈狠命挣扎,无济于事,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认命了。   虽然我有些迷茫,但能为沈雨晴做些事,心里还是很欢喜的。扭头向“蓝翰卿”摔倒的地方看去,本想邀功一番,岂料目光定格,却不见“他”的身影。   心中一慌,扣住沈语慈的双手顿时松开。沈语慈察觉到我的异样,立刻一躬身,将我从她身上拱开,随后麻利地翻身爬起,随手将掉落在一边的水果刀抓在手中,转身一看,愣住了。   偌大的地下实验室,哪还有“蓝翰卿”的身影?   “人呢?”沈语慈皱着眉头,想到自己出现口误,急忙纠正,“那个鬼呢?”   我呆坐在地上,扫视一番周围,目光最终凝在入口处,忍不住喊道:“雨晴,你……你怎么跑那去了?”   原来,“蓝翰卿”趁我制服沈语慈之际,偷偷跑出了实验室,躲进了通道里。   借助实验室里明亮的灯光,沈雨晴也看到了“蓝翰卿”在通道里忽明忽暗的脸,冷笑:“这就是你要置我于死地的办法?”   “蓝翰卿”冲我们笑了笑,说:“先是被定魂针刺中,短时间内无法摆脱这具身体,而后又被你的刀子伤了一下,我感到非常不舒服。所以,今天和你的争斗,就到这里。你们呢,就先在这里呆着吧,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来看你们。哦,提醒你们一下,实验室里是有食物和水的,不过藏得非常隐蔽,希望你们能找到。”   “你……”沈语慈瞪圆眼睛,急匆匆向通道冲去,“想把我们囚禁在这里,门都没有!”   “蓝翰卿”没再和她针锋相对,大笑着将通道与实验室之间的门关上,而后外面传来一阵细微上锁声。   沈语慈冲到门近前,想用力拉开门,可惜门关得结实,纹丝不动。   门外,“蓝翰卿”大声说:“有一点你说错了,有门,你面前是有门的,可你就是打不开,出不来。”   “沈雨晴,你这个奸诈的死的不能再死的小鬼!”沈语慈疯狂地砸门、踢门、踹门,可门像是一名无声的守卫,任凭她如何虐待,就是不开。   门外再无声音,想来“蓝翰卿”已经离开。   沈语慈发了一阵疯,终于折腾累了,无力地瘫坐在门前,目光有些涣散。   沈雨晴离开,让我怅然若失,忍不住唉声叹气。   沈语慈像是被我的叹息刺激到了,脸色忽然变得狰狞,跳起来冲到我面前,对我胸脯就是狠狠一脚,将我踹翻在地,大声吼叫:“你有什么资格叹气?都是你这个混蛋,色胚,害得我被困在这里!妈的,要不是你,我早干掉沈雨晴了!”   我自知有错,尽管被踹一脚心中升起怒火,却并未发作,缓缓爬起来,苦着脸:“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沈语慈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毕露,“认识你算我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一个小小的女鬼玩得团团转。靠,以前和老爸、大哥出生入死多次,在生死线上徘徊那么多年,都没像今天这样窝囊!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我呆呆地看着她,心说这还是我之前认知的那个城府极深的沈语慈吗?我一直以为她喜怒不形于色,是个表里不一的危险女孩。哪知道被困的短短几分钟,竟然变成了母暴龙、咆哮女。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啊! 第二十四章 守神针   沈语慈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在实验室乱转一圈,不知从哪发现一把椅子,拖拽过来,端端正正坐在我面前。一边愤怒地盯着我,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好漂亮的椅子,你在哪找到的,我也去找一把。”   说着话我便转身,这里空间不小,稀奇古怪的仪器很多,随便找个角落就能避开她的眼睛。   以前我总是幻想走在街头,能有美女关注我。今天地点虽然不对,但美女凝视于我,也算是圆了以前的梦。可惜这位美女目光里燃烧着怒火,瞪在身上,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   沈语慈显然被我气得不轻,似乎懒得和我说话,一言不发。   我背对着她,能听到的,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   心中暗喜一下计谋得逞,我匆忙跑到一个角落。这里三面放着机器,只有一个狭小的出入口。让我惊喜的是,一张被灯光照得闪闪发光的合金桌子上,放着一个厚厚的坐垫。我一把拿过坐垫,扔在地上,坐在上面,长出一口气。   逃离沈语慈的视野,让我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   轻松没多久,我不由自主地拧紧眉头,开始回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我在树林里遇见了女鬼沈雨晴,从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看来,她显然早有预谋——试图接近我,然后取得我的信任。直到刚才她借助蓝翰卿之口,说出真正目的,我才知道真如沈语慈所言,她之前所做一切,都是为吸我阳气做铺垫,并且不仅于此。待我死后,还会将我的鬼魂和其他九个女孩的鬼魂,凝炼成十鬼珠。   十鬼珠是什么东西我并不清楚,但可以想象。死亡带给人的恐惧,足以让人彻底崩溃。而变成鬼之后,被当做材料凝炼成十鬼珠,相当于人的两次死亡。由此可见,鬼魂的命运被左右,比死亡更加恐怖。   与沈雨晴、沈语慈初遇当晚,我在寝室因为头皮发痒,下床照镜子检查,结果在镜中发现沈雨晴就在寝室里。然而回头看时,并未捕捉到她的身影。她当时在镜子里还是镜子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少了一撮头发,后来被沈语慈证实,那天晚上,女鬼确实拿了我的头发。   头发的丢失,让我惊恐,生怕沈雨晴趁我睡觉时害我,便努力保持清醒到天亮。哪知天将亮之时忍不住困意,不知觉间睡着,并做了噩梦。醒来后,和寝室老大翟超谈论沈语慈时,却发现我们认知的第十校花并非同一人。而后找来张智明,两人一起证实学校并没有沈语慈这个人。我因此陷入迷惑中,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想得头痛难忍,昏迷住院。   出院后,沈语慈到岚歌孤儿院找到我,说明丢头发以及和翟超、张智明的认知不同,其实是沈雨晴搞的鬼,她对我施展了迷惑之术。那时对沈语慈的言论,我半信半疑。现在想来,她是对的。   我们根据女鬼的过去,找到曾经被沈雨晴暗恋的蓝翰卿,和他谈论沈雨晴,最终引出女鬼,并与之大战一场。当时让我奇怪的是,沈语慈对蓝翰卿的态度,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直到今天,方才知晓,蓝翰卿是女鬼的执念不假,却并非第一执念。也就是说,蓝翰卿在她心里是有些地位的,但对她的行为不产生主导作用。   沈语慈和我,甚至蓝翰卿都觉得,女鬼的第一执念应该是复仇,杀害校长赵云峰。然而,今天女鬼给出的答案,大大出乎我们意料。她不但不想杀赵云峰,反而要救他。尽管她说明了心态转变的原因,却还是让我无法理解。   见了蓝翰卿的当天晚上,沈雨晴找到我,并对我“倾诉衷肠”,还吸走了我的一些阳气。虽然只是一丁点,她还是从中获取了我们针对她的计划,于是将计就计,反将了沈语慈一局。   我呢,在整场棋局间,所产生的作用,似乎是一个小小的“卒”,沈雨晴的“卒”。在关键时刻,救了沈雨晴一命,却得罪了沈语慈。   我从小就是一个糊涂的人,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对感情十分迟钝,而且看不透很多人和物。但我至少知道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今天,我心里很清楚,放走沈雨晴,是一个错误,我本不该阻止沈语慈,更何况是在得知沈雨晴要害我的情况下。可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偏偏那么做了,还做得十分“成功”。   按理说,对于放跑沈雨晴这件事,我应该恼怒、愧疚、自责,但心情却很轻松,就好像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发现自己每科都及格了一样。   越想越觉得自己心境与实际情况不对路,我隐隐感觉不妙。想来想去,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难道被沈雨晴彻底迷惑住了?否则为什么会有这种平静的心态?这……这不符合逻辑啊!”   “你就是被她迷惑了!”突然,沈语慈的声音传来。   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她把椅子重重放在没有机器的一面,堵住出口,让我无法再次逃避。   我很是心虚,但不是为自己做错事心虚,而是因为惹她生了气。   “这回看你往哪躲!”沈语慈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瞪着我,语气不善。   这种情况,我实在不知该做何表情,便对她笑了笑。可惜只是牵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完全没达到笑出来的效果。   沈语慈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手,在我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说:“今天在教室门前,我看你气色不对,问你怎么回事,你支支吾吾不回答,是因为沈雨晴,对吗?”   事实如此,况且她已经知道,再做隐瞒毫无意义,我只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点了点头。   沈语慈重重哼了一声,做了几个深呼吸,脸色渐渐好转,目光也不像刚才那么犀利,说话的语气开始变得柔和:“早在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沈雨晴是一个女鬼,偷你头发,是为了施展迷惑术。你仔细想想,在你丢头发之前,有没有发生过离奇的事情?”   我仔细一想,果然,发现自己整齐的头发出现一块凹陷,也就是丢了头发之后,马上看到镜子里的沈雨晴。随后,便是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其中诡异,只是想想都感到后怕。   我连连点头,但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   沈语慈大惑不解:“怎么,难道在你丢头发之前,也发生过奇怪的事?”   “当然。”我说,“在树林里,你一刀把沈雨晴刺得支离破碎……”   “那怎么能算!”刚平复下来的沈语慈激动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那件事,和迷惑之术无关!”   “哦……”我急忙讨好地点头,“那就是了,我遇到的所有古怪事情,都发生在丢头发之后。”   沈语慈咬牙切齿地坐回椅子上,没好气地说:“沈雨晴偷你头发,是为了施展迷惑术,让你放松心理防线,然后趁机吸收阳气。之后在蓝老师家中,她说你是‘糊涂蛋’、‘枉费她一片好心’之类的话,虽然没有迷惑术的成分,却也在起着迷惑作用。在那种情况下,她仍然费尽心机地迷惑你,其实,她对你哪安了好心?”   “有道理。”我十分赞同。   沈语慈接着说:“沈雨晴偷你头发施展迷惑术,一方面希望你能放松对她的警惕,另一方面则让你对我多加提放。否则,就不会发生你和张智明、翟超认知上出现歧义,从而不相信我的事情。还有咱们从孤儿院回来,在树林里她附进我身体,控制我偷袭你,造成我要对你不利的假象。可以说,她对你施展迷惑术,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一是可以让你轻易相信她,二是可以让你在关键时刻,成为不定性因素,就像刚才放走她一样。   “以头发为媒介的迷惑术,并不是很高明的手段,效果不会很理想,这点沈雨晴很清楚。所以,她又一次找上你,用花言巧语骗取你的信任,然后心甘情愿地让她吸阳气。一开始知道她只吸了一点我还很不解,不过刚才仔细想了想,方才明白,她之所以那么做,是想通过吸收阳气,对你施展更高明迷惑术。通过阳气施展的迷惑术,比以头发为媒介施展迷惑术高明很多,会让你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为她所用。就算你知道她要杀你,也会乖乖地伸出脑袋,让她把杀猪刀顺利地砍在你脖子上。”   我郁闷道:“为什么用杀猪刀来比喻?”   “因为这是我现在的心情!”沈语慈冷冷道,“我恨不得用一把锋利的杀猪刀,砍掉你这颗满是精虫的脑袋!”   我吓得一缩脖子,眼珠一转,急忙转移话题:“也就是说,在她吸我阳气之前,就算她向我求救,我也会置之不理,因为我没有彻底被她迷惑。而现在,我却无法拒绝,因为就算我神志清醒,明知她错,也会受到迷惑术影响,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就是这个道理。”沈语慈说,“在蓝老师的公寓里,你捅她一刀,就是以头发为媒介的迷惑术效果不佳的最好证明。”   我忽然一拍大腿,高兴地说:“啊!我知道了,放走沈雨晴,不是我的错,而是她的错,因为她迷惑了我!所以,你不能怪罪我!”   “可事实是你阻拦了我干掉她。”沈语慈说,“在我看来,你还是有错!更何况,如果不是你这个色胚意志不坚定,中了美人……艳鬼计,今天我早就把事情了解了!”   “哦……”我不敢多言。   沈语慈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说:“你还处于被迷惑状态,我得想个办法让你从中摆脱出来,否则还会坏事。”   说到最后,她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想到了很好玩的事情。不过在我眼中,她的笑容并不美丽,反而很邪恶。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小心翼翼地问:“你有什么办法?”   沈语慈在裤兜里摸索一阵,不知摸到了什么,笑的更开了。随后,白皙修长的妙手从裤兜里缓缓抽出,慢慢伸到我面前,恶狠狠地笑着:“守神针,让你彻底摆脱鬼魂迷惑。”   她所谓的“守神针”有普通绣花针粗细,在白炽灯光的照映下,银光闪闪,寒气逼人。让我感到恐惧的是,这根守神针竟然有成年人两根中指那么长!   我脸色大变,不停地向后蹭,颤抖着声音说:“沈……那个……大姐,你……你确定……这……这根针……能帮我摆脱……迷惑?而……而不是出于报复,让我……吃苦头?”   “能治病,能让你吃苦头。”沈语慈像个恶霸似地狂笑,“两者兼有,小色胚,做好迎接痛苦的准备了吗?”   “不……不要……我不想……”我惊恐不已,连连摇头。   “这可由不得你!”沈语慈狞笑。   “不要啊!”我抱着脑袋,大声喊道。   “叫吧,喊吧,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哇哈哈哈……”沈语慈站起身,两根青葱般的手指夹着守神针,恶笑着向我走来。 第二十五章 求援   我最终没能逃过沈语慈的毒手,到底让守神针刺进了后脖颈的皮肤里。   不知道沈语慈是怎么弄的,凑到我近前,突然探手在我脖颈动脉处用力一掐,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我软软地侧躺在冰凉地面,眼睛直勾勾看向前面,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   随后,沈语慈把我翻了个身,让我趴在地上。而后向下扯了扯我的后衣领,让后脖颈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她用手掌在我脖颈处揉搓一番,然后将守神针的针尖,抵在我的皮肤上。   我感觉眩晕,但意识还是清晰的。清楚感觉到冰冷的针尖要刺进皮肤,急忙说:“啊……沈语慈大姐,一定要这么做吗?我……我……我怎么感觉死神的脚步在逼近啊,你确定我被扎一下后,会彻底变得清醒,摆脱沈雨晴的迷惑术?”   “你叫我什么?大姐?我怎么感觉被你叫得这么老呢?”沈语慈的话语里透露着邪邪的味道。   守神针似乎要突破皮肤脆弱的防线,我心中一惊,忙道:“是我不对,应该叫语慈姐,这样既亲切,又不会把你叫老。怎么样,语慈姐,饶了我吧。说实话,我的直觉一直很敏锐的。当守神针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吗?”沈语慈喜气洋洋地说,“嘿嘿,也许,你的直觉没错!”   话音未落,守神针带着丝丝寒意,刺进我后脖颈的皮肤。而后,缓缓向后脑深入,似乎要一点点钻进脑袋里,把我的大脑冻成一个大冰坨。   我的身体里似乎隐藏着许多冰点,随着守神针刺入,这些冰点瞬间爆发,将血肉顷刻间冻结。原本还可以动动手指的我,此刻如同冰雕一般,变得毫无生气。   也就在这一刻,我感觉不到守神针在皮肤里推进的速度和深度,不知道它的尖端最终会停在哪里。   “这是死亡的感觉吗?”无法言语的我仍然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大脑还能思考,但自己觉得思维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描述死亡感觉的文章,里面说得非常详细,面面俱到,甚至把一些人体生理反应都罗列出来。那些文字,给我的感觉,比灵异小说刻意营造出来的诡秘氛围要恐怖百倍。此时此刻,浑身的冰冷,与那篇文章中描写的某种感觉极为相似,让我难免怀疑自己将要死亡。   似乎是因为求生欲望,尽管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任何东西,我还是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再看看这个世界,再做一番留恋。   可惜,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我绝望了。   曾经对沈语慈的怀疑,再次从心底爆发。她果然要害我性命,虽然不知道有何目的。她成功找到机会,顺利接近我,然后巧妙地用古怪手段,让我失去抵抗能力,再用所谓的“守神针”,将我这条活得并不坚定的小命,彻底抹杀。   沈语慈大概真和女鬼是一伙,只是一直隐藏得很好,尽管我怀疑,却没有真凭实据去证明。反倒是女鬼不停地表示沈语慈是她敌人,现在想来,其实那是一种迷惑我的手段罢了。   看来,还是栽在了沈语慈这朵带毒刺的玫瑰花手里。   心里悲凉地长叹一声,脑中画面飞快闪现。童年流浪生活,与妹妹夏默的初遇,失去妹妹的我茫然地与荆叔叔在桥洞下交谈,首次走进岚歌孤儿院看到与夏默站在一起的易阿姨,还有很多很多需要怀念的人、物、事……   我的一生虽然不长,但临死前,需要怀念的东西,太多太多。可惜,沈语慈的守神针并没给我留太多时间,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的各种感觉慢慢消失,眼前变得越来越黑……   “我死了。”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秒,我如是对自己说,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风轻拂过我的面庞,丝丝淡香钻进鼻子,仿佛欢快的小精灵,把鼻腔当成了喜庆的游乐场,拨动着我的嗅觉。   正当我享受清香时,一股冰寒的气息猛地从口鼻灌入,冲进肺里,刺激得我剧烈咳嗽,不由自主睁开双眼。   “这是变成鬼魂的征兆吗?”我疑惑地嘟囔着,却看见了沈语慈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   这张脸带着盈盈笑容,仿佛春天绽开的花朵,娇艳欲滴,美不胜收。她的鼻尖白皙光滑,几乎碰触到我的鼻尖。我能感觉到她呼出的香甜气息,正是醒来时嗅到的香风。   两张脸距离如此之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目光畏畏缩缩地从她脸上移开,看向别处,奇怪道:“我没死?”   “当然没死。”沈语慈直起身,双手掐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又不是沈雨晴,怎么会害你呢?”   我缓缓坐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然身处昏迷之前的地方,几乎没挪动过。我右手放在后脖颈,揉搓几下,发现昏迷前被针扎到的地方一点痛楚的感觉都没有。我不敢相信地扭动了几下脖子,仍是毫无痛感。   “守神针起作用之后,我就立刻拔出来了,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沈语慈看出我一番动作的隐含意思,解释道,“使用守神针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被施针者会昏迷片刻。”   “怎么可能!”我麻利地爬起来,不可思议地说,“那么长的针刺进脖子,我明明感觉它一点点探进后脑,怎么会对我的脑袋毫无影响?”   “信不信由你。”沈语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完了完了。”我急得在原地转圈,“本来智商就不高,被你一折腾,恐怕会变成负数。”   “好了,别说没用的话。”沈语慈摆了摆手,“咱们被困在这里大概一个多小时了,也不知沈雨晴会不会控制蓝老师的身体跑出去作恶。咱们还是快点想办法出去,找到沈雨晴,把她从蓝老师的身体里逼出来。”   此时我的大脑非常清晰,仿佛早上醒来的醉酒人,连视觉都清楚很多。我环顾地下室,见这里除了摆放一些奇形怪状的机器外,便是密不透风的白墙,好像连个通风口都没有。真不知道平时蓝翰卿在这里做秘密研究的时光,是怎么度过的。   “不用看了。”沈语慈说,“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对这里做了彻底的检查,通风口是有的,数量很多,但每个通风口半径都在十公分左右,想从通风口爬出去是做不到的。咱们要出去,只能走大门。”   “想办法开锁?”我问。   沈语慈点了点头。   我苦笑:“开什么玩笑,别说你我都不会开锁,就算咱们会开一般的锁,也开不了蓝老师的锁。不知道进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那把钥匙长得离谱,插进锁孔时,并不是一插到底的,而是刻意控制着插进锁孔的长度。我想,他用钥匙开锁,一定插到某种长度,才能与锁孔里的机关契合。所以,哪怕咱们手上有他的钥匙,也不见得能打开他的锁。”   沈语慈诧异地打量我一番,好像刚认识我一般:“没看出来,被女鬼迷惑的你,还能注意这种细节,我太惊讶了。”   “个人习惯,喜欢关注细节。”我说。   沈语慈叹息一声,说:“那也得想办法出去呀,我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嗯……哪怕用暴力的方法,也得把锁砸开。”   我郁闷道:“大姐……”   “叫我什么?”沈语慈瞪着眼睛。   我急忙改口,谄媚地笑:“语慈姐,叫语慈姐。”   “你想说什么?”沈语慈对我的态度很满意。   “我是想提个醒。”我说,“咱们要出去,得冲破两道门。眼前这道门上的锁,如果有可能,咱们可以把它砸掉。可地面上的那个锁,咱们怎么弄开?沈雨晴控制着蓝老师的身体出去,要上锁的话,肯定是在外面上锁。一块坚硬的蛭石和合金的混合板,把我们和锁头完全隔绝开,咱们连锁头的边都碰不到,又何谈砸锁?”   沈语慈紧锁眉头:“我忘了这茬,看来从大门冲出去,也很困难。”   “不是困难,是根本没戏。”我说。   在和沈语慈一起商量如何出去的时候,我的思路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不是想通了如何摆脱困境的办法,而是明白了这几天来一直困惑我的问题。   现在回想三天来的浑浑噩噩,觉得自己可笑,竟然对一个鬼魂产生感情,荒唐至极。在此之前,哪怕提到“鬼”字,我都会被吓得不敢自己上厕所,哪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女鬼迷惑,更化身为其棋子,在关键时刻保了她一命。此时回想女鬼在实验室所说的一切,与我最近的遭遇几乎完全契合,尽管她的目的出人意料,但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吸我阳气做铺垫。由此看来,女鬼沈雨晴是真要害我性命的家伙。   至于对沈语慈的怀疑,在我醒来和她对话几句之后,便彻底打消。如果她要害我,不管是何目的,在我昏迷时,都可以做到,不必等我醒来。从这点我能非常肯定,她不是我的敌人。   抛掉对沈语慈的猜忌,我感觉轻松很多,思维逐渐活跃起来。   我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兴奋地一拍手掌。清脆的响声把面前的沈语慈吓了一跳,瞪着我说:“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吓了我一跳!”   我开心地说:“既然咱们不能从里面冲出去,倒不如由外向里入手。”   沈语慈白了我一眼:“咱们被困在里面,怎么从外向里入手?说什么梦话……等等,你……难道你想求援?”   “没错。”我说,“而且,我们还能不使用暴力手段,打开困住我们的两扇门。”   “什么意思?”沈语慈问。   “我们寝室老四钱程旭,他是开锁高手!”我说,“他曾经说过,开锁的手艺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从古到今的各种锁头,他都能打开。就连现在的电子锁,也不在话下!”   “你想向普通人求助?”沈语慈脸上带着几分犹豫,“猎异人这个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尽量不让普通人参与到猎异行动当中。如果你的室友被咱们引到这里,发现这个不同寻常的地下实验室,问究起来,咱们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呗。”我做出不在乎的表情,心里则在想,老四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若是让他知道沈语慈和我正在和一个女鬼作斗争,他一定会惊讶得下巴掉在地上。   那种场景,真让人期待啊!   “我觉得……不妥。”沈语慈摇了摇头。   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很果敢的人,不曾想在关键时刻,竟然优柔寡断起来。这样可不行,我得给她心里那团冲出去的欲望之火浇点油。想到这里,我眼珠一转,说:“语慈姐,不能再犹豫了,咱们在这里耽误一分钟,沈雨晴就有可能控制蓝老师的身体,把另外九个女孩的阳气吸干。即便做得没那么绝,她们也一定会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陈晓梦和你同一寝室,又是你最好的朋友,这点沈雨晴应该很清楚。想象一下,你被困这里,沈雨晴会不会先找到她,对她做些什么,以此来发泄对你的怨恨?”   沈语慈看着我,眼神中的犹豫之色渐渐淡去,终于用力点头:“好吧,算你煽风点火成功,联系你的室友吧。”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沈语慈竟然看穿了我的小把戏。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勉强挤出些笑容,尴尬地说:“那个……语慈姐,你有手机吗?我……我穷光蛋一个,用不起那东西……”   沈语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长出口气,一边把手机递过来,一边说:“还好我的手机接收信号的性能比较强,可以用。”   我接过手机,急忙拨通熟背于心的老四手机号,放在耳边,听筒里响起平淡祥和的彩铃声。   老四钱程旭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不管是手机的彩铃还是铃声,都会用平淡的音乐。他的话向来很少,给人第一印象像是从大家闺秀里走出来的男孩。不过和他接触一段时间,这种印象就会被彻底抹去,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闷骚男。   时间不大,老四接通了电话:“哪位?”   “是我,夏凉。”我语速很快地说,“老四,这次你一定得帮我,哥哥我出大事了。”   “什么事?”老四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我被困在一个地下室里,这里共有两扇门,都被奇怪的锁头锁住了,我出不去,你得带着你祖传的手艺来帮我把锁打开。”我说。   “扯淡,不去。”老四说。   我们平日里用“狼来了”的方式戏弄老四不止一次,他显然产生了过分的免疫力,对我的话,恐怕半个字都不会信。   “我靠,你能不能信我一回?我真的被困了!”我急得大叫,“你要是不来,哥哥我就被困死在这啦!”   “我信你们好几次了,也吃了好几次的亏,长记性了。”老四慢悠悠地说。   “你大爷的……我……嗯?喂喂,喂!”手机听筒里发出“滴”的一声响,我顿时感觉不妙,拿到眼前一看,通话结束!   “怎么了?”沈语慈听出我语气不对,诧异地问。   “他挂我电话!”我气急败坏扬起手机,恨不得把这东西狠狠甩在地上,发泄心中郁闷。沈语慈及时发现我的企图,眼睛一眯,目光像两把刀子,当时把我震慑住,只好郁闷地把举起来的手缓缓放下。   “为什么挂你电话?”沈语慈不解。   我苦笑,如果和她说是因为我们平时开玩笑导致的,只怕她会立刻疯掉。我没做正面回答,而是呆呆地看着手机,咬了咬牙,说:“看来,只能再给他打一个了,我拉下面子,好好求他一番。”   “你还有面子呢?”沈语慈质疑。   我心里不爽,却不敢发作,只好假装没听见,重新按出老四的手机号拨过去。然而,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让我顿时石化当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二十六章 开锁   老四的关机行为让我彻底绝望,呆呆地将手机还到沈语慈手中,缓缓向地下室紧闭的大门走去。   沈语慈见我突然没了神采,大感奇怪,问了我几句什么,我浑然不觉,行尸走肉般地走到门前,看着两米多高的大门,长叹一声。   其实我心中明白,老四不信我是有理由的,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我经常戏耍他,最后自食其果,成了“狼来了”故事中的小羊倌。然而,绝望的我又怎能保持理智?呆愣半晌,忽然破口大骂,开始对老四祖宗十八代进行声讨。   我尽管相貌不出众,却喜欢在美女面前保持矜持,注意形象。此时此刻,哪还有心思保持伪装,干脆撕扯开来,歇斯底里地叫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过了一会,沈语慈走到我身边,歪着头看我,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满脸的津津有味。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分散了我一些注意力,骂人兴致顿时消减大半,心中怒火却半点没熄灭。突然,我停住叫骂,扭头恶狠狠地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骂人吗?”   “哟,帅哥?”沈语慈笑眯眯地说,“你可不敢当。”   我真想一口老血喷她一脸,管她长相多么诱人。可惜此刻有吐血的冲动,却吐不出来。我用力剜了她一眼,气得直哼哼。   沉默片刻,觉得无所事事,还是该做些什么。想了想,继续破口大骂,这回把所有脏言臭语尽数泼在老四身上。   也不知骂了多久,我感觉嗓子有些干渴,舌头也不像刚才那么灵光,有些字都咬不准。不过我不打算放弃,这回非得骂个痛快,否则死后不能变鬼,更没机会如此酣畅淋漓地臭骂老四了。   我缓了口气,正要对不知在哪逍遥自在的老四进行下一轮语言攻击,沈语慈忽然喜上眉梢,捅了捅我,说:“别骂了!”   我心里极度不爽,暗想这女人虽然美貌,可也有些讨厌。我眼看就要死在女鬼手上,死后无法变鬼,不能报仇,心中淤积了相当的怨愤。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让我发泄一番,想让我憋屈死吗?   故而,我对她的话听而不闻,反倒扯开了嗓子,声音比之前更大,都快把自己的耳朵震聋了。   沈语慈是聪明人,看出我逆反的心理,眉头一蹙,盯着我看了片刻,猛地一脚飞来,正中我右腰。右腰之处,尽是软肉,受她一脚,顿时剧痛。我又毫无防备,被她一脚踹倒,重重摔坐在地,尾骨被狠狠墩了一下,疼得我头发都要立起来。   “让你闭嘴,听不懂?”沈语慈脸色不善,阴冷地看着我。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我怒上加怒,不顾疼痛,“噌”地从地上跳起来,探手就要抓她衣领。心想我老夏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临死前不能当孬种,管她是男是女,敢动手打我,就要以牙还牙,揍她一顿出出心中闷气再说。   事后想起来,当真郁闷不已。我一个男人,在濒临死亡之际,竟然失去理智,想要修理身边的女孩,当真不是男子汉所为。可当时我真是气懵了,体内潜伏的兽性好似被激发出来,失去理智,比饿狼还要可怕。   沈语慈明显被我的反应吓呆了,惊愕地看着我,忘了躲闪,被我轻松抓住衣领。   一招得手,紧接着就要把她拽到近前,给她好看。就在此时,我突然听见地下室紧闭的大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好像有人在门外开锁。尽管声音不大,传进我耳朵里,好像晴空巨雷,“轰”地把我从狂暴中拖拽出来。   理智回归的我发觉自己薅着沈语慈的衣领,心里莫名一颤,急忙松手。皱着眉头仔细听,窸窸窣窣的开锁声越来越清晰,心猛地狂跳:“门……门外有人……”   沈语慈见我松手,明显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说:“我正是听到门外有声音,才不让你乱喊的。”   “你直说不就得了么……”我尴尬万分,无比羞愧。   “你给我机会了吗?”沈语慈反问。   “呃……”我无言以对,忽然想到一事,惊恐道,“门外有人,不知是不是沈雨晴控制蓝老师的身体杀了回来……”   “不是。”沈语慈肯定地说。   “你怎么确定?”我问。   沈语慈掏出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因为,我又拨通了你室友的电话。”   我顿时呆住。   老四钱程旭是个闷骚男不假,却也是极为细心之辈。他已然听出电话里,我焦急的语气并非作假,只是平时被我们戏耍惯了,忍不住玩一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关机一分钟,随后开机,本想打回来。而沈语慈见我脸色大变,心中疑惑,问我几句话,不见回答,只好按亮手机,查找通话记录,又给老四打了过去,一查究竟。结果还没等老四拨回,沈语慈的电话就过去了。   接通后,沈语慈自报家门,并说明了和我被困在学校十分隐蔽的地下室,希望老四前来救援。尽管老四的梦中情人并非学校第十校花,但美女有求,他自然不会像对我那么淡漠,积极表示以最快的速度前来。   他们通话的时候,我已经站在门口,开始了对老四祖宗们的不敬,故而对此浑然不知。   正因为心中有数,沈语慈才会在我歇斯底里之际,跑到我身边,笑眯眯地看着我。现在回想,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公园里抢香蕉的猴子。   我郁闷难当,心中埋怨沈语慈不和我交底,看我笑话。逼得我差点失去理智,险些害了她。最重要的是,我对她的粗鲁行为,只怕让她心中对我评价,更低了几分。   我是很在意别人怎么看我的,尤其美女对我的印象,尽管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很一般。   门外开锁声断断续续地响着,大概听地下室里没了声音,门外响起调侃声:“老二,怎么不骂了?继续啊,我从没见你这么疯狂地发飙,感觉好爽。你是看不到啊,老四的脸铁青铁青的,嘴唇都在哆嗦啊。真期待,一会门打开,你们见面,会是怎样的血腥场景。”   听到这个声音,我顿时一愣。   品味了一下话中内容,沈语慈惊愕,脸色难看地看着我,沉声说:“不是你室友一个人来的!”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一听那声音,我就知道,老三韩云鹏也来了。   沈语慈脸色突变,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紧张,我明白是为什么。她本就不希望和女鬼争斗的事把更多人卷进来,就连向老四求救,也是我费了半天口舌才征得她同意的。由此可见,她非常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女鬼作祟一事。对于老四的到来,她一定喜忧参半:喜的是可以逃出这鬼地方,忧的是老四万一知道真相,会不顾一切参与到我们抓鬼行动当中。   猎异人捕猎世间异数本就不易,风险极高,更何况在猎异人眼中的普通人了。   看着她紧张的表情,我心中一片清明。她不想让更多的人参与到其中,其实是希望此次猎鬼行动没有牺牲。因为人越多,不确定因素就越多,牺牲也很可能越多。   我想,别看这位美女有时候有点小讨厌,但心地还是蛮善良的。   不见我回话,老三急了,大声喊:“老二,你听着。我知道你和沈姐姐在一起,劝你还是老实点的好。如果你敢碰我沈姐姐的话,我跟你拼命是小,怒极之下割了你命根子,到时候可别怪兄弟心狠手辣。”   沈语慈听出门外叫嚷那位貌似是她超级粉丝,眉头皱得更深了。   “瞎叫的这位叫韩云鹏,我们寝室老三,对你的爱慕让人毛骨悚然。”我向沈语慈介绍。   沈语慈白了我一眼,没回应。   韩云鹏耳朵很尖,听到我的介绍,得意得哈哈大笑:“没错,沈姐姐,我是你超级粉丝。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却天天在梦里和你相见。”   沈语慈忍无可忍,伸手掐住我的脸,用力拧着,咬牙切齿道:“你们寝室怎么都是这种不要脸的人?”   我痛得双手抓住她的胳膊,想要推开,却不敢用力,呲牙咧嘴说:“不光我们寝室,整栋男生楼里,只怕五分之四的人都这样。大环境下,再清纯的小男生,也会被污染的。”   “哼!”沈语慈恨恨地松手。   我揉搓着脸,心想刚才叫骂老四肯定听见了,回头一定会找我翻旧账,还是主动奉承一下的好,消减些他的怒气,于是冲外面喊:“老四,不愧是祖传开锁的手艺,地上那扇门的锁,你轻松打开啦!了不起!”   我们在一起快半年了,寝室兄弟间早就互相摸清了脾气秉性,老四对我的性格自然十分了解。当即冷哼一声,说:“少来这套,没用。而且,你错了,地面那扇门,根本没上锁,我们很轻松就钻了进来。”   “什么?”沈语慈和我都是一惊,面面相觑。   我仔细回想,马上明白其中关节,右手拳头捶左手掌,说:“咱们是先沈雨晴走进通道的,她控制着蓝老师的身体在后面假装上锁,其实并没有从里面把地面的门锁上,而是将锁头和钥匙一同带了下来。之所以在后面故作上锁姿态,是怕咱们起疑心。当时我还回头看‘他’鼓捣半天,像是锁上了,锁好之后我才继续前行的。也许,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就把锁头拿了下来。整间地下室有两扇门,但只有一把锁!”   沈语慈点了点头,从牙缝中挤出话来:“狡诈的女鬼!”   我叹息一声,见门仍未打开,大声问道:“老四,还需要多长时间?”   “这种锁我第一次见,设计的很精巧,不能一时半刻打开,我需要时间。”老四淡定地说。   “看来,我们只好多等一会了。”沈语慈说。   韩云鹏在门外显得特别兴奋,见我们都不理他,又忍不住了,大声说:“老二,再次警告,你若是对我的沈姐姐图谋不轨,被我发现,可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行啦行啦,闭嘴吧你,你的沈姐姐知道你的心意了。”我不耐烦地说。   我明白老三的意思,偷偷暗恋沈语慈几近一个学期,未曾与梦中情人说过话,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头刺。今天终于有机会向女神表露心迹,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让沈语慈明白他的心。   沈语慈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我猜她一是愁多了一个人前来救援,猎异行动也许会因此变得复杂很多;二是愁韩云鹏毫不掩饰的表白,猎异行动中被一个男生死皮赖脸纠缠的话,她会分心。   对于老三的行为,我心里没有半点不舒服。沈语慈容颜确实不堕校花之名,若是不了解她,我也许会对她动心。可惜在接触几次之后,逐渐揣摩出她性格,心中便已断定,此女不适合做我的女朋友。我理想的女朋友不一定漂亮,但一定要温柔体贴,这是非常重要的。在沈语慈身上,我看不出半点温柔。   胡思乱想之际,我心头猛然一悸,双手伏在门上,急声道:“老四,你还需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别催,开锁这事急不来。”老四说,“你越是催,让我分心,开锁的速度就越慢。”   “你这是干嘛?”沈语慈不解地看着我,“虽然我不懂开锁,但也知道这是精细活,急不来的。你这么催,恐怕不会帮你室友加快开锁速度。”   我感觉自己的脸皮有些僵硬,脸色肯定很差,扭头看她,小声说:“我是怕……万一沈雨晴去而复返……”   话说到一半,沈语慈脸色也变了,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惊慌。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老三猛地惊叫一声:“哎呀……”   我的心顿时揪成一团。 第二十七章 闷骚男   我刚说出心中担忧,老三便发出惊呼,不仅让我心头猛跳,沈语慈更是骇然变色。   我们对视数秒,均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惊慌。我从自己脸上皮肤的僵硬可以感觉出,表情一定非常难看。至于沈语慈,神色凝重,表情阴郁。   “怎么回事?”我用力拍门,大声询问,嗓音都变了。   “啊,没什么,老四撬锁时不小心把手指割破了,留了点血。”老三镇定地说。   “别拍门,吓我一跳,差点又割到手。”老四淡定道。   “靠!”我大骂,“别一惊一乍的,把老子的心吓得差点跳出来。”   “一惊一乍的是你吧……”老四说。   “我说老三呢!”我回应。   “我怎么了?”老三语气里透露着茫然。   “你刚才‘哎呀’一声,把我们吓坏了。”我没好气地说。   “老四为了救你受伤,我手电筒在他手上一晃,见了红,当然要惊讶一下了。”老三强词夺理,“我怎么知道你胆子那么小,反应激烈到差点把门拍碎。我还以为你要化身狼人,强行从里面冲出来呢。”   我脸色一定阴沉的可怕,声音冷冷:“别忘了,里面有两个人呢,你的女神也被你吓到了。”   “你也算人?”老三轻蔑地说,随后马上改成谄媚的语气,“沈姐姐,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好。你放心,我会保持安静,不再吓到你。”   他说话的时候,沈语慈已经拧住我的耳朵,咬牙切齿低语:“你想死是不是?敢把我搬出来胡扯!”   我点头哈腰,不敢反抗,连连赔着不是。   我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沈雨晴没有去而复返。老四的开锁技巧让我大为叹服,用了十多分钟,终于将那把奇怪的锁头打开。   当大门缓缓打开的时候,我真想冲出去,抱住老四,狠狠亲他一口。可惜我不是“玻璃”,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老三今天变得极其豪迈。大门还没彻底打开,就从外面挤了进来。看到沈语慈,满面潮红,兴奋地冲上来,张开较为结实的臂膀,就要把她拥入怀中。   老三一边向沈语慈冲去,一边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像开锁的不是老四,而是他。   看到老三这副贱样子,我本想提醒他小心沈语慈的话便咽了下去,心说让他尝尝沈语慈的厉害也不错。   果然如我所料,待老三奔到沈语慈近前,沈语慈不闪不避,抬腿就是一脚。这一脚简直如神来之笔,又快又准又狠,正中老三小腹。   老三跑得不快,冲力不足,挨了一脚,很乖地摔了个腚墩,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手中的手电筒拿捏不稳,摔落在地,轱辘出很远。然后,我看到老三茫然的神情,似乎在回味刚才的一瞬。   正在这时,老四漫步进来,见老三坐在地上,诧异了一下,紧接着打量地下室,震惊之色溢于颜表:“乖乖,没想到咱们的破烂学校,竟然藏着这样一个地下室,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我问。   “真是……真是……不可思议……”憋了半天,老四终于找了词表示一下他的震惊。   “不要废话了,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吧。”沈语慈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这么急?”老四扭头看着她,“这里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咱们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啊。”   “情况紧急,多说无益。”我见沈语慈脸色不善,生怕老四也遭她毒手,急忙说,“出去之后,再跟你解释。”   老四连连摇头,显然对地下实验室里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大感兴趣:“不不不,还是先看看吧,这里……太神奇了……”   “我说走就走!”沈语慈向老四逼近一步,恶狠狠道。   老四毫不畏惧地看着她:“这就是第十校花的气场?果然不同凡响,出人意料。”   沈语慈处于爆发边缘,额头上青筋蹦起多高。   我吓得把老四拉到一边,低声说:“你小子不知好歹,敢惹这位姑奶奶生气?”   老四看出沈语慈眼神不善,却不以为意:“老三也许怕她,我却不怕。”   “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陈晓梦,你还会这样吗?”我问。   “当然不会,那可是我心中的女神。”老四一脸虔诚,目光里则流露出几分罕见的淫荡。   “陈晓梦是沈语慈的好朋友,你如果让她不满的话,只怕回头和陈晓梦添油加醋念叨一番你的坏话……咳咳,接下来还用我说吗?”我说。   “咦?”老四眼睛里顿时放光,“也就是说,我处好沈语慈,接近陈晓梦的机会会很大!”   “咦?”这我倒没想到。   “好,好!”老四淡定的表情变得兴奋起来,感激地说,“老二你果然是好兄弟,美色当前临而不乱,不忘帮兄弟的忙!太棒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呃……”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心里却想,不知道如果他听到我对他的祖宗十八代污言秽语的一番声讨,是否还会对我如此感激。   老四转身对沈语慈说:“校花大人说的没错,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沈语慈对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很迷惑,不知我用什么手段说服了他。但看我的眼神变得狠戾非常,大概觉得我又把她卖了一次吧。   这次她可大错特错,我并非有意,而且是把她和陈晓梦两个全卖了。   老三终于回过味来,咂巴咂巴嘴,慢悠悠爬起来,笑嘻嘻地看着沈语慈:“我就喜欢狂野的女孩,沈姐姐,那一脚更加固了你在我心目中崇高的地位,我……”   沈语慈无奈扶额,急声打断他的话:“快点离开这里,我受不了了。”   老三自然不会拂了她面子,立刻改口,嚷嚷着离开。   我们四人顾不得关地下室的灯,匆匆走进通道,然后关好门。老四拿着古怪的锁头留恋一番,最终在沈语慈的催促下,将门锁好。   被困地下室一个多小时后,沈语慈和我终于又见到了淡蓝色的天空。尽管被困时间不长,我却感觉好久没呼吸到清新的空气,一走出通道,便狠狠吸了一口,感觉心爽肺舒,心情顿时愉悦不少。   盖好通道的门,我们急匆匆离开。期间,老三对沈语慈大献殷勤,臭不要脸的姿态搞得她郁闷不已,又不好发作,只能一脸阴沉地不言不语。   见她如此模样,我心中大乐,暗想“一物降一物”这句话真是至理。在我眼中,沈语慈这女人极其强势,处处要占上风,心情不好,会立刻发作。岂料碰到老三,竟然被搞得如此狼狈,可不正应了那句至理之言?   分别时,老三依依不舍,就差眼里转泪花了。沈语慈一刻也不想和我们多呆,和我说了句“再联系”,便一路小跑向女生寝室楼。   “为什么不去送送?”我看老三满目深情地望着沈语慈的背影,不禁问。   老三摇头叹息:“看得出来,她对我没意思。我看,她可能真和你来电,要不怎么约你再见?”   说话间,情绪低迷,神色失望,一路上的兴奋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四问我:“我说,是不是该和我说说那间地下室了?”   “有什么好说的。”我早料到他在好奇心驱使下,会刨根问底。只是还没想好说辞,不知如何解释。   “你不说?好,那咱们就来翻翻你骂我的旧账。”老四期待的表情顿时变得冰冷,“我一到地下室门前,就听见你扯着脖子喊,把我骂得体无完肤。这,你得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我顿时尴尬万分,眼珠乱转,忽然看到失魂落魄的老三,马上转移话题:“哎,对了,老四,我还没问你呢,老三怎么会跟你一起去那里?”   老四看得出我的意图,也不着急揭穿我,而是平静了下情绪,缓缓说:“我接电话时,他就在身边听到了。得知沈语慈和你困在一起,顿时急了,非和我一起去。你也知道,我这人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无法拒绝兄弟的请求,于是就带他一起去咯。”   我心说你还真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无法拒绝兄弟请求”是缺点吗?由此可见,老四此人,极其闷骚。   “别拿我说事行不行?”老三幽怨白了我们一眼,随后垂头丧气地向男生寝室楼走去。   “老三被沈语慈伤的不轻。”老四看着他背影,叹息着。   “老三看似强悍的外表里面,藏着一颗脆弱的心呀。”我也跟着感叹。   “要不要去安慰安慰他?”老四问。   我没回应,望着老三失落的背影,心中对沈语慈的怒火缓缓燃烧起来。   老三是个好人,为人仗义,性子直率,不擅长掩饰心思,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我们的性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不同的是,他喜欢热闹,而我喜欢安静。他社交能力比我强很多,我则比他更善独处。   老三今天见到沈语慈的动作和言语,都实实在在地表现出他对她的爱慕之情,也许表现的有些夸张、有些过火。她如果对老三不感冒的话,可以委婉地表示一下,老三又不是傻的,也会明白。可她却偏偏对老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甚至流露出厌恶之情。这让旁观的我无法容忍,她可以骄傲,可以目中无视老三的存在,但做出伤人心得表情,实在让我有些恼火。   她不会知道,每个男生,都有其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   不管沈语慈是怎样的美女,从今天她对老三的态度上,我对她印象变坏很多。   我们是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有尊严!   “想什么呢?”老四见我发呆,问道。   我不擅长表达心中所想,若是说出为老三不平的想法,只怕会变得激动。所以,我急忙调整情绪,扭头看着老四,说:“没想什么。对了,你之前说你开锁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真想知道,你们家怎么会把这门并不起眼的手艺一代代地往下传,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啊?”   老四原来在寝室和我们说过他祖传的开锁手艺,只不过当时我们都在吹牛皮胡扯,谁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今天尽管没亲眼见他开锁,但从他将那把奇怪的锁打开就能看出,他的开锁手艺,绝不简单。在地下室门打开的刹那,我心中便产生了疑问。就算他祖上以开锁为生,手段极高,后代也不见得非在这棵树上吊着生活,为何要把这门手艺传好几代呢?   老四深深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神秘而骄傲的笑容:“这要从我祖上偶然间得到一本《神工谱》说起……” 第二十八章 钱家祖上   在回寝室的路上,老四向我讲述了他祖上的故事。我听了一会,便察觉到,故事其实是被他祖祖辈辈润色过的,颇具传奇色彩,也许当时并没有向他讲得那么精彩,只是“祖上传奇”经祖祖辈辈传下来,几乎失去了原本的真实性,恐怕就连老四也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假。   钱家与《神工谱》的渊源,据老四说,要追溯到清朝康熙末年。那时他的一位祖上,本是山中猎人,常与凶禽猛兽搏命,以贩卖优质山货为生,生活很是美满。   这天钱家祖上用了大半天时间,猎了一头梅花鹿。梅花鹿长着极为漂亮的长角,角上布满色泽艳丽的斑点,煞是好看。皮毛洁白如雪,仿佛上好宣纸。上面布满由多种颜色组成的花纹,比雨后彩虹还要好看。这头鹿比一般的梅花鹿大上两三圈,否则也不会费了钱家祖上大半天的功夫,且仅仅打断了它两条后腿。   钱家祖上阅兽无数,还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梅花鹿。把断了两条腿的鹿捆绑好后,连拖带拽地弄回家,已然天黑。家中妻儿等他回来才会开饭,尤其他的孩子,年纪不大,很是馋嘴,却又不敢在父亲回来之前上桌,只好在家门口等父亲回来,好快些吃饭。当钱家祖上拖着梅花鹿出现在孩子面前时,本以为孩子看到这般漂亮的梅花鹿,会冲上来美美欣赏一番。哪料到小孩一见那断了后腿不停哀鸣的猎物,先是脸色惨白,紧接着晃了三晃,摔倒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钱家祖上见心爱的孩子突然发病,哪还顾得上梅花鹿,急忙冲到孩近前查看。他毕竟是猎人出身,经常在山林里打猎,难免受伤。因而手头富足时,会买些有关医药的书籍阅读,强化自救本领。别人是久病成医,他则是久伤成医。   跑到孩子近前,首先探指到孩子口鼻,感觉有呼吸,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下一半。紧接着,又给孩子把脉。他医药之书看得多,对脉相略知一二。本以为能从脉相上查出孩子的病情,岂料他在孩子的手腕上摸了半天,脸上忽然不见血色。   孩子根本没脉!   有呼吸却没脉相,这是什么道理?钱家祖上不解,急忙呼喊妻子。   钱家妻子也是山里人,长得膀大腰圆,面相凶恶,平时在村子里走动,会把小孩子吓哭。听丈夫叫喊,急忙跑出来,看到孩子双目紧闭,面如白纸,看似彪悍的妇女,搂住孩子放声大哭,涕泪横流。   钱家祖上没摸到孩子的脉,心里没底,又一次试探孩子的呼吸。结果手指能清晰感觉到孩子平稳悠长的呼吸。试着叫几声孩子乳名,不见反应,像是睡沉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你是要给我讲民间传说吗?”   “扯淡!”老四鄙视我道,“这是我那位老祖宗亲身经历的,世世代代口耳相传,怎么会是传说?再说了,你听过这么好听的民间传说?”   “没听出哪里好听。”我摇头,“而且,你连你祖宗‘心提到嗓子眼’这种事都知道,妹的,难道你灵魂穿越到你祖宗身上去了?”   老四顿时尴尬,转移话题:“不许对我祖上不敬!”   我没回应,心里则想,在你没到地下室门前时,我早把你十八辈祖宗骂透了。至于这位祖上,因为年代久远,没被我污言秽语波及到罢了。   见我不吭声,老四很是满意,继续他老祖宗的故事。   心知孩子的病情自己无法搞定,钱家祖上急了,让妻子先把孩子抱回屋,他则要去镇上找一位十里八乡闻名的大夫。   据说他们镇上的大夫医术高明,为人极傲,眼光也高,没有令其动心的东西,是请不动那位神医的。钱家祖上经常往镇上跑,听说不少那位神医的事情,对其有所了解。   若是平时,要去请那位神医,他也许会犹豫,担心自己钱财不够,或是手上没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可今天不同,他刚刚打了一只漂亮的梅花鹿。打猎十几年,他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鹿,将其奉为稀有之物,心想把这鹿抬到神医面前,还不动心?   钱家祖上一边想着,一边看向梅花鹿。只见被绑了四条腿的梅花鹿犹自躺在地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像要哭似地。然而,他却察觉到,梅花鹿的嘴角在不停地哆嗦,好像在笑。   一头鹿在笑,且笑得如此明显,让钱家祖上心生不祥预感。暗自寻思,难道这头鹿长得好看,其实像那些长得艳丽的蘑菇,美在外而毒其中?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当务之急是把孩子救醒,其他事情,回头再说。况且,这头鹿就要送出去,其是好是坏,是吉是凶,与自己有何相干?   如此一想,钱家祖上便放下心来,在村里找了几个壮小伙子,一行人抬着巨鹿,向十里外的镇上走去。   一路上抬鹿的小伙子们对这头漂亮的梅花鹿赞不绝口,同时表示可惜,这么快就要送给他人。若是钱家祖上自己留着圈养,没准会生出更漂亮的小鹿来。   对此,钱家祖上不以为意。   一路顺利,山村众人终于来到镇上,找到神医居所,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医。   这位神医一身学士打扮,说话文绉绉的,目光里经常流露出几分骄傲。当药童将几个山村人引到他面前时,他一脸的不屑。当看到众人抬着的梅花鹿,顿时两眼放光,立刻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围着梅花鹿转了好几圈,然后不停地称赞这是一只好鹿,百年难见的好鹿。   钱家祖上见神医一副心动相,找到恰当时机,表明来意,并说明只要神医出马,不管是否治好孩子的病,都会把这只鹿送给神医。   神医听后,大点其头。让家人把鹿抬走,放在圈养牲畜的圈里。而后,带上两个药童,两只药箱,连夜赶赴钱家祖上家中,为孩子看病。   听到这,我有些担心地问:“听你这么一讲,那个所谓的神医,为人倨傲,给我感觉,应该是阴险狡诈之辈。你老祖宗先款后货,不怕被骗?”   老四说:“怕有什么用?那个年代,有求于人,不事先抛出点好处,谁会真心帮你?再说了,那神医虽然不怎么和蔼可亲,为人还是没问题的。医术高明,医德不凡,全镇知名,这点根本不用怀疑。”   “唉,你讲了半天,这和《神工谱》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意思。”我打着哈欠,两行疲惫的眼泪兴高采烈地从眼角流出。   “精彩总在最后,不是吗?”老四摇头晃脑,很是得意。   “听你讲故事真费劲,以后再也不听你讲的故事了。”我说。   老四微微一笑,继续开讲。   神医到了钱家之后,立刻投入工作,先是翻看孩子的眼皮,接着便是把脉。足足过了一刻钟,神医像是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额头上见汗。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总之是变了又变,神色极差。   站在一旁的钱家祖上夫妇、两位小药童以及几位村民见神医如此模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钱家祖上夫妇,脑袋上的汗不比神医脸上的少,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脸上往下滚落。   最终,神医收回把脉的手,摇头叹息,很郁闷地说,这个病人,他治不了,因为根本没见过这种病。   钱家祖上大为失望,却还是恭恭敬敬送神医离开了。   那一晚,夫妇二人守着孩子,谁也无心睡眠。   过了三更天,本无睡意的钱家祖上突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像是喝了迷魂药一般,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争斗一会,最终合在一起。   恍惚间,钱家祖上发现自己置身于猎捕漂亮梅花鹿的丛林之中,四周树木长得比平时要弯曲许多,显得非常狰狞。树林里浓雾弥漫,只能隐约看清一丈之内的东西。纵然是猎物高手,身处此地,钱家祖上心里还是莫名打颤。   正在他惊疑自己为何在此的时候,浓雾中隐约出现一个人影,衣着与浓雾相融,身材曼妙。他是山村猎人,常见的女子,不过山村妇人,即便偶尔看到镇上的大家闺秀,也觉得身材平平淡淡,不及眼前朦胧中女子曼妙身材的万分之一。   钱家祖上为其绝美身材怦然心动之时,对面朦胧的身影突然开口说话:“人之命,七分注定,三分巧合。你今进入巧合关节,猎得凶鹿一只。凶鹿怒你行为,故而施展妖法,使你儿患怪病。若想救子,需速速远离家乡,到别处谋生存。只要离开家乡百里,你儿怪病自然好转。那七色毒鹿,五百年现世一次,你将其捕获,送与他人,将导致全镇的血光之灾,此为过。而又令其难以跑遍神州,祸害更多百姓,此为功。依我看,你功大于过,故奖你《神工谱》一部,可以此谋生。《神工谱》就在你家房后,黄石之下,入土三尺,方可取之。切记,书可家传,不可外传。”   话音渐渐变小,朦胧身影也慢慢消失在浓雾之中。   树林中浓雾仿佛有了灵性,从四面八方涌来,直扑钱家祖上,好似要把他吞没。他吃了一惊,顿时惊醒,只觉满头大汗,心如擂鼓。   妻子仍未入睡,守着孩子泪眼婆娑。见他突然睁眼,身体颤抖不停,显然做了噩梦,便问是怎么回事。   钱家祖上惊醒后,感觉梦中奇怪之处颇多。然而梦中身影说离开家乡,孩子就能有救,让他激动不已。古人向来迷信,他也是如此,以为神仙托梦。况且神医都无法救治孩子,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但钱家祖上还算谨慎,不顾妻子追问,急匆匆跑到房后,见果然有一块淡黄色的粗糙石头。他对自家房屋周围十分熟悉,从未见过这样的石头。乍一看到,兴奋不已,找来结实木棍、铁铲,撬走石头,挖地三尺,果然发现一个油布包。   他捧着油布包匆匆跑回屋子打开,里面正是一本纸张古朴的书。借着油灯昏黄的光亮看到,书皮上赫然写着三个大篆——神工谱!   如此一来,钱家祖上彻底信了那个梦,叫嚷着让妻子收拾东西,连夜离开。妻子莫名其妙,以为丈夫受不了孩子生怪病的打击,精神出了毛病。钱家祖上可顾不得这些,匆匆收拾着细软碎银,张罗着离开。   妻子觉得丈夫睡了一觉,做了噩梦,醒来做事疯疯癫癫,很不靠谱。于是夫妻二人发生争执,直到天亮,钱家祖上终于说服妻子,带着孩子进了山林,离开家乡。   离家出走,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路过镇子,一条则是翻山越岭。因为梦中朦胧身影已经和钱家祖上说了,凶鹿被送到镇上,全镇会有血光之灾。故而,他不敢带着家人冒险,宁可从山林中逃亡。对于一位打猎多年的猎人来说,山林生存并不困难。   用了足足五天时间,钱家祖上和妻子带着昏迷不醒的儿子,逃离了家乡。一路尽管坎坷,终于跑到百里之外的繁华城市定居。说来也怪,走出百里之后,孩子便从昏迷中醒来,就像睡了一觉似的,根本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对此,钱家妻感到又奇怪又欣喜,立刻不在抱怨钱家祖上离家出走的决定。   再后来,钱家祖上专研《神工谱》,虽然只是窥得其中十之一二的奥妙,便已非常了得。在城中成了建筑设计师,尤其擅长设计机关埋伏、防盗宝库。到最后,很多大主顾慕名前来,求他设计家中宝库。甚至一些达官贵人为自己建造古墓,也会登门求拜。钱家祖上因此从猎人华丽转变,成了机关大师,生活比原来好了不止百倍。   尽管身在大都市,钱家祖上还是惦念家乡情况,回去查看是不敢了,只能从那边来的客人口中探听消息。一年之后,他终于得到明确消息,家乡的那个小镇,包括周围几十里的山村,均爆发奇怪瘟疫。而瘟疫的来源,正是那只漂亮的梅花鹿。   原来,神医回到家中,顾不得疲劳,连夜让家人把梅花鹿抬到面前,啧啧称奇,以为这是一只神鹿,饮其血,食其肉,兴许能长命百岁,甚至永生不死,于是令家仆杀之。哪知道一刀捅进梅花鹿脖子后,伤口处喷射出黑色血液,溅了家仆一身。家仆大叫一声,仰面摔倒,再也没爬起来。随后,一团黑雾从家仆身上滚滚而出,见人便扑。凡是被黑雾扑中者,即刻丧命。   神医一家全部死在黑雾之中,而后黑雾随风飘动,冲出神医家,开始祸害整个镇子,并向外扩散。直至飘散到周围几十里,方才渐渐淡去,从此无影无踪。而那头七彩梅花鹿的尸体,最终无人得见。   得知这一消息,钱家祖上震惊之余,心怀愧疚,同时庆幸全家劫后余生。他感激上天眷顾,因而行善积德,时常救济贫苦百姓,成了一方大善人。   钱家自此,人丁兴旺,生活越来越美满。   “不怎么样的民间故事。”听罢老四的讲述,我撇了撇嘴。   “哼,因为你不知道《神工谱》这本书有多强大。”老四反驳,“其中包含了太多信息,从我的祖上传到现在,钱家祖辈根本没人能把它研究通透,最厉害的,也只能搞明白其中的十之三四。就是凭借这本书,我们钱家一直不愁吃穿,家庭情况虽然比不上达官贵人,却比一般百姓好很多。可惜到了民国时,天下大乱,火器滋生,炸药横行,什么机关埋伏也阻挡不了爆破,我的家族也从那时开始,渐渐走向没落。本来庞大的家族,最终变成了一支,也就是我这支。家族人见《神工谱》在那个年代已经失去作用,便只是遵祖上教训,保留此书,研究的人渐渐少。最终,钱家人只能从《神工谱》学到些造锁开锁的本领。后来出现电子锁,家人为了吃好开锁这口饭,慢慢摸索研究,终于小有成就。至于《神工谱》,已经成了祖传的宝贝,少有人再去学习。”   “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仍然不太相信,斜眼瞥着他。   “你你你……”老四指着我的鼻子,“你”了半天没说出别的话来,看样子被气得不轻。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进了寝室楼,正要往二楼爬。看到老四气愤的模样,我心里大乐,走在前面,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老四闷闷地走在后面,突然开口:“老二,等等。”   “嗯?”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老四把手机递到我面前,说:“沈语慈来了电话,我想应该是找你的。幸好老三先咱们回寝室了,要不然更得郁闷死。”   我接过手机,感觉到了震动。定睛一看屏幕,上面显示着沈语慈的名字,名字下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因为沈语慈对老三态度不好,我心里对她产生了几分抵触情绪。看着来电显示呆了犹豫,方才微微叹息,终于接通了电话:“喂?”   “陈晓梦的情况变得非常糟,我打算给她家打电话,把她接走。”沈语慈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如果女鬼发现她要离开的话,只怕会立即吸干她的阳气。可现在晓梦情况非常糟糕,尽管别人看不出什么,我却看得明白,她的生命越来越脆弱。搞不好的话……这几天就会……就会……”   她说不下去,我听得出来,此时的沈语慈,不再是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女孩,而是一个脆弱得已经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了。   “别急,也许……咱们能找到别的办法。”我安慰道。   “除了收拾掉女鬼,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沈语慈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我也查看了其他八个女孩的情况,和晓梦差不多。本想向我爸和大哥求助,可他们的电话打不通……”   “嗯,要不,咱们吃过晚饭再见一面,好好研究一下?”我说。   我知道沈语慈貌似从未遇到过如此尴尬的情况,故而才会失去方向,不知怎么把猎鬼这件事进行下去。我说见面研究,其实有什么可研究的?我对猎异之事一窍不通,根本提不出有价值的建议。两人见面,我能做的,也只是安慰她一下罢了。   “好,晚上七点,女生寝室楼下见。”沈语慈立刻答应。   我心中苦笑,她是多需要一个人来安慰呀,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看来,沈语慈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势,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第二十九章 倾诉   匆匆扒了口晚饭,我便赶到了女生寝室楼下,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等待沈语慈的出现。   我承认比较讨厌沈语慈的为人,但架不住自己心软,在电话里听到沈语慈带着哭腔的声音,本打算再也不接触她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和沈语慈接触几天,本以为她是个外冷内冷的女孩,仗着不俗的姿色,不可一世,瞧不起小男人。后来又觉得她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心中想法不容外人揣摩。被困地下室时,面对困境,她又变得极其暴躁,无比狠戾。直到她发现陈晓梦等九位校花情况不妙,事态不在她掌控之中,一个看似性格刚硬的女孩,终于失去了镇定、冷静和嚣张,转而变成了无依无靠、可怜楚楚的小女孩。   我看不透她到底是哪种性格,也懒得再去揣摩。我只知道,无论我如何讨厌她,当她将柔弱的一面展现在我面前时,我无法狠心拒绝,无法冷眼旁观,无法置之不理。如果能帮上她忙的话,我尽力而为。当然,帮忙的同时,也会理智地想办法保全自己的小命。   在她给我使用守神针之后,我确实从浑浑噩噩中摆脱出来,尽管仍是那个遇事较为冲动的人,但也会理智对待一些问题。感性与理性并存于我的性格当中,我无法时时刻刻保持冷静,却也不会冲动到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我不是不敢拼不敢搏,只是胆子还没大到把自己的小命当玩具。   在见到沈语慈之前,我便已经想好,能帮忙就不袖手,小命受到威胁就立刻抽身。   之所以躲在女生寝室楼下,是因为不想惹人注意。要知道,学校十大校花都是住校的,全部聚集在这幢对我们来说非常神秘的六层楼里。校花的能量是巨大的,这点从沈语慈被曝身边出现“神秘男友”就可以看出,第十校花“名花有主”的绯闻尚且让一群追求者同仇敌忾组成联盟军,由此可以想象前九位校花的影响力了。因为她们的存在,女生寝室楼下总是聚集着一些怀揣爱慕的男生,或是大喊心中女神的名字,或是摆出文艺青年范弹着吉他唱情歌,或是默默仰望,只求一瞻梦中情人带着笑意的芳容。一来到这里,看到如此庞大的队伍,我不由自主地躲了起来,只怕沈语慈一出现便朝我走来,若是她“神秘男友”一事东窗事发,我肯定会被“联盟军”踩成肉饼。   一颗巨大的垂柳下,我蹲靠在树干上,点燃一支烟,美美地抽着,吞云吐雾的感觉十分舒爽。我非常喜欢这个姿势,但室友们经常鄙视我,说我这副样子很像在监狱里练出来的。   终于,沈语慈出现在了女生寝室大门口,引来阵阵野狼般的嚎叫。有几个大胆的男生争先恐后地冲上去,好似饥饿的野狼看到了肥美的羊肉大餐。   沈语慈平时走在校园里,总会对向她侧目的男生报以甜甜的微笑,这也是她之前所说的“良好公众形象”。正因为她的微笑,她的口碑在狼群中向来很好,大家都觉得此女很容易接近,都自认为大有机会把她追上手。   扑向她的野狼们也许没想着要揩油,只希望近距离看到她甜美笑容。可惜他们不了解沈语慈今天的心情,必然悲剧。   果然,沈语慈冷冷看了他们一眼,皱了皱眉,然后厌恶地说出两个字:“滚开!”   画面仿佛定格,扑过去的几个男生身体僵硬,像是被下了咒语变成木头人。他们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自诩想象力丰富的我可以在脑海里勾画出他们睁圆眼睛、张大嘴巴的惊愕表情。沈语慈从来不在人多的地方说过分的话,不论她面前的男生多丑陋、多无知、多下流。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很多人听得清楚。喧闹的寝室楼下顿时变得安静许多,男生们都怔怔地看着她,就像不认识她一般。   沈语慈根本不在乎他们诧异的目光,站在高高台阶上四处张望,待看到躲在树下抽烟的我,皱了皱眉,然后施施然穿过男生们构筑的并不严密的包围圈,向学校大门走去。   很多人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包括我在内。看她并没有直接向我走来,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对她善解人意的行为很是满意,毫不吝啬地在心里表扬她一番。然后站起身,转到树后,借着许多树木的掩护,偷偷尾随沈语慈。   被沈语慈震住的一干追求者默默地看她离开,没有尾随,他们很明白,今天若是对她纠缠不休的话,以后一定会被划入黑名单。   沈语慈并没有走到学校大门,而是走了一半,突然变换方向,向我藏身之处走来。   我暗吃一惊,想不到她竟然察觉到我藏在哪里。既然周围没有人,我也不再担心,神态自若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看到我,沈语慈面容的冷峻融化,看似干涩的眼睛里逐渐泛起微光,那是泪光。她用力抽了下鼻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她的这种表现让我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吭哧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不过,我知道,心里柔软的某处被她泪光触动,很疼很疼。这时的她,在我眼里,不再是大我两岁非常强势的大姐,反倒像小默那种需要人来保护、来安慰的小女孩。   她不说话,我却不知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四目相对,默默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过了一会,我看到两行泪水齐刷刷地从她眼角涌出,顺着光洁的面庞,向圆润的下巴流去。   “呃……”我觉得真应该说点什么了,“这个……世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咱们……那个……”   “我很无助。”沈语慈突然打断我。   “什么?”我诧异地看着她。   “从我记事开始,就和老爸、大哥四处漂泊,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固定的闺蜜,没有固定的怀念。”沈语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旁边的石墩前,缓缓坐下,目光望着地面,“但我感到很安全,经常会躺在被窝里,想就这么一直跟着老爸,跟着大哥,也挺好。我不需要沁香的胭脂,不需要华丽的服饰,不需要整天围着我转总是信誓旦旦地说要爱我一辈子的男人。在我的眼中,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比老爸和大哥让我有安全感。我看了太多无知的男人,他们自以为很了不起,不可一世,骄傲自大,怀揣着大男子主义,瞧不起女人。然而,在我看来,他们就是傻瓜,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这个世界,看不到真正的恐怖,看不到真正的血腥,看不到真正的牺牲。”   听了她的话,我不禁点头。在遇到她之前,我只是一个灵异发烧友,喜欢搜集稀奇古怪的资料,看些惊悚恐怖的书籍或是电影。我并不相信鬼魂真实存在,但心里隐隐期盼世上真有鬼魂。因为有未知的东西存在,这个世界才让我感觉精彩。当真正接触到女鬼沈雨晴时,我才知道,曾经幻想与鬼魂接触的自己多么幼稚,那并不仅仅会令人恐惧或者激动,而是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的。   只与一个鬼魂接触就让我产生了对灵异之物极其畏惧的心理,更别说这些经常与世间异数打交道的猎异人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能驱鬼除魔的人必然是道士、和尚之类的高人,何曾想过,一群没有法术武装的普通人,也可以与灵异之物叫板。   那天沈语慈向我介绍猎异人时,我对这些人心生敬佩,但也仅仅是敬佩而已,可没脑瓜发热地想要加入这群人。而我也因为她的介绍,对确实存在灵异之物的世界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说是更进一步,其实也只是一小步而已。   对于我这个希望真有灵异存在的发烧友来说,接受有神论并不难。   吸收了有神论之后,我再次回头看过去的自己,感觉真如沈语慈所言,看不透世界,看不穿很多东西。而现在的我,虽然也看不透、看不穿,但至少我知道,这个世界比我之前想象的更精彩。   因此,我对沈语慈一番肺腑之言十分认同。   沈语慈接着说:“跟着老爸、大哥奔波了多年,经历稀奇古怪的事情并不少,每次他们都不会让我冲在前面,而是对我做出非常完美的保护。我是女孩不假,但不代表我没有冲锋的心。更何况,看到他们每次冲锋陷阵都会受伤,严重时差点丢了命。我不想总是躲在他们身后,做一个沉默看客,我想用自己的双手,拿起武器,杀光那些异数,好让劳累的老爸和大哥歇一歇。可是,每当我提出和他们一起行动时,他们总会以各种理由拒绝我。我不是大棚里需要呵护的脆弱花朵,不想被永远保护。我想让自己变得强大,让老爸和大哥也能感受到我带给他们的安全感。所以,我努力学习,学习老爸,学习大哥,希望像他们一样,将一切事情掌握在手中,能够很好地控制局面。可当老爸、大哥离开我之后,遇到灵异之事孤身作战时,我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太简单、太天真。我……终究是一个女孩,有着和普通女孩一样脆弱的内心。遇到困难时,我咬牙坚持,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无助感,让我感到很疲惫,可我依然努力挺着。这次,我真的挺不住了。夏凉,陈晓梦是我最认可的朋友,她对我好,我也想对她好。可当她生命受到威胁时,我使出浑身解数,却不能救她……”   她说不下去,开始啜泣。   我站在她面前,静静地听她诉说。脸上平静,心里却泛起汹涌波涛。我本已料到她内心脆弱,却没想到脆弱到这种地步。如此一来,心里对她存在的一丝坏感彻底烟消云散。眼前的校花,不想让别人呵护,不把自己当成娇嫩的鲜花,可她真的需要人保护,需要人予以安全感。   沈语慈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说:“当咱们被困在地下室时,我真以为自己完了,彻底完了。我救不了晓梦的命,也再不能见到老爸和大哥。同时,我也不甘心,沈雨晴只是一个厉鬼,比我以往遇见的异数低级得多,却不想如此难缠,三番五次在我眼前逃走,更是用阴谋把我困在地下室。我当时没抱任何逃出来的希望,直到你搬来救兵,我才长出了口气。我拒绝你把普通人引进这件事,其实是自尊心在作怪,你以为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没想到搬救兵吗?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就立刻把它掐断,不去想这些。你不知道,爬出地下通道,看到浅蓝色的天空,我心情有多激动,我觉得还有机会对付女鬼,只要自己好好筹划一下。可当我回到寝室看到晓梦糟糕的情况,顿时失去了信心。我对付沈雨晴,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挽救晓梦濒临死亡的性命,可我还没把握除掉女鬼时,晓梦已经快不行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叹息一声,仍然说不出慰藉的话。   正在沈语慈垂泪,我无话可说之际,她身后的树丛里,忽然传出“哗啦哗啦”的响动。我们均是一惊,敏感的沈语慈急忙从石墩上跳起来,与我并肩而立,凝视树丛。   一只惨白的手从树丛里伸出,那只手给我的感觉,不像人手,反倒像用纸扎出来的一样。紧接着,另一只相差无几的手伸出,两只手用力扒着草地,缓缓向前。随后,一颗人头露出,并缓缓抬起。   一张惨白的脸,一双漆黑没有瞳孔的眼睛,两瓣鲜红嘴唇,还有带着浓浓诡异的微笑……   我们惊呆了! 第三十章 活纸人   与女鬼打了多次交道的我,自以为内心强大到再见任何稀奇古怪之物都不会产生恐惧。哪知道当从树丛里爬出来的人笔直站在面前时,心脏不停地加速度狂跳,逐渐走向爆裂边缘。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尽管穿着羽绒服和保暖裤,全身还是泛起阵阵寒意。   惊惶之际,我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沈语慈。本以为见多识广的她会从容面对,哪知道她的脸色也很难看,只是没表露出惊慌而已。其实目光中,夹杂着好奇与恐惧。   站在我们身前的,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能活动的纸人。   渤湾市周围很多农村,有一个习俗。老人亡故后,家人会找来巧匠,用秸秆和白纸扎成一头马或者牛(男性扎马,女性扎牛,为何如此划分,不知其意),还有两个近一米高的童男童女。老人死后,由其长子或长孙到每个村子都有的小庙(其实就是用砖瓦搭建的一米多高小庙,里面供奉是谁不得而知)送路,站在高处,拿着扁担遥指西方,高喊“父亲”或者“爷爷”“一路走好”,然后将纸马或者纸牛以及童男童女烧掉。牛马供亡者乘骑,童男童女则为引路人,以免故者走弯路。   我曾和荆叔叔去过农村,见过一次这种场面。那次是一位在市里德高望重的黑道人物病亡,生前希望落叶归根,葬在老家农村的坟山上。其子也孝顺,待其死后,将骨灰带回老家农村,以农村习俗下葬,其中就有一个环节是送路。荆叔叔和那位亡故的人有些饭桌上的交情,所以才会前去随礼。至于我,只是好奇,提出去看看。对于我的要求,荆叔叔很少拒绝,带着我参加了一回农村葬礼。   我曾近距离观察过纸扎的童男童女,用白纸扎成之后,还要上色。黑色的地主帽,鲜亮的衣裤鞋子,弄得和真的一样。尤其纸人脸色,最为逼真。不论童男童女,都有漂亮到极致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清晰可见的黑眼珠和瞳孔,嘴唇鲜红,像是涂了浓浓的朱砂。至于脸色,因为以白纸为料,自然比不上真人那么红润或者白皙,透露着惨白。   如今面前站的这人,和我曾见过的童男童女相差无二,一样过分光鲜亮丽的衣着,一样呆滞空洞的眼睛,一样鲜红的嘴唇,一样带着几分虚假诡异的笑容。不一样的是,它要比童男童女高大很多,身高与我相差无几,体型虽不健硕,却很适中。   它不会眨眼,瞪着空洞无神的眼睛,僵硬地扭头看了一会沈语慈,然后机械地扭转脖子,死死盯着我。   当初看到非常逼真的童男童女时,我很恐惧,生怕两个身材不高的纸制小人突然转动眼珠,看着我,然后扑过来把我大卸八块。好在当时的小纸人只是死物,不具可以行动的灵性。没想到曾经担心的事情竟然时隔许久,发生在今天。   纸人看着我,脸上挂着虚假笑容。   两个大活人与离奇的活纸人对峙,气氛相当诡异。   我紧张万分,不知突然出现的纸人是敌是友,微微侧身,小声道:“语慈姐,这情况……你以前遇见过吗?”   “没有。”沈语慈回答得很干脆。   “这……纸人怎么会活动?”我好奇道,“也不知它突然出现,是否会对我们不利。”   “不会。”这次回答我的,不是沈语慈,而是呆呆站在我们面前的纸人。   我虽然和沈语慈说话,目光却没离开纸人面庞半分。初听它的声音,下意识地以为是沈语慈的回应,可稍稍回味一下,就发现那声音虽然温文细腻,却和沈语慈的声音大不相同。先是一愣,旋即恍然,是纸人的声音。可我根本没看到它嘴唇有动作,也就是说,它并不靠嘴唇出声。   仿佛看穿了我心中想法,纸人说道:“我不用动嘴唇就能发出声音。”   纸人发声,沈语慈本就紧张的情绪顿时暴涨到极点,右手伸进裤兜,像是要掏出生锈的水果刀。   纸人脸上仍然挂着虚假的笑容:“生锈的水果刀对我无用,况且,也用不到。”   沈语慈的动作顿时僵住。   它能看穿我们的一切!我心中大骇,更加恐惧。   纸人再次发出声音:“不用担心,我对你们没有恶意。虽然在你们眼中,我是世间异数,但不是滥杀无辜之辈。其实,我也是人,和你们不同的是,我活了很久。”   沈语慈脸色凝重,说:“纸人也是人?”   纸人说:“我不是纸人,是实实在在的人。你们可以把这当成一种法术,我可以操控纸人,还能将自己的一点意识放进纸人之中,借助纸人的六感,感觉一些东西。”   “神仙?”我立刻猜想,并马上向沈语慈求证,“语慈姐,你从小猎异,有没有见过神仙或者听说有人猎杀过神仙?”   沈语慈摇头:“神仙只是传说而已,虚无缥缈,应该是古人想象出来的,并不真实存在。”   “那鬼魂怎么会存在?”我不解道。   “鬼知道。”沈语慈耸了耸肩。   我们交流几句,心中的恐惧去了大半,但还是对纸人多加小心。它说自己是世间异数,对我们没有恶意。前半句我打心眼里相信,后半句嘛,就得看它的表现了。   纸人并不具备真人的灵活性,每个动作都像机器人一样,一点一点行动。它慢镜头般地将右手抬起,摸到下巴,揉搓几下。诡异的笑脸抽了抽,似乎想做出些别的表情,可惜满脸纸张,哪能如它所愿?最终,它无奈放弃,放下右手,说:“看来点化纸人的法术还需改进,现在这情况,真让人尴尬。”   “你真的是人?”沈语慈听出它的无奈,疑惑道,“我曾听说有一种催眠高手,能把人催眠,还可以将自己的意识入侵到被催眠者意识中,不但能控制被催眠者做任何事情,还能借助被催眠者的六感,感受外面的情况。这种说法,还算有科学依据,我也只是将信将疑。像你这种手段,倒是第一次见。莫非你会更高层次的催眠术,能把没有生命的东西催眠?”   纸人嘴唇不动,却发出“哈哈”笑声:“你说的那种催眠术我知道,只是小手段,不足为奇。和我这种法术比起来,是小儿科。”   “你这确实是法术?”我问,“不是仙术?”   纸人僵硬地摇头:“我不是神仙,不会仙术。”   沈语慈皱眉:“那么……你控制的纸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为了见你们。”纸人说。   “为什么?”沈语慈问。   这次纸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画出来的空洞眼睛看着我:“夏凉,我这次来,是劝你不要淌浑水。猎异的圈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与天下异数为敌,一心铲除天下异数。呵呵,无知者的誓言,真的很好笑。世间异数数不胜数,不是光凭猎异这一小圈人能清除干净的,更何况能力不凡的家伙有很多,他们可不是好惹的。还有,夏凉,你的情况特殊,尽量别过接触灵异之事,这对你很不好。”   “你看不起猎异人?”身为猎异人的沈语慈听了纸人狂妄话语,刚好一些的脸色顿时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纸人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波动:“不是看不起,这是事实。”   沈语慈看着它的目光变得狠厉,像两把刀子。   纸人视而不见,直直地看着我。   “你认识我?”我说。   “认识。”纸人回答得很肯定。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问。   “从你出生开始。”纸人回答得很干脆。   我沉默,不再多问。   当它说出答案时,我忘了其中的可信度,冲动得差点脱口追问我的父母。要知道,从我记事起,就在流浪,身边没有一个人,一直孤独寂寞地流浪,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亲情为何物。直到在垃圾堆里捡到小默,心底才慢慢滋生了亲情。后来到了岚歌孤儿院,感受到荆叔叔和易阿姨,还有一干伙伴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氛围,才真正体悟到亲情的含义和宝贵。   在看一些电影、电视剧时,每当看到里面的孤儿在遇见亲生父母那一脸怨恨的表情时,我总会幻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父母站在面前时,我会是怎样一种心情,会是怎样一种态度。怨恨吗?应该谈不上。也许是我的想法太过迥异,琢磨了很长时间,想通一个道理。人,诞生于世,命乃父母所予,生育之恩,大过天地,只此之恩便永生难报。有命在就该谢天谢地,若是因父母不养而怨恨,实在不该。因为一个人,根本没有怨恨父母权利。   所以,我不会去怨恨父母什么,因为他们已经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生命。   我没马上追问父母,而是沉默片刻,稳定一下情绪,方才开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一定知道我父母是谁。”   “知道。”纸人说。   “能告诉我吗?”我问。   “不能。”纸人干脆道。   我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既然它不说,肯定有不说的理由,就算这个理由一点都不充分,死皮赖脸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沈语慈睁大眼睛,语气不善:“你是在逗夏凉玩吗?”   “我有理由,不是逗玩。”纸人语气有些无奈。   “你出现在这里,难道只是来提醒夏凉不要参与灵异之事?”沈语慈不太相信它的说法。   “不错。”纸人说,“我猜夏凉性子执拗,既然参与进来,就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为了让他尽快摆脱这件灵异之事,我决定帮你们一把。”   “怎么帮?”沈语慈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她不是轻信陌生人的人,如此表现可以看出,这件事已经把她逼到了绝路上,让她束手无策。现在不管是谁,只要提出一点建议,她都会立刻接受,并马上实施。其实,这是一种典型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我知道一种滋守阳气之法,可以让被吸阳气者快速从危险中摆脱出来。”纸人说。   “什么?”沈语慈激动不已,惊喜失声。 第三十一章 滋守阳气之法   活纸人所说的“滋守阳气之法”,其实就是服食中药。据他所说,中药种类繁多,很多草药药效相近,却有细微差别,若非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很难区分每种中药差之毫厘的药性。而且,中药搭配,也有讲究,不是知道药效就能写出配方的。以中药为主的滋守阳气之法,用药看似简单,搭配看似不合理,功效却匪夷所思。这种药方自古已有,药效奇特,只是少有人知。   介绍了一下滋守阳气之法,吊足我们胃口后,它才提醒我们把几种药物名称、配制份量、熬制方法、服用的注意事项记下,以免出现差错。中药虽然性温,可若是搭配不当,或是搭配分量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沈语慈和我相约见面,哪会带纸笔,一听他要我们记录,顿时慌张,手忙脚乱地翻遍全身口袋,可惜连张纸片也找不到。   活纸人呆呆看了我们半晌,终于无奈开口:“你们难道连手机也没有吗?”   “没有。”我尴尬地说。   “呃……”饶是给我们带来诡异压迫感的纸人也被我的答案击败,强大的恐怖气场全无,顿时无语。   沈语慈一拍脑门,急忙掏出手机:“一时着急,把手机忘了。”   “好,那你记清楚了,我可要说了。”活纸人像是一位中医老教授,语气变得抑扬顿挫起来,“半钱破故纸,主治元阳亏损,定心补肾,因为是助阳之药,女性不能多服,所以只能用少量。但对于丢失阳气的女子,这半钱足矣,滋养阳气的速度会很快。”   沈语慈也不多问,两根白皙拇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跳跃。看得我羡慕不已,心想什么时候自己也弄部手机,练练指法。   活纸人见她如此飞速记载,好像失了神,过了片刻,咳嗽一声,继续道:“三钱益母草,药效是活血调经。失了阳气的人体温下降,受阴气侵害,血液流动不畅,故而用活血之药,促进血液流动,而后将滋补的阳气带到全身各处;三钱白檀,治中恶鬼气,并有行气功效,一方面可以稍微驱散阴气,另一方面可以助活血,阳气滋养之时,用此药可催动阳气在体内流动速度;一钱花椒,有驱寒功效,与白檀相辅相成,利于驱阴气;二钱灵芝,补阳气,安心神。被吸阳气者心神动荡,如同丢了魂魄,对周围事物恍然不觉,此药可让人逐渐清醒起来。”   沈语慈头也不抬,手机键盘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咔咔”声。   我偷眼看她,虽只看了侧脸,却还是看到她凝重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激动光芒。   我又扭头看向活纸人,从头到脚散发着妖异,怎么看都像对我们心怀不轨、居心叵测的异数。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家伙,说出的话头头是道,莫非是欺负我们不懂中医?它告诉我们滋守阳气之法,真的只是希望我尽快摆脱这场与女鬼的对决?为什么对我如此关心?是因为我从未谋面的父母吗?   纸人毕竟是死物,即便能够活动,却扔给我带来奇怪感觉。我无法从它的言语和表情察觉出什么,不免幻想操控纸人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这个隐藏在纸人背后的家伙,和我亲生父母有何关系?   活纸人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僵硬地扭头,看着我。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它虚假的笑容变得深邃,空洞的眼睛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我急忙用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它已经把头扭向沈语慈。   “这几种药物需要土质药罐盛装,无根水熬制,以松木为柴,用雷火点燃。水开之后,首先放入破故纸,而后每隔一刻钟,先后放入益母草、白檀、花椒、灵芝。最后一味药放好后,盖好盖子,温熬半个小时,然后撤去底火,放置阳光下一小时,药成。每天两次服用,一次一两汤药,不可断续服用,只能一口喝下。三日之后,无需再服,阳气不停泄露的口子自然会补好,丢失的阳气也会完全滋养出来。”活纸人说。   沈语慈不顾话中内容,只是死记。   我却产生疑问:“你说得简单,我们做起来,可要麻烦了。”   活纸人看我:“怎么?”   “熬药需求的东西,很难搞到手。”我说,“土质药罐和松木好说,可我们去哪搞到雷火和无根水?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雷火应该产生在被雷电击中的树木上,而无根水则是雨水。暂不考虑其他,冬天即便下雪,也不会打雷,我们怎么搞定雷火?同样道理,无根水也不会在冬天出现。你这副药熬制的要求太高,我们根本做不到。这哪是在帮我们,根本是在折磨我们吧。你这种行为,好比在我们最饥饿的时候,递来一块蛋糕,结果惊喜的我们拿到蛋糕之后,发现是石头做的……”   “哈哈哈哈,有趣的比喻。”活纸人的声音里充满欢快。   这时候,沈语慈终于记完,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收起手机,这才抬起头。她储存活纸人一番话的时候,已然听到了我的担忧,原本轻松的表情顿时垮下来:“前辈,希望您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给我们指点迷津。”   我心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前辈”,真是落俗套。   活纸人说道:“冬天才是获取无根水的最好时节,无根水是雨水不假,雨水从何而来?无根无根,自然是从天而降。那么,你们看看周围什么东西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沈语慈和我扫视附近,除了树丛、石墩和砖砌的小路,便是满地白雪。   我恍然大悟:“雪!”   沈语慈也立刻反应过来:“雪从天上来,融化之后,就是无根水!”   活纸人僵硬地点头:“不错,无根水的问题解决了。”   “那雷火呢?”我问。   活纸人说:“不要说冬天,就是夏天,雷火也很难获取。不过对于很多奇人异士,获取雷火并不难。我可以教沈语慈一种符咒,是雷火符,只要扯开符咒,就能生出雷火。”   我不满道:“为什么不教我?”   活纸人说:“我说过,此次前来是劝你少接触灵异之事,所以和异数有关的东西,是不会教你的。”   我顿时哑口无言。   沈语慈大喜过望,连声道:“请前辈指点。”   “前辈什么的,土不土啊。”对活纸人不教我符咒一事,我耿耿于怀,忍不住多嘴。   沈语慈撇头狠狠剜了我一眼,表情狰狞。   我吓得浑身一颤,不敢出声。   看到沈语慈把我吓住,活纸人好像感到很有趣,僵硬的脖子机械地扭来扭去,空洞的眼睛里颇具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还在这愣着干什么?”沈语慈冷声道,“前辈不想教你雷火符,你难道还想偷学?快点滚开,要不然……”   不等她话说完,我便不甘心地向远处走去,暗暗腹诽。需要向人倾诉时,就把我叫到跟前,对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事情有了转机,不需要我了,就一脚踢开,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郁闷难当的我磨磨蹭蹭走到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掏出一根烟点燃,蹲下来看着一个大活人和一个诡异的活纸人,心里诅咒沈语慈找个男友是白痴……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站在沈语慈身前的活纸人脚下突然升腾起蓝色火焰,将周围照得一片幽蓝,好不诡异!我心顿时一紧,扔掉手中快燃完的烟头,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沈语慈近前,边跑边喊:“发生了什么?”   沈语慈石雕般一动不动。   我更加慌张,暗暗猜想,莫非活纸人真有叵测居心,把我支开后,施展奇怪手段,摄了她魂魄,然后给自己点一把火,想要逃走?说实话,如果真像我所想,沈语慈算是彻底玩完,因为活纸人几乎没留下任何线索,即便再高明的抓鬼先生前来,也无法找出活纸人背后的那个人,更别说帮她夺回魂魄了。   跑到沈语慈身后,我急忙伸出一只手,扣住她肩膀,向后一拉。她似乎没料到我突然冲过来,立刻转身,看到我之后,满脸诧异:“你干嘛?”   “你还好?”我有些惊讶。   “当然。”沈语慈说,“你想什么呢?”   见她没事,我呆呆看着被蓝火彻底包围屹立原地不倒的活纸人,喃喃道:“他没对你做什么?”   “没有。”沈语慈摇头,“把雷火符制作方法交给我,就要离开。我刚想抓紧时间说些感谢的话,它没给我机会,立刻施了法术,把自己点燃。”   我看着在蓝色火焰中渐渐变小的黑色影子,忽然一惊:“糟了,现在天这么黑,他这么烧自己,火光岂不是最显眼?别人肯定会发现这里的蓝光,赶过来后看到咱们……”   “不错,咱们应该快点离开。”话没说完,沈语慈掉头就跑,头也不回地喊,“你先回寝室,我刚学了雷火符,今晚要好好练习一番。如果再有事,我会联系你室友。”   “不讲究!”我冲她大喊一声,立刻朝男生寝室飞奔。   与此同时,我能听到,女生寝室那边传来乱哄哄的说话声,十分嘈杂。   “那边有蓝色的光!”   “难道是灵异事件?”   “很有可能,咱们学校也是有灵异传说的,大家刚入学的时候都听说过吧。”   “能见到鬼不,我想见鬼,最好是女鬼!”   “走,过去看看!”   “走走走!”   我一边跑一边埋怨活纸人,走就走呗,搞这么大动静,这不存心捣乱么?幸好我反应及时,跑得快,要不然一定会被揪住问个究竟,想想就麻烦。   同学们跑到它燃烧的地方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我想,明天学校一定会曝出大新闻! 第三十二章 愤怒   果然如我所料,第二天学校便传出流言,女生寝室附近泛起蓝光,把周围照的一片幽蓝,那场面又诡异又壮观,可惜的是当驻扎在女生寝室楼下的男生们飞奔过去时,蓝光已经消失。尽管很多人到达现场,用高亮度的手电筒搜寻,却是一无所获。最后,有人决定天第二天再去查看。结果一大早,树丛旁就聚集了很多“知情者”,他们猫着腰找了很久,仍是没有发现。   有人说,那种蓝光和八九十年代香港的恐怖电影背景色相差无几,在学校出现,也许大有深意。散播传言者坚信,那不是在拍电影,否则不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他猜测蓝光没准是阴间大门打开的征兆,说不定已经有鬼魂借助蓝光掩护,从阴间跑了出来。   另有人说,蓝光与鬼魂有关不容置疑,不过不见得是阴间大门打开,应该是鬼魂死亡时产生的景象。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别不信鬼魂的存在,别不信鬼魂不能死,他就曾亲眼看见过一位仙人般的道士剑杀鬼魂。然后便开始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只是越讲越离奇,让想听真故事的人大失所望。   “学校夜现离奇蓝光”一事吵得沸沸扬扬,最后甚至被人挂在了学校的论坛上,此人自称跟茅山道士学过道术,且有小成。他虽然不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却在第二天仔细观察了蓝光出现的地方。他一到那里,就感受到了浓厚的阴气,比他见过的任何鬼魂携带的阴气都要浓重。因此,他断定,此地确实出现过鬼魂,而且无比强大,不是他所能制服的。最后,友情提示学校诸位同学,最近一段时间小心谨慎,走路时最好绕开出现蓝光的地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条贴子是我上课时无聊,用老四手机上网看到的,看完之后,心中好笑。这位楼主吹牛没边,满嘴跑火车,若不是知情者,我真有可能对贴子内容信以为真。可惜,我是真正的知情者,没有人比沈语慈和我更了解当时情况。学校里这种瞎掰不打草稿的人比比皆是,就拿寝室老大来说吧,吹牛不打草稿不是最厉害的,他根本是张口就来,而且扯谎时脸不红心不跳,你若发现他话中的不对劲,予以反驳,他马上会做出旁征博引的架势,一定和你理论到你信服为止。老大的扯谎能力,被很多周边人认可,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为“谎帝”。   上课时,老大喜欢和我坐在一起,见我把玩老四的手机,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便腆着脸把他那略微肥硕的脑袋凑过来,贱兮兮地问:“看什么呢?”   “学校的论坛。”我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让他看。   老大只扫一眼,便惊喜道:“哎哟,你在看我发的贴子啊,怎么样,霸道不?”   我差点吐血,瞪大眼睛看着他,低声问:“你发的贴子?”   “当然,你没看出来吗?”老大指着手机屏,“没看到楼主的名字吗?‘无止境的帅’,只有我才能担得起这名字啊。”   “太不要脸了。”我严厉指责。   “你不懂我。”老大轻蔑地看着我,就像看一个白痴。   “滚吧你,臭不要脸。”我用鄙视当做武器,狠狠反击。   “哈哈……”老大毫不在意,好像我的话是在夸赞他一般。   对于这种不要脸的人,不光是我,老三、老四也很无奈。所以每当老大施展他“不要脸”大招时,我们都会保持沉默。刚相识的时候,我们还会对他拳打脚踢一番,时间长了,了解了他为人,我们便知道暴力不能解决他不要脸的问题,被逼无奈,只能沉默对抗。   不知受时代影响还是天性如此,我不喜欢到处乱跑,不像一些人喜欢逛街、去海边或是景点游玩、不喜欢去喧嚣吵闹的迪厅或酒吧,我最大的爱好只有两个,打网络游戏和看小说。网吧消费太高,一个小时两三块钱,对于连手机都买不起的我来说,简直是天价,所以打网络游戏这项爱好被我无情抛弃,每到没课时,只好闷在寝室看小说。   与女鬼多次接触后,我把收藏的所有悬疑恐怖小说全部收了起来,不再摆放床头。倒不是对它们失去兴趣,而是不敢看。遇见女鬼之前,我尽管希望世间有鬼,却倾向无神论。有时看小说也会被吓得不敢上厕所,可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女鬼的出现,彻底颠覆了我倾向无神论的世界观。再看悬疑恐怖小说的话,肯定会联想到女鬼,进而胡思乱想,生怕她在我看到紧张情节时忽然出现,把本就紧张的我吓个半死。所以,我决定暂时放下这些书,待女鬼一事解决之后,回头再把未看完的书好好欣赏一番。   收起喜爱的小说,我故作百无聊赖,心里则时刻警惕。   女鬼沈雨晴控制着蓝翰卿身体离开地下室后,便再没动静。我的生活,似乎回到了之前那种平静。按理来说,我应该庆幸这种平静,但我不能,因为我无法确定这是否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我已经知道自己在沈雨晴眼中是一块肥肉,所以从地下室逃生之后,总是神经兮兮地观察周围,生怕她突然出现,直接把我搞死。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一连五天,女鬼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没在我梦中出现,没跑到我的寝室对我下毒手,也没控制蓝翰卿前来抓我。这种反常让我大为疑惑,不知女鬼是否在酝酿着更可怕的阴谋。   期间,老三的精神状态很飘忽,时而亢奋得像吃了春药,时而低迷得像死了儿子。我看在眼里,感慨于心,那天从地下室逃出来的一路,他只怕被沈语慈的态度伤得不轻。因为他总怀疑沈语慈对我有意思,搞得我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只能在一旁偷偷瞄他,看好他,避免他想不开自杀这种狗血情节的出现。   至于老四,总是缠着我问地下实验室的问题,搞得我一个脑袋两个大,想尽办法和他周旋,每次总是含糊其辞,东扯西扯糊弄过去。这种真相是没法说的,沈语慈更不会同意我把女鬼搬到老三、老四面前,所以我只能胡诌乱扯,蒙混过老四这关。   不知道沈语慈是怎么办到的,竟然把“滋守阳气之法”需要的东西全部搞齐,并在学成雷火符的第二天,开始熬药,给陈晓梦服下。其余的八位校花,沈语慈也是想尽办法让她们接受治疗,其中曲折她没跟我讲,大体上来说,还算顺利。直到逃出地下室的第五天,九位被吸了阳气的校花彻底转好,一改前段时间浑浑噩噩的样子,恢复到从前状态。   九位校花的情况,是沈语慈拨通老四手机,在电话里告诉我的。五天里,我们一面没见,更别说帮她的忙了。得知这个好消息后,我不禁感慨,无解的情况下,沈语慈像是一只迷途的小羊羔,柔弱无助。看到一线光明后,她则化身母老虎,做事雷厉风行,坚决果断。这人的性格,比一般女孩要善变得多。   第五天晚饭后,我和同寝三个兄弟水足饭饱漫步在回寝室的路上。因为我们中午吃得多,挺得时间长,晚饭吃得晚了一些,饭后已经七点多,天早就黑了。好在学校路灯还算不错,把回寝室的路照得通明,并不显得阴森,只是每盏路灯下的树丛影影绰绰,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一出食堂,老大张嘴就侃,说最近很少露面的十大校花终于再现人们面前,尽管略显憔悴,但更显病态美,比之前更吸引人。尤其说到陈晓梦,老大眉飞色舞,满嘴喷着吐沫星子说和陈晓梦遇见时,那位全校排名第三的美女对他抛了媚眼。   听到这里,老四不干了,在他看来,只要陈晓梦的名字从老大嘴里说出来,就是对他心中女神的侮辱。老大胡诌陈晓梦抛媚眼一事,简直是对她赤裸裸的玷污。看似稳重的老四顿时脸红脖子粗地大骂老大龌龊、卑鄙、下流、无赖、流氓、盲流、不要脸、臭汗脚、屎壳郎……骂道最后,也顾不得那些词汇用得是否得当,只要是贬义词,全部胡乱地强加在老大身上。   老大也不在意,笑眯眯地一口一个“晓梦”,气得老四差点拼命。   老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拼嘴架,眼睛里一会泛起淡淡兴奋色彩,一会又黯然失神。   我没心思听他们胡扯,脑子里总是想着女鬼沈雨晴,这五天里她到底在做什么。难道她没发现沈语慈和我逃出了地下室吗?没发现九位校花阳气皆尽恢复吗?这些应该都打乱了她的计划吧,可她为什么不出现呢?真的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正疑惑间,耳边忽然炸响愤怒的声音,简直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该死!”   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笑了起来。心想应该是老四斗不过脸厚嘴贫的老大,猛地蹦出这么一句,可他的声音怎么有点像女孩子呢?   咦?我浑身猛地打了个寒战!不对,那声“该死”不是老四的声音,我一开始没过脑子,下意识地认为那声音是老四的。可一个激灵之后,我醒悟过来,那确实是女孩的声音!   是谁?我左右环顾,连接食堂和寝室的这条路,除了我们四个,根本没任何人,更别提女孩子了。   莫非女鬼沈雨晴出现了?   想到这里,浑身又是一寒,我急忙再次扫视一番周围,心中默念“希望是幻听”、“不是女鬼”、“她没出现”之类的话,可当我看向左前方时,登时停住脚步,再也不敢向前迈半步。   女鬼,沈雨晴,就站在一盏路灯下面,大半身子隐在路灯杆周围的黑暗里,整张脸却完全暴露在光亮中。她距我并不远,也就七八步的距离,我能清楚看到她的表情,不是常见的笑脸,而是阴险中带着诡异,诡异中带着狡诈,狡诈中带着愤怒的复杂表情。   我想掉头跑,却动弹不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女鬼。   女鬼脸上忽然泛起笑容,无比狰狞,从路灯杆的阴影中慢慢走出,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她的每一步,都践踏着我的希望,带给我无法抑制的恐惧。   最让我绝望的是,老大、老三、老四对我停步浑然不觉,仍然向前走着。老大和老四还在争辩,老三还在看热闹,对女鬼的出现,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女鬼走到我面前,用一根手指抵住我下巴,双唇微启,飘出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该死的你们,破坏了我全盘计划。夏凉,你真把我惹怒了,这次我要让你和沈语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三十三章 我不是我   沈雨晴又一次将手伸进了我的胸膛。   她在笑,不是得意地笑,不是甜美的笑,不是优雅的笑,而是非常平淡的笑,毫无花哨,毫无夸张,毫无感情。   我见过很多笑容,比如冷笑、阴笑、狞笑、淫笑、苦笑、疯笑、怒极而笑、开怀大笑,却从未见过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笑。这种笑本就诡异,配合她整条手臂渐渐没入我胸膛的行为,让我毛骨悚然,全身战栗。   这次的感受,与在卫生间那次大不相同。   上次感觉灵魂仿佛从肉体剥离,在体内不停颤栗,不停挣扎,似乎要冲破肉体的束缚。然后便开始头痛,脑浆好似煮熟的粥,沸腾的灼热令人难以忍受。   这次,我能感觉到灵魂又产生了恐惧,不过并没有挣扎,而是像见了大灰狼的小绵羊,不停地畏缩。灵魂好像一只气球,恐惧则像一根绣花针,刺了灵魂一下,它马上泄了气,不断变小。   发自内心的恐惧,让我浑身冰凉。   沈雨晴一条手臂没入我的胸膛,而后又把另一条手臂缓缓伸进来。至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离开我的脸,似乎饶有兴致地欣赏我惊恐的表情。   我不敢和她对视,只能努力让目光跳过她,投向不远处的前方。   老大、老四陷入争吵,没完没了,好像不辩出个结果决不罢休。老三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时而发出愉悦的笑声。   我对他们没发现我的异常并不恼火,这不是他们的错,应该是女鬼施展了某种手段,让他们不能察觉我被拦截。别看他们平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要是真遇到危险,绝不会丢下兄弟不管。相处近半年,我对他们的为人十分了解。   看着熟悉的三个背影,我无奈又庆幸。无奈的是,不能借助寝室三兄弟的力量摆脱沈雨晴,只怕自己会命丧今晚。庆幸的是,帮助沈语慈和我逃出地下室的老三、老四没被沈雨晴发现,他们间接地参与到了猎鬼行动之中,但没有暴露,性命不会受到威胁。   “你打乱了我的计划,就要为此付出代价。”沈雨晴两条手臂完全伸进我的胸膛,身体靠在我的身上,苍白而又漂亮的脸蛋近在咫尺,目光里带着无尽愤恨。   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从寝室三个兄弟的背影上收回,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只觉一股冰寒凉气从心底冒出,向全身每个角落扩散。   “你……你要杀我?”我颤抖着声音问。   “杀你?”沈雨晴摇头冷笑,“不不不,我怎么会让你那么痛快死掉?我要附进你身体,借用你的身份,接近沈语慈,出其不意地把她杀掉。然后,我会把你在意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让他们饱尝被最亲近的人折磨的痛苦。我一旦掌握你身体的控制权,就会获取你所有记忆,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对了,在控制你身体的同时,我会让你灵魂保持清醒,亲眼目睹你在意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我想,那种痛苦,对你灵魂的折磨才是最彻底的。也只有这样,我的愤怒才能得到很好地发泄。”   听了她恶毒的话,我顿时手足冰凉,思维飘忽。   我首先想到的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也就是老三和老四的安危。沈语慈和我被困地下室,是他们把我们救出来的,女鬼若是通过我的记忆知道这一点,以她狠厉的性子,一定会用非常残忍的手段报复他们。刚才还在庆幸老三、老四安全的我,顿时心如死灰。   然后,我想到了荆叔叔、易阿姨、鸿宇哥、小默、小梦。   荆叔叔把流浪多年的我带进孤儿院,让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饱受风霜的我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给了我新的生活。我视其如父,心怀敬仰和感激。   自从进了孤儿院,易阿姨便带头照顾我和小默的饮食起居,让我早已冰封的心渐渐融化。尽管她是孤儿院里最暴力的长辈,让很多孩子心存畏惧。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暴力中,夹带着对我们这些孤儿的关爱。她像一位博爱的母亲,用不一样的方式,把母爱播撒到每个孩子的心田。我视其若母,对她同样心怀感激之情。   鸿宇哥,全名叫梁鸿宇,大我一岁,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和我在一起时,他处处彰显大哥风范。小时候,为了我,他不知和别人打了多少架,挨了多少拳脚。我视小默为亲生妹妹,他也如此,对小默的关心不在我之下。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亲兄弟,我们之间的手足之情,就连真正的亲兄弟也感受不到。   小默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到的妹妹,她的出现,让浑浑噩噩的我有了生活的希望。我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对她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生怕她受到丝毫伤害。   小梦,全名耿小梦。儿时,鸿宇哥、我和她被誉为“孤儿院三小坏”,我们曾经把孤儿院闹得鸡飞狗跳。孩子们见了“三小坏”都会躲得远远的,不敢招惹。大人们则对我们头痛不已,就连荆叔叔和易阿姨也对我们无可奈何。其实我们三个瞎折腾和她是分不开的,这丫头鬼主意特别多,还老喜欢惹事,导致和她关系非常好的鸿宇哥和我只能跟着她胡闹。情窦初开时,我曾对她抱有非常美好的幻想,可惜不知这丫头哪根筋搭错了,十五岁时悄无声息地离开孤儿院,再也没回来。直到现在,孤儿院仍没有她的消息。   尽管我不知道小梦身在何处,但女鬼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偏执狂,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出她,控制我的身体把她杀害,以此发泄她的愤怒。   我不敢想象,当自己亲手屠杀最在意的五人时,他们会流露出怎样表情。   不得不承认,沈雨晴这一手玩得非常狠毒,瞬间把我脆弱的精神防线击溃,被我视若珍宝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出。   “我能感受到你灵魂的颤抖。”沈雨晴伸出舌头,舔了一圈樱红的嘴唇,残忍地笑,“我两次附进别人的身体在你面前出现,记得吗?一次是趁沈语慈精神松懈,附进她身体,在树林里偷袭你,为的是引起你们之间的误会。那次之所以没杀你们,是不想让你受到惊吓,过度恐惧,从而坏我的计划。第二次是附身陈晓梦的身体,那时我被愤怒冲昏了头,险些做出破坏计划的事情,好在你反应机敏,躲了过去。两次附身,我都使用特殊手段让她们灵魂沉睡,以免节外生枝。但附进你身体就不一样了,这次我要不计一切后果痛痛快快地报复,让你灵魂清醒,是为了让你真真切切感受到我的愤怒。夏凉,你做好准备了吗?”   恐惧和悲伤纠缠在心头,让我难受不已。对她的话,恍若未闻,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来了!”沈雨晴的叫声显得非常凄厉,十分刺耳。   她一头扎进我的胸口,紧接着全身化作一道光芒,眨眼间便钻进了我身体。   我全身一震,脑袋里产生微小疼痛,只是一瞬间,头痛加剧,爆发到顶点,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剧烈疼痛持续了十几秒之后,又渐渐弱了下来,最终消失不见。   疼痛的过程中,无法忍受的我想放声大叫,想用双手抱住脑袋,可我根本做不到。身体仿佛被灌满了铅水,沉重无比,无法动弹。   我只能默默承受剧烈的痛苦。   痛过之后,便是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明明没想动双手,双手却不受控制地举起放在眼前。我没想开口说话,却低声喃喃自语起来:“感觉还不错,夏凉,你果然与众不同,这也是我选中你的原因。哦,没想到,沈语慈和你逃离地下室,是你两个室友的功劳。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他们呢?直接杀掉,还是慢慢把他们折磨死?”   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声音,不是自己原有的声音。   我知道,现在这具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它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由进入我身体的沈雨晴控制的。   我想哀求,哀求她放过老三和老四,哀求她放过沈语慈,哀求她放过我最在意的五个人。我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们一生平安。可惜,我已经不是我,无法把自己想说的话通过语言表达出来,无法让沈雨晴知道我的想法。   我恐慌到了极点!   “哎哟!”忽然,“我”惊叫一声,这一声和我的声音一般无二。   我知道,沈雨晴能够很好地控制声带,模仿出我的声音。   老大和老四停止争吵,和老三一同回过头来望着我。借助路灯的光芒,我能清晰看到他们脸上诧异的表情。   “老二,你干嘛呢?”老大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发给老三、老四,然后自己点燃一根,笑道,“你小子怎么走着走着就落后了?我们都没发觉。”   老三、老四见老大不顾他们,先自己点了烟,同时大怒,立刻把视线从我身上转移,争先恐后地抢夺老大的打火机。老大自然不会轻易让他们得手,左躲右闪,三人闹成一团。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他们面前,焦急喊道:“别闹了,我见鬼了!”   三人都是一愣,停止嬉闹,奇怪地看着我。   “这条路不干净,我刚才看见路灯下有人影,吓得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出声和你们说。直到那身影消失之后,我才回过神来,才敢动。咱们赶紧回寝室吧,要不然……”“我”做出一脸紧张的样子,每个字出口都带着颤音。   “真的假的?”老大怀疑地问。   “快走快走!”“我”催促道。   他们看出“我”脸色不对,顿时严肃起来,没再多言,匆匆向寝室走去。   “我”跟在他们身后,嘴角向上扬了扬。   我虽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但各种感觉还是很清晰的。我能感觉到嘴角向上牵扯,心中明白,那是沈雨晴露出的得意微笑。   看着毫不知情的三个兄弟,我焦急不已,想提醒他们小心,却苦于无法言语。这一刻,我真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一头撞死在路灯杆上,摆脱女鬼对我的控制,挣扎出痛苦的煎熬。   可惜,我做不到。 第三十四章 焦虑   回到寝室,“我”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脱了衣服便钻进被窝,盯着白色的天棚发呆。   “老二,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站在我床下,仰着头,满脸的好奇。   “不是和你们说了嘛,咱们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了鬼。”“我”有气无力地说。   “男鬼还是女鬼?”老三抖擞精神,咧嘴笑,“男鬼的话,爆他菊花。女鬼的话,也爆她菊花!”   “你真娘的重口味。”老四作恶心状,张嘴就吐,却吐出一口白烟。   老大扭头看着老三,一竖大拇指,称赞道:有创意!”   老三挺着胸脯,洋洋得意。   眼角余光扫了三个兄弟一眼,我心中哀叹。这三个家伙不知道我被女鬼附身,当着女鬼的面装大尾巴狼不是找死吗?也不知道沈雨晴听了他们调侃鬼魂的话作何感想,希望她不会一怒之下将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灭成灰灰。   正担心着,“我”猛地做起来,直勾勾盯着老三,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暗叫不好,焦急万分,却什么都做不了。   见“我”如此反应,六道诧异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我”身上。   老三见了“我”愤怒的眼神,急忙收起戏谑的目光,睁大眼睛瞪回来,梗着脖子说:“怎么着?”   “你不怕鬼?”“我”冷声说。   “怕个毛。”老三不屑道。   “真不怕?”“我”面无表情地问。   听出“我”声音不对,老三气势顿时消散大半,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左右看看老大、老四,小声道:“老二不会撞邪了吧。”   老大端详“我”半晌,用手指搓着没毛的下巴,故作深沉:“有可能。要不然,为什么咱们都没见鬼,偏偏他看到了呢?没准啊,老二看到的鬼魂,正附在他身体里……”   老三闻言,大惊失色,怔怔地看着“我”。   老四没说话,不停地上下大量“我”。   老大的分析让我欣喜若狂,我非常迫切地希望他们通过我的反常发现女鬼,然后对我做出防备。若是聪明点的话,把我被女鬼附身这件事告诉沈语慈,她一定有办法把女鬼从我体内驱除出去。这样一来,女鬼就不会借助我的身体伤害别人,我的苦难也就到头了。   老大接下来的话,直接把兴奋不已的我打进十八层地狱:“老三,你说了,不管是男鬼还是女鬼,你都要爆其菊花。来来来,老二正被鬼附身,鬼魂里面应该没人妖……呃,应该叫鬼妖吧。不管怎么样,你先把他爆了吧,让哥哥我长长见识。”   我哭死的心都有,怎么就忘了老大是个不靠谱的混蛋啊!为什么会对他刚才的分析欣喜啊!他那些话都是误打误撞的胡言乱语,根本是为挤兑老三做铺垫!   要是在平时,我绝不会相信老大的每一句话。现在我因为被女鬼剥夺了身体控制权,焦虑万分,思维混乱,才被他“一本正经”的划给骗了呀。   我痛心疾首地检讨。要是能动手,我早就抽自己的嘴巴了。   老三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能那么做。老二被附身,是受害者,再说了,爆他菊花最后遭罪的是他,不是鬼魂。这种方法达不到对鬼魂的惩戒,我不能害老二。”   “真仗义。”老大又向他竖起大拇指。   老四翻了个白眼,干呕一声,从嘴里冒出一股白烟。随后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说:“老二,别装了。老大玩变脸骗人的小伎俩,你怎么学都学不会的。”   “你说我那是小伎俩?”老打不干了,嚷嚷道,“你个狗眼不识泰山的东西,那叫演技,‘演技’两个字怎么写知道吗?赶紧去查字典吧,别在这丢人现眼。老四啊,我早就和你说过,一定要好好学习,把汉字认全,要不将来走出学校,会很丢人的……”   老四无语,冷冷看了老大一眼,爬上了床。   “哎,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不好好听我说话呢?”老大急了,“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啊,你个小兔崽子,不知好歹。老三,你说老四是不是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老三垮着脸看了他一眼,转身爬上床。   老大孤零零站在我床下,看了看老四,又瞅了瞅老三,见他们都没有搭理他的征兆,抬头看“我”,可怜兮兮地说:“老二……”   “你去死。”“我”冷冷地回了一句,重重躺在床上。   老大一个人没意思,哼着唧唧歪歪的小曲,晃悠着略微发福的身体,爬回自己的床。   寝室归于平静。   我的灵魂和沈雨晴共存于一个身体,不能互相交流。我无法窥探她的想法,不知听了老三调侃鬼魂的一番话,她是否真的动怒,更不知道她会不会在今晚就对帮助过沈语慈和我的老三、老四动手。   鬼魂这种偏执狂的想法,真是不好揣摩啊!   被女鬼附身开始,我仿佛变成了胆小的兔子,自己身体的每个动作,都让我心惊肉跳。因为我很清楚,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代表着女鬼的意志,她的意志非常邪恶。尽管我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女鬼做任何事情,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观察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企图从中猜测出女鬼的意图。   这是一种煎熬,非常痛苦的煎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饱受煎熬的我忍不住去猜测女鬼在想什么。她也许计划着今晚给老三、老四一个痛快;也许计划着明天控制我的身体去见沈语慈,趁其不备,把她杀掉;也许在翻看我的记忆,寻找我最在意的人……   越猜测,心里越乱,越感觉害怕,身体仿佛感受到了我的恐惧,后背悄无声息地冒出一层冷汗。   晚上十点半,寝室熄灯,眼前一片黑暗,“我”仍然睁着眼睛,似乎要从黑暗中捕捉到某种信息。午夜十二点,寝室的其他三个人进入梦乡,呼吸平稳悠长,还有轻微的鼾声。我顿时紧张起来,沈雨晴若要对老三、老四动手,此刻正是好时机。   她会那么做吗?   我正担忧时,嘴唇动了动,发出轻微声音:“在担心吧,担心我会对你的两个室友下杀手,是不是?”   是沈雨晴在和我交流!   我精神一震,想要说话,赫然发现,嘴巴不受自己控制,她根本没打算让我开口!   “今晚,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动手的。”“我”冷笑道,“沈语慈是我的首要目标,解决她之后我才会回头来干掉你的室友,然后是你最在意的人,比如荆久歌啦,易岚啦,夏默啦,梁鸿宇啦,耿小梦啦……”   我听得后脊发寒,心如死灰。   “你知道肢解吗?”“我”轻声说,“据说那样杀人很爽,我想试试。”   我想死,真的想死,立刻,马上!可恶的是,我想死都死不了!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亲手把熟悉的人肢解的血腥场面,我顿时崩溃,精神殿堂仿佛崩塌,瞬间灰飞烟灭。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泪水竟然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缓缓淌下。   “知道吗?”“我”抹了下脸颊的泪痕,“我现在最期待的是和沈语慈见面,还有出其不意,把她打晕,然后将其肢解的场面。”   我努力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随着她的话产生波动。   “睡吧,睡吧,明天才有好戏看呢。”“我”细声说,“今晚,会是个平静的夜晚。”   话音落下,“我”缓缓闭上眼睛,把残留的泪水挤出眼眶。   这一夜,我无法入睡,尽管闭着眼睛,意识却非常清醒。凌晨时分,我感觉到“我”发出绵长的呼吸,这是女鬼沉睡的征兆。我猜想,也许身体的控制权会再由我自己掌握,可试了好几次均是徒劳。看来,即便她睡着,也完全掌控着我的身体。   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没等穿衣服,老四便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说:“沈语慈。”   在老三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注视下,“我”接过手机,放在耳边:“喂?”   “夏凉,现在九个女孩的情况已经转好,我觉得咱们应该去找蓝老师,看看他的情况。”沈语慈在通话的那头说,“这几天,我试图联系蓝老师,可怎么打他的手机都没人接听。我又去他公寓探访,但公寓的管理员说他几天前匆匆回来一趟,又匆匆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我想,咱们应该尽快把蓝老师找出来。之前他毕竟被沈雨晴附身,也不知沈雨晴会不会对他下毒手。唉,其实咱们早就该寻找他的,都怪我太担心晓梦,忘了这件重要的事。你也是,怎么不帮我想着点,提醒我一下啊!”   “你承受了太多,我不想再往你肩膀上放沉重的东西。”“我”说。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惊呆了,我怎么会说这种穷酸的话啊!同时心中窃喜,沈雨晴的话如此做作,反而会露出马脚,被沈语慈发觉。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她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得这么精细吧!   不过话说回来,沈雨晴这小话说的,很有些味道。   沈语慈在另一头明显一怔,沉默几秒钟,方才开口:“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我”说。   “说话怪模怪样的,还说很好?”沈语慈说,“警告你啊,别想泡我,就你那种酸倒牙的话,我可不放在眼里。”   “哪敢呢?”“我”笑嘻嘻地说。   “哼,量你也不敢!”沈语慈说,“职工公寓大门口,快点来。”   “好的,没问题。”“我”轻笑一声,挂断电话,然后看了一眼满脸不甘的老三,说,“不是我的错,是她约的我。”   老三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表情。   我暗中哀嚎,沈雨晴真是坏到家了,这时候还要挑拨一下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穿衣洗漱完毕之后,“我”像一只骄傲的公鸡,在老三悲愤目光的注视下,老大、老四啧啧称奇的感叹中,昂首挺胸,离开寝室。   走出寝室的刹那,我心生希望,企盼见面后,沈语慈能看出“我”的破绽,把女鬼从我体内赶走。   与此同时,我不免焦虑,沈语慈真能察觉我的异状吗? 第三十五章 狼狈不堪   当“我”来到学校职工公寓时,沈语慈已经在那里等候。   大概陈晓梦等九位校花摆脱危险使其压力倍减的缘故,她的脸上少了几分愁容,多了几分淡然。不过眉宇间还是残留着担忧,我猜是在担心蓝翰卿的生命安危。   还没等“我”走到近前,她便急匆匆迎了过来,眉头一拧,不满道:“怎么才来,我等你快半个小时了。”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才起床。”“我”说,“要见语慈姐,我就算不好好打扮一下,也得花时间把自己收拾利索一些呀,洗洗头啦,找干净衣服啦,反正我不想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油嘴滑舌!”沈语慈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无论是你的别出心裁的长相还是猥琐龌龊的内心,都没给我留下好印象。所以,还是省省吧。”   “我”作伤心状,可怜巴巴地说:“我一口一个‘语慈姐’叫着,都换不来你一个字的夸赞啊。”   被束缚在身体里无法动弹的我听了沈语慈的话,伤心的同时,又生怒火。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用犀利的语言攻击我脆弱的相貌和心理了,每次都让我十分恼火,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毒舌女。要不是关系到自己小命,我还真想盼望沈雨晴控制我的身体,好好折磨折磨沈语慈!灭一灭她压力一减就烧起来的嚣张气焰。   沈语慈上下打量“我”一番,拧着眉头说:“你小子给我的印象,是个好色到骨子里的腹黑男。你表面上跟我装可怜,心里是不是想龌龊事情呢?”   “怎么可能?”“我”大声道,“语慈姐是我心中女神,我怎么会对女神不敬呢?我要是有不良想法的话,就让我被雷轰成渣!”   我恨死了沈雨晴,她这是间接咒我不得好死啊!此时的我就是她案板上的肉,随时任她宰割。可就算如此,她还如此咒我,可见其心黑到姥姥家了!   沈语慈摆了摆手,说:“好了,别胡扯!咱们还是研究一下怎么找到蓝老师吧。”   “我”一摊手,愁苦道:“我估计他的公寓咱们进不去,你应该知道职工公寓那位软硬不吃的管理员大妈,很难对付。手机联系,你也试过,没人接听,两种可能,一是蓝老师没带手机,二是……遇害了。我实在想不出找到蓝老师的其他办法。”   听到“遇害”二字,沈语慈脸色微变,苦闷道:“用手机联系蓝老师这个途径,我觉得可以放弃了。之所以约你在这里见面,就是想咱们好好琢磨一下,用什么办法进入蓝老师的公寓。在电话里我和你说过,公寓管理员说几天前蓝老师匆匆回来,时间不大又匆匆离开。那个时候女鬼应该还被困在蓝老师的身体里,他回公寓是女鬼有意支配的。我想,他停留在房间的那小段时间里,一定做了什么事。如果我们能进入他的房间,也许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管理员大妈总在一楼的值班室看大门,我们根本没机会进去。就算闯过管理员大妈这一关,我们也没有打开蓝老师房间的钥匙啊。”“我”为难地说。   “是啊,怎么办好呢?”沈语慈愁眉不展,目光游离。   “我”饶有兴致地欣赏她洁白如玉的脸蛋,似乎并不着急,像是一个旁观者。   沈雨晴当然不急,蓝翰卿的失踪和她有关,这点毋庸置疑。她肯定知道蓝翰卿身在何处,只是不说而已。她附进我的身体,能随意翻动我的记忆,我却窥视不到她的记忆,根本帮不到沈语慈。就算我能翻看她的记忆,身体也不受控制,不能说话,无法和沈语慈交流。   沈语慈游离的目光忽然定格,看着“我”身后,仿佛看到了某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暗自诧异,她看到了什么?   沈雨晴大概也很奇怪,控制我的身体转身,眺目一看,全身不由得一颤!   不远处,走来一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沈语慈要寻找的蓝翰卿。   他蓬头垢面,佝偻着腰,一身衣服破烂不堪,棉衣上布满口子,白花花的棉花探出来,好像刚刚破土而出急需阳光温暖的嫩苗。他走路一步三晃,看上去虚弱到了极点,像极了灾荒时背井离乡为求生存的难民。   难怪“我”身体一颤,我想就连沈雨晴都没想到,蓝翰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反倒是我暗自松了口气,蓝翰卿未死,对沈语慈和我来说,是个好消息。   沈语慈不顾呆愣的“我”,急匆匆迎了过去,不管蓝翰卿身上脏到何种程度,一把将他摇摇欲倒的身体扶住,急声问:“蓝老师,您还好吧。”   “还……还好。”蓝翰卿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地说,“要不是我穿得多,只怕就被冻死在外面了。”   “好了好了,您少说话,我们扶您回公寓。”沈语慈说完,抬头瞪着“我”,“发什么呆,过来帮忙!”   “哦,来了。”“我”晃了下头,装作回神的样子,急忙跑过去扶住蓝翰卿。   蓝翰卿左看看“我”,右看看沈语慈,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太好了,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他狼狈成这样,还关心我们的安危,让我十分感动,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沈语慈也被感动到了,眼中泪光闪烁,抿着嘴没说话。   沈语慈和“我”扶着蓝翰卿走进公寓,遭遇了管理员大妈的盘问,当她认出蓝翰卿老师时,大吃一惊,风风火火跑进值班室,拿出蓝老师房间的钥匙,带着我们上楼,打开了房门。最后在蓝老师虚弱的感谢声中诚惶诚恐地离开。   我们把蓝老师扶到卧室,让他躺下。然后沈语慈在房间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到半箱方便面,赶紧煮了两袋。   蓝老师的情况很糟,但还没到快咽气的程度。他只是非常虚弱,身上有大片的冻伤,但没伤到筋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语慈把泡好的方便面端进卧室,蓝老师就像闻到了腥味的猫,噌地从床上蹿起来,夺过沈语慈手中的面,坐在床上狼吞虎咽地狂吃。他真是饿极了,连嘴角嘀嘀嗒嗒流出来面汤都浑然不觉,活像一个饿了好几天的乞丐,哪还有副教授温文尔雅的风范?   蓝老师消灭两袋方便面只用了两分钟,把盛面的铝盆舔了个干干净净后,放在床头柜上,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右手搭在小腹,说:“没吃饱,不过精神头好多了。”   “蓝老师,看到你活着回来,我们就放心了。”沈语慈说,“遇见你之前,我们还作出了不好的猜测呢。”   两袋方便面的能量果然巨大,蓝老师本来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眼睛炯炯有神,说话声也不像吃饭前那么微弱:“我没想到沈雨晴会知道咱们的计划,计划实施的前一天晚上跑到我这里,不由分说钻进我的身体。附身之前,她说恨死了和你们合作的我,附身后要让我神智保持清醒,亲眼目睹把你们困在地下室,用愧疚来惩罚我对她的背叛。那天看到你们的时候,我真想告诉你们我被沈雨晴附身了,可惜我张不开嘴,即便开口说话,也是沈雨晴想要说的话,而非我的想法,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着了她的道。不过今天看来,你们的状态蛮好,我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至少我心里的愧疚会减少几分。”   “那不是您的错。”沈语慈说,“都是女鬼在作祟,您是身不由己的。”   蓝老师笑了笑:“话是这么说,我心里也明白,但那种愧疚感……还是不可遏止地在心里生长啊。”   我暗暗吃惊,原来他被附身的情况和现在的我一样,都能通过身体感受到外界,但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权。此时此刻,我真想告诉他们我的情况,可我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蓝老师,你这几天被困在哪里?”沈语慈问。   “学校东面树林中的一个树洞里,从地下室跑出来后,沈雨晴控制着我的身体回了趟公寓,拿了些食物和水,便藏身在树洞里。你在地下室扎她的那一针很管用,我能感觉到她想从我体内挣脱出来,可不管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试了十几次的她终于放弃,老老实实在树洞里呆着。可苦了我了,树洞里虽然比外面暖和一些,但那种低温终究不是人体能承受了的。我在那里呆了五天六夜,可把我冻坏了。第四天晚上吃的东西就没了,喝的东西也彻底冻成了冰坨,没办法,只能忍着。昨天晚上,女鬼突然再做挣扎,终于从我身体里跑了出来,对我说了些安慰的话,便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蓝老师说。   我很想告诉他们,女鬼在我身上,可惜我只能在心里呐喊。   沈语慈听罢,低头沉思,过了片刻,说:“她肯定回了学校,因为她不知道夏凉和我脱困,以为她的计划已经进展到末期,万事俱备,只要干净利落地杀害九个女孩和夏凉,再举行那个邪恶的仪式即可。”   “可她回来发现,咱们逃出了地下室,九位校花也都被你治好了,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我”不动声色地说。   “那九个孩子已经治好了?”蓝翰卿惊喜道。   沈语慈微微点头,没做回答,显然还在思考。   看她沉思的样子,我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女鬼就在她身边装蒜,她却浑然不觉。我还对她敏锐的察觉抱有希望,现在看来,要泡汤了。   正在我急得火烧屁股时,“我”突然动了,一声不吭地转身,向卧室门口走去。   “夏凉,你干嘛去?”蓝老师问。   “去趟卫生间。”“我”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公寓的卫生间和厨房紧挨着,“我”出了卧室,直奔厨房,他们根本察觉不到“我”在撒谎。“我”在厨房里翻找半晌,终于找到了一件趁手的武器——不锈钢菜刀。   盯着明晃晃的菜刀看了半晌,“我”喃喃自语:“今天,就是沈语慈的死期。”   我则后脊发凉,心想一旦杀了沈语慈,就算女鬼放过我,我的下场也注定悲剧。用菜刀砍死人,再将其肢解的话,警察抓住我,不把我当场枪毙我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疾呼:“语慈姐啊语慈姐,你可要小心呀,千万别死在‘我’的菜刀之下。为了你的性命,也为了我的小命!” 第三十六章 细致入微的分析   “我”拿着菜刀走进卫生间,特意没关门,冲了一下马桶。水流声很大,能清晰传到卧室里蓝老师和沈语慈耳中。我想沈雨晴就是要让他们听到,圆了“我”上卫生间的慌。   然后,我背着双手,右手紧握菜刀,不急不缓地回到卧室,站在沈语慈侧身,巧妙地借助她的身体挡住蓝老师的视线,让他们都不能发现“我”手中的菜刀。   我心惊于沈雨晴的精明,暗自为沈语慈捏着一把汗。   “我”所在的位置拥有极佳地利,悄然对沈语慈出手的话,只要小心一些,蓝老师都不会察觉,更别提背对着我的沈语慈了。   沈语慈终于抬起头,说:“我觉得,女鬼发现她的计划被破坏,首先要做的是找我们复仇,而不会再去收集阳气。”   “为什么?”“我”不动声色地问。   “残害学生,收集阳气,这个过程不需要太多时间。”沈语慈说,“现在我们掌握了治愈被吸阳气学生的方法,一旦发现其他人受到女鬼的伤害,会立刻治愈被害者。这样看来,我们就是女鬼实施计划的绊脚石,只要我们不倒,她的计划就不能顺利进行。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女鬼,一定先消灭绊脚石,一劳永逸,后顾无忧。”   “有道理。”蓝老师很是赞同。   “可沈雨晴毕竟是鬼魂,思维方式会和我们一样吗?”“我”用质疑的语气说,“也许在她眼中,我们根本不算什么,她可以再去伤害其他人,布下迷局,和我们博弈。”   “她没时间。”沈语慈肯定地说。   “为什么?”“我”问。   “得知女鬼害人的真正目的,我对她所说的赵云峰奇怪病情很在意。治好晓梦等九人之后,我花了两天时间,找了很多资料,终于让我找到了病因。”沈语慈说,“这种病被称为‘太阴虚’,是一种先天性疾病,和患者出生时间有关。”   蓝老师诧异道:“我从未听说过这种奇怪的疾病。”   沈语慈说:“每年的阴历七月十五,是鬼节,也就是民间传说的鬼门大开之时。不过我们猎异人都知道,鬼门大开一说太过夸张,根本不切实际。但鬼节的午夜,是月亮一年中最圆最亮的时刻,也是阴气大盛之时。而这个时候出生的小孩,因为刚刚降世,体质虚弱,阳气不足,很容易被大盛的阴气侵体,导致体质下降,一生如此。几乎每个在鬼节午夜出生的小孩,会拖着阳气不足的身体生活,直至死亡。而如果在鬼节午夜,出现北斗星移的情况,出生的小孩情况会更糟,轻则患有怪病,重则当即死亡。‘太阴虚’只是对此时降生孩子所患怪病的笼统称呼,概括了各种各样离奇古怪病症。我查找资料时,恰恰看到和赵云峰病情相符的描述。由此可以推断,赵云峰一定出生在鬼节午夜,北斗星移之时。”   “咱们知道了病情又如何?”“我”奇怪道,“这和女鬼没时间有什么关系?”   沈语慈说道:“‘太阴虚’可以治愈,但方法残忍,且有限制。因为凡是患了‘太阴虚’的人,都不会活过四十九岁。治愈的时机,也有严格要求,分别在患者十岁、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这一年方可,且必须在九月十五到十月十五之间进行救治。这是什么原理我不清楚,总之我所查的资料里就是这么描述的。据我所知,赵云峰校长今年刚好四十岁,也就是说,今年是可以治好他怪病的最后一年。而现在,已经进入了阴历十月。所以我说,沈雨晴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像你所说,她特意布局和我们博弈,一较高下的话,只怕会错过治愈赵云峰校长的最后机会。”   蓝老师听罢,恍然大悟:“难怪沈雨晴每隔十年才会杀一次人。”   我明显感觉攥着菜刀柄的右手多用了几分力,看来沈语慈提出了沈雨晴最担心的问题。只是不知道此刻的沈雨晴,是紧张还是愤怒。   “如果她回来向我们报复,会找上谁?”“我”脸色平静地问。   沈语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当然是你咯。”   “开什么玩笑。”“我”脸色大变,“语慈姐,你可别吓唬我。”   我则暗暗叫好,沈语慈果然机警聪明,这么快就怀疑到我身上。我心花怒放,要是能开口,我早就放声歌唱了。   “不是吓唬你,我有根据。”沈语慈说,“从上次你被女鬼吸了阳气就可以看出,你是彻头彻尾的色胚,意志非常不坚定。女鬼容貌出众,再对你施展迷惑术,你肯定中招。你的弱点我能看出来,女鬼也能。所以,她要报复的话,第一个找上的,一定是你。”   “我”神色紧张,小心翼翼环顾四周,似乎很怕女鬼突然出现。   沈语慈的一席话,让激动不已的我顿时紧张起来。她只是推测女鬼会第一时间找上我,似乎并没察觉到我已被女鬼附身。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大概觉得我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有趣,沈语慈笑出声来:“不要在演戏了,沈雨晴,你已经暴露了。”   “我”愣住了,表情变得僵硬,目光有些发呆,怔怔地看着沈语慈。   我也愣住了,片刻后,狂喜涌上心头!这个时候,我想到了周星驰《唐伯虎点秋香》里面的一句台词:“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没错,真的太刺激了,沈语慈给我的惊喜,简直让我无法承受!   “语慈姐……你……你说什么?”“我”作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好,那我们就好好分析一下。”沈语慈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生锈的水果刀,“早上咱们通话,你无端说了句非常肉麻的话,让我感到很奇怪,误以为几天不见,你跟我装深沉,想通过肉麻的话博取我的好感。但挂断通话,我仔细回味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夏凉这个小色胚,绝不会说出那种话。在我的印象里,他只是一个低级色胚,还不具备情场浪子的素质……”   这一刻,我想灵魂出窍,冲到她面前恨恨地指责她,事实如此也要给我留点面子啊,怎么这种讽刺的话在你嘴里说出来像倒豆子那么简单!   “我”急忙解释:“我那是关心你啊。”   沈语慈摇了摇头,继续说:“回过味来,我便在见面时试探着讽刺你,你处处甘拜下风的反应让我很不习惯。正如我所说,夏凉是个要相貌没相貌,要才能没才能的腹黑小色男,别看他毫不起眼,其实心气很高,自尊心很强。在此之前,我每一句伤到他的话,都会引起他腹诽,而且这种腹诽会表现在他脸上。你面对我的嘲讽时,却是一副心甘情愿的姿态,让我对你的怀疑进一步加深。”   “几天不见,我发现对你的想念愈加强烈,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和你的音容笑貌。”“我”又开始胡诌了,“语慈姐,打电话时我说那句话,面对你讽刺时我的改变都在证明一件事,就是……就是我……喜欢你。我说要给你留下好印象,绝不是胡扯,而是我真实的想法。你要说这些是我的破绽,我无话可说。”   沈雨晴的话让我一阵脸红,这是表白啊,我还从没对哪个女孩表白过呢!沈雨晴也真有两下子,话说得真动听,连我都动心了。我一边动着心,一边观察沈语慈的脸色。沈雨晴借我之口的一番表白,让沈语慈脸色微红,表情尴尬,甚至原本落在“我”身上的凌厉目光也变得温柔许多。   我暗自惊呼,不是吧,这样直来直去的表白也会起作用?   蓝老师大概没见过如此架势的表白,目瞪口呆,直勾勾地看着“我”。   沈语慈稳定一下情绪,说:“你的这番带着文艺范的话是夏凉绝对说不出口的,所以,你不是夏凉。”   “我”急忙辩解:“我是真心的……”   “好,你不承认,咱们再做分析。”沈语慈急忙打断“我”的话,说,“刚才你说去卫生间,我并未产生怀疑。直到冲马桶的水流声响起,我才产生疑惑,立刻向蓝老师求证。如果卫生间的门关上的话,会不会传出这么大声音,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那我就奇怪了,你上卫生间为什么不关门,不知道房间里还有一个女孩吗?你不怕走光,也要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吧。由此,我推测,你是故意不关卫生间门的,目的就是让蓝老师和我听到水声,证明你确实去了卫生间。你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掩盖谎言,因为你出了卧室后,根本没有马上进入卫生间,而是去了其他的地方。比如,和卫生间只有一墙之隔的厨房。”   “我”脸色微变,沈雨晴大概想不到,沈语慈心细如针,竟然能从小小细节上怀疑到如此地步!   沈语慈继续道:“还有,你回来的时候双手总是背在身后,夏凉可没有这习惯。我猜你手上一定有东西,还是非常锋利的东西,是在厨房找到的吧。”   沈雨晴也许觉得没有装下去的必要,把菜刀亮了出来,狞笑道:“沈语慈,我到底是低估了你,真不该抱着戏谑的心态,企图把你玩得团团转。早知你看出破绽,我一进卧室就该趁你不备,狠狠给你一刀。”   蓝老师表情淡然,看来在“我”回来前,沈语慈已经和他说了对“我”的怀疑。   沈语慈把玩着生锈的水果刀,脸上露出得意微笑:“生锈的水果刀不但能打散凝聚实体的鬼魂,还能把鬼魂杀死。沈雨晴,这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我”说,“生锈的金属对附身鬼魂有一击毙命的作用,但前提是要把生锈的金属刺进被附身者的心脏。我很好奇,不知你会不会为了杀掉我而牺牲夏凉。”   “你说呢?”沈语慈将水果刀刀尖指向我的心脏,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我吓得亡魂皆冒! 第三十七章 算计   沈语慈的刀尖指向我心脏,嘴上没明确回答沈雨晴的话,却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态度。   我是可以牺牲的!   沈语慈的态度让我想起她不止一次表示,初次见面时之所以救我,是因为另外九个女孩,我若死了,其他九位校花会随之丧命。她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救我只是出于无奈。   我又惊又怒!   本以为她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挤兑我,并非真心。我原以为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即便算不上朋友,好歹也是熟人,若我徘徊在生死线,她会拉我一把。哪知道当沈雨晴提出是否会牺牲我的问题时,沈语慈竟然表现得如此果决无情,寒透了我的心。   “我”冷冷看着她,说:“想不到你还是个冷血的人,不过就算你牺牲了夏凉,也无法杀死我。”   “为什么?”沈语慈笑咪咪地问。   “在你的刀刺进夏凉心脏之前,我会立刻摆脱这具身体。”“我”自信道,“这种时机上的把握,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咱们就试试!”话音未落,沈语慈向前迈出一大步,上身前探,生锈水果刀直取“我”心脏!   我魂飞魄散,恨不得立刻摆脱自己身体。身为资深灵异发烧友的我知道,人一旦灵魂出窍,长时间不回身体,灵魂就会转化为鬼魂,也就意味着死亡。此时此刻,我宁可面对灵魂出窍的死亡,也不想被刀子刺进心脏。   沈语慈已经伤透了我的心,我不想让她在我冰凉的心上再捅一刀。   灵魂出窍只是影视、小说中的桥段,现实中是否存在这种能力,我并不知晓。即便有,我也不会。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身体里,眼睁睁看着水果刀向我心脏奔袭而来。   眼看水果刀就要刺中“我”左胸,“我”突然动起来,将菜刀挡在胸前。这个动作迅速及时,刚好阻止水果刀的来势。   两刀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沈语慈急忙收回刀,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听你刚才的口气,似乎并不在意夏凉的生死。为什么挡住我的刀?难道舍不得夏凉?”   “我要控制夏凉身体杀掉所有破坏我计划的人。”“我”冷声说,“如你所言,我的时间很紧。”   “我知道,你最想杀的人是我。”沈语慈说,“蓝老师你是不会动的,他毕竟是你曾经深深暗恋的人,身为鬼魂的你,一定对他有执念,从你把他困在树洞里就能看出来。至于夏凉,你要借助他身体作恶,暂时也不会杀他。既然我是你首要目标,咱们就好好较量一番。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我不死,你的计划肯定不能顺利进行。”   蓝老师听沈语慈说到他时,脸色微红,表情尴尬,看样子很不习惯她的直言直语。   “好,那我就先把你这个肉中刺拔掉!”“我”大吼一声,举起菜刀直向沈语慈脑门劈去。   沈语慈从小猎异,体质虽不是特别出众,反应却很快。眼看“我”一刀劈去,猫腰躲闪,斜迈出一步,到了“我”侧身,以极其刁钻角度再次出手,水果刀直指我心脏。   我又怒了,看她这架势,不把我弄死是决不罢休!   我承认自己缺点很多,某些方面不招人待见,但不至于让人恨不得搞死我吧。沈语慈猎异多年,应该没少和鬼魂打交道。她自己也曾说,对付一个鬼魂,她有百般手段。可为什么对上附在我身上的沈雨晴,非要把我送出去当垫背的?我有那么可恶吗?   我暗自恼怒,却毫无办法,连吐她口水的能力都没有。   沈雨晴当然不会让我身体轻易受伤。察觉到沈语慈刁钻的攻击,“我”一个拧身,如陀螺般飞转,竟然快速转到了卧室门口。   站稳之后,我清晰感觉到腰疼背酸,看来刚才拧那一下用力过猛,伤了肌肉。   腰间剧痛使我迁怒于沈雨晴,暗暗腹诽:“不是你的身体你也得好好珍惜呀,沈语慈的攻击虽然刁钻,但还没厉害到只能用大幅度动作躲开的程度吧。就算你想折磨我,在处于激战的时候也该好好保护这具身体吧!须知,健康的身体才是复仇的本钱哪!”   “我”稳住身体后,立刻扑向沈语慈,不给她反击的机会,挥刀便劈,也不管能劈哪,只要能伤到她就好。挥刀的同时,右脚飞出,直取沈语慈小腹。   上下两路攻击并没难倒沈语慈,她也来了个拧身,和“我”刚才的动作相差无几,很快转到一边,躲闪开来。   沈雨晴大概猜出她能够躲开,右脚急向下,在地面轻轻一点,身体一转,再抬右脚,脚尖向前,直勾她的下阴。   我看得一阵心惊肉跳,这招对付男人作用极大,不知对付女人会产生怎样效果。心惊之余,满怀期待。   沈语慈自然不会让“我”轻易得脚,匆忙后退,哪知仓促间竟掌握不好身体平衡,摔坐在地。拿捏不住水果刀,掉落在一边,发出一串清脆响声。   我暗自松了口气,水果刀不在她手上,相当于给我小命暂时上了一道保险锁。   “我”得势不饶人,猛冲上去,对着沈语慈面门就是一脚。   这一脚沈语慈没避开,强大的力量迫使她向后倒去,口鼻流血。   尽管对她怨念颇多,但看到她流血,我还是心中一痛,不忍看下去。可惜身体不受控制,眼睛睁得极大,直勾勾看着她流出来的鲜红血液。我想,此时的沈雨晴,一定很痛快。   至始至终,蓝老师都躺在床上,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无力动弹。见沈语慈和“我”激战,眼睛瞪得极大,脸上露出无奈表情。   “我”缓缓走到沈语慈身边,紧挨着卧室的床蹲下,欣赏她血液的红艳,开心地笑:“看来,赢到最后的,是我。”   “呸!”沈语慈一脸愤怒,将带血的口水吐在我脸上。   我无比郁闷,她想吐的是沈雨晴,可血水却扑在我的脸上,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我”毫不在意,将菜刀抵在她雪白脖颈处,笑道:“我本想慢慢折磨你,可我没有时间玩,只能给你个痛快。我知道你不甘心,其实我也不甘心,不甘心让你这么痛快地死……”   话未说完,我突然感觉后脖颈一痛,一股灼热从痛处流进身体,使得身体僵了一僵。   这是怎么回事?我大感奇怪。   沈语慈见“我”脸色微变,双腿蜷曲,随后猛地踹在“我”胸前,把我踹得仰面摔倒。紧接着,她迅捷地爬起来,得意地看着“我”:“你不是赢家。”   沈雨晴比我要清楚得多,左手摸向后脖颈,赫然摸到一根绣花针。急忙捏住拔出,放在眼前一看,勃然大怒:“定魂针!”   这时,蓝老师的声音传来:“雨晴,罢手吧。”   “蓝翰卿!是你!”“我”将绣花针扔在一边,快速爬起,怒视已然坐在床边的蓝老师。   “是我。”蓝老师一脸无奈,“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救赵云峰。我想说的是,他不配你出手相救。我不鼓励你复仇,但我希望你知道,你的死和他有关,他是你的仇人。你放下仇恨,拯救仇人的大度做法,我很佩服,自认做不到你这种程度。但如果救赵云峰非要用残害他人的手段,我无法接受,只能阻止你。”   “我”浑身一颤,凝视他的目光变得温和许多。   我一边赞赏着蓝老师的话,一边回味,终于明白了始末。   沈语慈是有预谋的。她靠近床边摔倒,得意的“我”必然会上前置之于死地。这时候,“我”认为一直躺在床上的蓝老师对“我”不构成威胁,便把他忽略掉了。而就在“我”蹲下去时,蓝老师便动了,悄悄将定魂针刺进“我”脖颈。我想,他手中的定魂针,一定是沈语慈在“我”出去时,悄悄给他的。而他在沈语慈和“我”打斗时做出的无奈表情,根本是在演戏。   好聪明的沈语慈!   好个能沉得住气的蓝翰卿!   我很不爽沈语慈是真的,但此时无法不佩服她的机灵。   “沈雨晴,你被困夏凉体内,只能动用夏凉的力量。”沈语慈说,“夏凉体质比女孩子强一些,但和一般男孩子比,要差很多。我在学校有很多忠实的追求者,只要我打几个电话,便会有身强体壮的人前来拿住你。你已经没胜算了,还是放弃邪恶的念头,让我送你该去的地方吧。”   “雨晴,罢手吧。”蓝老师劝道。   “我”沉思片刻,忽然凄厉地喊道:“我绝不罢手!我的计划一定要进行下去,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就是要治好赵云峰,一定要治好他!”   沈语慈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我”的鼻子说:“你……”   话未出口,“我”一抡手臂,将菜刀甩向她。   沈语慈脸色一变,急忙躲闪开。   就在她闪开的一瞬,“我”掉头就跑,冲出卧室,直奔客厅大门。   “沈雨晴!”沈语慈大叫一声,紧跟着追出来,手里握着生锈的水果刀。   “我”冲破客厅大门,沿着楼梯口向下跑去。   沈语慈紧追不舍。   一边跑我一边忐忑,沈雨晴控制着我身体逃离,会到哪躲避呢?希望我的命运不要像蓝老师那么悲惨,被困冰冷的树洞五天六夜。   如此想着,“我”在一楼管理员大妈诧异目光中,奔出了职工公寓大门。 第三十八章 奇怪的镜子  “我”最终摆脱了紧追不舍的沈语慈,快速逃离学校,一头扎进东面的树林中。   这要归功于职工公寓的管理员大妈。她看我急匆匆地跑出来,很是诧异,便从值班室里走出来,恰好沈语慈从楼上追下。管理员大妈见她脸上有血,便将她拦住,询问究竟。沈语慈本不想理她,奈何大妈拉住她胳膊不松手,她挣扎不脱,只好沮丧地注视“我”飞速逃离。   也许沈雨晴对沈语慈产生了畏惧,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见沈语慈被阻拦,长出一口气。   她轻松了,我却紧张起来。   我不知道她要把我带到哪里,是躲在树洞里,还是凭借我的记忆回到孤儿院?这两个地方,不管去哪,我都很纠结,很郁闷,很害怕。   在树林小路上奔跑的时候,我心中忐忑,猜不透沈雨晴的想法。   然而,沈雨晴要去的地方,大大出乎我意料。   冲出树林,“我”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让师傅开到渤湾市最顶级的仙水云阁小区。   仙水云阁不仅在渤湾市知名,就是在全省也是非常有名的。它临近渤海岸,造价极高,小区里比一些旅游景点还漂亮。里面的建筑也很别致,中西建筑风格相结合,古典大气之余,又不失典雅幽静。据说住在仙水云阁的人,非富即贵,都是社会上层人物。   想不到沈雨晴竟然会去那里,难道是去找赵云峰?反正除了赵云峰,我实在想不出还有那些人和沈雨晴比较亲近。   与此同时,我一阵肉痛。仙水云阁距离学校并不近,我没去过,却听人说过,打车的话最少也需要四十块钱。坐在车里,每当目光扫过计价器,看到上面价格一点点增加,我的心便一滴滴流血。   我口袋里只有一百块钱,那可是我一星期的生活费啊!   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仙水云阁的侧门,司机师傅一亮计价器,回头说:“一共四十三块。”   “我”毫不含糊,把口袋里的一百元大钞摸出,递给他:“不用找了。”   话一出口,我便有吐血的冲动。那可是红艳艳的一百元大钞,花出去四十三块钱已经够让我心疼了。想不到沈雨晴大气得过分,干脆不要找钱,这不存心让我肉痛死吗?   司机师傅一愣,捏着大红钞票不知如何是好。   不等司机师傅反映过来,“我”开门下车,直奔仙水云阁。   走向仙水云阁的时候,我很想停下脚步,转身跑回去,扒住还没离开的出租车,向司机师傅讨回应该找我的钱。可身体不受控制,我根本做不到。   沈雨晴说要折磨我,她做得很成功。大方地花我的钱,让我肉痛,让我崩溃。   仙水云阁虽然是高档小区,却对外开放。这里俨然成了渤湾市的一个景点,每到节假日时,会有旅行社的导游带着游客来这里观赏。   考虑到这里非富即贵之人喜欢安逸,物业将小区划分为两片区域:一片是住宅区,生人勿进;一片是观赏区,供游客游玩。值得一提的是,观赏区有座非常壮丽的观日塔,站在塔顶能够看到海上日出,这是仙水云阁的一大特色建筑。   “我”走进观赏区,左拐右拐,竟然避过保安,拐进了住宅区。   住宅区都是别墅式的建筑,每一栋别墅便是一家。别墅之间距离很远,纵横交错的道路被草地包围,因为是冬天,草地上只有光秃秃的树木和落败的枯草。要是其他季节,这里一定非常具有观赏性,绝不比观赏区差。   “我”轻车熟路地走在弯弯曲曲的路上,最终停在一栋别墅门前,按响了门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我感觉到铃声已经传进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不大,别墅门打开,一个身材倾长、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出现在“我”面前。看到我他愣了一下,说:“你……”   “我是沈雨晴。”“我”说。   “啊……”中年男人笑了笑,点点头,“快进来。”   然后,两人走进别墅。   别墅里的装饰非常豪华,处处彰显着这里主人的雍容华贵。我看的头晕目眩,心里很不是滋味,暗想自己为之肉痛的一百元大钞和这里的装饰比较一下,和一根鹅毛什么区别。   “坐。”中年男人把“我”带到客厅,说。   “我”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屁股下的柔软让我一阵心惊,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富有弹性的沙发,自己真够孤陋寡闻了。   中年男人坐在“我”对面,面带微笑:“辛苦了。”   “我”摇了摇头,沮丧道:“我失败了。”   中年男人脸色微变,旋即露出温和的笑容:“没关系,能活到四十九岁,我已经满足。我这一生,荣华富贵已经享尽,娶了妻子,有了孩子,还把父母送了终,更得到了你的原谅,已经无憾。”   “真的吗?”“我”有些欣喜地看着他,“你真的不在乎?”   “我曾经伤你那么深,你却不计前嫌,为我做这么多,我已经知足了。”中年男人说。   听到这里,我彻底明白,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正是赵云峰。   我大多时喜静不喜动,最善独处,不爱参加学校举办的大型活动,就连迎新晚会也没参加。由于我有时太过孤僻,所以很难见到学校的领导。像赵云峰这种一把手,更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我对他的了解,全部基于同学之间的口耳相传。   确定面前的人是赵云峰,我暗想,都说赵云峰为人低调,衣食住行都很简单,极具简约朴素气质,谁会想到他竟在仙水云阁拥有一栋别墅,而且里面装修得如此富丽堂皇。由此可见,他是个极有城府的人,绝非传言中说的那么简单。   我还注意到,当沈雨晴说自己失败时,他脸色微变,但马上掩饰过去。这种人心机很深,嘴上说的漂亮,心里怎么想,外人很难揣摩。   赵云峰的话沈雨晴听了很受用,嘴角翘了翘,我能想象自己脸上挂着淡淡笑容。   “不要多想了。”赵云峰说,“治愈我怪病的方法很残忍,我本不想让你去害人,可惜你是鬼我是人,我无法约束你的行为。这次你失败了也好,免得我担惊受怕。要知道,在阳间作恶,到阴间会受到惩罚,严重的话会被打到十八层地狱。所以,不要再为了我做害人的事情了,好吗?”   “别灰心。”“我”说,“咱们还有时间。我附身的这小子和猎异人沈语慈是一伙的,现在我把他带来,你先控制住他。然后我再悄悄回到学校物色目标,一定不让沈语慈发现。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治好你。”   赵云峰长叹一声,无奈地用拇指揉搓着太阳穴:“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沈雨晴大概不想让他劳心费神,没再多言,而是垂了下头。   随着目光下移,我赫发现精美的茶几上放着一面镜子。那是一面造型古朴的铜镜,镶着金边花纹,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淡淡金色光晕。   “我”伸出双手,将镜子捧起,放在眼前,喃喃道:“真是一面漂亮的镜子,多亏了它,我才二十年能力速涨,阴气稳定,安安稳稳地寻找治病良方。也正是因为它,我才会放下仇恨,决定帮你。试想,当初进入你卧室,不是这面镜子把我照出来,你怎么会看到我,我又怎么会听到你的忏悔,帮你治病呢?”   说话的时候,我骇然发现,镜子照映出的面庞,并非我的脸,而是沈雨晴漂亮的容颜!   怪哉,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当初在地下室沈雨晴提到把她照出原型的镜子时,我还当是胡诌出来的,没想到真有一面这样神奇的镜子!   “是啊。”赵云峰说,“多亏了它,我才保住一条命。”   “我”听罢,“咯咯”地笑了起来,连我自己听了都毛骨悚然。   赵云峰也是呆了一呆,盯着“我”看了片刻,摇头苦笑。   铜镜在手,我突然感觉手掌微热,和定魂针刺进脖颈感觉相似,仿佛铜镜温度在逐渐升高。   “我”脸色变了变,说:“这是怎么回事?”   “它能助你摆脱这副身体。”赵云峰抬起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咱们在一起二十年,我很了解你,若不是被困在这具身体中,你绝不会带着他回到这里。”   “我”皱着眉头说:“可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放轻松,没事的。”赵云峰缓缓站起,“当镜子的力量把你推出这副身体时,你们一人一鬼都会昏迷,因为它能量非常巨大。不要试着抵抗,那只是徒劳。”   “你故意把镜子放在这的,对吗?”铜镜中,沈雨晴的脸色非常难看。   “是的。”赵云峰语气平缓,“今年是治好我身上怪病的最后一年,最后一次机会,可惜你又失败了。我只好认命,等待时间把我的生命夺走。但至少我还有九年活命时间,我想好好享受,过好这珍贵九年的每一天。你是我害死的,留在我身边,相当于在我身上绑了一个定时炸弹。我不敢肯定,你是否真的放下了仇恨。我无法确定,当镜子对你的作用变弱之后,你是否会找我报仇。所以,我只能再次控制住你。”   “控制住我?”“我”冷笑,“赵云峰,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帮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云峰浑不在意,悠然自得地说:“这面镜子,不但能照出你的原形,还能左右你想法。而我,正是控制它的人。也就是说,我想让你做什么,只要通过镜子左右你思想,你就会去做什么,好像催眠一样。我当初在你面前忏悔,只是为了稳住你,方便用镜子控制住你的思想。你不会天真地认为,我真有让你放下仇恨的能力吧,毕竟你是一个非常偏执的鬼魂。当初之所以没直接把你送进阴间,就是想借助你鬼魂的能力,帮我治病。现在看来,我当时太高看你的能力了。”   “赵、云、峰!”“我”咬牙切齿,语气里充满怨毒。   “我也是出于无奈。”赵云峰说,“把你再次控制住后,我会对你洗脑,让你心甘情愿进入轮回,因为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我”还想说什么,铜镜突然金光大放,强烈光芒照的“我”睁不开眼睛。隔着眼皮,我仍能感觉到眼前一片金光。   紧接着,“我”仿佛头部遭受重击,大脑一片空白,全身一颤,缓缓栽倒在松软的沙发上。   意识消失前,我感觉到铜镜从手中脱离,耳边响起一阵金属落地的响声。 第三十九章 与众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我幽幽转醒,感觉右臂一阵刺痛,仿佛被针扎过。后背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额头布满冷汗。待我睁开眼睛时,眼前赫然出现一张笑眯眯的脸。   赵云峰!他正面对面地凝视我!   出于下意识反应,我想立刻站起来,哪知道稍稍挣扎,发现两个手腕发紧,左右一看,手腕已然被绑在一楼楼梯的栏杆上。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重新掌握了身体支配权,女鬼好像被驱除出了身体。   不过我一点也不欣喜,毕竟一个看似温和的恶魔就在我面前。   在地下室时,沈雨晴说出害人真正目的是为了救治赵云峰,沈语慈和我都很诧异,对她试图拯救仇人性命很是不解。今天听了沈雨晴和他的对话,我心中疑惑方才彻底解开。沈雨晴之所以执迷于此,并非心胸宽广,看破生死,放下仇恨。而是因为赵云峰利用那面奇怪铜镜,左右了沈雨晴的思想,如同施展了催眠术,指示她为他寻找治疗怪病的办法。   明白这些,我不禁感叹,一直在我心中形象极其凶恶的女鬼,原来也是受害者。整起事件中最悲惨的人,不是十年前死亡的十个学生,也不是如今险些丧命的九位校花和我,而是被我们认为罪大恶极的沈雨晴。   她先是被赵云峰玷污,在那个年代无法承受心理压力而自杀,变成了满腹怨气的厉鬼,寻仇时被赵云峰发现,浑浑噩噩地陷入圈套,被他左右思想。我不知道赵云峰是怎样控制沈雨晴思想的,也不知道沈雨晴被控制后思想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可以肯定的是,当沈雨晴彻底清醒时,一定会悲痛欲绝。   她才是最悲惨的受害者!   再看赵玉峰,在外面的口碑极佳,我在学校里从未听说过关于他的负面传言。可谁能想到,他其实是一个衣冠禽兽!   看着他笑眯眯的脸,想到他曾经玷污沈雨晴,我不免菊花一紧。暗暗揣测,这家伙不会男女通吃吧!要不然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热切?   “不错,很不错。”赵云峰微笑着点头,手中拿着一个蓄满了深红血液的采血针。   我的目光被采血针吸引,认清里面是血液,后脊发凉地猜测,那里面装的不会是我的血吧。   “你的血很独特。”仿佛要印证我的猜想,赵云峰晃了晃采血针,说,“我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血型,看来,你果然与众不同。”   果然是我的血。我泪流满面,难怪右手臂有刺痛感,是他抽我血时造成的!   我一阵心惊!   心惊的不是他抽了我的血,而是因为他说我与众不同!他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沈雨晴附进我身体自言自语时也曾提到。当时我便奇怪,自己相貌平平,才气一般,哪有与众不同之处?此刻赵云峰又说到我与众不同,把我的好奇心彻底勾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看出我疑惑,赵云峰笑了笑:“你自己不清楚很正常。当然,我没必要费口舌告诉你。总之,我刚才检验一下你的血液,发现你的血型与一般人不同,很罕见。而且,通过特殊手段,我检测出你血液里,富有极强的奇异能量。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能量。所以我想,也许你的血能暂时压制住我的病情。”   我心说怎么还跟能量扯上关系了呢,这是在讲玄幻故事?   赵云峰缓缓站起,盯着手中采血针,目光里流露出无比的狂热:“我一定尽最大努力,解开只能活四十九岁的诅咒。”   “那个……”我欲言又止。   “终于开口说话了。”赵云峰的笑容看上去很和蔼,“你想说什么?”   “其实活到四十九你已经赚了。”我挤兑道,“像你这种衣冠禽兽,能活那么久是老天开恩,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赵云峰面沉似水:“你说什么?”   “我说像你这种人,枪毙一百回都不过分。”我心知要逃出他的魔掌,难于上青天,干脆破罐子破摔,死前痛快一把,骂他个狗血淋头,“你就是人渣,当年强奸沈雨晴也就罢了,人家死后还要算计她。你的良心不是让狗吃了,是让狗拉出来的吧。你这种人,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把你土葬简直污染地球。我以在你任职的学校读书为耻,要知道你是烂了连蛆都不爱啃的混蛋,我当初绝不会报考这所学校。好了,我的话说完了,赶紧从我眼前消失,以免玷污我的眼睛。”   和寝室三人相处近半年,我别的本领没学会,骂人的本事增强不少。骂过之后,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番话说得很赞,大有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气势,只是骂得低俗直白了些,没有诸葛亮那么拐弯抹角。   赵云峰浑身直哆嗦,清瘦的腮帮抖动不停,看样子气得不轻。恶毒地瞪了我良久,他才愤怒开口:“好小子,你要为这番辱骂付出代价。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精神一震:“求死不能?好啊,我还真不想死。”   “哼,等你尝到我的手段,再这么调侃,我就佩服你。”赵云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喂,你把沈雨晴怎么样了?”我大声问。   当得知沈雨晴是最悲惨的受害者后,我对她的怨念少了几分,担忧她的安危。尽管她是鬼,可不管生前还是死后,都很可怜,实在让人忍不住怜香惜玉。毕竟,她长得蛮不错,虽然年龄大了点,但身为鬼魂的她保持着二十年前的容貌,看着还是蛮养眼的。   “她被我禁锢在铜镜里。”赵云峰收拾好心情,悠然地坐在沙发上,轻轻放下采血针,捏起精巧的咖啡杯,有滋有味地呷了一口,“她终究是祸害,留在身边很危险,今晚我会把她送进阴间。”   我心一沉,看来沈雨晴命运注定以悲剧收场,即便成了厉鬼,也斗不过阴险狡诈的赵云峰。   我双臂张开,两个手腕分别绑在楼梯栏杆,坐在铺着地热的光滑地板上,屁股出了些汗。我蹭了蹭屁股,顺势抖了抖双臂,发觉手腕被绑得很紧,根本无法挣脱。暗自长叹,这可真是逃出虎穴,又入龙潭啊!   “你是学校校长,为什么会对付鬼魂的手段?”我好奇地问。   赵云峰喝着咖啡,笑眯眯地看着我:“想探我的老底?”   “只是好奇,不说算了。”我撇了撇嘴,其实真是好奇而已,赵云峰不愧是老狐狸,想事情都要拐好几个弯。   “和你说了也无妨,你是我案板上的肉,即便知道我的底细又能如何?”赵云峰说,“我从小患有怪病,父母为了治好我的病,四处寻找名医。这期间,他们认识了一位了不起的道长,并将其请到家中做客。那位道长给我检查一番,当即断定我患了太阴虚。在我父母苦苦哀求下,他终于说出治疗太阴虚的方法。我父母求他帮忙医治,他却不答应,只说可以教我些道术养性,让我修炼参悟,不要穷活一生。我父母见他态度坚决,不好多说,我便拜了那位道长为师。后来师傅离开,临走前留给我这面铜镜,并教我控制铜镜的手段,说日后也许有大用,让我好好参悟。想不到,沈雨晴找我报仇的当晚,铜镜发挥了作用,让我看到了她,这才顿悟,知道铜镜的作用。”   “原来你只能借助铜镜的力量对付鬼魂。”我说。   “没错。”赵云峰毫不避讳。   “可怜的沈雨晴,被你害得那么惨,死后还要给你当苦力。”我感慨道。   赵云峰笑了笑,拿起茶几上的采血针,缓缓走到楼梯处,趴在栏杆上对我说:“有时间同情沈雨晴,不如多为你以后的日子担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逃不出这里,更不会有人来救你。至于你的失踪,学校那边我会处理得很好。你毕竟是孤儿,没有直系亲属,我还能省下一笔安慰家属的费用。”   “靠,你拥有这么大的别墅,还在乎那点钱?比我更抠门!”我恼怒道。   赵云峰哈哈大笑,不再理我,向楼上走去。   “你去做什么?”我歪着头看他一步步走上楼梯,大声问。   “为送沈雨晴去阴间做些准备。”赵云峰脚步不停,说,“很麻烦的一件事,不过要比繁琐复杂的超度简单一些。”   “你就这么把我绑在这?”我说,“万一来了客人怎么办?”   “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有房产,连我妻子和孩子都不知道。”赵云峰说。   我无语,这种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防着,活着得多累啊。想想也是,一个内心无比黑暗的家伙怎么会信任别人?   心里诅咒赵云峰无数遍后,我为自己担心起来。虽然接触的时间短,但我还是能看出赵云峰这人城府极深,阴险狡诈,无恶不作,视人命如粪土。若不能逃走,我的小命就要栽倒他手中。死亡固然可怕,却不是我最担心的。我只怕他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男女通吃,万一把我蹂躏一番,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心惊、恐惧、郁闷、焦虑、难过等负面情绪悉数涌上心头,让我心乱如麻,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四十章 获救   除了下半身,我像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被绑着,肩臂酸疼,好不难受。   赵云峰上楼后,客厅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即便装修华丽,光线充足,也让我感觉阴森恐怖。见识了赵云峰的阴险,我感觉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具备了它主人的风格。   不过想想赵云峰这人真是极品到了极致,享受如此豪华别墅,又不想让人知道,结果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我心生嘲讽,独自坐享豪华,能有几分快感?   我一直觉得,不能和亲朋好友分享快乐的人,永远都不知道快乐的真正含义。   独自寂寞地腹诽赵云峰,意识渐渐模糊,浑身乏力。此时已快中午,从早晨到现在,我滴水未进,腹内空空,难免产生疲倦。   我渐渐失去意识,昏昏沉沉睡去。   上午,沈雨晴控制我身体和沈语慈搏斗一番,一拳一脚极耗体力,而后又从学校逃出,奔跑着穿越树林。要知道骑自行车穿越树林,也要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一路奔跑,时间更久,更耗体力。冲出树林时,我就已经感到疲惫,奈何当时身体控制权不在自己手中,不能停下来歇息,继续折腾。我猜想,沈雨晴毕竟是鬼魂,尽管控制着我身体,对身体的一些感觉还是不如我这个“原住居民”敏感。我感到累,她应该毫无知觉,所以才会不知疲倦地跑到这里。   害怕固然让人精神紧绷,情绪难以放松,不能入睡。但平日不喜欢锻炼体质较差的我经过一番折腾,着实累得不轻。尽管心中忐忑害怕,却还是坐在光滑温暖的木质地板上,垂着头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拍我的脸,动作很轻,却足以把沉睡中的我叫醒。意识回归刹那,我心中一惊,难道赵云峰已经送走了沈雨晴,要对我下手了?   想到这里,害怕之余,我心生计较,觉得自己不该轻易顺从,应该做些反抗,就算不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也要让他知道我誓死不从的坚定信念。于是,我假装仍在熟睡,猛地一晃脑袋,用力向前顶一下。   我被绑在楼梯的栏杆上,作动幅度不会很大,但如果赵云峰像之前那样蹲在我面前,还是能顶到他胸口的。   这一下不能把他怎么样,至少也能吓他一跳!   然而,预料中顶到赵云峰硬实胸膛的感觉并未出现,我脑袋撞进一团绵软,异样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我顶到了什么?莫非赵云峰在我前面放了气垫?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惊疑间,我迅速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偌大的客厅里竟然一片昏暗。   天已经黑了,没想到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你作死呢?”一个语气极不自然的细微声音响起。   我欣喜万分!   通过声音,我能辨别出,说话者是沈语慈。虽然和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的声音我还是能轻松辨别出来的。   客厅里光线昏暗,我只能看到她身体的大概轮廓,好像坐在地上,奇怪地低声道:“语慈姐,你怎么坐在地上?”   “还不是你顶的!”沈语慈语气不善,站起来走到我侧身,掏出水果刀,几下便割断了绑住我手腕的绳子。   我摇晃着手腕,回味着刚才一头撞在绵软上的诡异感觉,脱口问道:“我撞你哪了?”   “小色胚,你想死?”沈语慈闻言大怒,揪住我耳朵便往上提。   “哎呦……”我痛得小声呻吟,呲牙咧嘴说,“这是干什么,我不就随口问问嘛……哎?难道我撞在了……”   “说出来我立刻弄死你。”沈语慈威胁道。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放了我吧,耳朵都要被你拽掉了。”我哀求道。   沈语慈哼了一声,松了手。   看她的反应,我自然猜得出刚才撞在了哪里。她要叫醒我,自然不会背对我。女孩子身上,只有两处柔软,不是丰满的臀部,另一个地方不言而喻。   难怪她说我作死时语气不自然。   终于解脱,我迫不及待站起来,问:“语慈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语慈收了刀子,说:“今天在蓝老师卧室时,被你踢倒后,你不是很嚣张地在我身边蹲下了吗?那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把一个追踪器放在了你羽绒服的口袋里。当时我还很担心,怕被沈雨晴发现。现在看来,效果很理想,你们都没发现。”   “语慈姐,上午和你打斗的可不是我。”我急忙纠正。   “在我眼里就是你,嚣张得不得了。”沈语慈恨恨地说,“要不是你被女鬼钻了空子,我能被你一脚踢在脸上?”   事实如此,我无法辩驳,只好机灵地转移话题:“想不到你手上还有追踪器这种高档的玩意。”   “猎异人猎异的手段很丰富。”沈语慈骄傲地说,“从古代的玄妙方法到如今的科技器械,只要有利于猎异,我们都会使用。和沈雨晴屡次交手,最后总会让狡猾的她逃走。于是这回我多了个心眼,在你的口袋里放了追踪器,这才找到这里。”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问,“有了追踪器,你不是很快就能找到这里吗?”   “期间安顿了一下蓝老师,搜寻你的位置时耽误了不少时间。”沈语慈说,“来到仙水云阁后,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才小心翼翼溜进来的。为了找你,我连午饭都没吃上。”   “大姐,是我的命重要还是午饭重要啊?”我郁闷道。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的命不值钱,我不在乎。”沈语慈言外之意,我的命没有一顿午饭值钱。   若非她刚救了我,我一定立刻和她翻脸!   “沈雨晴在哪?”沈语慈不顾我的感受,问道,“在叫醒你之前,我用了手段,证明沈雨晴不在你的身体里。奇怪,她用了什么方法摆脱了定魂针的束缚?对了,这别墅是谁的?不会是沈雨晴的吧!她一个鬼魂,怎么会有如此豪华的别墅?”   “是赵云峰的。”我如实说。   “开什么玩笑。”沈语慈吃惊道,“全校的人都知道赵云峰为人低调,衣食住行从简,他怎么会买仙水云阁小区里的别墅?我之前也猜测过,但考虑到传言中赵云峰的为人,就否定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我说,“咱们一开始就被赵云峰正面的传言蒙蔽。想想他二十年前对沈雨晴做的事情,真不该把他归结到好人堆里,‘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的。你难道觉得二十年前不是东西的他,如今会变得像全校所认知的那种老好人?”   “表里不一?”沈语慈声音里带着几分厌恶。   “岂止是表里不一啊,简直是衣冠禽兽!”想到白天和赵云峰的对话,我气愤不已,概括性地把白天别墅里发生的事情和沈语慈叙述一遍。   “真的假的?”沈语慈不可思议道,“沈雨晴是被利用的?”   “亲耳所闻。”我肯定地说,“赵云峰是典型的伪君子,我用人格担保,绝不会错。”   “你的人格?”沈语慈笑而不语。   我郁闷,在她眼里我的人格就那么不值钱吗?更我郁闷的是,面对沈语慈的嘲讽,我竟然愤怒不起来,好像已经能够接受她无情的嘲讽,俨然快要成为一种习惯!   这不是好苗头,一定要遏制!我惴惴不安地想。   “如果真想你所说,赵云峰觉得沈雨晴没了利用价值,要把她送到阴间的话,我倒是省了不少力气。”沈语慈说,“不过我对赵云峰的手段不是很放心,咱们应该上楼去旁观一下。如果赵云峰成功,咱们就悄然退走,这件事情也就彻底解决了。”   自从想明白沈雨晴是整起事件的最大受害者,我便对这位美艳女鬼生了怜悯之情,觉得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她都不该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当我的双手摆脱绳子束缚时,第一反应便是冲上楼,看看赵云峰是否已将可怜的沈雨晴送进了阴间。若是没有,我觉得应该帮沈雨晴一把,让她从赵云峰的控制中摆脱出来,心甘情愿地进入阴间。   沈语慈的话让我莫名心寒。好像沈雨晴的悲惨遭遇,并不能打动她。她只关心沈雨晴的死活,对其他东西,并不在意。这让我觉得有些无情。   我对她的一番话很失望,想到赵云峰这个恶棍,忍不住问:“那么你想怎么对付十恶不赦的赵云峰?”   “对付赵云峰?”沈语慈诧异道,“他是人,我为什么要对付他?猎异人只会猎杀异数,不会对普通人出手。”   “哪怕他是个人神共愤的混蛋?”我声音顿时变得冰冷。   “没错。”沈语慈说,“人犯了错,自然有法律惩戒,我们猎异人不是光明正大的执法者。”   “赵云峰犯的错,法律怎么惩戒?”我气愤地说,“他二十年前强奸沈雨晴,结果逍遥法外。十年前,他利用沈雨晴,杀害十名学生。如今,他故技重施,还想害人,为的只是治好自己的病。一个使用非正常手段害人的人,你要人间的法律怎么制裁他?好,我承认,不管沈雨晴是自愿还是被迫,她害过人,活该让你们猎异人猎杀。可她只是从犯,你们猎杀从犯之后,就放任主犯逍遥自在地活着?这是什么道理?”   沈语慈沉默片刻,声音平淡道:“你难道想制裁赵云峰?”   “你不想?”我反问。   “我是猎异人。”沈语慈在“异”字上加了重音,似在强调。   我说:“你当猎异人这么多年,想过这么做的理由吗?为了正义?为了人们不受异数侵扰?你们猎杀异数,到底为了什么?”   沈语慈没说话,昏暗中凝视我,我看得到她眼中闪过的精芒。   “如果我是猎异人,绝不会放过赵云峰这种人渣。”我越说越气,毫不在意她的想法,自顾自地说,“语慈姐,我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不管你是否出于真心。也许你觉得此时我说这么多,很不礼貌,不知感恩。但我不得不说,猎异人如果都像你这样的话,真没有猎异的必要,因为你们不够资格。”   “你说够了没有?”沈语慈咬牙切齿道。   我知道自己一番话把两人之间的气氛搞得很僵,但心中的一些想法蠢蠢欲动,不吐不快。我也不想惹恼美女,也觉得刚被人救下,便对其心生不满很不仗义,可我实在忍不住:“如果发现沈雨晴还没被赵云峰送进阴间的话,我会帮她摆脱赵云峰的控制。我没有法律赋予制裁赵云峰的权利,但沈雨晴有,尽管她的权利也不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可她有足够的理由!”   “你有什么办法帮助沈雨晴?”沈语慈语气里带着嘲讽。   “想尽各种办法!”扔下这句话,我悄然登上楼梯。 第四十一章 仪式   别墅二楼的房间并不多,大概有四五间。我不知赵云峰在哪间屋子,只能每摸到一扇门前便停下来,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是否有动静。当走到第四间屋子门前,还未等我耳朵贴上,就已经听见房间里的声音。   凄厉的叫声响起,声音并不大,但我却能听出那声音里充满的不甘与绝望。我想,如果不是房间门隔音效果很好的话,那声音一定比我听到的还要尖锐刺耳。   我知道,那是沈雨晴的尖叫。   我不知道是应该为沈雨晴没被送进阴间欢喜,还是该为她凄惨的叫声悲伤。我轻轻握住门把手,小心拧了一下,没有拧动。这在情理之中,像赵云峰这种防范心极重的人,做重要的事情时,自然会将门反锁,以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   我不禁眉头紧锁,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不免怀念擅长开锁的老四,要是他在,这扇门形同虚设。   沈雨晴凄厉的叫声依旧,仿佛要叫到时间的尽头。   我肩头靠在门上,稍稍用力,试探门和锁的质量如何,房门纹丝未动。想想也是,赵云峰能坐拥如此豪华别墅,怎么会在房间的门和锁上偷工减料?我急得满头是汗,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我听到在沈雨晴惨叫的声音里,响起另一种声音,好像汽油被点燃瞬间发出的“呼”响声。与此同时,我看到房门与地面之间透出些许幽绿色光芒,极其阴森可怖。   沈雨晴的叫声顿止,转而成为咆哮:“赵云峰,你这个混蛋,竟然保存着我的尸油!”   “这叫未雨绸缪。”赵云峰的声音不大,我将耳朵紧紧贴靠在门上,集中注意力,才能勉强听清楚,“早在二十年前,我就让我父亲托关系,弄到你的尸油。须知再厉害的鬼魂,也怕被自己的尸油之火焚烧。其实,将你焚烧七天的话,就可让你化作虚无,连鬼也做不成。而且,这七天里,你会感受到连做人时都体会不到的痛苦。奈何我心地善良,不想赶尽杀绝,才用尸油之火将你围住,送你去阴间投胎。”   “呸,你这种人知道‘善良’两个字怎么写吗?”沈雨晴的声音极高。   “我不知道,你知道?”赵云峰冷笑,“你要是知道的话,十年前为什么杀死十位学生?如今又为何企图伤害我学校的学生?当你作恶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善良’两个字?”   “你是在扭曲事实!”沈雨晴气得声音颤抖,“我那是被你左右了思想,受你控制!清醒的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怎么会为你这种恶棍想办法治病!你该死,罪该万死!我恨,我恨哪!当初就该立刻杀了你,以报害我之仇,为什么要听你所谓的忏悔,陷入你的圈套!”   “哈哈哈哈……”赵云峰一阵大笑,“为时已晚,沈雨晴,我这就送你去阴间!”   “赵云峰,你不得好死!”沈雨晴尖叫。   她声音里的悲愤和痛苦仿佛一颗火星,将我满腔怜悯点燃,转化成愤怒的烈火。我的肩膀用力顶着门,企图将门顶开,可不管我怎么用力,房门都纹丝不动。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肩膀:“要帮忙吗?”   沈语慈来了!   我知道在楼下对她说的一番话过激了些,不管谁听了都难以接受,更何况训斥者是一个刚被她解救的人。即便如此,她却没有袖手旁观,而是跟上来帮忙,这让我又高兴又歉疚。   沈语慈拍我的第一下,让我微微松了口。和她相识以来,我对她虽然有不满,经常腹诽于她,但大体上还是很喜欢她的。她有时高傲,有时聪明,有时机警,有时神秘莫测,有时还会流露出女孩本该有的弱点。她不是完美的,但瑕疵才让她更真实,才让我觉得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并非妄想的虚幻,而是真实发生的。   “谢谢。”我真诚地说,“你有办法?”   沈语慈怪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右手里的一个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万能钥匙,虽然开不了极其高档的门锁,但这种门锁还是能轻易打开的。”   我眼前一亮,急忙让开,热切地看着她。   沈语慈笑了笑,将万能钥匙插进门锁,一边小心地左右试探,一边小声说:“我救你命的时候,你可没像刚才那样真诚地感谢。”   我尴尬不已,转移话题:“这东西你总是随身携带?”   沈语慈点头:“当然。”   我说:“那在地下室时……”   “别忘了,在地下室时门锁在外面,咱们在里面,我怎么开锁?”沈语慈说。   我脸一热,转移话题失败,还把自己弱智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真是可悲。   沈语慈拧动几下,门锁忽然发出“咔”的一声响,她脸色一动:“开了。”   正在这时,房间里传出赵云峰的暴喝:“谁在外面!”   他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沈语慈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怎么办。   我一阵心慌,想不到赵云峰听力不凡,微小的开锁声也能听到。见沈语慈向我投来询问目光,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突然,我脑子里蹦出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害怕赵云峰?因为他的校长身份?因为他拥有控制鬼魂的能力?因为他是阴险狡诈的恶棍?不管是哪种原因,我都不该对他产生恐惧。即便被发现了又如何,光明正大地面对就是了,区区一个伪君子,有何惧哉?   我向沈语慈做了一个拉门的手势,示意她把门拉开。   沈语慈颔首,用力拉了下门,房门纹丝不动。   我大惊失色,莫非这扇门有暗锁?   昏暗中,我看到沈语慈脸色微红,狠狠白了我一眼,说了句“白痴也传染”,旋即将门推开。   我恍然大悟,这门是朝里开的,拉自然拉不动。看来心里还是非常紧张,很多细节注意不到。   幽绿的光芒从房门泻出,仿佛这扇门通向幽冥,一走进去便无法回头,再也走不出来。大概是错觉,被绿光照在身上,我感觉全身泛起阵阵寒意。   沈语慈深吸口气,率先走了进去。   原本还有些勇气的我此时却心生寒意,犹豫再三,方才咬着牙走进房间。   整间房子被幽绿染了色,显得阴森恐怖,让我有种走进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房间不是很大,目测大概有十五六平米,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房间正中,燃烧着一个直径大约两米的幽绿色火圈,火圈中站着一个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人影,正是沈雨晴。让我吃惊的是,每次在我面前出现都会衣着整洁的她竟会变得如此狼狈,可见短短时间,没少在赵云峰手上吃苦头。   正对着房门方向,火圈的另一边,赵云峰穿着一身洁白的晚礼服,手上戴着薄丝手套,仿佛要参加盛大的宴会一般。不过他的一身洁白在火圈绿色光芒的照映下,变得惨绿,很是难看。   我不免遗憾,他要是带着白色的高顶帽就好了,这时候一定会变成绿色。   赵云峰一只手平平端着铜镜,铜镜上立着一根大红蜡烛,蜡烛上跳动着白亮刺眼的火焰。那朵火焰仿佛一个音乐指挥家,每跳动一下,火圈的火焰便会跳动一下,与之呼应。   看这架势,我便明白,赵云峰这是在举行一种仪式,将沈雨晴送进阴间的仪式。   在此之前,沈语慈猜测沈雨晴害人,是为了采阳抑阴,杀害九女一男之后,会举行一个采阳抑阴的仪式。后来沈雨晴说出害人的真正目的,我们方知她要举行仪式,并非为自己,而是为了赵云峰,那种又是渡阳气又是凝练十鬼珠的仪式,听起来很是繁琐。此时再看,沈语慈猜测和沈雨晴预想的两种仪式都没出现,反倒出现了第三种,也就是赵云峰此刻正在举行的送鬼入阴仪式。我一直在猜测、幻想仪式的场面,画面里举行仪式者总是沈雨晴。亲眼看到仪式时,沈雨晴变成了被施展仪式者,实在太具讽刺意味,也更体现出她悲惨的遭遇。   “可怜的人。”我轻声叹息,却见沈语慈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意识到自己的语病,急忙改口,“可怜的鬼。”   赵云峰看到沈语慈和我大大方方走进来,先是一愣,而后便是满脸怒气:“是你们!”   我惊讶道:“你认识语慈姐?”   赵云峰目光不善,闭口不答。   沈雨晴在火圈中扭头看向我们,很是诧异:“沈语慈?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语慈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说:“被某人骂的,不得不来。”   我急忙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心中大呼冤枉。在楼下的一席话是我肺腑之言,字里行间绝没有辱骂成分。   赵云峰说:“我知道你们为沈雨晴而来,我就快要把她送进阴间,鬼魂在校作恶一事会随着她的消失彻底结束。这个仪式我一个人可以完成,你们还是快些离开,不要打扰我。”   沈语慈没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微翘。   “咦?你不需要我的血了吗?”我故作惊讶,“我的血可是很特别的,也许能压制住你的病情呢?这么简单让我离开,是不是有后手?要知道,我可在你任职的学校读书,身为校长的你,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吧。不仅为了我的血,还因为我们知道了你的秘密。”   赵云峰绿油油的脸微变,凝视着我:“只要你们发誓对我拥有别墅一事守口如瓶,我绝不难为你们。”   我撇了撇嘴:“我实在不能相信,一个连妻子孩子都要提放的人,会相信别人的誓言?”   “夏凉,你要有自知之明,别得寸进尺!”赵云峰冷声说。   “得寸进尺又怎样?”我大声道,“对你这种人渣,就得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   赵云峰大笑:“我可还没到你说的那种地步。”   “如果我要帮助沈雨晴呢?”我咬牙切齿,“让她摆脱你的控制,你觉得她会做些什么?”   “我会杀了他!”沈雨晴仿佛看到了希望,大眼睛里放射出渴望的精芒,跃跃欲试地说。   赵云峰阴沉着脸:“夏凉,你这是在玩火!不要忘了,沈雨晴是厉鬼,把她放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冷笑着走向火圈:“赵校长,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玩火!” 第四十二章 尸油之火   赵云峰见我走向火圈,眼睛瞪得溜圆:“夏凉,看在你的血对我可能有用的份上,我不想杀你。但你若非和我作对的话,我只能对你痛下杀手!”   “正像你所说,你不对我痛下杀手,只是为了我的血而已。”我已然走到火圈近前,可以清晰看到沈雨晴漂亮的脸蛋,“我对你没用的话,你肯定会杀我。如果刚才语慈姐和我退去,你解决沈雨晴之后,会立刻找我们算账。我猜,你大概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语慈姐,再用龌蹉的手段把我困住,让我的身体给你提供充足的血液,供你研究,供你治病!”   赵云峰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我,看来被我猜对了心思。   我冷笑一声,抬起脚,想把燃烧着绿幽幽火焰的火圈踩一块,使其产生缺口,放沈雨晴出来。   火圈中的沈雨晴看出我的意图,忽然大叫:“这是尸油之火,不能碰!”   为时已晚!   靠近火圈时,我便感觉绿幽幽的火十分诡异。按常理来说,靠近火焰应该有种迎面扑来的热浪,可火圈却散发着奇怪的冰寒气息。当右脚悬在火焰上方时,我感觉脚底仿佛不满了一层冰霜,寒冷至极!   若在平时,发觉不对劲,我会立刻退缩。可我偏偏在这个时候情绪暴涨到了极点,对赵云峰为人的愤恨,对沈雨晴悲惨遭遇的怜悯,两种情绪凝聚成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愤怒,若不发泄出来,一定憋闷出病。尽管感觉绿色火焰有些不对劲,我却还是恶狠狠地踩了下去。   沈语慈也察觉到我举动的疯狂,急向我扑来,大喊道:“不要!”   “疯了,真是疯了!疯了……”赵云峰端着铜镜,呆呆地看着我喃语。   右脚重重落在绿色火焰上,火圈出现了一个缺口。   我虽然情绪失控,却留意着周围两人一鬼的举动,见他们不是失色便是失神,心里也泛起低估。此时一脚踩下,被踩住的火焰熄灭,并未发生特别恐怖的事情,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咧嘴对还在发愣的沈雨晴一笑:“美女,发什么呆,快出来呀!”   沈雨晴这才回身,身子一晃,带着一股阴风从火圈缺口处闪出。   “该死的!”赵云峰见了,气急败坏地大骂。   沈语慈到了我身边,急忙拉住我胳膊向后拖拽。我不及反应,身体向后一仰,摔坐在地。   就在右脚离开火圈的刹那,被踩灭的地方火苗再次蹿起,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疯了?”沈语慈大声责备,“尸油之火是阴寒之火,不能轻易碰触!”   我心中一暖,故作豪迈道:“这不是没事……”   话说一半,我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看到右鞋底腾然冒起一股幽绿色,极其渗人的幽绿色!   是尸油之火!   与此同时,我感觉一股冰寒的气息穿透鞋底,从脚掌深入,一直蔓延到膝盖,方才止住。而被寒气充斥的整条右小腿,瞬间失去知觉!   鞋底上绿色火焰不停跳动,没有大涨的趋势,也没有熄灭的意思。   “我的腿……”我吓得脸皮发麻,声音颤抖。   “糟糕,你鞋底沾上了已被点燃的尸油!”沈语慈焦急道,“凡是被燃过的尸油,只要不烧尽,就会一直燃烧着尸油之火。哪怕中途意外熄灭,也会在短时间内再次燃烧。”   “这可怎么办?”我试图动一动右腿,却是徒劳。   沈语慈蹲下来查看一番,然后将目光投向赵云峰,说:“赵云峰手中的烛火应该是一种阳火,极具阳刚之气。也许用那种火能把你脚底的火灭掉。因为尸油之火属阴,只有用极阳之火才能中和。”   右小腿失去知觉,却不怎么疼痛,这才是最让我感到恐慌的事。好比毒药,最猛烈的,并非苦涩的,而是无色无味的。我双手死死掐住右大腿,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什么。听了她的话,我长出一口气,只要尸油之火不是无敌的就好。   我左右看了看,小小房间内不见沈雨晴的身影,心中一颤,暗想这女鬼不是见势不妙逃走了吧!   “沈雨晴人呢?”我问。   “从火圈跑出来后就隐匿了身影,咱们看不见她。”沈语慈说,“她屡次被我所伤,现在应该不能凝聚实体,只能以幽体的形态存在,恰好幽体可以隐匿身影,让人们用肉眼捕捉不到她。”   “赵云峰也看不到她?”我说,“这不可能,赵云峰手中的铜镜很厉害,能把她照出来的。”   沈语慈摇头:“要是像你所说,沈雨晴隐匿身形就没有意义,那我就看不透她这么做的真正意图了。”   赵云峰在火圈的另一边如同做贼一般,端着铜镜贼眉鼠眼地小心戒备。铜镜上大红蜡烛的火焰变得暗淡些许,不知是何缘故。   “他看不到沈雨晴,要不然不会是这副姿态。”沈语慈说。   “怎么可能?”我大惑不解,“我已经体验过,他的铜镜确实有非凡之处啊。”   “嗯……也许,他为了送沈雨晴进阴间,开启了铜镜的另一种妙用。而这种妙用开启的时候,它能照出鬼魂的功能就失效了。”沈语慈猜测。   “有这种可能。”我点了点头,嘴里倒吸着凉气。   沈语慈看了下我的脸色,说:“不能让尸油之火在你鞋底烧太长时间,那样你的整条腿就像被冰块冻住一样,时间一长,细胞会冻死,血管淤塞,这条腿就会废掉。”   “啊?”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我去把赵云峰手中的阳火抢来!”沈语慈说着话便站起身,绕过火圈,转到赵云峰的身后。   处于极度紧张的赵云峰如同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被惊动。沈语慈绕到他身后,刚向他靠近两步,便被他发现,急忙转身,一只手稳稳端着铜镜,另一只手则在白亮的烛火上微微一弹,几颗小小火星喷溅出来,直奔沈语慈扑去。   做完那些,赵云峰狂笑:“哈哈哈哈,沈雨晴,阳火虽然不能烧死幽体的你,也能让你吃一番苦头!”   沈语慈向一边闪去,躲过火星,沉声说:“赵云峰,我不是沈雨晴,你认错人了。”   看清沈语慈的面庞,赵云峰脸色大变,喊了声“该死”便急忙转身,故技重施,弹了一下烛火,几颗火星飞溅出去,飘了一会,便消散在空气中。   “赵云峰!”突然,一个凄厉的声音从赵云峰的头顶炸响。   赵云峰惊慌失措,抬头看去,连忙向后退去。   火圈这边的我能清楚看到,沈雨晴头下脚上现身于屋顶,一头扎下来,似乎要冲进赵云峰的身体里。奈何赵云峰反应很快,躲闪开来。他尽管后退及时,却过于慌张,左脚绊右脚,身体失去平衡,顿时摔倒在地。   “不好!”站在沈雨晴身后的沈语慈见了,失声惊呼。   原来,赵云峰摔倒后,铜镜脱手,掉落的同时,粘在上面的大红蜡烛脱离了铜镜,带着白亮的火焰,一头扎到了火圈上。   铜镜落地,发出一串“叮当”响声。   “阳火!”沈语慈懊恼地喊了一句。   沈雨晴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别担心,我有办法熄灭夏凉脚上的尸油之火。在那之前,我得先解决赵云峰。”   沈语慈诧异地看着她,脸上满是不解。   沈雨晴笑了笑,回过头向满脸汗水,努力爬起来的赵云峰走去,发出阴森的声音:“赵云峰,这次,你应该好好忏悔才是。”   赵云峰反应也快,见沈雨晴已到近前,立刻跪在地上,求饶道:“雨晴,雨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忏悔,就像你说的,我真心忏悔。求求你,求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好吗?就像二十年前那样。二十年前,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你认真听完了我的忏悔,你原谅了我。你……你能原来你给我一次,也能原谅我两次,是不是?雨晴,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原谅我,放过我,对吧?虽然二十年过去了,可你还是原来的你,从没变过。我……我对不起你,我十恶不赦,但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有九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并不长,我想好好珍惜,我想做个好人,我想……”   “大人有大量?”沈雨晴冷笑,“我做了二十年的鬼,已经不是人,就算原来的我有大量,如今的我也变成了小肚鸡肠的厉鬼!赵云峰,二十年前我原谅你,是我的错。今天,不不会再犯第二次。我能原谅你一次,绝不会原谅你第二次!你不用再想了,我不会再给你留下活命的机会!”   “不……不要……”赵云峰惊恐地看着她,带着哭腔大喊。   沈雨晴不再多言,猫着腰猛地冲向赵云峰,在他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穿过他的身体。   赵云峰身体左右摇晃两下,扑倒在地,如同死狗一般。   如此诡异画面让我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这算什么报仇?赵云峰已经死了?”   眼前突然一花,沈雨晴站在我面前,面带笑容:“你不满意?”   “呃……重要的是,你满不满意。”面对鬼魂,我还是不可遏制地紧张,但还是故作轻松。   “我自己报的仇,当然满意。”沈雨晴脸上笑容不减,透露着几分诡异。   我吃了一惊,小心地问:“既然……既然报了仇,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帮我灭掉尸油之火吗?”   “你说呢?”沈雨晴的笑容愈加神秘,慢慢弯下腰。 第四十三章 执念   沈雨晴慢慢弯下腰,嘴巴微张,猛地一吸气,我鞋底燃烧的尸油之火化成一条火线,钻进她的口中。她全身瞬间变得幽绿,脸色极其难看,看样子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火焰脱离鞋底的刹那,右小腿顿时恢复知觉,我晃动一下脚踝,没有异样。   我突然想到赵云峰的话,身为女鬼的沈雨晴若是沾染尸油之火,会在七天之内被焚烧成虚无,连做鬼的权利都没有。在此期间,她还会承极大痛苦。我急忙站起身,下意识地要去扶她。   沈雨晴避开我的双手,努力让脸色变得好一些,微颤声音说:“现在的我是幽体,你碰不到我,但能碰到我吸入的尸油之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皱着眉头说,“语慈姐说了,用阳火也能熄灭尸油之火,我只需要找到点燃阳火的办法就行。”   沈雨晴摇头:“阳火点燃的办法是道家不密之传,怎么能轻易找到?赵云峰得他师傅真传,才会学点燃阳火的皮毛之术。其实他点燃的阳火并非纯正的道家阳火,只是恰好能克制住尸油之火罢了。”   “咱们可以在别墅里寻找点燃阳火的方法啊!”我急道。   “点燃阳火方法就在赵云峰的脑袋里,可惜他的记忆被施展了道术,我也翻不出来。刚才我穿过他身体时试过,没能找到。”沈雨晴说。   “你就这样心甘情愿被烧成虚无?”我问。   “你能为了我踩灭尸油之火,我当然也该为你吸走尸油之火。”沈雨晴脸上露出勉强笑容,“来而不往非礼也,不是吗?再说了,我心愿已了,不管是进阴间还是化作虚无,我都无所谓。话又说回来,现在人大多是无神论者,不死是不知鬼魂确实存在的。很多人都认为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我这种死,无非是人们认知的那样,一了百了,再无牵挂。”   “真的无牵无挂了吗?”我看着她,叹息着说。   沈雨晴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抓着膝盖,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   沈语慈走了过来,说:“当初夏凉和我猜测你的执念,认为你的第一执念是复仇,第二执念……是蓝老师。”   一滴眼泪从沈雨晴的眼中流出,顺着她脸颊流下,从下巴低落,不等掉落在地,便在半空化作一缕白色雾气,瞬间飘散。   “蓝老师得知我们要针对你之后,表现出很乐意的样子。”我说,“从你的视角上看,他那么做很对不起你,但在我们眼中暴戾的你只是给他一些肉体上的惩罚,并没有杀害他。从这点就能看出,你对他还是有执念的吧。”   沈雨晴不说话,只是呆呆地坐着。   沈语慈见她不愿谈论执念,便转移话题:“你帮夏凉吸取尸油之火,让我非常意外。在我眼中,厉鬼没有像你这样善良的。”   “不是善良,是被夏凉打动而已。”沈雨晴说,“我能看出他对赵云峰的愤怒,也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同情。夏凉这小子,确实好色了些,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脑子里大概也会产生些龌龊的想法。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像你所说的腹黑胆小的色胚,某些时候,还是蛮让人……让鬼欣赏的。他给我踩灭了尸油之火的刹那,我失神了,因为我很诧异这个让我折腾够呛,对我恐惧万分的小男孩,竟然会不计后果地帮助我。”   “我不知道沾上尸油之火会产生那么严重的后果,我甚至不知道把火圈踩出一个缺口,你会不会真能从里面跑出来。”我尴尬地说。   “如果你知道后果,还会帮我吗?”沈雨晴问。   “呃……这个……我不知道。”我实话实说。   沈雨晴闷哼一声,连续咳嗽几下,露出勉强的笑容:“我想,你会的。”   “你要不要紧?”我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帮你减轻被尸油之火焚烧的痛苦?”   “没有。”沈雨晴痛苦地摇头,“这就当是我作恶的惩罚吧。”   “你是身不由己,不用自责。”我安慰道。   沈雨晴苦笑,没说什么。   正在这时,一直趴在地上的赵云峰发出呻吟,身体抖动一下,便又没了声音。   “他还没死?”我惊疑地问。   “我不会让他那么痛快地死掉。”沈雨晴说,“说到执念,其实我的第一执念,正是复仇。不仅要报复赵云峰,还要报复当年为了他掩盖真相的老校长。”   “可赵云峰的父亲已经死了吧。”我说。   “还可以挫骨扬灰。”沈雨晴咬牙切齿。   我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   沈语慈皱了皱眉头:“这种报复的方法,会不会太过激了?再说也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   “只求一快。”沈雨晴说。   沈语慈没再多言,只是凝视沈雨晴,目光不善。   沈雨晴说:“在被赵云峰控制寻找救治他怪病期间,我也曾遇到过猎异人。想知道我对猎异人的评价吗?”   “说说看。”沈语慈说。   “大多数猎异人和我这种厉鬼没有太大区别,偏执、狂妄、自大。”沈雨晴说,“据我所知,绝大多数猎异人并非心甘情愿走上这条道路的,很多人都是因为仇恨才开始踏上猎异之路。所以,猎异人中的大多数,才会觉得天下异数应该被斩尽杀绝,不给异数留下春风吹又生的机会。尽管猎异人对世界的认知比一般人深入一些,但他们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却有些偏激。正因为如此,许多厌倦了猎异圈子的猎人无法退出,他们很难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我融入的很好。”沈语慈把自己当做依据搬出来,语气冰冷地说。   “你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却也没离开猎异的圈子。”沈雨晴笑道,“要不然,之前咱们怎么会多次交手?”   她的话我明白,意思是沈语慈融入了学生生活,但心里仍然放不下猎异之事。只要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还会投入猎异行动中。这不是真正融入普通人生活的状态。   沈语慈不言语,陷入沉思。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赵云峰?”我问。   沈雨晴说:“我穿过他身体的瞬间,已经破坏了他的灵魂。他醒来后,不再是那个阴险狡诈的恶棍,而是一个精神病。我还有七天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会诱导他找到老校长的坟墓,让他亲手将他的父亲从坟墓里挖出来。这种复仇的方法确实过激,谁叫我是厉鬼呢。”   “你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厉鬼。”我笑着说。   “没有你的感化,我可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沈雨晴说。   我诚惶诚恐道:“太高抬我了,不敢当啊,我哪有那能力啊。”   沈雨晴身体颤抖了一下,立刻止住,说:“对了,赵云峰的那面铜镜,沈语慈最好收起来。以后猎异,那东西能有大用。”   沈语慈刚回神,听她如此说,连连点头,急忙将孤零零伏在地上的铜镜捡回来,爱不释手。   “时间不早了,你们该走啦。”沈雨晴说,“你们出去时小心些,别让保安抓到。至于监控,不要担心,我会让小区监控彻底失灵的。”   “你……还要留在这里?”我问。   “嗯,我要利用这七天紧迫的时间诱导赵云峰。”沈雨晴说。   沈语慈经她提醒得了宝贝,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柔声说:“你不想见见蓝老师?”   “带我向他道歉吧,为我对他的所作所为。”沈雨晴言外之意,是不再和蓝老师相见。   我起身,说:“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勉强。说实话,也勉强不来。赵云峰这个混蛋,你就随便折腾吧,反正阳间的警察也拿你没办法。”   “你们放心,我会让赵云峰把这里打扫干净的,不会露出任何马脚,你们不会惹上麻烦。”沈雨晴说。   “那……我们走了。”我说。   沈雨晴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我对她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出房间。   沈语慈也和沈雨晴道别,紧跟着走了出来。   我沿着楼梯向下走,百感交集。我没想到自己能有莫大的勇气去帮助一个鬼魂,理由仅仅是对她的同情。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同情心泛滥时会产生如此后果,却对这样的结局非常满意。从见鬼开始,一直以来我都扮演着好色胆小的腹黑男,却在最后英勇了一把。我为自己骄傲,觉得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也许我对自己的了解还太少。   至于沈雨晴,可怜的她最终得报大仇,也算尽如人意。只是可惜,到最后,她不能进入阴间,无法转世投胎。   说实在的,尽管和鬼魂接触过,我仍对阴间的存在和转世轮回一说抱怀疑态度。   沈语慈和我走到一楼,突然听到沈雨晴的喊声:“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我抬头,见沈雨晴站在二楼栏杆处,身影模糊。   我说:“什么事,一定照办。”   “告诉蓝翰卿。”沈雨晴说,“他是我的第二执念。”   昏暗中,我看到她的胸前,泛起淡淡白雾,那是她泪水滴落在半空形成的。   “好,一定把你的话原封不动送到。”我朝她挥了挥手。   她也向我挥了挥手。   在沈雨晴的注视下,沈语慈和我离开了这栋别墅。   谨慎地离开仙水云阁,走在马路上的我倍感轻松,长长松了口气。   沈语慈和我并肩行走,突然开口:“我的母亲被异数所害,这就是我全家人猎异的理由。我们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复仇。”   我心中一阵,停住脚步,看着仍然向前行走的沈语慈,她的背影有些单薄,有些寞落,有些可怜。   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四十四章 噩耗   回到学校,沈语慈和我找机会向蓝老师转达了沈雨晴的话。   蓝老师听罢,久久不语,双手在衣兜里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经常抽烟的我对他的动作非常熟悉,急忙掏出烟,给他点上一根。   蓝老师深深吸了一口,连连咳嗽,尴尬地说:“结婚以后,我再没抽过烟,看来已经不能适应香烟入肺的感觉了。”   我们默然。   蓝老师咳嗽着把一根烟抽完,揉搓着尚未熄灭的烟蒂,像是对我们诉说,又像自言自语:“我曾经说过,上学时对沈雨晴有好感,只是羞于启齿。我不知道当初若是和她表白会怎样,但应该不难猜测。要是和她恋爱的话,学潮时我也许不会跑出学校游行,会陪着她在学校读书。有我在,赵云峰即便对她心怀不轨,也不会做出那等卑劣的事情。沈雨晴是个好女孩,奈何我们有缘无分。时间永远不知疲倦地向前走,从不会顾及我们的感受。我无力逆转时间,无法挽回什么。唉,也许这就是命吧。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他本是心理学的副教授,轮不到我们安慰。更何况,我们也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在蓝老师的惆怅中,我们离开了他的公寓,继续平淡的学生生活。   经历了这场诡异事件,我的世界观发生改变。以至于我不敢再看灵异小说,不敢再去猎奇。晚上睡觉总是觉得寝室里除了我们四个兄弟,还有其他东西存在,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晚上去卫生间也要死皮赖脸地找个伴,搞得全寝怨声载道。   几天后,学校曝出两条消息:一是校长发疯,竟然独自一人将亲生父亲的坟掘了,把骨灰盒捧出棺材,洒遍坟地。而后一头撞在父亲的墓碑上,脑袋开花,就此身亡;二是第十校花沈语慈神秘男友浮出水面,是管理系大一学生,名叫夏凉,一个让人见了就想扁的人。   知道第一条传言时,我心中叹息,赵云峰阴险狡诈,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大快知情者人心。他的死标志着沈雨晴即将化作虚无。我难免惆怅,毕竟我已经把她当做朋友。   沈雨晴化作虚无,为整件事画上句号,至于是否完满,也只有她心里清楚。   我本以为生活会平静下来,像从前一样。岂料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让我措手不及。   一时间,我在全校臭名昭著。   那日告别蓝老师,沈语慈和我回寝室的路上,很不巧地碰到了我们班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见我和校花在一起,大为吃惊,急忙上来寒暄。我被迫无奈,只好和她说几句话。沈语慈则神态自若,一步没停地从那位女同学身边走过,好像不认识我一般。这也着实让我松了口气,期盼女同学不要误会,到处乱嚼舌根,把我推到“联盟军”面前。   岂料我的诸多掩饰终究灭不掉女同学的八卦之心,回头便和她男朋友说了。而她男朋友寝室的另外三人,都是沈语慈的仰慕者,“联盟军”的骨干!   得知自己暴露,我恨不得把那位女同学舌头割掉。   校长发疯一事最终得到证实,确实如此。不过在学生眼中,校长和我们的距离太过遥远,他的死活大家都不甚关心,茶余饭后讨论一番,也就遗忘了。校花神秘男友曝光,引起极大风波,瞬间将校长发疯一事淹没。“联盟军”再次集结,发誓救出名叫“夏凉”的混蛋,对其严惩,最轻也要弄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当老三幸灾乐祸地把“联盟军”誓言告诉我,我吓得惊慌失措,当时真想收拾东西跑路,等风波平息再回来。怎奈期末考试临近,我根本脱不开身,只好像通缉犯一般整天担惊受怕。   老大总是没节操地嘲笑我,经常说的话是“自作孽不可活”。每当看到他幸灾乐祸的样子,我都想把他痛扁一顿。可惜此时我有把柄在他们手中,若对他们不敬,就会被曝光出去,只好隐忍。   因为架不住老四的缠问,我终于把经历的整件事和他说了。心满意足的他还算有良心,为压力极大的我出谋划策。我们经过研究谈论,一致觉得让沈语慈出面澄清是比较靠谱的解决办法。   于是我给沈语慈打电话,哀求她救救我。岂料这个没良心的狠毒女人竟然一口回绝,还对我冷嘲热讽,气得我差点把老四的手机摔了。   幸运的是“联盟军”由沈语慈的追求者组成,内部矛盾非常明显,喧闹几天,还没等把我揪出来,便一哄而散,让我压力大减。   没了压力,我抓紧时间复习,奈何时间太短,效果很不理想。期末考试如洪水猛兽般到来,我只能硬着头皮冲上考试战场,结果自然一塌糊涂。我心中忐忑,惴惴不安,不知上大学的第一次期末考试,能挂几科。   最后一科考完,我觉得轻松很多,不管挂几科,我都拥有一个多月的寒假。   往年的寒暑假,我会去荆叔叔的酒店打工,赚些学费。我毕竟是法定成年人,学费都由孤儿院支付,让自尊心很强的我觉得很不舒服。进入酒店,我只能当服务生,拿着和专职服务生一样的工资。一个月两千块,对我来说,不是一个我小数目。   我打算还去荆叔叔的酒店打工,给自己赚些学费。   考试结束,将家都不在本市的三个兄弟送走,我便简单收拾一下东西,骑着已经修好的破旧自行车,打算回孤儿院。   我骑自行车到学校大门口,看见沈语慈和陈晓梦依依惜别,急忙低下头,装作不认识,加快蹬车的速度,企图逃走。   “夏凉!”沈语慈的叫声让我浑身冰凉。   我不敢答话,闷头猛骑。   冲进树林小路,我长出一口气,怦怦急跳的心脏终于恢复,自行车的速度自然缓了下来。   刚才实在太险,我可不敢肯定门口是否有沈语慈的忠实追求者,若是停下来和她寒暄,后果不堪设想。   摆脱沈语慈的魔掌,我心情大好,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向前缓行。   路过和沈雨晴第一次碰面的地方,我没做停留,只是稍稍怀念了一下。   骑出树林,心情轻松的我赫然看到沈语慈站在大道边沿,双手抱肩,笑眯眯地盯着我。   我吃了一惊,她怎么会这么快!   “停车。”沈语慈说。   此地不比校门口,附近少有人在,她的追求者自然不会在周围。没有她的追求者,我自然不惧,骑着自行车到她近前,说:“你好快!”   “我坐晓梦家的车从大路绕过来的。”沈语慈说。   “机动四轮车果然比人力两轮车快啊!”我感慨。   沈语慈伸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刚才我喊你,为什么不理我,头也不抬就跑?”   “为了我的小命。”我委屈道,“万一学校门口有你忠实粉丝,我停下来不是找死吗?”   沈语慈“哼”了一声,说:“期末考试怎么样?”   “长假在即,你不能问点让我高兴的事吗?”我郁闷道。   “没考好?”沈语慈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你至于那么开心吗?”我更加郁闷。   “你猜我考得怎么样?”沈语慈得意洋洋的样子已然告诉了我答案。   我冷眼看她:“你在这里堵我,不是为了讨论考试吧。”   沈语慈耸了耸肩:“我怎么会那么无聊?”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   “寒假我没地方呆,想跟你去孤儿院,怎么样?”沈语慈说,“我很想找到老爸和大哥,可惜他们行踪不定,一个月的时间我根本找不到他们。就算找到了,老爸也会把我赶回来。”   “去孤儿院?”我惊讶道,“开什么玩笑,你当孤儿院是旅馆吗?想去就去?”   沈语慈很自然地伸手拧住我耳朵,说:“我当然知道孤儿院不能想去就去,这不是让你帮忙吗?老娘救了你好几次,你个狼心狗肺的就不能帮老娘一次?”   “你救我又不是出于真心。”我耿耿于怀。   “小心眼!”沈语慈白了我一眼,拧住我耳朵的手加力,“你帮不帮忙?”   “哎呦,别拧了,要掉了!”我气急败坏叫道,“帮,我帮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沈语慈心满意足地收手。   我揉着耳朵说:“上车,我载你回学校收拾东西,然后咱们去孤儿院。我和易阿姨说说给你安排一个房间,问题应该不大,毕竟你是我‘女朋友’嘛。”   “想得美。”沈语慈撇了撇嘴,“不用回学校,我没需要收拾的东西,咱们直接去吧。”   “连换洗衣服、洗漱用品都不带?”我惊讶。   “再买呗。”沈语慈拍了拍鼓鼓囊囊的羽绒服口袋,“老娘有的是钱。”   我无语,心说你一个猎异人,哪来这么多钱?不会是偷或抢的吧。   我拍了拍后座:“上车。”   沈语慈得意一笑,侧身坐在后座,拍了一下我后背,大喊一声:“驾!”   我一阵郁闷,再次骑上自行车。   天气太冷,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到了孤儿院。   我先把换洗衣物放到自己屋子,然后带着沈语慈直奔易阿姨房间。当我们停在房门前时,听到里面竟然传出哭泣声。   发生了什么事?我疑惑不已,轻轻叩响房门。   “进来。”是易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语慈疑惑地看着我,我微微摇头,表示不知情。   我推门而入,看到房间里的情景,不由得一愣。   房间里烟雾缭绕,一股浓重的烟气扑鼻而来,把我这个烟鬼熏得差点喘不上气来。定睛一看,见荆叔叔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抽烟,脚下满是烟蒂。他一脸愁容地看着我,重重叹息一声,一股浓烟从他的口中喷出。   易阿姨的床上,小默伏在易阿姨怀中,不停抽噎。易阿姨则轻轻搂着她,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涌出。   “小凉,回来啦。”易阿姨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沈语慈,又说,“女朋友也带回来啦。”   沈语慈表情尴尬,轻声叫了一句“易阿姨”。   “发生了什么事?”我拧着眉头问。   荆叔叔凝视我半晌,欲言又止。   小默突然抬起头,从易阿姨的怀中挣扎起来,跑到我近前,满脸泪水地失声道:“哥,鸿宇哥……鸿宇哥他……”   我脸色大变,急声问:“鸿宇哥怎么了?”   “他……遇害了……呜……”小默扑进我怀里,失声痛哭。   我搂着小默,心头剧痛,睁大眼睛,发出沉重的呼吸。恍惚间,我仿佛看到魁梧的鸿宇哥就站在我面前,面带笑容,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凉,你就是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鸿宇哥……”我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他却面带微笑逐渐从我视线淡出,最终消失不见。   荆叔叔见我如此,又是一声叹息。   强忍着没哭的易阿姨终于放声大哭。   我怔怔地扭头看着用力吸烟的荆叔叔,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卷 诡异山村 第一章 异数的气息   “我一定要找到亲生父母,报答他们的生育之恩。能活在这个世界上,是非常美妙的一件事,我不会怨他们把我抛弃,因为他们已经给了我最好的东西——生命。”这是鸿宇哥和我谈心时,经常说的一句话。   正是这番话,才让我领悟到“被父母抛弃不该怨恨,他们赋予了我们生命,这是最好的礼物,我们没有资格去怨恨他们”这个道理。鸿宇哥不仅是我的好大哥,在某些方面也是我的启发者。   1978年4月13日,荆叔叔在孤儿院门口发现了被大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鸿宇哥。把他抱回孤儿院,荆叔叔和易阿姨在瘦弱的鸿宇哥胸前发现了一张纸,上面歪扭地写着一个“梁”字。夫妻二人猜测,这应该是婴孩的姓氏,于是给他起名梁鸿宇。   起名字这种事,都由易阿姨来办。她起名字向来没什么深意,只要觉得好听,名字就定下来了。反正被起名的大多是尚未识字的孩子,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等名字叫得时间长了,习惯了,也就这么着了。   我就是深受其害的人,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可惜已经上了户口,办了身份证,再想改难于上青天,只能任命,但难免腹诽易阿姨。   鸿宇哥的生日,被定为4月13日,因为他是这天被荆叔叔发现的。他襁褓里的那张纸除了写下他的姓氏,再无其他。   鸿宇哥一直保留着当年的襁褓,甚至连那张纸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他曾和我说,这些东西也许能在他长大之后,帮助他找到亲生父母。   终于,他长大了。   聪明的他考上了一所全省知名的大学,还交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我曾看过他女朋友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极具大家闺秀气质的女孩。   “我们感情非常好。”每次说这句话时,鸿宇哥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已经上了大三的鸿宇哥还有一年半时间就能毕业走进社会,开始他美好的人生。我一直坚信,聪明绝顶的他一定能找份舒适的工作,开启美好人生的新篇章。哪知道,就在新年将至之际,他遇害身亡的消息,传到了孤儿院。   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是易阿姨,她接到靳州市古罗县公安局的电话,说鸿宇哥以及他的大学同学罗川海、宫黎缘、花圃四人在古罗县的一个山区遇害,鸿宇哥当场死亡,花圃受到过度惊吓,神志不清。罗川海和宫黎缘状况还可以,却不能协助警方办案,因为做笔录的警员听了他们的话,觉得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宫黎缘我知道,她正是鸿宇哥的女朋友。   得到消息的易阿姨当时就懵了,立即大哭一场,把孤儿院其他小朋友吓得不轻,不明状况,也跟着哭。后来易阿姨把自己关在房间,给荆叔叔打了电话。   荆叔叔今天恰好有空,给司机和秘书放了假,自己开车去接放学的小默。小默刚上车,车子还没启动,荆叔叔就接到了易阿姨的电话,当即发愣。小默见他失神,张口询问,还没缓过劲来的荆叔叔稀里糊涂地跟小默说了。   小默哭得一塌糊涂。   从小到大,鸿宇哥都非常关心她。她因天生左腿比右腿短,走路略跛,小时候经常被孤儿院外的调皮孩子们嘲笑,为此鸿宇哥和我没少和那帮臭小子打架。我从小体质较差,打架占不到便宜,所以一切需要武力解决的事情,几乎全靠鸿宇哥去完成。每次打完架,鸿宇哥和我必然会挂彩,这个时候小默总会劝我们以后不要为了她打架。这时,鸿宇哥说,打架不是目的,目的是让你获得那帮小子的尊重。   听了这话,小默哭得更厉害。事后她跟我说,鸿宇哥是位好大哥,她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大哥。   如今,她敬爱的大哥死了,她怎能不悲痛?   荆叔叔和我说完大致情况,我一只手搂着小默,用另一只手掏出烟叼在嘴里,再拿出打火机点燃,狠狠吸了一口,问:“古罗县公安局打来电话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去把尸首领回来。”荆叔叔说。   “什么时候去?”我问。   荆叔叔说:“他们要我们明天赶过去。”   靳州市与渤湾市相邻,古罗县在两市区之间,与渤湾市紧紧相连,开车去需要两个小时。   “现在就去吧。”我面无表情地说。   “现在天都快黑了,那边早下班了,咱们去也见不到鸿宇。”荆叔叔看了下手表,说。   我一阵憋闷,又抽了几口烟,说:“明天我也去。”   “我一个人去就行。”荆叔叔说,“你刚考完试,应该好好休息。”   “我一定要去。”我语气坚决。   荆叔叔抬头看了看我,然后低下头,没说话。   “我也去。”小默扬起倔强的脸,带着哭腔说。   易阿姨猛地抬起头,对我微微摇头,示意我不能带着小默。   小默性格天真开朗,乖巧可爱,但心理十分脆弱,体质又差,若是见到鸿宇哥冰冷的尸体,一定承受不了打击。   我明白易阿姨的意思,微微点头。   我是对易阿姨点的头,小默看在眼里,以为我了她的要求,紧张的表情顿时松缓下来。   当天晚上,易阿姨给语慈姐安排了房间,然后张罗着晚饭。我没心情吃饭,一个人蹲在孤儿院的一颗大垂柳下抽烟,脑子里满是和鸿宇哥过往的点点滴滴。   当我点燃第十根烟时,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我身边。我侧目一看,是语慈姐。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古罗县。”她语气平淡。   我苦笑道:“语慈姐,你就别添乱了。我们是去接鸿宇哥,又不是去猎……”   话说到这里,我忽然顿住,脑中灵光闪过,察觉到不对。   “发现了吗?”语慈姐靠在垂柳上,笑着说,“四个大学生为什么要去古罗县的山区?说他们遇害,被谁或者说被什么所害?其中一个叫花圃的人受到了过度惊吓,她经历了什么?罗川海和宫黎缘的话让做笔录的警员觉得是天方夜谭,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听荆叔叔讲完,就觉得这里面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味道,尽管这不足以让我判定你的鸿宇哥死亡与异数有关,我却不得不多想。思考良久,我觉得只要有异数参与其中的可能,我就得去调查一下。”   “仔细想想,果然有不对劲的地方。”我皱着眉头说,“你要是找到蛛丝马迹,判定害死鸿宇哥的是异数,我希望你猎异时能带上我。”   语慈姐摇头:“猎异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厉鬼事件,如果你不是关键所在,我也不会让你牵扯进去。你不是猎异人,最好不要主动参与到猎异行动中。”   “可被害人是我的鸿宇哥!”我说,“不管凶手是人是兽,是妖是鬼,我都得为他报仇!”   “看来梁鸿宇在你心里的分量很重。”语慈姐说。   “非常重。”我说。   “异数的话,找到方法,可以报仇。”语慈姐说,“可如果凶手是人,你怎么报仇,杀人吗?”   “你觉得我不敢?”我反问,语气里含着杀气。   语慈姐愣了愣:“我还从没见你真正愤怒过。”   “今天见到了吧。”我说。   语慈姐点了点头,笑道:“蛮可怕的。”   我扔掉烧到尽头的烟蒂,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准备点燃。   语慈姐伸手抢过香烟,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我说,“可我就是喜欢香烟入肺的感觉,怎么戒也戒不掉。”   语慈姐说:“我刚才听荆叔叔和易阿姨悄悄说,他明天凌晨四点就动身,不惊动你和小默。他还说,如果古罗县的警察找不出凶手,他会把梁鸿宇的尸首领回来后,再回到古罗县,调查清楚,给梁鸿宇一个交代。”   “把我们甩掉这种把戏荆叔叔经常用。”我下意识地又掏出一根烟准备叼在嘴中,又被语慈姐抢了去,无奈地叹息一声,说,“荆叔叔是个特别精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经营出全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可他毕竟是普通人,凶手也是普通人倒罢了,若是异数的话,荆叔叔的那些手段,恐怕派不上用场。”   “所以,我去,你不会有意见,是吧?”语慈姐笑眯眯道。   我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有意见也没用啊。”   语慈姐大为得意,拍了拍我肩膀:“放心,如果凶手是异数,我一定帮你解决。”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说:“看来沈雨晴说的没错,你确实融入了普通生活,可一旦嗅到异数气息,就会彰显猎异人的本质。”   “没办法,我已经习惯了。”语慈姐耸了耸肩。   我说:“咱们明天三点起床,然后躲在荆叔叔的车里。等他上车时,吓他一跳,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我就喜欢给人惊喜。”语慈姐说。   我忽然叹息一声,说:“不知道鸿宇哥现在在哪。”   “你指鬼魂?”语慈姐问。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鬼魂真实存在也就罢了……如果有可能,我想见见鸿宇哥的鬼魂,问问他是否还有未了的心愿,好帮他完成。”   “有些时候,即便知道鬼魂确实存在,也要抱着人死如灯灭的心态。”语慈姐说,“人死成鬼,形态转换,其实也是一种安息。鬼魂即使停留在阳间,也有和人不一样的心态及生活态度。所以,不是情况特殊的话,最好不要召鬼,那样会破坏它们的安逸,也会破坏阴阳平衡。”   “说的是,我不去惦念鸿宇哥的鬼魂了,希望他能够安息吧。”我语气一变,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把害死鸿宇哥的凶手找出来,为他报仇!” 第二章 山神的嘴   当凌晨四点荆叔叔上车,从后视镜看到端坐在后座的语慈姐和我时,吓得一哆嗦,旋即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要这个时间走?”   “我听到你和易阿姨说的悄悄话了。”语慈姐笑着说。   “这是你惯用的伎俩。”我说,“我早就看透了你。”   “你们这对小情侣难怪会在一起,一个比一个精。”荆叔叔无声而笑,旋即疑惑道,“你们怎么会有我车的钥匙?”   “我寝室有一哥们身怀祖传的开锁手艺,我跟他学了一个学期,也会了些开锁的小本领。您这种车锁,根本难不倒我。”我奸诈地说。   其实是语慈姐万能钥匙的功劳,我怕节外生枝,只好编个半真半假的谎。   荆叔叔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说:“你们寝室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快点走吧。”我怕精明的荆叔叔察觉出我的谎话,急忙催促,“要是被小默发现,咱们就走不了啦。”   “说的是。”荆叔叔急忙启动车子,“那小丫头,看上去乖巧可人,若是犟脾气上来,可不好惹。被她黏上,没咱们好果子吃。”   车子启动了一会,荆叔叔挂档给油门,缓缓使出车库。   “易阿姨会看住她吧。”我担心地说,“可别给小默偷偷坐大巴去古罗县的机会啊。”   “这点你放心。”荆叔叔自信地说,“我已经和你易阿姨商量好,她一定会看住小默,不让她乱跑。”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咦?”荆叔叔说,“要是我把你们甩开,你们该不会打算坐大巴去古罗县吧。”   “当然。”我说。   荆叔叔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语慈姐,说:“小慈为什么也去?”   语慈姐立刻挽住我的胳膊,将头靠在我肩上,温柔地说:“凉凉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若不是对她有所了解,我也许会小小激动一下。奈何我知道她在演戏,心里一阵恶寒。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她竟然叫我“凉凉”,实在是太肉麻了。   荆叔叔笑着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   车子驶出孤儿院,时间不大便上了高速公路,直向古罗县飞驰。   早上六点多,车子驶进古罗县城区。此时天将亮未亮,路上的行车并不多。人们还没上班,我们去了公安局也不会有人接待,便找了家开门比较早包子铺,吃了些早饭。   我心中忧愁,难以下咽,一个包子半个小时还没吃完,米粥更是一口没喝。   语慈姐这时又扮演起好女孩的角色,对我说:“凉凉,你吃不下包子,也要喝些粥。我知道你难过,吃不下东西,但终究要进食。”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里闪烁着狡黠。长叹一声,我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粥喝下。   荆叔叔愁容满面,吃东西时心不在焉。   我们在包子铺磨蹭到七点多方才离开,临走时包子铺老板非常积极地欢送,看那样子恨不得把我们一脚踢出去。   荆叔叔开车载着我们来到县公安局的大门口,焦虑地等待。终于到了八点,荆叔叔掏出手机,给负责鸿宇哥案子的警员打了电话。通话很顺利,时间不大,那位尽职尽责的警员从公安局里跑出来。   我们急忙下车,荆叔叔习惯性地和对方寒暄起来。通过介绍,我们知道这位三十多岁的警员名叫张凌。   看着他们的寒暄,我急得咬牙切齿,真想立刻看到鸿宇哥。   张凌带着我们进入了公安局。   途中,荆叔叔发问:“我想知道,鸿宇是在哪里遇害的。”   张凌说:“梁鸿宇遇害的山是座无名山,因为东面山脚下有个马家村,所以我们都管那座山叫马家村西山。”   “他怎么会在山上遇害?”荆叔叔大为不解,“难道不是人为的?”   听了后面的话,语慈姐眉头微蹙,眼睛里放射出精芒。   我的心也提了起来,竖起耳朵听张凌如何回答。   张凌说:“这还无法判断。他的头颅上有一个拇指粗细的洞,平整光滑,像是有什么坚硬锐利的东西刺进去的一样。最让我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脑髓全部消失。我们根据法医给出的尸检报告,初步判断刺进他头颅的东西是一根中空的金属,有吸管的功能,刺进他头颅后,将他的脑髓全部吸走。为了证明梁鸿宇死亡是人为,我们搜遍了西山,也没发现和他伤口吻合的凶器。我们甚至把马家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荆叔叔紧锁眉头,沉默良久,开口道:“他们为什么会去马家村的西山?”   “我们从神智清醒的罗川海和宫黎缘口中得知,他们一行四人先到了马家村,住在村里唯一一家旅店中。”张凌说,“他们去那里,是梁鸿宇的意思。好像他手中有一条线索,证明他是我们县马家村人,去那里是为了寻亲。罗川海、宫黎缘、花圃三个人因为和他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才陪同他一起去马家村的。”   我心中一震,想不到鸿宇哥这么快就找到了和他亲生父母有关的信息。去马家村,是为了见到亲生父母!不知他在遇害前,是否在村子里寻亲成功,又是否与双亲相认。若是还没有,他这一趟“死亡之旅”可太不值得了。   荆叔叔也是动容,旋即问道:“村子里还有旅馆?他们四个住在旅馆里,为什么又跑到山上去了?”   张凌道:“马家村有一口古井,里面的水清澈甘甜,据说喝了后有滋颜养容的功效。其实就是普通的井水,哪有那种功效,都是大家以讹传讹传出来的。但这口古井在我们市还是相当出名的,很多人每到节假日都会跑到马家村买些井水。还有,马家村三面环山,夏天山上的景色很不错,人们去了那,一是为了喝水,二是为了爬山赏景。为了招待客人,村长就把一个原地主家的破旧宅院修了修,当成旅馆,供游客夜宿。   “梁鸿宇等人上西山的原因,罗川海和宫黎缘跟我们说了,尽管他们口供一致,但我们还是觉得非常离谱。宫黎缘说,梁鸿宇和她一个房间,因为山村旅馆配置简单,没有电视电脑,毫无娱乐节目,他们便早早睡下。半夜宫黎缘起夜,发现睡在身边的梁鸿宇不见了,急忙四下寻找,不见他的踪影。吓坏了的她把罗川海和花圃叫醒,让他们帮忙寻找。结果三个人在大宅院里找了一个多小时,都没发现梁鸿宇的踪迹。最后惊动了负责旅馆饮食起居舍寡妇的女儿舍香月,她猜测梁鸿宇上了西山。   “马家村的西山是个邪门的地方,这在我们古罗县是出了名的。村里老人故去,要埋在西山半山腰以下。而横死的人,不管多大年龄,都会被抬到西山顶,扔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据说,那个洞穴是山神的嘴,凡是独自靠近洞穴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掉进洞里,从此再也爬不出来。村里人大多迷信,认为山神吃人果腹,吓得都不敢去西山顶。据那里的村民说,横死的人怨气重,符合山神的胃口,把横死者喂给山神吃,山神就不会祸害活着的人。   “舍香月之所以猜测梁鸿宇上了西山,完全是迷信。因为村中有传言,长时间不给山神吃横死者,山神就会用奇怪的办法勾引村里人上山。被勾引的人上了西山,会直奔那个奇怪的洞穴,并且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她猜测,梁鸿宇一定是被山神勾了魂,上了西山。罗川海等人听了猜测后,毫不犹豫地冲上西山。   “最让我们感到离谱的就是罗川海和宫黎缘描述的到山顶之后的事情。他们一致说看到梁鸿宇被一条大白蛇叼在口中,大白蛇的一颗獠牙正刺进梁鸿宇的头颅。大白蛇全身长满鳞片,下半身还在山洞里。看到大白蛇后,花圃吓得当场昏迷,宫黎缘也不敢靠前。不过这女孩倒镇定,拿出手机报了警。而罗川海则用打火机点燃一根松树枝,仍向大白蛇。大白蛇受到惊吓,这才放了梁鸿宇,缩回到山洞里。等罗川海跑上前去查看时,梁鸿宇已然死亡。”   “大白蛇?”荆叔叔诧异地看着他,“杀死鸿宇的是大白蛇?”   “不可置信吧。”张凌无奈地说,“我们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惜我们询问了罗川海和宫黎缘多次,他们都这么说,跟真的一样。但我们在西山山顶洞口处根本没找到和蛇类有关的DNA残留物。”   “他们说谎?”荆叔叔怀疑地说。   张凌摇头说:“看他们的样子,不像说谎。”   语慈姐和我走在他们后面,她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反常必有妖,我应该去马家村调查一下。”   “我都说了,你得带上我。”我压制住心中的悲痛,小声说。   语慈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看那样子是不希望我和她一起去。   我知道她是好心,却不得不这么做。鸿宇哥和我情同手足,他的死对我打击非常大。我已经在心里发誓几十遍,一定要找到杀害他的凶手,不管对方是什么,都要将其斩杀,为鸿宇哥报仇。   来到公安局的尸体冷藏室,让管理员打开门,我们进入了冰冷的房间。   张凌走向一个冷冻柜,说:“公安局里一共有三个冷冻柜,其中一个坏掉了。我们这种小地方很少发生凶杀案,要是发生了,受害者基本都是本地人,经过尸检后,家属就会立即把尸体带走。梁鸿宇是特殊情况。”   说着话,他把那个冰柜拉开,一股更加冰寒的气息从冷冻柜中滚滚而出。   鸿宇哥头朝外躺在停尸柜上。他头上伤口周围的头发被剃掉,伤口清晰可见,是一个如普通成年人大拇指粗细的伤洞,伤洞周围圆滑平整。   荆叔叔颤抖着身体走上前,弯下腰查看一下伤口,然后直起腰,长叹一声:“可怜的鸿宇。”   我凑上前,看到鸿宇哥赤裸上身,皮肤布满细小的冰霜。他紧闭的双眼向内凹陷,双唇毫无血色。   语慈姐来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节哀顺变。”   我点了点头,两行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下。   正在此时,躺在停尸柜上的鸿宇哥右手突然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抡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然抓住了我右手腕,力量出奇的大!   在场的人均发出一声惊呼,胆小的尸体冷藏室管理员吓得大叫一声,一跤摔在地上,怎么怕也怕不起来。   我更是吓得魂飞天外,只觉全身被死亡的冰冷包围,动弹不得。 第三章 帮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呼吸一窒。   荆叔叔站在我旁边,脸色微变,眉头蹙起,眼睛里露出不易察觉的光芒。   语慈姐就在我右侧,眼看鸿宇哥惨白的手抓住我,饶是见多识广的猎异人,也被惊得后退一小步,发出惊呼。   表情最夸张的要数警员张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嘴巴张到最大,下巴再长点,都能顶到胸脯了。如果站在他对面,我一定能看到他的小舌头。   尸体存储室管理员还在地上挣扎,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表情,却听得到他“扑腾扑腾”的挣扎声。   若是素不相识者的尸体抓住我手腕,我觉得凭自己的小胆量,一定会被吓晕过去。变故骤生,确实把我吓得够呛,不过转念一想,鸿宇哥毕竟是我最敬仰的大哥,生前对我极好,死后自然不会害我。所以,一开始我被吓得亡魂皆冒,转瞬心里便波澜不惊。   我毕竟和鬼魂打过交道,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我不会像张凌那样感到不可思议。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凌结结巴巴道,“他死了三天了,又被冻在冷冻柜中,怎么还能动?”   荆叔叔没说话,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解。   身为猎异人的语慈姐装出惊骇与茫然的样子。她是猎异人,对发生奇怪的事情司空见惯,尽管不解,却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之所以做戏,应该是觉得没必要跟张凌解释什么,否则她一定会被当做精神病。   “莫非是……诈尸?”张凌脸色惨白,身体簌簌发抖。   管理员听了,“扑腾”得更欢。奈何在场人吃惊的吃惊,装傻的装傻,都没时间理他。   场面僵持,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语慈姐也许知道让鸿宇哥松手的办法,可现在人多,她不能暴露猎异人身份替我解围。   我正不知所措,耳边忽然响起微弱声音,由小变大。我急忙耸动耳朵,仔细倾听,赫然听到“帮我”两个字。再仔细听,脑中“嗡”的一声炸开!   那声音,正是鸿宇哥的!   “鸿宇哥!”我颤抖着声音,语气里带着哭腔。   耳边反复响着“帮我”两个字,想来是鸿宇哥要我帮他做什么事。可他总是反复念叨这两句,却不说要我具体做什么,让我焦急不已。   “帮我……帮我……帮……我……”鸿宇哥的声音越来越弱,持续几秒钟,便没了半点声息。   声音消失的同时,他的手松开,从我右手腕僵硬地滑落。   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向来珍惜眼泪的我任凭泪水肆意横流。我右手能动了,反手轻轻握住鸿宇哥冰冷僵硬的手,心中默念:“鸿宇哥,我不知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你放心,我会在寻找凶手的过程中,慢慢领会你的遗愿,帮你完成。”   鸿宇哥静静地躺着,面无表情。   我把他的手放回到他的侧身,让他保持一个舒适的姿态。我知道他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但还是忍不住要这么做。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要让他舒舒服服的。   张凌看着我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小兄弟好胆色!”   我面无表情:“他是我哥,不管是生是死,不管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兄弟情深,在如今这个年代,很难见到啦。”张凌感慨。   我见他说话时心不在焉,知道他没话找话,为的是分散自己注意力。刚才鸿宇哥的突然出手,把他吓得不轻。对于一个信仰唯物主义的警员来说,公安局里发生这种事,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心惊胆战。   “我们今天能把鸿宇带走吧。”荆叔叔说。   “可以。”张凌点头,“梁鸿宇的尸检已经结束,虽然我们还没有头绪,但目前需要掌握的证据都已经掌握。我们一定会尽快破案,给梁鸿宇一个交代。”   “谢谢。”荆叔叔说,“我去联系灵车,把他带回渤湾市。”   “你们如果觉得可以的话,在我们县的殡仪馆把他火化最好,方便带回去。”张凌热心地说。   荆叔叔摇头:“鸿宇毕竟是从我孤儿院走出来的孩子,火化一定要在渤湾市,墓地也要选在渤湾市。那里虽然不是他出生地,却是他长大的地方。我想这样的安排,他会满意的。”   “没错。”我赞同道。   鸿宇哥曾经和我说,他老死的那天,一定要葬在渤湾市,因为那里才是他成长的地方,才是他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地方。他是要报答父母的生育之恩,但不代表坚持落叶归根。   从他话中我能听出,他热爱渤湾,热爱岚歌孤儿院,热爱孤儿院里的每一个人。就算死,他都不想葬身在距离孤儿院太远的地方。   遗憾的是,鸿宇哥不是老死的,而是横死!   想到这里,我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恨不得立刻赶往马家村,在最短的时间揪出杀害鸿宇哥的凶手!   接下来,荆叔叔在古罗县卖了一口大红棺材,雇了一辆灵车。然后托人将鸿宇哥放进棺材,再把棺材抬到灵车上。   一切就绪后,荆叔叔找到我,说:“我开车在前面带路,你是想坐我车还是在灵车上守着鸿宇?”   我摇头:“我要留在古罗县。”   “什么?”荆叔叔睁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警察找不出凶手,我去找。”我说。   “你……连警察都查不出凶手,你怎么查?”荆叔叔急声道,“别胡闹,跟我回去吧。”   我坚决地摇头:“荆叔叔,你不是不知道鸿宇哥和我的感情,他的死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次我绝不会向你妥协,我要去马家村,调查鸿宇哥的死因,找出凶手,给鸿宇哥一个交代!”   “我决不允许!”荆叔叔气急败坏地喊,“鸿宇、小默、你是我最喜欢的三个孩子。如今鸿宇已经走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出现意外!鸿宇在马家村丧命,足可见那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你去那里,我不放心。跟我回渤湾!”   我向后退一步,躲开他抓向我的手:“我要去马家村!”   “你……”荆叔叔拿我没办法,求助地看向语慈姐,“小慈,你帮我劝劝他。”   语慈姐故作无奈:“荆叔叔,我也没办法。你也知道,凉凉的脾气很倔的。更何况,我也想去马家村看看。”   “什么?”荆叔叔睁大眼睛,“你也去?”   语慈姐点头,说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凉凉去哪,我就去哪。”   我就郁闷了,她装得怎么那么自然呢?而且一口一个“凉凉”,我们之间有那么亲密吗?难道冒充别人的女朋友会上瘾?   “我不能让你们去冒险。”荆叔叔看着我,说,“我知道鸿宇和你的关系,也知道他遇害让你很愤怒。可你不能冲动,我想鸿宇如果知道,也不会让你去冒险。小凉,你信我,把鸿宇安葬之后,我会调动所有关系,调查清楚鸿宇被害这件事,给他一个交代。所以,现在跟我回渤弯,别胡闹。”   我激动地说:“荆叔叔,知道鸿宇哥为什么抓我的手腕吗?因为他知道我来了,他要我帮他,我清清楚楚听到鸿宇哥说‘帮我’!”   语慈姐见我失态,急忙捅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该在荆叔叔面前说些和异数沾边的话。   荆叔叔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他已经死了呀。不对,不对,一定是你悲伤过度,产生了幻觉。”   “那鸿宇哥抓我手腕的举动,也是幻觉?大家的幻觉?”我大声反问。   荆叔叔呆住,怔怔地看着我。   语慈姐说道:“荆叔叔,看凉凉现在的情况,让他离开的话,恐怕很难。你别着急,就让我们暂时留在古罗县,我会尽力劝凉凉回渤弯的。”   荆叔叔看了看她,又瞅了瞅我,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说:“你们的钱够吗?”   “够的够的。”语慈姐见他有松口的迹象,连忙点头。   荆叔叔掏出一千块钱,递给她:“拿着。”   语慈姐连连摆手:“我们的钱真够,不用了。”   “拿着!”荆叔叔手臂举在半空,说。   看着他坚决的神情,语慈姐只好无奈地接过钱,放进口袋里。   “万事小心。”荆叔叔说。   “在没找到杀害鸿宇哥凶手前,我会的。”我点头。   “找到了也要小心!”荆叔叔狠狠瞪了我一眼,旋即和颜悦色地和语慈姐说,“小慈,就拜托你好好照顾小凉啦。”   “放心吧,荆叔叔。”语慈姐点头。   荆叔叔又盯了我半晌,这才重重叹息一声,转身招呼灵车司机做好准备,然后上了车。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鸣笛声,荆叔叔的车缓缓开动,后面的灵车也跟着动起来。   我向荆叔叔的车挥了挥手,又向灵车挥了挥手。   也许鸿宇哥的葬礼举办时,我正在马家村调查凶手。我看着灵车,心里默默地对鸿宇哥说:“我就不去参加形式上的告别了,我要用行动向你告别——调查凶手的行动!”   两辆车消失在视野中后,语慈姐说:“好了,咱们开始行动吧。”   “好,现在就去马家村。”我恶狠狠地说。   “不不不,先不去那里。”语慈姐说,“咱们要去见一个人。”   我诧异地看着她:“谁?”   语慈姐说:“罗川海。” 第四章 诡异的村子   原来,在荆叔叔和我忙着把鸿宇哥抬上灵车时,语慈姐找到张凌,又询问了一些详细情况。从他口中得知,花圃因受到极大刺激,昨天就被她父母接走了。悲伤过度的宫黎缘也在昨天离开,据她自己说要回家平静一下情绪。罗川海没有走,因为他家就在古罗县,而且距离公安局不远。   语慈姐觉得,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获取情报更要如此。一个人的情报并不全面,还要多找些知情者询问,这样才能更好地判断当时的情况,从而做好去马家村的充足准备。   她从小和父亲、哥哥猎异,尽管与异数搏杀的机会不多,却没少做套取情报的工作。试想,当一个可爱(我不知道用这个词形容她是否恰当)的小女孩眨着好奇的大眼睛询问离奇诡异事情,谁能心生警惕?谁能拒绝回答?   语慈姐不但对情报非常重视,还有套取情报的丰富经验。   去罗川海家的路上,听了她的一番话,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赞叹:“不愧是猎异人,果然专业!”   “那是自然。”语慈姐得意洋洋,随后问道,“对了,梁鸿宇抓住你手腕时,你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点头说:“是‘帮我’两个字,绝不会错。”   语慈姐皱起眉头:“奇怪,人死之后,灵魂转变成鬼魂,会脱离尸体,不该发生这种情况。就算余愿未了,也应该是鬼魂托梦或者现身才是。”   “也就是说,人死之后,执念不会残留在尸体中?”我问。   “不会。”语慈姐摇头,马上顿住,“咦,倒是也有这种情况,不过几率很小,我从没碰到过。”   “诈尸吗?”我问。   “不是。”语慈姐说,“在非常复杂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诈尸,尸体存储室当时的环境,不符合诈尸的条件。而且诈尸是尸体动物特性爆发的特征,与意识没有关系。”   “执念残留在尸体中是哪种情况?”我问道。   “那种情况的话,只有一种可能。”语慈姐说,“梁鸿宇死亡时,灵魂受到了某种伤害,以至于他的灵魂无法转化成鬼魂,变成了残魂。灵魂能出窍,鬼魂能离尸,残魂则会被永远困在尸体里。火化时,尸体被烧成骨灰,残魂则被炼化为虚无。”   我想到被尸油之火焚烧的沈雨晴痛苦的表情,瞪大眼睛:“这么说,火化时,鸿宇哥岂不是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语慈姐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说:“沈雨晴和梁鸿宇的情况不一样。一个是鬼魂,一个是残魂,他们的感受不同。一个被尸油之火焚烧,一个被普通的火焰焚烧,两种火焰不同。对于梁鸿宇的残魂来说,火化是一种解脱,而不是受罪。”   我长出了口气:“这么说,鸿宇哥的尸体还是具有原本意识的?”   “只是出于人类本身的直觉,思想什么的,早就消散了。”语慈姐说,“我想,也许是你们关系非常好的原因,他的残魂能够通过气息感觉到你在身边,还能准确找到你的位置,尸体才会被残魂短暂性地控制,抓住你的手腕。至于你听到的声音,应该是他的残魂爆发了足够大的能量,暂时摆脱了尸体的束缚,发出只能让你听到的声音。”   我叹息一声:“看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和鸿宇哥交流了。”   “恐怕是这样。”语慈姐遗憾地说。   我们徒步行走,用了十几分钟,便找到了罗川海家所在的小区。我们进入小区,不见有人走动。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有事要办,谁会在大冷的天跑出家门闲逛。   我们来到小区三号楼五单元,见楼门紧闭。   语慈姐说:“张凌说,罗川海的家是501。”   “按门铃吧。”我走上前去,准备按铃。   还没等我走到门前,楼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红痘,与我们年龄相仿的男生从里面走出来。我偷眼打量一下他,见他神情沮丧,满脸愁苦。   见我挡了路,男生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夏凉?”   我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他一下,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心中纳闷,问道:“你认得我?”   “当然,我看过你照片。”魁梧男生说,“哦,我是罗川海,鸿宇的大学同学。”   巧了,我们正要找他,没想到他自己却迎了出来。   “你好,你好。”我急忙伸出手。   罗川海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睛里微微湿润:“鸿宇和我不但是同学,还是室友,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女朋友花圃,就是他替我出谋划策追到手的。鸿宇是好人,可惜……我这个当哥们的,没照顾好他……”   说到最后他哽噎住,再也说不下去。   罗川海将近一米八的个头,身材又魁梧,我站在他面前就跟小孩似的。不过此时看神情,他反倒像个小孩。我举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鸿宇哥命不好,不是你的错。”   罗川海又恢复了苦闷的神情,看了一眼语慈姐,问:“这位是……”   “我叫沈语慈,是夏凉的女朋友。”语慈姐神态自若地自我介绍。   “你好。”罗川海点了点头,又拍拍我的肩膀,“好兄弟,有福气!”   我干笑一声,心中疑惑,语慈姐为什么逢人就冒充我女朋友?难道真上了瘾?或是已然对我动了真情,要假戏真做?   如果是后者,我可要好好高兴一下。   罗川海不给我琢磨语慈姐的心思的机会,说:“你们大老远来的,我请你们吃饭。咱们找个安静点的饭店,吃我们县的特色菜。”   我急忙说:“不用客气……”   罗川海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你们找我的目的,是想了解鸿宇遇害前后发生的事情吧。”   我顿住,凝目看着他。   “所以咱们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罗川海说,“唉,鸿宇遇害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很难受,我也正想找人说说。”   没想到这个四肢发达的汉子,头脑不但不简单,心思更是出奇的重。我见不能推脱,只好点头同意。   我们一行三人来到一家古罗县非常普通的饭店,要了个包间,胡乱点了些古罗县特色菜。上好菜后,罗川海打发了服务员,将包间门反锁,落座的第一件事,便是长叹一声。   我觉得没必要和这种豪爽的人拐弯抹角,用眼神征得语慈姐的同意后,开门见山:“海哥,我这次来古罗县,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罗川海问。   “调查鸿宇哥死亡的原因,找出凶手,给鸿宇哥报仇!”我说。   罗川海吃惊不已,嘴巴微张,半天没说出话来。呆愣良久,方才连连摇头:“兄弟,听我一句话,别去马家村。”   “为什么?”我奇怪道。   “那里是个邪门的地方。”罗川海说,“这是全县皆知的事情。”   我心中疑惑,扭头看向语慈姐,见她也是一脸诧异。   不等我发问,罗川海说:“马家村村民信奉两种山神,也就分成两个派别。不知是什么原因,春、夏、秋三季的马家村非常和谐,去那里的游客不会察觉出什么。可一到冬天,村子就会以旅馆为分界线,划分成两派,互相之间争斗不休,就连镇里的领导去了都制止不了。到后来,连镇政府都不去管那个村子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大惑不解。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罗川海说,“整个马家村,只有村长能镇得住村民,每当两派出现严重矛盾时,村长就会出面制止,没人敢得罪村长。不过我见过那位村长,是一个特别和善的人,不像凶神恶煞的恶棍,更别提煞气霸气什么的了。”   我又看向语慈姐,想知道她作何反应。   语慈姐也在看着我,做出“反常必有妖”的口型。   我会意,此时她应该更加确定马家村和异数脱不了干系。其实我心里也隐隐觉得,若非异数作祟,马家村不至于如此诡异。   罗川海继续说:“最让人感到恐惧的不是马家村村民的反常,而是西山的食人魔窟。那里的村民坚信那是他们信奉的山神的嘴巴,每到饥饿时就要吃人,不管活人死人。所以,村民才会把横死者的尸体扔进洞窟中。一是为了喂饱所谓的山神,希望山神不要伤害活人。二是把那当成一种祭祀,祈祷山神保佑他们风调雨顺,生活越来越富足。传说,每当山神饥饿时,洞窟中就会发生一种奇怪的声音,只有被山神选中者才会在夜晚走上西山,跳进山神的嘴里。   “县里有几个混混不信邪,结帮去了马家村西山,想要一探洞窟里面的情况。结果他们下去之后,都再也没爬上来。后来他们的家属想雇人下洞寻尸,更是被村民阻止。我记得那是2000年的时候,当时听说马家村发生了械斗,正是村民和混混家属们的争斗。期间马家村的一个村民被打死,当即被村民们扔进了洞窟里,可把混混家属们吓坏了,再也不敢张罗寻找尸体的事,迅速撤离那里。”   我听得毛骨悚然,只感觉后背阵阵发凉。   语慈姐见我脸色不对,微微一笑,问道:“据我们所知,鸿宇哥之所以提议要去马家村,是为了寻找当年抛弃他的双亲。是什么线索证明他的双亲在马家村?”   她冒充我女朋友,自然要跟我一样,称呼鸿宇哥为“鸿宇哥”。   罗川海稍作回忆,说:“是一块绣着雷公藤花朵的手帕。”   语慈姐脸色微变:“雷公藤?据我所知,雷公藤是一种剧毒草药。”   “没错。”罗川海说,“马家村的南山背阴处就生长着这种草药。”   我疑惑道:“手帕从何而来?谁会把有剧毒的草药花朵绣在手帕上?” 第五章 经过   罗川海说:“手帕是马中举的。”   “马中举?”我问,“马家村人?”   罗川海点头:“不错,他就是马家村人。高中时与我同校,不过那时我们并不认识,他是文科班的学生,我学的是理科。后来我们报考了同一所大学,虽然不在一个系,但参加了同一个社团。”   我不解道:“这和鸿宇哥有什么关系?”   罗川海脸色很差地说:“鸿宇是我同寝的好兄弟,我觉得好兄弟就该形影不离,我走到哪,他都要陪着我。本来他没想加入那个社团,在我不停地劝说下,才答应加入。他同意时,我高兴不已。现在想来,是我害了他。”   我猜测道:“正因为加入社团,鸿宇哥才看到马中举的手帕。”   罗川海叹息道:“我们加入的是驴友社团,汇聚了很多喜欢探险、旅游的同学。马中举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每当社团举行活动时,他总躲在角落里。他身体不是很好,经常咳嗽,据说不是肺结核,很难治愈。每当咳嗽时,他会习惯性地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捂住嘴,怕喷出来的唾液溅到别人身上。正因为如此,鸿宇才注意到他的手帕。”   这不难猜想,马中举咳嗽时用手帕捂嘴,恰好被鸿宇哥看到。他注意到手帕上绣着的花,认定那是寻找双亲的重要线索。   可鸿宇哥凭什么判断马中举手帕上绣的花是他寻找多年的线索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问罗川海。   罗川海说:“鸿宇说他被遗弃时的襁褓上,就绣着一朵花,和马中举手帕上的刺绣相差无几。后来他上网查找,终于找到了那种花的信息。我得知雷公藤这个名字后,很随意地说我们县的马家村盛产这种花,是有剧毒的,但不知道可否入药。听了我的话,鸿宇兴奋得一宿没睡觉。那天晚上我起夜,还听到他喃喃自语,好像说‘我终于要找到你们了’。第二天醒来,我仔细回味了一下他的话,联想到他经常和我的愿望,不难猜出,他看到了找到双亲的曙光。”   我说:“是啊,鸿宇哥从小就希望找到双亲,报答生育之恩。就算你不说马家村盛产雷公藤的话,执着的他也会找到马中举,询问其家乡地址。”   “是啊,鸿宇是个思想非常大气的人,想的问题比我们要高一个层次。”罗川海苦笑,“我就没有他那么高层次的思想,现在有时还和爸妈甩脸色置气呢。”   我笑了笑,说:“然后,他来到了古罗县。”   罗川海点头说:“期末考试结束,他找到我,说要和我一起来古罗,我非常高兴。一是高兴他能来我老家,我要把这个好兄弟介绍给我爸妈,让他们认识一下;二是高兴他找到双亲的愿望有可能实现。我当即表示,让他在我家过年,我一定好好招待他。可他却摇头,说到了古罗县里不会停留,立刻去马家村。我无奈,只好暂时敷衍他。心说到了古罗,就是我的地盘,到时候我作安排,他也只能听我的。   “他和我说来古罗的时候,我女朋友花圃也在,以为我们要到山区游玩,非常积极地表示她也要来。我追她很长时间未能得手,后来得鸿宇相助,才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所以我对她的要求很难拒绝。答应之后,花圃觉得应该叫上宫黎缘,我们成双结对去山里才有意思,才浪漫。还没等鸿宇和我阻止,她已经给宫黎缘打了电话。宫黎缘对鸿宇一片痴情,得知他要找双亲,自然要陪同左右。鸿宇本不想让她跟来,可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就这样,我们四个人来到了古罗。   “到了古罗,鸿宇迫不及待要去马家村,但被我劝住。我让他给我留点准备的时间,第二天和他一起去,他同意了。我虽然总听别人说马家村险恶,却从未去过,不知那里的水有多深。我当时就像2000年的那些混混一样,胸腔里充满好奇和无畏,把这次陪鸿宇去马家村当成驴友社团的一次小活动。我们两个男人要走,自然不能扔下两个女孩子在县里,她们对这不熟,我们离开,她们的乐趣也就没了。于是,多次商议下,鸿宇最终妥协,我们四人坐着小客车,去了马家村。没想到,这一去,害死了鸿宇,花圃也被吓疯了。”   说到这里,他再说不下去,垂着头,像是犯了弥天大罪的犯人。   我安慰道:“海哥,我知道你内疚,后悔,心里放不下,但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不带鸿宇哥来古罗,他也会想办法找到马家村。他的执念,谁也抹不去。他的行动,谁也阻止不了。我和鸿宇哥从小长大,对他非常了解。还有花圃,她的疯也不是你的错。你是一片好心,我想她清醒的时候,不会怪你,既然能成为你的女朋友,就该懂你的心。如果花圃明年开学时还会到学校的话,我个人希望你们还能成为情侣。”   语慈姐睁着闪烁异样光芒的眼睛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兄弟!”罗川海拍了拍我肩膀,“不愧是和鸿宇一起长大的人,相当有见地。你放心,不管花圃变成什么样,我绝对不离不弃。”   “海哥谬赞了。”我老脸一红,旋即赞叹,“男人就该这样。”   语慈姐插嘴道:“我们从公安局的张凌警官那里听说,杀害鸿宇哥,吓坏花圃的凶手,是一条白蛇。不知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罗川海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没错,就是一条白鳞大蛇。依我看,那条大蛇就生活在马家村的西山洞窟里。吃人尸体的根本不是山神,而是那条白蛇。”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不可耐,问道。   罗川海说:“我们是在上午到达马家村的,住进了村里的旅馆,得到了打理旅馆一切事务的舍氏母女热烈欢迎。刚放下背包,鸿宇就急切地找到舍氏母女,打听村里是否有姓梁的人家。舍氏母女告诉我们,马家村全村人都姓马,没有外姓人家。舍寡妇的女儿之所以随她姓,是因为争得了她丈夫的同意。鸿宇大失所望,但马上反应过来,问村里有没有姓梁的妇女。舍氏母女正待回答,村外便发生了械斗。村东人和村西人因为小孩子打架而聚集在旅馆外,大打出手。舍氏母女顾不得回答鸿宇哥的问题,急匆匆跑出去看热闹。鸿宇哥无奈,只好带着我们到旅馆大门口,向外张望。只见二三十农家汉子拿着砖头、木棍、铁锹、耙子、土镐、钢筋条相向挥舞,甚至已经有人头破血流。   “宫黎缘性子稳,虽然害怕,却不流露在脸上。花圃是个非常胆小的女孩,一见这阵势,吓得连忙往旅馆里退。我只好陪她回房间,安抚一番。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鸿宇和宫黎缘也回来了。鸿宇神态自若,对村民的怪异啧啧称奇。宫黎缘脸色稍稍有些难看,但不算露怯。花圃一见他们,压制不住情绪,提议还是离开的好。在鸿宇就要找到双亲的节骨眼上,我左右为难。鸿宇看出我不知如何是好,点头同意,说在马家村住一晚,没有要紧的事,大家都别出门,免得受到伤害。得到他的承若,我十分感激,连连点头同意。   “鸿宇和宫黎缘离开我们房间不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敲响房门。他进来后和我们道歉,说村里人不懂事,当着客人面群殴,让我们受惊了。我也是好面子的人,一再表示没关系。交谈之下,方才知道老头是马家村的村长,刚才的械斗,正是他出面制止的。我当时就想,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老头竟然能制止那么大规模的械斗,着实了得,心里佩服不已。待老头走后,我哄着花圃睡着,又找到鸿宇,表示歉意。鸿宇浑不在意,说他已经有了头绪,全村里只有一个妇女姓梁,很有可能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还跟我说,期盼了二十年,终于有了眉目,心里竟然有些害怕。不如先回孤儿院,酝酿一下再来认亲。我当时开玩笑说‘你也有害怕的时候’,鸿宇苦笑不已。可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就出了事。”   我能体会到鸿宇哥的心情,人们大多如此。愿望快要达成时,就差一脚迈进成功的圈子,却心生畏惧,不敢迈出那一步。我猜鸿宇哥死前,还没有认亲。他让我帮他,也许是帮他认亲。   “后来发生了什么?”语慈姐见我想着心事,代我发问。   罗川海脸色微变,异常难看,放在桌子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后来的事情,你们可能已经知道。当天晚上,熟睡中的花圃和我被急促敲门声惊醒,心知可能出了事,急忙去开门,见宫黎缘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前,询问之下才知道鸿宇不见了。我大惊失色,赶紧穿好衣服寻找,花圃也是一样。我们在旅馆附近找了半天不见鸿宇人影,心里更急。尤其宫黎缘,原本红润的脸变得煞白,说话带着哭腔。后来惊动了舍寡妇的女儿舍香月,她听说鸿宇不见之后,立刻猜测他可能去了西山。理由是,山神好久没吃东西了。   “我听了后,心沉到了谷底。虽然我之前从未去过马家村,却听说过马家村关于西山食人魔窟的传闻。我急忙冲出旅馆,直奔西山。宫黎缘和花圃紧跟在后。我当时太担心鸿宇的安危,早忘了劝阻两个女孩留在旅馆。等我们跑到西山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条白鳞大蛇下半截在洞窟里,上半截身体趴伏在地上。它张着大嘴,一颗獠牙已然刺进了鸿宇的脑袋……”   回忆到恐怖的画面,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哽咽住说不出话。   “好了,后面的事我们已经知道。”我知道他难受,急忙阻止他说下去,“海哥,你平静一下情绪,咱们先不谈马家村。”   罗川海没言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面。   “咱们动筷吧。”语慈姐为了缓和气氛,率先拿起筷子,“再不吃,菜该凉了。”   “对对对,我们不能辜负海哥这顿饭,一定要吃好才行。”我强作欢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   还别说,古罗县的特色菜味道真不错!   “夏凉,我知道你对鸿宇的死不甘心,想要杀掉那条白蛇为他报仇,但……我真的希望你们不要去……”罗川海顿住,犹豫片刻,忽然一拍桌子,大声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噗……”我菜还没咽下去,被他拍桌子吓了一跳,又被他后面的话惊了一下,口中的菜如数喷了出去。   语慈姐皱着眉头瞪了我一眼,向罗川海说:“海哥,我们去就行了,你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还是不要……”   “我一定要去!”罗川海说,“我也要给鸿宇一个交代!”   看着他坚定的表情,我心生犹豫,不知是不是该让他参与进来。毕竟,语慈姐和我去马家村,很有可能开辟一场猎异之战! 第六章 马家村   语慈姐和我费了足足两个小时口舌,也没能打消罗川海随同我们一起去马家村的念头。他是土生土长的古罗县人,又去过马家村,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我们根本甩不掉他。就算甩掉了,他也能孤身一人去马家村找到我们。   在语慈姐埋怨目光的注视下,我暗暗自责,不该和罗川海说明我们要去马家村的目的。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好收场。   罗川海看出我们的难处,脸上阴郁淡了些,露出奸诈的笑容:“你们心里清楚,甩不掉我。夏凉,你是鸿宇从小长到大的好兄弟,我呢,也是他的好哥们。咱们都想为鸿宇报仇,就痛快地达成共识吧。你们叫我一声‘海哥’,我就不能只看着你们去冒险。更何况,这次去杀白蛇,我一是要给鸿宇报仇,二也是给花圃一个交代。你想想,明年开学遇见她,我总得向她表现一下我男人的气概吧?怎么表现?当然是告诉她我把白蛇杀掉了。”   我举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唉,真恨我这不带把门的嘴巴。”   罗川海大笑一声,拿起筷子:“来来来,吃菜吃菜。”   语慈姐皱着眉头说:“这桌菜让凉凉喷了个遍,没法吃了。海哥,咱们再要一桌吧。你让我们了解这么多情况,应该我们请你。”   “哪的话!”罗川海说,“我得尽地主之谊,让你们请像话吗?既然弟妹觉得脏,咱们换一桌就是了,别再说请我的事。”   语慈姐无奈点头,不再多言。   我嘟囔道:“我就那么脏啊?”   语慈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低头不语。   罗川海叫来服务员,让他们按这桌重新上了一遍菜,我们这才开始吃饭。席间我们有意无意地避开“鸿宇”、“花圃”、“马家村”、“食人洞窟”、“白鳞大蛇”等话题,罗川海和我一阵胡吹海侃,终于把这顿饭吃完。   饭后,罗川海给我们找了旅馆,当得知我们要两间房时,诧异地看着我,趁语慈姐不注意,在我耳边小声说:“兄弟,还没拿下?”   我心说拿下什么呀,都是假的!但之前语慈姐已经把我女朋友的角色扮演得出神入化,我不好拆穿,只能红着脸点头:“不好搞定。”   “加油。”罗川海脸上浮现出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猥琐,“我精神上支持你。”   我无奈耸肩,唉声叹气。   安顿好我们,罗川海方才面带笑容离开。   因为来得急,我们连洗漱用品都没拿,不用收拾东西。进了客房,我把钥匙扔在床头柜,躺在软软的床上,眼前立刻浮现出鸿宇哥的笑容,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帮我……帮我……帮……我……”   我长叹一声,喃喃道:“鸿宇哥,你到底是不是让我帮你认亲呀!”   正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我急忙去开门,见语慈姐站在门外。   “有事?”我问。   语慈姐一把把我推开,走进房间坐在床上,说:“有些疑问。”   “怎么?”我把门关好,拉过一把椅子,与她面对面坐下。   “从咱们了解的情况来看,目前共有五个疑点。”语慈姐说,“第一,马家村村民的反常。罗川海说那里的村民信奉两种山神,其他季节倒还好,每到冬天就会发生争斗。由于信仰不同发生争斗这我能理解,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一到冬天他们就会争斗?反常必有妖,这让我不得不往异数的方向想。第二,白鳞大蛇。罗川海的话和梁鸿宇的伤口极其吻合,说明白鳞大蛇真的存在。它杀害梁鸿宇,应该是为了吸食他的脑髓。如果是一般巨蛇的话,为了充饥一定会把整个人吞掉,为什么只吸食脑髓?这点,似乎又证明了异数在作祟,而那个异数很有可能是白鳞大蛇。第三,食人魔窟。关于它,有两种猜测。一是它是山神的嘴,二是它是白鳞大蛇的洞穴。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很想知道,村民向洞窟里扔横死之人的习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第四,梁鸿宇为什么上西山。难道真像传说中的那样,他被选中了,听到了食人魔窟的召唤才浑浑噩噩走上西山的?第五,罗川海之前提到的马中举,在他后面的讲述中没有出现。他们既然在一个社团里,就算不是朋友,也该混个脸熟吧。到了马中举的老家,为什么不先去找马中举了解情况呢?”   我连连点头:“经你这么一说,疑点还真是很多。而且,有些疑点都指向了异数。”   “没错。”语慈姐说,“疑点多且乱,我琢磨不出头绪。”   “看来,只能到马家村才能解开咱们的所有疑问。”我说。   语慈姐说:“我来跟你说这些,就是给你提个醒,到时候多加留心,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好,我记住了。”我点头。   “还有,咱们的猎异行动,最好不要让罗川海参与进来,这对他来说,非常危险。”语慈姐担心地说。   “可咱们甩不掉他呀。”我无奈道。   “到了马家村,咱们尽量掩饰吧。”语慈姐也很无奈。   “好吧。”我说,“但我不保证他不能看破,他可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掩饰不住也没办法。”语慈姐说。   我有些担忧地说:“语慈姐,我看你来就带了个小背包,对付异数的东西,都在里面?”   “我把能带的都带上了。”语慈姐说,“但咱们还不能完全确定异数就是白鳞大蛇,我也不敢保证自己带的东西都能起作用。不过如果异数真是白鳞大蛇的话,反到简单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说,“语慈姐,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养足了精神,咱们明天直奔马家村。”   “不着急了?”语慈姐笑着问。   “急,心急如焚,我恨不得立刻去马家村。”我唉声叹息,“可现在多了一个罗川海,我得好好想想,万一马家村真有异数,该怎么向他隐瞒。他毕竟是鸿宇哥的哥们,我不能让他受到惊吓或者伤害。”   “只能见机行事。”语慈姐说,“你也别急,欲速则不达,你和罗川海一样,需要把情绪稳定一下。”   “好。”我说,“我尽量。”   第二天一早,罗川海背着大背包如约来到旅店,见我们没扔下他先去马家村,高兴不已。吃了些早餐,我们便坐上了通往青山镇的小客车。   马家村属于青山镇,而青山镇距离县城足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倒不是路途远,而是道路崎岖,小客车根本跑不起来。到了终点站青山镇之后,我们还要雇一辆驴车,再走一个多小时,方能达到马家村。   两个小时颠簸之后,我们到了青山镇。当找到驴车车主说明要去马家村时,车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说不去。我们问究原因,车主说马家村在冬天就是一个不祥之地,没人愿意去那个邪门的地方。最后罗川海不得不拍出一百块钱。车主盯着一百块钱眼睛发直半天,这才咽了下口水,一咬牙一跺脚,让我们上车。   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马家村终于进入我们视线。   距离马家村半公里时,驴车车主说什么也不再向前走,甚至把一百块钱掏出来要还给罗川海。罗川海怎能收回钱,只好招呼我们下车。   我们三个都不是特别娇贵的人,走五百米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在车主的祝福平安声中,我们走向据说非常邪门的马家村。   马家村三面环山,只有村子北面有出路。目测将村子围起来的三座山有四五百米的高度,不算陡峭,想翻山离开的话,只要体力充足,不算难事。全村人家分城两片,一片在东,一片在西,泾渭分明。村子的正中间,坐落着一个特大号的宅院,几乎将村子分隔开。在众多小房屋中,格外显眼。想来这个大宅院就是马家村的旅店。   走近宅院,我们看到宅院大门东侧,有一口山石砌成井檐的古井,上面还架着摇水的大木轱辘。井旁有一颗粗壮的杨树,十米多高,光秃秃的像个站岗的老和尚。树下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墩,应该是供人夏天乘凉用的。   冬天的农村没人走动,整个村子萧条死寂。   我向西望去,看到灰黑色的山体。目光微微向上,很轻松看到山顶。山顶上稀稀拉拉长着几颗松树。   食人魔窟就在那里,鸿宇哥就死在那里!心里这么想着,我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语慈姐顺着我目光看去,也是微微发愣。但马上回神,捅了捅我,小声说:“放轻松。”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罗川海带着我们来到大宅院门前,走上台阶用力敲了敲破败的木门。   时间不大,宅院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大门打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站在我们面前。   女孩穿着朴素,一根乌黑亮丽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她肤色微黑,透露着健康美。眉毛很轻很细,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塌鼻梁但并不影响整张脸的美,还有一点婴儿肥。   看到罗川海,女孩愣了一下,满脸的不可思议。   罗川海尴尬一笑:“香月妹子,我又来了。”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舍香月。   舍香月说:“你还敢来?”   “有什么不敢?”罗川海笑着说,“我还带着两个朋友。”   舍香月看向我们,当她目光落在语慈姐脸上时,竟然透出几分羞涩的红。看来美女对女孩也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进来吧。”舍香月侧身让开。   罗川海回身向我们点点头,率先走进大宅院。   语慈姐和我对视一眼,走上台阶。   路过舍香月身边,语慈姐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   舍香月也不认生,笑着说:“大姐姐真好看。”   如此直白的夸赞让语慈姐措手不及,急忙收回目光,向前疾走。   我们走进院子,还没来得及查看周围环境,就听到罗川海吃惊的叫声:“你怎么在这里?” 第七章 大宅院   在我眼中,罗川海为人豪爽,颇有鸿宇哥几分风范。尽管我们相识不久,但在交流中我能感觉出他是个心志坚定之辈,情绪轻易不会产生大的波动。没想到刚到马家村,我们还未稳稳落脚,他便发出惊讶的喊声,让我吃惊不小。   他看到了谁?   我抬头看去,只见罗川海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像只发呆的木头公鸡。而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女孩。那女孩一头长发披肩,并不光泽亮丽,像是熬过夜。脸色微红,却透露出几分苍白,很是憔悴。表情阴郁,眉头紧锁,闷闷不乐。女孩长得并不漂亮,却具有大家闺秀的气质,非常吸引人。   女孩对着罗川海勉强笑了笑,目光跃过他,看向语慈姐和我。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第一眼我便有种熟悉的感觉,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所有我认识的女孩,却找不到和她吻合的面庞。而当我们四目相对,我像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吃惊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语气和罗川海一般无二。   我的叫声让罗川海、语慈姐、那女孩还有舍香月都是一愣,大院子里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到我身上。   “你认识我?”女孩诧异道。   声音轻柔细腻,仿佛精工制成的绫罗,又像涓涓细流的溪水,好听至极。这是一种女孩特有的磁性声音,有种飘渺的感觉,散发着对男性莫大的吸引力。   我目瞪口呆,心里对鸿宇哥又羡慕又嫉妒,没想到他女朋友如此独特出色,简直不该在这世上出现!   没错,这女孩正是宫黎缘!   难怪不能把她跟我认识的女孩子们对上号,因为我根本不认识她,只是对这张脸熟悉而已。   鸿宇哥曾让我看过她的照片。   可我分明从张凌口中得知她离开古罗县回家了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鸿宇一起长大的兄弟,夏凉。”罗川海介绍道。   宫黎缘微微惊讶:“你就是夏凉。”   “是我。”我笑道,“我看过你照片……呃……嫂子好。”   “我没看过你的照片。”宫黎缘平淡地说,“鸿宇不让看,说怕吓到我。”   我的一张老脸顿时鲜红欲滴,尴尬不已。   语慈姐立刻看穿宫黎缘身份,急忙走过去伸出手:“嫂子好,我是凉凉的女朋友,沈雨晴。”   又来了!总冒充我的女朋友,玩这种暧昧,让我抓心挠肝的好不难受。   宫黎缘更加吃惊,握住语慈姐的手:“真是一朵鲜花……”   我郁闷不已,下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在场的有谁听不懂?意指我是牛粪呗!我长得就那么寒碜吗?   “好了,咱们先把房间安排好,有话一会再说。”见我神情尴尬,罗川海急忙打圆场。   舍香月笑盈盈地走到宫黎缘和语慈姐身边,说:“跟我走吧,我给你们安排房间。”   我们在她的带领下,向大宅院的厅堂走去。   途中,我仔细打量一番宅院,这里的建筑极具乡土气息,不论是围墙还是房屋,都用打磨平整的山石筑建而成,就算不懂建筑的人也能看出,这座宅院极为坚固,而且建造时一定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宅院空闲的土地上有歪歪扭扭的菜架和烂菜叶,看来已经变成了菜地。   来到这之前,罗川海便告诉我们这座大宅院是很诡异的坐南朝北朝向,共有三个院子。前院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大院,后面还有两个小院,与大院并成“品”字形。房屋建得有些乱,正房厢房乱七八糟,第一次进大宅院若是没人领着,肯定会迷路。由此可见,这个宅院大的有点过分。   一边向厅堂走,我一边感慨:“当年骄奢淫逸的万恶地主阶级啊!”   进入厅堂,我看到正中央竟然放着一个实木打造的大桌子,和酒店里的吧台相差无几。上面摆放着笔和本,还整齐地放着几本书。走近桌子,方才看到后面是一张木床,足能躺下四个人,睡觉不老实的人在这上面躺着,可以随便打滚,因为床的三面都被格挡起来,很难掉到地上。   随后,舍香月给我们做了住房登记,也没要身份证,只是在小本上记下我们住哪号房间。得知语慈姐和我要两个房间时,宫黎缘和舍香月同时抬头看我们,满脸诧异。   语慈姐被她们灼灼目光盯得不知所措,低头不语,暗中掐了我一把。   我疼得一咧嘴,心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女朋友的角色是你愿意扮演的,大家胡思乱想也不是我指使的。   交完钱,舍香月带我们到了东小院。宫黎缘住的是1号房间,语慈姐、我、罗川海便依次住进了2号、3号、4号房间。   这里的每间客房都有三四十平米。里面的家具很质朴:一张带着蚊帐的双人床,一个木制衣柜,一个小小的梳妆台,一张小型号的八仙桌,四把木制椅子。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染着颜色各异的花朵。我昨天去了一下网吧,查找雷公藤信息,从而得知雷公藤花朵的样子。一看到床上的被子,我就知道上面染的是雷公藤。   在查找雷公藤信息时,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奇怪。网上说雷公藤分布于长江流域以南各地及西南地区,而我们这是东北。为什么雷公藤会生长在马家村这种诡异的地方?且只生长在南山的阴坡?   我坐在床上,用手轻轻抚摸被子上的花瓣,喃喃道:“马家村确实诡异。”   正在这时,罗川海推门而入,说:“咱们去宫黎缘房间,问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最好能把她劝走,因为马家村太危险。”   “好。”我站起身,和他一同出了房间。   我们走到1号房门前,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正是宫黎缘和语慈姐。原来语慈姐先我们一步来到找到宫黎缘。   罗川海和我敲门而入,见宫黎缘和语慈姐正坐在八仙桌旁,两个人均是面带笑容,看样子交谈甚欢,俨然成了朋友。宫黎缘忧郁的脸色好了很多,不像刚见面时那般阴郁。   我们刚坐下,罗川海便迫不及待地问:“宫黎缘,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来到了马家村?”   “我撒了谎。”宫黎缘说,“前天我说回家,其实是骗警察和你的。到了客运站,我就买了来马家村的车票。至始至终,我都想不明白鸿宇为什么半夜上西山,我想把整件事情搞清楚。”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罗川海说,“你一个女孩孤身在这里,多危险啊!”   “我要对鸿宇的死负责。”宫黎缘神色黯然,“是我没照顾好他,我想一个人把鸿宇的死弄清楚。”   我心中感叹,鸿宇哥人缘真是好到极点,先是罗川海对他的死念念不忘,现在多出一个宫黎缘也是如此。由此可见,鸿宇哥在做人方面是非常成功的。   “我们也正是为此事而来。”我说,“鸿宇哥的死有太多疑点,我们一定要调查清楚,给他一个交代。”   “语慈已经和我说了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宫黎缘点头说,“在马家村这两天,我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很难进行调查,所以让我加入你们吧,咱们合力调查,人多力量大。不要劝我离开,我意已决。”   好个聪明的宫黎缘,还没等我们开口,就先把我们的嘴堵死了。   语慈姐向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意思是说这次行动会很麻烦。   罗川海脸顿时憋得通红,脸上的红痘更是娇艳欲滴。看得我心惊肉跳,暗想可别把痘痘憋破了,搞得他满脸鲜血。   宫黎缘说:“这两天我本想上西山去查看,可香月妹子总是阻拦我。她是好心,因为大家都知道接近食人魔窟的话,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你们来的时候,香月妹子正在前院阻止我去西山。”   “嫂子对我鸿宇哥一往情深,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我说,“如今,我们来了,冲锋陷阵的事情,就让给我们吧。”   “没错。”罗川海点头,“不是我瞧不起女孩,但有些时候,就该我们男人冲在前面。”   语慈姐趁他不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看在眼里,乐在心上。语慈姐是女权主义坚决维护者,肯定看不惯大男子主义。之所以能和我比较和平地相处,大概因为我身上没有大男子主义的气概。   宫黎缘看着我说:“我听鸿宇说,你是个胆小鬼呀。”   我一口气没捣上来,差点憋死,心说鸿宇哥真不是东西,怎么能背地里揭我的短呢?太可恶了!转念一想,鸿宇哥遇害不久,我不该这么埋怨他,罪过,罪过。   我红着脸说:“鸿宇哥是在开玩笑,我哪会是胆小鼠辈?”   “你就是。”语慈姐说。   我无奈地低下头,无话可说。   房间里沉闷的气氛因为我的尴尬变得欢快许多,其他三人都发出轻轻的笑声。   “对了,在这住了两晚,出现了一件怪事。”宫黎缘笑罢,心有余悸道,“我有起夜的习惯。前夜里我出去方便,感觉黑暗中有人盯着我。可当我查看四周,却什么都没发现。昨天晚上我刚醒来,就感觉有人在注视着我,吓得我不敢乱动。小心地看了下周围,赫然发现纸窗被捅了两个窟窿,透过窟窿,我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盯着我。我们四目相对时,那双眼睛慢慢消失,而窗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语慈姐皱着眉头说:“难道有人在偷窥?”   偷窥?听到这两个字,我顿时火冒三丈。不管鸿宇哥是生是死,宫黎缘是他女朋友,就是我嫂子。在这里竟然有人偷窥我嫂子,不仅是对宫黎缘的亵渎,也是对鸿宇哥的不敬。想到这里,我怒不可遏,用力一拍桌子,说:“今晚我会留意,一定抓住那个偷窥者!”   罗川海也眯起眼睛,狠声道:“搞死他!” 第八章 偷窥者   宫黎缘被偷窥引起了罗川海和我的强烈愤慨,两个男人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发誓要在今晚抓住偷窥者。   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在我们身上看到了鸿宇哥的影子,她的眼睛顿时微红,眼眶里转着泪光。良久,她吸了下鼻子,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清了清嗓子,说:“我怀疑……那个偷窥者不是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罗川海失声道:“不是人?那……那是什么?”   语慈姐看向我,眼神很深邃。   我明白她的意思,偷窥者不是人就是异数。但确定偷窥者是不是异数需要有根有据,这和警察调查案子是一个道理。语慈姐和我说过,诡异事件的诞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人为所致,一种是异数作祟。猎异人在开展猎异行动之前,首先要确定事件性质,只有在调查中嗅到了异数的味道,才会全身心的展开行动。若是人为所致,他们会袖手旁观。   猎异人这个不算正当职业的职业,也是非常有强针对性的。   我问道:“嫂子为什么说偷窥者不是人?”   宫黎缘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前天晚上我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我,硬着头皮四处查看,什么都没发现。昨天晚上那眼睛消失时,房间外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不足以证明偷窥者不是人吗?”   我连连摇头:“夜里只要多加小心,很容易隐藏起来。不说别人,就是我也能轻易在这个小院里找到藏身之处。”   “看来你很有经验嘛。”宫黎缘对我意味深长地笑。   “我可不是偷窥狂。”我急忙辩解。心中郁闷,这人怎么总是针对我呢?难道见面之后我说了得罪她的话?   “要不今晚咱们守在宫黎缘的门外?”罗川海说。   语慈姐说:“不好,会打草惊蛇。”   我心说不错,若偷窥者是鬼的话,就算守在宫黎缘门外也是白费力。幽体鬼魂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隐现,想让谁看到,不想让谁看到,都是人家自己说了算。搞不好把鬼魂惹怒,干脆跑到宫黎缘的房间现身,一定会把她吓坏的。   “那怎么办?”罗川海急道。   “晚上都回自己房间,多注意院子里的动静,见机行事。”语慈姐说。   “可是偷窥者来去无声,咱们怎么察觉?”宫黎缘问。   “我自有办法。”语慈姐露出神秘笑容。   罗川海和宫黎缘都是聪明人,一看语慈姐的笑容,就知道她不会说出她的办法,所以干脆不问。两人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此举表现了他们对语慈姐的充分信任,我想这应该和我有关。我是鸿宇哥的兄弟,她又是我的“女朋友”,我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相互之间的关系还是非常牢靠的。   “嫂子,你这两天有没有打听村里姓梁的女人?”我问。   “有。”宫黎缘说,“香月妹子告诉我,村东头的第一家女主人姓梁,本村唯一一个姓梁的女人。四十多岁,精明能干,体质非常好。”   “那你……没去拜访一下?”我又问。   宫黎缘叹息:“我不知道去了该怎么开口。”   我能体会她的难处,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去拜访那个女人。”   宫黎缘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   我们交谈一阵,已经到了中午,舍香月找我们去吃午饭,吃饭的地点就在大院的厅堂。四人均是心事重重,饭菜进了口中难以下咽。眼神交流中,都能看出对方沉重的心思。   我本想吃完饭就去拜访那位姓梁的女人,却也犯了和宫黎缘相同的毛病,不知见面如何开口。万一那女人真是鸿宇哥的亲生母亲,我该怎么告诉她前几天亡命于西山上的人正是她的儿子?   下午两点多钟,语慈姐找到我,跟我说了她的计划。   原来她打算在宫黎缘的窗口处挂一个铃铛,只要有鬼魂接近,铃铛就会作响。猎异人管这种铃铛叫做“测鬼铃”,不过对附进人体的鬼魂不起作用。而且只在挂起来的时候才能起效,装在口袋中半点作用都没有。   我开玩笑说这东西是鸡肋,可有可无。   语慈姐瞪着我说:“猎异人又不是道士和尚,哪有千万般的手段对付异数?手中有点防身测异的东西就不错了。有些猎异人手上啥都没有,光凭一把子力气,遇到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非常危险。”   我眼珠一转,又琢磨出一个坏点子:“咱们是不是在嫂子房外放些大头钉,万一偷窥者是人,踩到钉子上会痛出声。”   “嗯,有道理。”语慈姐赞同道,“我还真带了些大头钉。”   我纳闷道:“猎异人也需要大头钉?”   “有时候,看似简单的小东西,会起大作用。”语慈姐说完,转身往外走,“吃完晚饭你来找我,咱们布置陷阱。”   “好。”我应了一声。   晚饭时间还没到,三面环山的马家村已然天黑。和午饭一样,我们四人心事重重地扒了口饭便回到东小院。叮嘱宫黎缘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后,语慈姐和我便开始忙活。她将测鬼铃小心翼翼地系在木制的窗框上,我则把满手的大头钉一个一个倒立在窗户下。   罗川海见我们忙活,便问这是要做什么。我只能敷衍说设下陷阱,让偷窥者吃多点苦头。他见我说得模糊,不再多问。   布置好陷阱,便是漫长的等待。我闲来无事,找到舍香月,借了本书拿回来看。那是一本磨磨唧唧的言情小说,讲的是高富帅学长和花痴小学妹的爱情故事,两人之间的关系曲曲折折,历尽千辛万苦,方才走到一起。结果刚恋爱没几天,出现了第三者……   我无聊地翻着书,时不时地看一下跟了我十年的电子手表,感觉时间极为漫长。   七八点钟的时候,我已经耐不住手中小说的催眠,终于无力地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突然,一声轻微的“哎呦”响起,打破院子里的寂静,也将我从梦乡中惊醒。我急忙坐起来,一看手腕的电子表,已经午夜十二点!我一跳下床,冲向门口,却听见清脆的铃声,比风铃还要悦耳!   偷窥者出现在小院里已是不争事实,可先是呻吟声,后是测鬼铃响起,这是怎么回事?偷窥者究竟是人是异?   心中带着疑问,我冲出房门,只见一道黑影从眼前飞速闪过,定睛一看,正是满脸愤怒的罗川海。他也听到了声响,从房间里跑出来循声疾奔。   我来不及关门,紧随其后。   路过语慈姐房门,里面黑灯瞎火,一片寂静,我心中起疑,喊了声“语慈姐”,却不见回应。   她去了哪里?   我最善联想,顿时想到鸿宇哥午夜离奇上西山的事,莫非语慈姐也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上了西山?想到这里,我顿时头大如斗,偷窥者现身,语慈姐失踪,事情怎么赶得这么巧?   我们四人所住的房间相距不远,奔跑中心乱如麻的我很快来到宫黎缘窗前。宫黎缘房间亮着灯,里面传出她的声音:“我能出来吗?”   罗川海见窗前空无一物,顾不得回答她,四处扫视,忽然向东面围墙冲去,暴喝一声:“站住!”   我向他奔去的方向一看,那里果然有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想来是踩到钉子脚底受了伤。   罗川海人高马大,体格健壮,速度不慢,力气非凡,要追上那跑不快的人影非常简单。我心中挂念语慈姐,站在窗前问道:“嫂子,语慈姐在你房间吗?”   宫黎缘吃惊道:“她没在自己房间?”   我心中一沉:“糟了,她不见了!”   宫黎缘匆忙开门,看着我说:“不见了?”   “她房间里的灯关着,我路过时喊了一声,没有回应。”我想自己的脸色一定惨白,说话声音都变了。   宫黎缘紧锁眉头,向罗川海紧追的黑影望去,目光一眺,忽然开口:“墙上有人!”   “什么?”我下意识地向东围墙头看去。   果然,一个隐匿在黑暗中的阴影在墙头晃动,并不难发现。   罗川海追着另一个黑影,喊道:“还跑!”   被追黑影充耳不闻,跑到东墙下,纵身而起,身体与墙壁呈45度角,两条腿在墙上狠蹬,像极了电影里身轻如燕的轻功高手。   不过这高手脚底有伤,一边往上跑一边呻吟,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罗川海追到墙下,抬头看了一眼飞速向上的黑影,急忙四下寻找,应该是在找石头、砖头一类的东西,想把黑影打下来。   眼看黑影就要跑上墙头,墙头的黑影忽然跃下,借助势能,一只脚狠狠蹬在向上黑影的胸口。被蹬黑影闷哼一声,去势顿泄,随着那一脚坠落下来,后背与地面来了个极其惨烈的接触,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啊——”率先掉下来的黑影大叫一声。   随后,墙头上的黑影也落在地上,向前翻滚几下卸了力道,一骨碌身便站起来,缓缓走到摔惨的黑影身边,补了一脚,说道:“再跑一个我看看!”   正是语慈姐的声音!   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与宫黎缘匆匆跑过去,不理发呆的罗川海,来到语慈姐身边,一边擦着汗一边说:“语慈姐,你可把我吓坏了。我见你房间没人,以为你中邪上了西山呢。”   语慈姐说:“我觉得如果偷窥者要来东小院的话,肯定不走正门,会翻墙而入。要翻的话,就得翻东墙。所以我早早躲在东墙上,眼看着他从东墙翻进来。我没阻止,就是想让他吃点苦口。”   罗川海走过来,说:“多亏你神机妙算,要不然就让这家伙跑了。真想不到,他竟然能跑着上墙,像是会轻功。”   能有这等功夫,可见此人并非等闲之辈。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宫黎缘眼看着窗户纸窟窿中的眼睛消失,却没听到声音。对于一个轻功高手来说,走路无声应该不算难。   宫黎缘走到语慈姐身边,搂住她说:“谢谢你。”   “嫂子太客气。”语慈姐笑着说。   罗川海掏出手机按亮,蹲下身说:“让我看看这家伙是个什么玩意。”   “哼!”躺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家伙冷哼一声。   罗川海用手机屏幕在那人脸上照了一下,全身一震,如见鬼一般地失声道:“马中举!” 第九章 双子山神   我的房间比其他三人的稍大,于是我们便将马中举带到我的房间。在明亮灯光下,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一头板寸,脸色苍白无血。中等身材,比我还瘦,简直到了皮包骨的地步,目测也就四十五公斤左右。被我们抓住后,不停地咳嗽,因为没时间掏手帕,只好用右手捂住嘴。每咳嗽一下,瘦弱的身体便颤抖一下,让我看了不免担心这小子会不会突然咽气。   我责备地看了语慈姐一眼。这是我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对她使用责备的眼神。   语慈姐很是尴尬,对马中举说:“没想到你身体这么脆弱,早知道你这个样子,刚才我就不踹那么狠了。”   马中举显然是自尊心极强的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咳嗽频率加剧,看样子被气得不轻。   罗川海可不在乎他的死活,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杀了他一般。凝视良久,方才开口:“马中举,你为什么偷窥宫黎缘!”   此言一出,宫黎缘脸色微红,疑惑的目光聚焦在马中举苍白的脸上。   马中举闻言,偷眼看了一下宫黎缘,见她注视自己,急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咳嗽两声,说:“因为……因为我……咳咳……喜欢她。”   宫黎缘脸色变得更加红润,娇艳欲滴。与此同时,一丝怒气爬上她的面庞,双唇微微颤抖。   “你在学校从来没见过她,怎么会喜欢上她?”罗川海恶声问。   “我第一眼……咳咳……看到她的时候,咳咳……就喜欢上了她。”马中举答非所问,似乎在强调自己的感情。   咦,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我好像在哪听过。我低头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在我之前看的那本言情小说中经常出现这句话,花痴女主角总是和闺蜜诉说她对高富帅学长的感觉,每次都以这句话作开头。   “第一眼?”罗川海嘲讽道,“偷窥的第一眼?”   马中举微微摇头:“梁鸿宇你们四人……咳咳……来到村子时,我就看到了你们。咳咳……当我看到依偎在梁鸿宇身边……咳咳……的宫黎缘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宫黎缘目光不善地看着马中举,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罗川海忽然暴跳而起,抓住马中举的衣领,瞪着双眼,叫道:“鸿宇是被你害死的!”   马中举虽然轻功了得,胆量却出奇的小。被罗川海一抓,吓得脸色煞白,比白纸还要白。他小身板摇晃两下,颤抖着声音说:“不是我。”   “不是你?”罗川海冷笑,“如你所说,宫黎缘进入马家村,你看到她后喜欢上了她,心生横刀夺爱的念头。于是在你的地盘巧妙设计,将鸿宇杀害。失去男朋友的她成了单身,你便有了可乘之机!”   宫黎缘脸色大变,泪水控制不住地流出,颤抖着手指着马中举,悲声问:“是不是你?”   语慈姐微微愣神,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觉得很有这种可能,看马中举的眼神顿时从歉意变成了愤怒。一只手伸进裤兜,在里面来回摩挲——她的裤兜里装着那把生锈的水果刀。   我原本平静的情绪随着罗川海的一席话变得剧烈波动起来,鸿宇哥无声无息躺着的画面在脑海浮现,尤其他头顶的伤口,在我眼前无限放大。我的心被撩拨得极为烦躁,眼中的马中举从一个楚楚可怜的皮包骨变成了表里不一的恶魔,我的呼吸变得沉重,牙关不知何时紧咬住,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罗川海的猜测改变了房间里的气氛,宫黎缘的追问,更是将这种气氛推向极点。房间就像一只气球,里面的空气已经膨胀到最大,若不放气的话,只怕会立即爆开。   马中举带着哭腔急声说:“咳咳咳……你……你们不要……诬陷……咳咳……好人啊!害死……咳咳……害死梁鸿宇的……不是……咳咳……不是我。”   “那是谁!”罗川海怒目圆睁,头发都快立了起来。   “是双子山神!”马中举歇斯底里地喊道,旋即瘫软在凳子上,有气无力地念叨着,“咳咳……完了,完了,我……我把双子山神说了出来……咳咳……我完了……”   我见他如此摸样,不像在作戏,脑中出现一个大大问号。说出双子山神的名字,马中举为什么好像丢了魂一般,难道双子山神是马家村的秘密,不能对外人说?若是说了,会受到惩罚?   罗川海皱着眉头,松开他的衣领,问:“你什么意思?”   马中举精神萎靡,低着头不说话。   罗川海捅了他一拳:“别装死!”   马中举抬起头,看了一眼宫黎缘凝重的表情,颓然叹息。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条白净手帕,捂住嘴咳嗽两声,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才开口:“罢了,罢了,反正我已经说了,不怕多说几句。双子山神,就是驻守在马家村的山神,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二十二年前他们出现在村子一次,后来再也没人见过两位山神。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管他们叫做‘双子山神’。”   一开始考虑到罗川海认识马中举,所以便将审问的工作交给他。语慈姐和我站得稍稍靠后。听了马中举的话,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真有山神?”   语慈姐小声说:“山神应该在神仙行列,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仙。我怀疑,所谓的双子山神,是迷信的村民被超自然手段蒙骗,误以为异数是山神。”   “有鬼,有阴间,难道没有神仙和天庭?”我疑惑道。   “嘿,说实话,阴间是否存在我还真不确定。”语慈姐说,“亲眼见过鬼魂,我相信它的存在。我们所说的阴间,只是一种习惯性地泛指,也就是鬼魂从阳间消失后所去的地方,可谁知道它们去了哪里?有时候我猜想,鬼魂去的地方,有可能是一个平行世界,那个世界只接纳鬼魂,人是去不了的。至于神仙、天庭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   “原来是这样。”我说,“那马家村的双子山神……”   “十有八九是异数。”语慈姐说。   “马家村真有山神?”罗川海惊疑不定,脸色有些难看,“西山的食人魔窟,真的是山神的嘴?”   马中举说:“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村里人说,西山的洞窟、南山的雷公藤、每到冬天村民争斗的奇怪举动,咳咳……都是在双子山神二十二年前现身后出现的。”   语慈姐和我对视一眼,我们都知道这是一条重要信息。从马中举的话中可知,马家村的一切诡异,都是从二十二年前双子山神现身开始的。   “鸿宇半夜上西山……是……是山神在作怪?”宫黎缘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马中举平稳一下呼吸,缓慢说道:“得知梁鸿宇在西山亡命,我也很奇怪。据我所知,洞窟出现的开始,便不断有村民莫名其妙的半夜上西山,然后离奇掉进洞窟里。村民得知失踪者下落后,派人下去寻找尸体,下到洞窟的人就此杳无音讯,再没有爬上来。人们猜测洞窟是山神的嘴,山神需要吃人。一开始村民恐慌,后来大家商量既然山神想吃人,那就主动把死人扔进洞里,这样山神就不会伤害活人。哪知道将自然死亡的人扔进去后,效果并不明显。但村民并不放弃这种办法,继续向里扔亡者尸体。直到后来,一个横死在外地的村民被投进了洞窟,半年内便没有一个活人丧命西山。村民由此猜测,山神最喜欢的是横死者的尸体。于是,向洞窟里投横死者尸体的习俗便流传至今。期间当然也有活人莫名其妙上西山的事情发生,但频率比以前小了很多。不过就算村里有游客,被引上西山的也都是村民,从未出现过外人半夜上西山的情况。”   “传说是真的?”罗川海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你的意思是,杀害鸿宇的凶手是……是山神?”   “肯定是。”马中举说。   “那……那我们看到的白鳞大蛇又是怎么回事?山神是蛇?”罗川海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马中举用手帕捂住嘴咳嗽了一阵,说,“也许是山神的宠物呢。”   语慈姐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以前被害的村民是怎么被引上西山的吗?”   马中举摇头叹息:“咳咳……怎么被引上西山,只有亲身体会才能知道。其他人是不会知晓的,山神的能力不是普通人能猜测的。”   我开口道:“那么,你能不能解答我的两个问题:一是你为什么要来偷窥我嫂子,二是你怎么会轻功。”   马中举剧烈咳嗽,全身颤抖不停,良久方才止住,长出一口气,说:“我知道宫黎缘回到马家村,是为了调查梁鸿宇离奇的死亡。因为有了梁鸿宇的前车之鉴,我怕她也莫名其妙的上西山,所以每到夜里就会来查看一下。前天她走出房间时,我吓得不轻,以为她着了魔,哪知道……咳咳……哪知道是去厕所。至于轻功,我那算什么轻功。我从小体质不好,所以很注重锻炼身体,尽管体型没练出来,但体力还可以。所以轻飘飘的我才能走路无声,跑上高墙,这能力也是从小练出来的。”   我们都没想到马中举偷窥的目的竟是出于好意,每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为了掩饰尴尬,罗川海气哼哼地甩了甩手:“如今我们来了,宫黎缘的安危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会看好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你们?”马中举苍白的脸露出讥诮的笑容,“梁鸿宇是怎么上的西山?同床共枕的宫黎缘发现他离开了吗?连身边的人都察觉不到,各住一间房的你们怎么察觉?”   我们都是一愣,这倒是个问题。   “我们晚上站岗!”罗川海说。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什么了。”马中举缓缓站起身,说,“我……咳咳……可以走了吧。”   罗川海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马中举走到门口,回头向宫黎缘说:“你……多加小心。那个……我对你一见钟情,希望你……考虑一下……”   鸿宇哥尸骨未寒,马中举便惦记上了宫黎缘,临走时还赤裸裸地表白一下,我顿时大怒,冲上前去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滚吧你!”   马中举飞出门外,急抢几步,方才站稳,旋即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回头凝视我,苍白的脸竟然浮现出怨毒神色。   我冷笑:“不服?”   马中举冷哼一声,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第十章 夜出   得知鸿宇哥遇害并非人为所致,宫黎缘更加憔悴。她的心思不难揣摩,几乎和我一般无二。我们都想找出杀害鸿宇哥的凶手,给他一个交代,让他瞑目。也许在她看来,如果引诱鸿宇哥上西山的是人,调查还能顺利一些。可如果是山神这种超出她认知的东西,调查则无从下手。找不出凶手,鸿宇哥就不能安心。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鸿宇哥的心结,却知道这是宫黎缘的心结。   琢磨着她的心思,我暗暗感动,宫黎缘对鸿宇哥的情谊,已然到了让我不得不羡慕、不得不嫉妒、不得不赞美的程度。   罗川海对马中举的话半信半疑,但不难从他表情看出,他其实信了大半,而且茫然不知所措。他有些地方和鸿宇哥很像,比如豪爽、勇敢、自信。但不得不说,鸿宇哥每点都比他强上一分。   这就是两人的差别。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低沉。   我瞄了一眼语慈姐,从她脸上看到了无奈,其实我也很无奈。来到马家村之前,察觉鸿宇哥被害的事件背后有异数的影子,我们便商量如何对罗川海进行隐瞒。哪知道刚到大宅院,就遇见了宫黎缘,更是得知她被偷窥的事情。结果抓住马中举后,从他嘴里掏出想象不到的话,而这些话,如数钻进了罗川海和宫黎缘的耳中。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我们意料,已经不在掌控之中。   对他们进行隐瞒的计划告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量让他们少接触猎异行动。   “我们该怎么做?”罗川海脸上带着犹豫,问道。   “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说,“咱们派设岗哨,一旦发现有人晚上离开自己房间,马上阻止。”   罗川海说:“也只能如此,今晚我来站岗。”   “我来。”我说,“折腾了一晚上,你们都累了。我刚才睡了一觉,现在很精神。”   罗川海急了:“还是我来……”   我打断他的话:“你们都没睡觉,精神状态很差,万一不小心打盹,放跑了被引诱的人,就麻烦了。所以还是让精神饱满的我来吧,别争了,就这么定了。”   罗川海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你来?”语慈姐不放心地问。   “我来。”我说,“语慈姐,你和嫂子睡在一个房间,以防万一。”   “好。”语慈姐扭头对宫黎缘说,“嫂子,咱们睡觉之前找绳子把手腕绑在一起,虽然不太舒服,但至少安全。”   “好的。”宫黎缘点了下头,然后对我说,“小心点。”   “放心吧,我没问题的。”我拍了拍胸脯。   随后,罗川海回到自己房间,语慈姐和宫黎缘同住在1号客房。我则把椅子搬到房间门口,稳稳坐下。借助我房间透出的光亮,东小院的一切尽收眼底。我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吞云吐雾,故作满脸惬意。   我不得不做出这种表情,因为我很害怕。   我从小畏惧黑暗,哪怕身处光亮中,看到远处的黑暗,也会莫名其妙的恐惧。具体症状表现为头皮发麻、脸皮发僵、心跳加速、后脊发凉、腿肚抽筋。此时此刻,我就处于这种状态。   每当在黑夜里恐惧,我便会疯狂抽烟。   我一直坚信一个自己琢磨出来的幼稚理论:我的烟头带着火星,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应该喜欢黑暗而不是火和光,所以我抽烟时应该很安全,因为怕火和光的东西都不敢靠近我。   寒冬里的夜风并不大,轻轻地从院子里向我扑来,好像恶魔的呼吸,企图用冰冷的气把我冻僵,然后在我不能动弹的时候一口把我吞掉。   “幸好我穿得多,不怕冷。”我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   左右看了看,罗川海和宫黎缘的房间都熄了灯,为了给我壮胆,语慈姐的房间灯没有关,门也大敞四开。看来她对我有了几分了解,知道我是胆小鬼,才故意这么做。没想到这位性格多变的女孩,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一根烟抽完,我又点燃一根,吐出一口浓浓的白烟,想象着用白烟和冰冷的夜风作对。   “夏凉……夏凉……夏凉……”一个慢悠悠的声音突然钻进我耳朵,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惊得差点把烟掉在地上,左右环顾,不见人影。一股寒气顿时在后背翻滚。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鲁迅先生的那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提到的美女蛇,说半夜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不要答应,那是美女蛇的诡计。一旦应声,便会被吃掉。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战。   “夏凉……夏凉……夏凉……”慢悠悠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回荡,根本辨别不出声音来向。   我小心翼翼地查看目所能及的墙头,没发现人影,更别提露着漂亮脸蛋的美女蛇了。   “是幻听,一定是幻听。”我对自己喃喃说,“一旦心生恐惧,就会产生幻视、幻听,这……这是哪本恐怖小说中提到的?哦……我忘了,但这是非常有道理的。”   这个时候,不得不发扬一下“阿Q精神”,否则我怕自己会被吓得尿在裤裆里。   安慰完自己,我哆哆嗦嗦地抽了口烟。   “夏凉……夏凉……夏凉……”声音并不大,但冲击着我的听觉神经,我最终没控制住,指间的烟掉在了地上。   我急忙踩灭烟头,然后又掏出一支烟点燃。狠狠抽了一大口,心中恐惧这才退去小半。   我心想:在孤儿院,荆叔叔和易阿姨偶尔会叫我“夏凉”,平时都喜欢叫我“小凉”;小默则一直叫我“哥”;其他孤儿院阿姨们则喜欢开玩笑地叫我“凉子”,重音在后。我不喜欢他们这么叫我,好像在叫一个日本娘们;至于孤儿院其他小朋友,都叫我“夏凉哥”,因为我比他们大很多,对他们很照顾。   至于鸿宇哥,他最爱用叫太监的轻蔑语气叫我“小凉子”。我为此反抗过很多次,却总是败在他拳脚之下。要知道,鸿宇哥的体格比罗川海还要好,我根本不是对手。武力解决不了,我曾希望用语言反抗,仍是失败。因为鸿宇哥为人开朗,口才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   我从不嫉妒鸿宇哥的优点,因为我觉得像他那样活着很累。没办法,我们性格相差极大,我理解不了他,他也理解不了我。   尽管性格不符,我们却是最好的兄弟。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我们会比亲兄弟还亲,他想了想,说大概是缘分吧。   我觉得有理,补充了一句:“是兄弟的缘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误会形影不离的我们是“玻璃”。   想到鸿宇哥,我心中黯然。从他上大学以后,我便很少见到他。一年也就见两会,他每次寒暑假回来,都只在孤儿院呆三四天,然后匆匆离去。他在大学附近找了份兼职,干得很不错,每个假期都有五六千的收入。   我羡慕他赚钱的能力。   而今,他走了,彻底的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从没想过他会这么年轻就死去,从没想我这么早就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   我要报仇,为鸿宇哥报仇!   耳边“夏凉”的声音忽然顿住,两三秒后,又慢慢悠悠地响起,这次不再喊“夏凉”,而是“小凉子”。最让我心慌的是,那语气和鸿宇哥生前喊我的语气一般无二!   这是怎么回事?我又不放心地打量宅院的围墙,并没发现不妥。   我心慌意乱地用力吸了口烟,嘴巴一张,一团浑浊的白眼翻滚着飘荡起来,挡住了我的视线。一丝白眼钻进了我的眼睛,针扎的疼痛感让我不得不闭上眼,伸手用力揉搓。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出,争先恐后地挣脱出泪腺的束缚。   终于,刺痛感消失,我用力挤了挤眼睛,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   然后,我呆若木鸡。   距离我不到三米的距离,一个人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我。他个头不高,身上穿着朴素的衣服,双手背在身后,一只脚不停地搓着地面。嘴角微微上翘,露出狡黠的笑容。   鸿宇哥!   我吃惊地站起身,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一番此人,正是鸿宇哥!   十岁的鸿宇哥!   鸿宇哥大我一岁,今年本该二十二岁,可眼前的他却是十岁的样子。一米四几的个头,看我还得仰起脸。   我惊愕,盯着他久久不动。心中翻江倒海:难道太思念鸿宇哥,产生了幻觉?可按理说我应该看到的是他二十二岁的样子,眼前的他却是十岁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小凉子,跟我走。”十岁的鸿宇哥已然具备了大哥气质,说话铿锵有力,不容置疑,“我找到欺负小默的那帮臭小子了,咱们去教训他们,警告他们以后看到小默放尊敬点!”   惊愕顿时消散,莫大的欣喜涌上心头。我情不自禁地咧嘴无声而笑,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他面前,拍了下他肩膀,小声问:“不会被易阿姨发现吧。”   “只要不挂彩,易阿姨就不会发现。”鸿宇哥幼小的脸上露出奸诈地笑容,“这回咱们揪住一个狠狠地打,只要把一个打趴下,其他人就不敢上前。要知道,只要咱们表现得狠一点,他们就会退缩。”   我咬牙切齿道:“妈的,让他们欺负小默!这回咱们抓住一个往死里揍!”   “你可别像上回似的见对方人多撒腿就跑,害得我一个人跟他们硬抗。”鸿宇哥埋怨道。   “不会不会。”我尴尬地笑。   “好,说定了,咱们走!”鸿宇哥小手一扬,转身便走。   “走!”我搓了搓手,赶紧追上他,猫腰搂住他的肩膀,谄媚地说,“还是鸿宇哥有办法,这么快就找到了那帮臭小子。”   “哈哈……”鸿宇哥笑声里充满得意。   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西小院的西墙,这面墙有一处坍塌,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爬出去。   “我先走,你跟上。”鸿宇哥爬上废墙,不往回头叮嘱,“小心点,别弄出大动静惊动易阿姨。要是被她发现,咱们的屁股又要遭罪了。”   “放心吧。”我挥了挥手,紧跟着爬上废墙。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逃出大宅院,我搓着手兴奋地问:“鸿宇哥,那帮小子在哪?”   “那边!”鸿宇哥遥手一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黑夜里的远处,一个更加黑暗的巨大影子趴伏着。我感到很陌生,问道:“那是哪?”   “西山。”鸿宇哥说着话便向西疾走,“快点快点,晚了的话那帮小子就该回家了。”   “好!”虽然听到“西山”两个字心里莫名地颤了一下,但我马上兴奋起来。鸿宇哥在身边,有什么好怕的?   如是想着,我屁颠屁颠地追向鸿宇哥小小的背影。 第十一章 上西山   山村的夜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奇怪的是,鸿宇哥带我走的这条路上车辙、坑洼、枯草清晰可见。看似坎坷,走起来却非常平坦。路面散发着淡淡光晕,好似铺了一层夜光粉。   夜风凛冽,冰冷沁骨,比宅院中的风更强劲,更霸道,吹在脸上如刀削剑刺。脚下的路虽然泛着光,却并不温暖,反而散发着寒气。像调皮的精灵,对我脚底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我紧了紧羽绒服,每走一步都会狠狠跺下,只有这样才会感觉暖和一些。   鸿宇哥矮小的身影在前面晃动,他穿着单薄的衣裤,一双露出大半脚面的凉鞋穿在脚上,踩在光晕的路面,显得非常轻快。   我紧跟在后面,微微低头,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从小到大,他一直比我高,每当面对他时,我总是仰望。以现在这种俯视的角度看他,还是头一遭。这让我有些不舒服,心里隐隐感觉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走到西山脚下,我抬头仰望了一下山顶,恶寒爬上后背。我打了个寒战,心生畏惧。   腾然,我想到,孤儿院附近貌似没有如此高大的山,我这是在哪?我停住脚步,凝眉苦想,却得不出答案。   察觉到我止步不前,鸿宇哥转身,仰起头看着我:“怎么不走了?”   “不对劲啊,鸿宇哥。”我抖颤着声音说,“这是哪?咱们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西山。”鸿宇哥说,“咱们是为了教训欺负小默那帮臭小子才来这的,你忘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孤儿院附近有这么一座山呢?”我疑惑道。   “靠,小凉子,你不会又想退缩吧。”鸿宇哥忿然。   我心头一震,浑身激灵灵一抖,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只是一座山而已,你真以为我怕了?我就是想确定一下,那帮臭小子还在不在山上。要知道,我夏凉的大名在孤儿院附近是尽人皆知的。我怕听说我来找麻烦,那帮臭小子会跑掉。”   鸿宇哥嘿笑一声:“你胆小如鼠的大名确实在孤儿院附近尽人皆知。”   我苦着脸说:“鸿宇哥,你又讽刺我。”   鸿宇哥哈哈一笑,稚嫩的脸庞带着几分豪气:“快点,要是去晚了,那帮家伙就该回家吃饭了。”   “快走,你别耽误时间了。”我急忙把责任推给他。   鸿宇哥也不在意,转身就走,顺着光晕小路直向山顶走去。   虽然是爬山,我却没感到一丝劳累。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上山比下山要累得多。我以前爬山,每走百八十米就要呼哧大喘的歇息一下,小默每次见我这般表现,都会兴高采烈地嘲笑一番。没办法,谁叫我体质比一般人差呢。没想到今天走山路竟然毫不费力,如履平地,好不舒畅。   “以后每次上山都能像今天这样不受累就好了。”我喃喃自语。   “做梦呢吧。”鸿宇哥头也不回地说。   我尴尬地嘿嘿一笑,心头却猛然一震!   记忆复苏,我想到来此之前,自己分明坐在东小院房间门口,抽着烟,感受着冰冷的夜风。为什么半夜坐在门口?我低头回忆,马上有了答案。因为怕有人被所谓的山神引上西山,我勇敢地承担起了站岗放哨的艰巨任务。一旦发现半夜有人走出自己房间,我会去及时阻止。   我应该在自己房间门口啊,怎么会跑到这里?这里是……西山!食人魔窟所在地,鸿宇哥丧命的地方!   我大吃一惊,难道自己要被引上西山?怎么可能,自己当时非常清醒,怎么会被引诱?   不对,鸿宇哥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可……可我眼前的鸿宇哥是谁?   我吃惊地看着已然转身看着我的鸿宇哥,他幼小的脸上带着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做梦。”鸿宇哥指着我,哈哈大笑。   做梦?没错!我本以为自己很清醒,精神状态极好,没想到还是昏昏入睡,梦见了十岁的鸿宇哥,梦见了自己半夜上西山。梦见鸿宇哥倒还好,我知道他即便成了鬼魂,也不会害我。可梦见他带着我上西山就比较恐怖了,尽管是在梦里,我全身的汗毛还是如数立了起来。   “原来是一场梦。”我恍然大悟,“差点被噩梦吓破了胆。”   鸿宇哥撇了撇嘴:“你真以为这是一场梦?”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惊愕地看着他。   鸿宇哥的笑容变得异常邪恶:“我的意思是,以为这是一场梦,是在做梦!”   我连连摇头:“不是,这就是一场梦。鸿宇哥,你不用吓我,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谁说的?”鸿宇哥表情古怪,“你回头看看。”   他的表情让我头皮发麻,急忙回头看去,赫然发现一路走来的光晕小路消失不见,满眼的黑暗,无尽的黑暗。   “走到这里,就不能回头了。”鸿宇哥说。   “怎么回事?”我凝视他。   “你上西山了。”鸿宇哥大笑,“你上西山啦!”   我睁大眼睛,看着状若疯狂的他,不知所措。   “上来就下不去了。”鸿宇哥笑得小脸通红,脸上的兴奋难以褪去,“不信的话,你就往回走,看你能不能下山。”   我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来信任的鸿宇哥会害我,我猜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尽管他表现得一点都不像开玩笑。我转身,用脚尖试探着点了点黢黑的地面。   什么都没碰触到!   脚尖下方,好似深不见底的深渊,我点了好几次,都没碰触到任何实物!   “想摔死的话,你可以向前跳一大步。”鸿宇哥的声音响起。   我望着面前的一片黑暗,目瞪口呆。   寒风吹过,将我从呆滞状态中唤醒。我打了个寒战,意识变得非常清醒。   我终于想明白,又害怕又好笑:害怕的是自己上了西山,在夜深人静的晚上,确切地说,是凌晨;好笑的是,原本意识清醒的自己还想阻止别人上西山,岂料中邪的竟是自己,这太具讽刺意味。   将我引上西山的是“十岁的鸿宇哥”,这应该是所谓的山神施展的超自然手段吧。仔细琢磨,这手段和女鬼沈雨晴的迷惑手段差不多。被迷惑的时间段,我浑浑噩噩,意识不清醒,就算感觉出不对,也察觉不到哪里不对。   这种迷惑手段利用了人的思想。在宅院时,我听到有人叫我“夏凉”,心想着要是鸿宇哥,他会叫我“小凉子”。结果那声音突然一变,马上转变成“小凉子”的叫法。由此推断,山神能窥探人的想法,并借次迷惑人的心志。   恐怖的手段!   我急忙转身,却发现“十岁的鸿宇哥”已经消失不见,眼前只有一条通往山顶的光晕小路。   我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想到,九岁那年的夏天,鸿宇哥兴奋地找到我,说他发现了欺负小默那帮臭小子的行踪,要我跟他一起去给小默报仇。仔细回忆,刚才“鸿宇哥”的装扮,正是那年夏天的装束。神山迷惑我时深挖我的记忆,然后制造出“十岁的鸿宇哥”让我上当。“鸿宇哥”成功将我引上西山,任务达成,便消失了。   我面临着一个双选项选择题:继续向前走;停留原地等待天亮。   光晕小路的尽头,肯定是食人魔窟。向前走非常危险,有可能丧命。我是来为鸿宇哥报仇的不假,但不会冲动到不计后果地勇往直前。而且,我也答应过荆叔叔,在找出凶手之前,一定保护好自己。   于是,我选择了后者,留在原地等待天亮。   如是打算着,我掏出一支烟,在凛冽的寒风里用了很长时间方才点燃,旋即美美吸了一口,心中冷笑:如果让“鸿宇哥”晚些暴露的话,此时我距离食人魔窟不会太远,有可能已经站在了魔窟的边沿,可惜山神失算了!嘿,想用迷惑人的把戏跟我玩,好哇,我就让你陪着我到天亮!   说实话,这个时候心里还是蛮害怕的,夹着烟的手指不停地颤抖,连带着红亮的烟头在空气里画着小小的光圈。   浓浓的香烟从口中喷出,立刻被山风分解,无影无踪。   突然,我感觉肩膀微沉,好像有人把手放在了上面。我心中一凛,身体僵了一僵,小心翼翼回头去看。   一张半边染着鲜红血液的脸!   我睁大眼睛,竭斯底里的惊恐吼叫,来不及多想,沿着小路飞快向前奔跑。   顾不上满脸的冷汗,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只见身后一米远的地方,一个飘着长长头发、身着白色羽绒服、圆脸蛋上带着狰狞笑容的女人浮空,像是没有骨头般地向我飘来。她脸上的血还在汩汩向下流淌,将白色羽绒服的胸襟染红。   女人微启娇艳红唇,发出幽幽的声音:“夏凉,我是沈雨晴呀。这才几天时间,你就把我忘了?真让人伤心。对了,这才是我本来面目。我是撞死的,头上有伤口,才会留这么多血。你别怕,也别跑,我不会害你。”   我恐惧到了极点,沿着光晕小路疯狂向前奔跑。我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试图将身后女鬼甩掉。   我知道沈雨晴不会害我,但意识清明的我同样知道,此时的她,并不是她!   身后“沈雨晴”还在自顾自地念叨着什么,但我已经没心情听了。   终于,我看到光晕小路的尽头。那里长着一颗粗壮的松树。松树不远处,是一个漆黑的洞穴,目测直径有两米。距离洞穴还远,我却已经感觉到从里面吹出来的阴风割刮着我的脸!   还是跑到了食人魔窟的附近!   相比之下,我反倒觉得面对“沈雨晴”比较好。当我想停住脚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奔跑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绝望在心头缭绕,我知道自己完了。   我奔跑的每一步,都变成了死神临近的脚步。   “哈哈哈……”身后传来“沈雨晴”凄厉的笑声。   转瞬间,我跑到食人魔窟边沿,毫不停顿,纵身一跃,跳进幽冷冰骨的黑暗之中。 第十二章 命悬一线   跳进洞窟刹那,我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可惜毫无用处。地心引力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将我狠狠地向下拽去。   我耳边风声大作,眼前一片漆黑,心随着坠落悬了起来。   我恐惧、心慌、绝望,但理智未失,没做出手挠脚刨的动作。这一刻,我意识非常清明,知道企图抓救命稻草的举动相当于自杀。手脚乱动,接触地面时很有可能受到伤害,轻者骨断筋折,重者会当即丧命。   我保持着跳跃的姿势,脑海中浮现出语慈姐跳下墙的动作,努力让自己冷静,做好准备。一旦双脚落地便借势向前翻滚,卸去加载在身上的强大势能。   坠落仍在持续,好像没有尽头。   我又惊惧起来,这个洞到底有多深?为什么我感觉自己下落了很长时间,还没到底部?   正心慌意乱时,脚底忽然传来阻力。我心头一动,急忙屈身抱团,向前翻滚。此法非常奏效,双脚、小腿传来酥麻疼痛的感觉,但比预料的轻很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其实我不知道究竟有多高,“那么高”是心理高度),只付出这点代价,我顿时松了口气。   不知翻滚了多远,脑袋忽然撞到一处极硬的地方。我只感觉脑袋里所有东西剧烈震荡,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发出“嗡嗡”惨叫。   “哎呦!”滚动停止,我立刻捂着脑袋叫了一声,一个大包迅速肿起。   我侧伏在冰冷地面,蜷曲身体,不停地倒吸凉气。过了很长时间,方才缓过神来,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又躺了片刻,我慢慢做起,伸手摸了摸阻挡我翻滚的硬物,是一块湿漉漉的石头。幸运的是这块石头比较圆滑,没有锋利的棱角,要不然刚才那一下我的脑袋就要开瓢了。   暗自庆幸一番,我扶着滑不留手的石头站起来,双脚和小腿仍然微微疼痛,但并不影响站立走路。   我四周环顾,视线触及之处尽是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抬头向上看,不见光亮。这才想起,此时是凌晨,天还未亮,洞外和洞里一样黑,根本看不到洞口,就算看到了也无济于事。从刚才掉落时间判断,洞底与洞口距离极大,没有外力帮助,根本爬不上去。   我烦恼地坐回到地上,用手轻轻碰触了一下脑袋上的包,刺痛感顿生,我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我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这才思考当前面临的问题。   我夜上西山,应该是马中举口中的“双子山神”作怪。暂且不考虑是哪个山神所为,但看这架势,是想要我这条小命。我的遭遇,与鸿宇哥不甚相同。从罗川海的话中可知,鸿宇哥在洞口外被白鳞大蛇杀害,而我却掉了进来,目前尚未发现白鳞大蛇的踪迹。可不管怎么样,孤身一人在这个漆黑的洞穴里,非常危险,我得想办法自救。   我该怎么做?   我茫然左顾右盼,突然看到远处有两点光亮,绿幽幽的煞是吓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诡异画面:黑暗中,一条粗壮巨蛇蜿蜒爬行,全身长满惨白的鳞片,不停地吐着蛇信子,一对锋利的獠牙裸露在蛇口外,两只眼睛发出淡淡的绿色光晕。   我被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转到湿滑石头后面,一阵瑟瑟发抖后,方才悄悄探出头,盯着那两个光点。   绿幽幽的光亮由远及近,逐渐变大。宛如地狱里缓慢绽放的诡异花朵,给原本就寒冷洞窟里增添了几分阴森。   我大气不敢喘,直勾勾地盯着绿光,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头发都立了起来。   随着绿光逐渐接近,原本空寂的洞穴里响起细微的“沙沙”声。   是蛇,是罗川海口中的白鳞大蛇!那“沙沙”声,一定是它爬行时与地面摩擦发出的!   我惊惧交加,心跳加速,就差没从嘴里蹦出来。   突然,绿光靠近的速度加快,“沙沙”的声音变得急促。   我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两点绿光在我眼前飞速放大。与此同时,我听到“沙沙”声中更令人恐惧的声音。   “嘶嘶——”蛇吐信子的声音!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我失声惊叫,急忙向后退去。哪知没退几步,只觉恶风从右侧席卷而来,旋即巨大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顿时将我牢牢束缚。我下意识地扭动身体企图挣脱,奈何我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强大的束缚力抗衡。   慌乱的我头脑出奇清明,稍作回想,便能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右侧的恶风,是蛇身卷来的形成的;强大的束缚力量,是蛇身将我卷住,对我身体挤压造成的。   想通关节,我手脚冰凉,心跳漏了半拍。   我被白鳞大蛇卷住了!   在劫难逃!   想到这四个字,心中哀叹,看来我这条小命要在今天交代在这里。   我一心要给鸿宇哥报仇,想不到出师不利,来到马家村的当晚便被引上西山,跳进食人魔窟,更是遇见了将鸿宇哥杀害的白鳞大蛇。我曾向语慈姐表示不管杀害鸿宇哥的是什么东西,都不会畏惧。此时遇见凶手,我却食言,心里怕得要命。别说报仇,连反抗的念头都被白鳞大蛇的恐怖击溃。   对不起了鸿宇哥,没能给你报仇。看来,我只能用自己的生命来表达对你死亡的哀悼。   我闭上双眼,垂头叹息,两行热泪从脸颊滚滚而下。   束缚力加紧一分,我感觉自己缓缓上升,想来是白鳞大蛇用它的身体将我举了起来。升到一定高度,两道阴森的绿光凑过来,耀了我眼,让闭目等死的我不得不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两盏油绿油绿的大灯泡。   绿光向四周发散,我能借助它的光芒看清眼前景象。绿光后面,是一个模糊的三角体阴影,应该是蛇头。三角体下方裂开一个口子,应该是蛇口。   还没等我看清蛇信子,一条腥臭的东西卷了过来,触及到我的口鼻处,呛得我呼吸一窒,险些闭过气去。   是蛇信子!   “嘶嘶——”白鳞大蛇吐信子的声音顿时响起。   我明白自己就要成为白鳞大蛇的腹中餐,来马家村之前的斗志全部丧失,哀叹着不能为鸿宇哥报仇,心灰意冷。岂料巨蛇卷住我后并没有马上吃掉,而是伸出蛇信子在我口鼻处乱舔。临死前的绝望激发了胸腔怒气,勃然爆发出来,心说即便死也得死得嚣张点,不能无声无息,要不老子这辈子就白活了。   骂脏话根本不用过脑,我张口就来:“你娘的想个蛋呢?要吃趁早,乱舔什么。告诉你,最好别让我变成鬼,否则一定找到你,打爆你的眼睛,踹碎你的獠牙,砍断你的蛇信子,爆了你的菊花!”   不知白鳞大蛇是否听懂了我的话,眼中绿光大盛,耀得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它猛地张开大口,对着我的脑袋便吞了下来。   我吓得魂不附体,身体抖若筛糠,蛇口在眼前越来越大。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口中的腥臭味旋成一股风,在我脸上吹刮不停。   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   正在这时,我听到“嗖”的一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空袭来。紧接着,只感觉耳朵一凉,吓得我一偏头。   随着“噗”的一声微响,我感觉束缚力变小。还没等回神,身子一沉,我已然向下掉落。   “哎哟!”我惊呼一声,瞬间双脚重重杵在地上,与之前的疼痛叠加在一起,痛上加痛。我立刻趴摔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嘶嘶嘶嘶——”白鳞大蛇的吐信子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似乎遭受到了某种打击,疼痛难忍,很有我受伤时吸凉气的风范。   我大脑一片空白,蜷缩身体抱着双腿不知如何是好时,心中期盼白鳞大蛇千万不要疼得受不了乱扑腾,万一砸到我,我这小身板可就要碎了。   突然脖领一紧,我快速向后移动,好像有人抓住了我的衣领拖拽,衣服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不知被拖拽了多久,终于停下来。我心中一紧,暗暗琢磨,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刚从蛇口逃脱,又被别的异数抓住?这个洞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异数?刚才是白鳞大蛇,这次又是什么?莫非是巨大的老鼠?人们不经常说么,蛇鼠一窝。   当真是出了龙潭,进了虎穴,我的命也太衰了吧!我就是洞窟里异数眼中上好美味,它们都想独吞,不愿与其他分享。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唐僧一样啊,我的肉那么好吃?   胡思乱想之际,耳边想起一个声音:“小子,你刚才骂的一番话太恶毒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不出悲喜,揣摩不透她是什么意思。   我双腿疼痛,不敢站起,只好忐忑地慢慢坐起,喘着粗气,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又是谁?异数吗?”   “哦?”女人很意外,“你也知道异数?你是猎异人?”   “我不是。”我说,“只是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我本想把语慈姐搬出来,但转念一想,对方身份尚未确定,若是异数,暴露语慈姐的身份,只怕会害了她。   “原来如此。”女人说,“你应该和猎异人有接触吧。”   她语气不含敌意,我紧张的心情稍稍轻松:“没错。”   黑暗中,我看不到女人的面庞,连她身体的轮廓也看不清。不过她的声音比较沧桑,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女人平淡道:“刚才我把带毒的弩箭射进了白鳞蛇的口中,对它的身体造成了短时间麻痹。不过药效不能立刻起作用,它身体庞大,毒药需要时间通过血液蔓延到它身体各处。而且,也只能麻痹它很短的时间,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咱们最少有三十分钟的安全时间。”   “你……你到底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我是一名猎异人。”女人说。 第十三章 悲痛   “你是……你是猎异人?”我不可思议道。   “没错。”女人说。   “你……你……究竟是谁?”我结结巴巴地问,这已经是第三次发问。   女人笑了笑,说:“我若是异数,冒充猎异人随便编造名字,同样能把你骗的团团转。”   我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心有不甘,只好硬着头皮说:“救我一命,你就是我的恩人。就算你是异数,要吃我,也得让我知道既是恩人又是仇人的人到底姓字名谁。”   女人没立刻回应,而是窸窸窣窣的鼓捣着什么。时间不大,我眼前一片大亮,急忙眯起眼睛。   原来女人将一盏灯点亮。那灯形状与油灯相差无几,外面有玻璃罩,里面是高亮度的白炽灯泡,可以手提。它的能源,来自于灯座下面电池槽里的电池。   借助明亮的灯光,我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壁洞,空间不大,但容下两人绰绰有余。洞壁上湿漉漉的,却不见水珠。   我面前蹲着一个人,此人一头短发,眉清目秀,不过眼角多有鱼尾纹,肤色带着几分病态黄,脸上有些许斑点。颧骨微凸,消瘦的双腮,下巴有些尖。身穿一袭只有在电影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夜行衣,右大腿挂着一把弩,左大腿则挂着一个类似箭壶的东西,里面放满了弩箭。腰间系着一条黑红腰带,里面鼓鼓囊囊,看样子装了不少东西。   从面容上判断,此人大概年近五十,在农村算得上是老年人了。不过她气势不凡,浑身上下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   我目瞪口呆,眼前这人,活脱脱的一位英姿勃发的女侠!   “吓到了?”女人脸上的笑容非常温和,毫无锐利感。   “这……这才是猎异人的装束?”我掩饰不住与女侠近距离接触的激动,声音发颤。   女人摇头道:“猎异人行动时如何装束,全凭自己喜好。我小时候就喜欢女侠形象,所以在猎异时,喜欢这身装束。怎么样,还不错吧。”   “相当不错。”我像是看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人一般,仔细打量一番,赞叹道,“不管你是猎异人还是异数,这身行头,帅呆了!”   “看来你对我还抱有怀疑态度。”女人笑道,“好吧,告诉你,我叫梁冠芳,早年做过猎异人,嫁到马家村后,本打算金盆洗手不干的。”   我大吃一惊:“你姓梁?”   “没错。”梁冠芳说。   “你住村东头的第一家?”我问。   “你怎么知道?”梁冠芳愕然。   我颤抖着声音问:“全村里……就你一人姓梁?”   梁冠芳眉头微蹙,有些不开心,没有立刻作答,反问道:“你调查过我?”   虽然没得到明确答案,我心中已然有数,激动不已。   如果梁冠芳是鸿宇哥的亲生母亲,那么鸿宇哥就是猎异人的后代。这个结果我万万没有想到,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情。   激动情绪稍缓,我又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鸿宇哥前几天亡命于西山,这是大事,小小山村必然尽人皆知。梁冠芳即便当时不在现场,也会听到很多人议论,对鸿宇哥亡命一事了解一二。她要是知道死者她当年遗弃的孩子,一定会过度悲伤。   我呆呆地看着她,心里打翻五味瓶,不是滋味。   “你是谁?”梁冠芳见我不回答,拧着眉头。   她目光灼灼,愤怒溢于言表,摇身一变,从一个笑眯眯的阿姨变成了见多鲜血残肉的屠夫,气势猛增,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开口:“我叫夏凉。”   “夏凉?”梁冠芳说,“我印象里,我和夏姓人没有任何瓜葛。我想你应该是在帮别人调查我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叹息一声,说道:“我来马家村,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就是找到您。”   “找我做什么?”梁冠芳问。   我低头沉默,心中计较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   对她短时间的观察,能看出此人并非心狠之辈。如果她是鸿宇哥的亲生母亲,我猜测当年遗弃鸿宇哥,她也许有非常充分的理由。真不敢想象,当母亲听说前几天死在西山的陌生人是自己亲生儿子时,会悲痛到何种地步。   我很矛盾,期盼着面前的人是鸿宇哥的母亲,以便我帮鸿宇哥完成遗愿。同时我又不忍看到一位母亲绝望,所以不希望她是我要找的人。   梁冠芳沉得住气,也不多问,凝视着我。   我狠了狠心,一拍大腿,牵连了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腿,登时倒吸了口冷气,汗水布满额头。   “你很为难?”梁冠芳问。   “非常为难,但我不得不说。”我说,“这是我最好兄弟的遗愿,也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   “我在听。”梁冠芳说。   “你……”我犹豫着说,“知道岚歌孤儿院吗?”   梁冠芳原本带着一分笑意的脸顿时变了颜色,眼睛睁得极大,双唇微微颤抖,气势顿时消弭。我能看到她眼睛里涌起的一层雾水,曲折了明亮的眼神。   “果然是你!”我激动地说。   梁冠芳带着哭腔说:“你……你不是……狗蛋……”   我一愣,心说这和“狗蛋”有什么关系?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鸿宇哥出生时便有了贱名,也可以说是乳名,叫“狗蛋”。偏远的农村有这个传统,给孩子起个贱名,以后好养活。想通关节,我差点笑出声,心想鸿宇哥如果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惊天动地、霸气无双的贱名,肯定痛不欲生。   罪过罪过,鸿宇哥离世不久,我不该怀有这种心态。可把“狗蛋”和鸿宇哥高大、开朗、豪爽、霸气的形象联系到一起,我就忍不住想笑。心就像猫挠的一般,好不难受。最终我还是没忍住,牵了牵嘴角,这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了。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用手把翘起的嘴角抹平,说:“我不是狗蛋。”   “你认识狗蛋?”梁冠芳看着我的目光变了,从开始的淡然变得炽热起来。   “慢来,慢来。”我忽然缓过神来,暗想我还没确定她是不是鸿宇哥的母亲,差点就要说“狗蛋是我最好的兄弟”了。   “怎么?”梁冠芳诧异地看着我。   “狗蛋是谁?”我问。   梁冠芳愕然,眨了眨眼睛,说:“狗蛋是我的二儿子,当年是我亲手把他放在岚歌孤儿院大门口的。当时情况紧急,我匆匆在一个纸片上写了个‘梁’字,放进他的襁褓里。之所以那么做是希望他不要忘本,不留他父亲的姓,是怕他根据姓氏找回来。”   “可他还是找回来了。”我说,“你不会想到,他有多聪明。”   “他……他……他现在叫什么名字?”梁冠芳问道。   看她焦急的样子,我心一沉。看得出来,她很紧张鸿宇哥,我犹豫着是否把鸿宇哥遇害的事情告诉她。转念一想,事已至此,不得不说,沉声道:“姓梁,名叫鸿宇。”   梁冠芳呆愣片刻,问道:“他现在在哪?”   我凝视她看了半晌,反问道:“前几天有人在西山被大蛇攻击致死这件事,你知道吗?”   猎异人何等聪明,梁冠芳见我这么问,脸色顿时惨白,两行泪水沿着面颊浅浅沟壑流淌。她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显然在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被白蛇害死的人,就是梁鸿宇,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尽管于心不忍,我还是开了口,“他之所以来到马家村,就是为了寻找亲生父母。他曾无数次和我说,父母赋予了他生命,他要把他们找到,尽最大的能力回报。他是个从不食言的人,可惜……在他最看重、最在乎的誓言上却食了言。他没做到最想做的事情。”   我想我的一席话肯定像尖刀一般刺进梁冠芳的心脏。她双手用力住嘴,却仍然阻挡不了从喉咙里发出的悲痛声。   我长长叹息,说:“有些话说出来,一定会刺痛你的心,但我不得不说。鸿宇哥死后,我站在他附近,听到了‘帮我’两个字,正是他的声音。我思来想去,觉得他是让我帮他完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亲生父母。你是猎异人,应该知道残魂一说,那是他余愿未了的残魂对我的请求。我想,现在,我做到了。”   梁冠芳缓缓闭上眼睛,身体佝偻着,像个负罪的人。   “他从没恨过他的亲生父母。”我说,“他回来是报恩的。梁阿姨,我希望您能节哀顺变。我想,鸿宇哥在场的话,也不想看到您悲伤的样子。”   梁冠芳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悲伤,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嚎啕大哭,泪水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空旷的山洞里,回荡着她的哭声,格外痛苦,格外凄惨,格外悲落。   我的心被她的哭声击碎,脑海中浮现与鸿宇哥过往的点点滴滴,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第十四章 阴水纹   仅仅十分钟,梁冠芳嗓子哭哑,到最后竟然再发不出声音,无声抽噎。   看她伤心的样子,我心里难受之极,有些自责。确认她是鸿宇哥的母亲后,太过激动,将积攒了很久的心里话如数倒出来。虽然并非讽刺之言,却比讽刺之言伤她更深。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不知该用哪些言语安慰她。   梁冠芳终于控制住情绪,放下捂住嘴的双手,幽幽长叹,道:“天意弄人,想不到……狗蛋他……还是丧命在这个不祥之地。”   “不祥之地?”我敏感的神经被触动,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梁冠芳黯然道:“二十二年前,‘双子山神’出现在马家村,就注定这里将变成不祥之地。这也正是我送狗蛋离开的原因。”   她一口一个“狗蛋”让我感觉十分别扭。鸿宇哥在我心里的形象非常高大,乳名却极具有乡土气息,实在让人啼笑皆非。每当听到梁冠芳深情叫这个名字,我总有要笑的冲动。在如此沉底气氛里,这是非常不和谐的,但我就是忍不住。   为了不让“狗蛋”这个名字继续戳我的笑点,我急忙提醒道:“梁阿姨,他的大名叫梁鸿宇,咱们还是称呼他大名吧。这样显得庄重,也表现他的对尊重。”   梁冠芳怔了怔,旋即点头,道:“我之所以把狗蛋……”   我抓狂,提醒的声音高了几分:“是梁鸿宇,梁鸿宇!”   “哦,鸿宇。”梁冠芳说,“当年‘双子山神’出现,全村沸腾。乡亲们看到神奇的手段,非常兴奋,奉他们为神明,每户人家都拿出最好的东西献给他们。但做了多年猎异人的我,在他们消失后不久,便察觉到‘双子山神’并非真正神仙,而是心怀鬼胎的异数。”   “神仙?”我好奇道,“梁阿姨,真的有神仙?”   “没见过,我也不知道神仙是否存在。”梁冠芳说,“但从我曾经接触过的一些异数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它们都很向往神仙的生活。因为修炼成神仙之后,会摆脱人间的种种束缚,能够逍遥自在。只是神仙毕竟是传说,从没听说哪个猎异人见过神仙。而且,据一些异数说,神仙轻易不会下凡,即便下凡,也不会使用法力,那样会被阴间注意,从而派出高手将其杀死。”   “什么?”我大吃一惊,“传说中,阴间最大的头头阎罗王不是归玉帝管么?听您话里的意思,天庭和阴间好像有矛盾?”   梁冠芳说:“我曾经猎杀过的一个异数临死前说过,阴间和神仙并非一条心,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有两点你说错了,阎罗王并非阴间的最高统治者,也不听命于玉帝。”   我一直以为阎罗王是阴间最大的官,和土皇帝一样,判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之流都归他统管。没想到以前的认知竟然有误,今天算是长了知识。若有机会逃生,一定和语慈姐炫耀一番。   我本想再问些感兴趣的问题,旋即想到现在身处食人魔窟之中,这里有白鳞大蛇的威胁,不能耽误时间。我说:“梁阿姨,你是怎么进入这洞窟的?不会是自己跳进来的吧,是不是有其他洞口?”   “我就是从食人魔窟洞口进来的,不过不是跳下来的,而是在洞口旁边的松树上绑了一跟粗绳,慢慢顺下来的。这里没有其他洞口。我刚才回到洞口下方,就是要打算爬上去的,正巧遇见白鳞蛇要吃你,于是出手把你救了下来。”梁冠芳说。   “那咱们还是先爬出去吧,白鳞大蛇麻痹的时间一过,肯定会再来攻击咱们,那样的话就麻烦了。”我焦急地说。   “不急。”梁冠芳说,“白鳞大蛇害死了狗蛋,我要为他报仇。今天晚上,我非手刃白鳞蛇不可!”   我彷如被晴空霹雳雷中一般,张大嘴巴呆了半晌,急道:“梁阿姨,君子报仇,十年……”   “不要劝我,今晚我一定要杀了白鳞大蛇,为狗蛋报仇!”说着话,梁冠芳缓缓站起身,整个人的气势顿时变了,如同海中翻滚的巨浪,杀气腾腾。   我也很想为鸿宇哥报仇,但见识到白鳞大蛇的凶猛之后,我退缩的毛病又犯了。尽管如此,我却没放弃报仇的打算,而且已经理清了思路:先逃离此地,与语慈姐会合,想办法将白鳞大蛇引出魔窟,而后便好办了,往它身上泼些汽油,用火一点,仇就这么简单地报了。   我万万想不到梁冠芳为子报仇心切,想立刻杀死白鳞大蛇。洞窟本就是白鳞大蛇的老窝,我们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怎能斗过那个庞然大物?   看她的架势,我知道不管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只好哀叹一声。   梁冠芳肿着眼睛看着我,说道:“你不要怕,我虽然上了年纪,但从小练的功夫并没落下。与蛇搏斗的活我来做,你只要给我摇旗呐喊就行了。还有,你的腿没有大碍,只要休息一下就好。况且,咱们没必要去找白鳞蛇,如你所言,麻痹的时间一过,它会主动来找咱们的。”   “我刚才就是一猜……它……它真的会来找咱们?”我不解地问,“为什么?是要吃掉我,还是报你那一箭之仇?”   “两者皆有吧,不过来吃你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一件事。”梁冠芳说,“今天你被引上山,说明白鳞蛇很需要你。也就是说,你对它很重要,他不得不来找你。异数的思维有时候非常执拗,不难揣摩。”   听了她的话,我心生疑惑。我一直以为将我引上山的是山神,掉进洞里后遭遇的却是白鳞大蛇。将我引上山的究竟是山神还是白鳞大蛇?或者说白蛇就是山神?疑问只在脑中一闪,马上被逃生的念头挤到一边,我颤抖着心肝小声道:“守株待兔这个办法,我总觉得不妥。”   梁冠芳盯着我看了半天,方才开口:“你这小子原来是个胆小鬼。”   “鸿宇哥也经常这么说。”她说“胆小鬼”三个字的语气和鸿宇哥极为相像,我不由脱口而出。   “鸿宇……狗蛋……”梁冠芳被我的话戳到痛处,气势顿泄,缓缓蹲下身,泪水从红肿的眼里流出,“我当年把他送走,就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岂料二十二年过去,他竟然找回到这里,并且死在了西山。难道上天注定他生在这里,死在这里?”   我这才想起她刚才要说关于“双子山神”的一些信息,被我打岔岔开了,此时听她重新提及,开口问道:“梁阿姨,那‘双子山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冠芳望了望壁洞洞口,不见有声响,这才缓缓说道:“二十二年前‘双子山神’现身马家村,自称是南山和西山的山神,随后施展了些手段,迷惑诸位村民。他们说之所以现身,是让村民知道,这里有他们兄弟在,一定保佑大家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富足。村民欢欣鼓舞,对‘双子山神’极其敬仰。‘双子山神’对村民的敬仰很是满足,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方才消失。   “我当时怀着狗蛋,足不出户。听说村里出现两位山神,非常神奇,一开始也不在意。心想应该是外面来的江湖骗子,凭借一些骗人的伎俩骗取村民信任,巧取些钱财。我当时并没有往异数方面想,哪知道没过几天,我发现我丈夫、大儿子后背上出现了一种像极了纹身的东西。当时正是初冬,他们后背的纹身颜色比较淡,若不注意查看,根本看不到。一看那纹身的纹络,我就知道不好。因为我曾熟读猎异前辈留下的典籍,在典籍中看到过这种纹络。   “蓝色的繁琐复杂纹络名叫‘阴水纹’,身上被刻种这种纹络的人,相互之间极为亲近,非常抱团。但我却知道,‘阴水纹’出自阴间,并非阳间之物,作用于人体,必然会产生非常强劲的负面作用。正在我担心时,村里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械斗。东村人和西村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了冲突。那次械斗虽然没出人命,但很多人都受了伤,严重的一个被打爆了眼睛。后来村长看不过去,方才出面制止。当时村长虽然还年轻,但魄力不凡,一出面便平息了争斗。那次我没跑出去打架,但心里蠢蠢欲动,时刻保持神智清明的我感觉到不对,便想办法照镜子看自己的后背,赫然发现我身上也有‘阴水纹’。   “事后我从东村人的聊天中得知,西村人每个人后背上都有红色的纹络,他们看了就不爽,就想和西村人打架。我仔细询问下方知,西村人后背的纹络也是非常繁琐复杂的,看不出是什么形状,颜色是赤红的。我顿时明白,西村人身上的纹络是‘阴火纹’。于是,我明白了东村人和西村人为什么合不来,水火相冲,他们的情绪被阴纹影响,自然看对方不顺眼。我当即联想到突然出现的‘双子山神’,隐隐感觉是他们搞的鬼。如果他们是神仙的话,不会施展左右村民情绪的手段,所以我觉得他们是心怀叵测的异数。   “因为怀着狗蛋,我不方便行动,暂时打消了调查的念头。其实若非担心丈夫、大儿子意外丧命,我不打算再猎异。早在结婚时,我就决心远离猎异的行当。岂料天意弄人,异数要在我家人头上作威作福,不理会是不行的。我决定生下狗蛋后,立刻着手调查。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让我改变了主意。”   “什么事情?”我问道。   “狗蛋出生前一个月,隔壁家的嫂子生了个女娃。”梁冠芳说。   “这也算意想不到的事?”我惊愕。   梁冠芳叹息一声,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女娃诞生的第七天,后背也出现了蓝色的‘阴水纹’。” 第十五章 缘由   “什么?”我失声道,“小孩一出生身上就有阴水纹?”   “出生七天之后,后背就会出现阴水纹。”梁冠芳说。   我脑中灵光一闪,猜测道:“这应该和传染病一样,只要是村子里的人,都会感染上这种病。传染的途径,也许有两种:一是基因传染,婴儿刚出生并不会显示出来,但七天后后背就会出现阴水纹;二是地域传染,只要是马家村人,并且在这个三面环山的村子里,身上就会生出阴水纹或阴火纹。您应该倾向第二种可能,所以才会在鸿宇哥出生不久把他放在孤儿院门口,为的是让他能够摆脱地域性的传染,更好地成长。”   “想不到你这个胆小鬼,脑子倒很好用。”梁冠芳先是眼睛一亮,随后神色黯然,“不错,把狗蛋送走,是为了保护他。当初听说邻居家大嫂的孩子七天后后背生出‘阴水纹’,我便知道不妙,仔细琢磨一番,想到了你说得那两种传染途径。当时我并没有倾向,觉得都有可能。但如果是第二种的话,狗蛋还有活命的希望。总之,只要有办法让狗蛋健康成长,我就会去尝试。所以在狗蛋出生前,我就在和丈夫商量把他送走的事情。虽然我们都被刻种了阴水纹,在冬天情绪偶尔会受到影响,但平时还是能正常生活和思考的。我丈夫也是明白人,觉得这种办法可行。于是在狗蛋出生的第三天,我抱着他离开村子,坐车到了渤湾市,把他放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父母皆可怜。我心中感慨,做出把鸿宇哥遗弃这个决定,作父亲母亲的,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可要不这样做,鸿宇哥势必被刻种阴纹,成为疯狂村民的一份子。要知道,在如此诡异的山村里成长,危险极大,说不准哪天被村民打残,甚至打死。   果然,梁冠芳道:“把狗蛋放下的刹那,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但想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狗蛋能健康地活着,我便狠下心,转身离开了。其实我并没走远,躲在远处看着狗蛋的襁褓。终于,我看到一个男人走出孤儿院,发现了狗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四处张望了许久,这才迟疑着把狗蛋抱进孤儿院。男人转身,狗蛋在我视线里消失的时候,我的心像刀割一般疼,疼得我全身发抖……”   她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您的做法是对的,也是成功的。”我说,“我和鸿宇哥从小玩到大,几乎形影不离,洗澡在一起是经常的事。我没见过他后背有奇怪的东西,这说明尚未感染者若及时离开马家村,可以摆脱被刻种‘阴水纹’或‘阴火纹’的命运。”   梁冠芳点头道:“后来马家村的井水被传功效不凡,来了很多游客,我才慢慢搞清楚,‘阴水纹’和‘阴火纹’只会在马家村村民的身上出现,孩子出生七天后,后背会立刻出现纹络,不会偏差一天。我首先怀疑的纹络制造者,就是突兀出现的‘双子山神’。为了身边的丈夫和大儿子,我不得不再次出山,开始猎异行动。因为雷公藤、洞窟、纹络都在‘双子山神’现身后出现,为了找出其中关联,我先从比较好调查的南山雷公藤入手……”   “等等。”我打断她道,“您说到雷公藤,让我想起一件事。雷公藤出现在‘双子山神’现身之后,您送走鸿宇哥和雷公藤出现相差约有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里你一直怀孕在身,行动不便,怎么会在鸿宇哥的襁褓里绣雷公藤的花朵呢?”   梁冠芳摇头:“你错了。鸿宇襁褓里绣的雷公藤是真正的雷公藤,那是我早年在南方猎异,无聊时绣出来的,是我的第一个刺绣作品,很有纪念意义,一直留着。后来给狗蛋做了襁褓的布面。南山上长的那些东西,虽然与雷公藤很像,但并非雷公藤。”   “鸿宇哥襁褓里绣的雷公藤并不是照南山雷公藤绣的?”我惊讶地问。   “没错。”梁冠芳说。   我苦笑不已:“鸿宇哥正是因为襁褓上的雷公藤,才找到这里的。”   “什么?”梁冠芳吃了一惊,“村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会刺绣,他是在哪看到我的刺绣的?”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眨了眨眼睛,颤抖着声音问:“梁阿姨,鸿宇哥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马中举呀。”梁冠芳说。   我狂晕,原来马中举是鸿宇哥的亲哥哥,他手上绣有雷公藤花朵的手帕,正是梁冠芳的手笔。听罗川海说鸿宇哥通过刺绣找到马家村,还以为绣雷公藤是马家村的习俗,心里纳闷为什么要绣剧毒的雷公藤。原来事情并没我想象的那么复杂,可也比我预想的要巧合得多。   咦,我忽然又想到一事,问道:“大宅院客房的被子上也绣有雷公藤的花朵,难道……那也是您的杰作?”   “当然。”梁冠芳说,“全村就我一个人会刺绣。当初村长要把大宅院改成旅馆,添置了很多被子。不过统筹工作没做好,买的被子少了些,便让我做几床。我觉得被面不能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便在上面绣了些雷公藤的花朵。”   “你为什么对雷公藤情有独钟?”我问。   梁冠芳呼吸一窒,尴尬道:“我只会绣雷公藤。”   我呆了一呆,又是一个简单的原因。可就是因为她只会绣雷公藤,才让鸿宇哥看到马中举的手帕后迫不及待地来到马家村,结果亡命西山。心中慨叹,我决定不把其中曲折讲给她听,那样会让她更加伤心。   “你为什么对雷公藤那么感兴趣?”梁冠芳诧异道。   “没什么,就是好奇。”我打了下马虎眼,立刻转移话题,“梁阿姨,你说南山上的雷公藤并非雷公藤是什么意思?”   梁冠芳毕竟是猎异人,何其聪明,听我细问雷公藤,又问她大儿子的姓名,马上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说:“难道狗蛋看到了狗剩的手帕?”   狗剩……果然,我就料到马中举一定有不逊色鸿宇哥的小名!   “正是因为看到了马中举的手帕,鸿宇哥才在一番调查后,来到马家村的。”我见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   “到头来,还是我害死了狗蛋啊。”梁冠芳刚缓过劲来,又开始流泪。   “梁阿姨,这不是您的错。”我说,“杀害鸿宇哥的是白鳞大蛇,逼你送走鸿宇哥的是‘双子山神’。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好意,都是被逼无奈。”   梁冠芳长叹一声:“可我终究失去了狗蛋……”   我沉默片刻,觉得应该继续和她聊南山的雷公藤,分散她注意力,让她暂时忘掉悲伤,于是问道:“梁阿姨,南山的雷公藤到底是什么东西?”   “阴弥草,传说是一种阴间的治疗草药。”梁阿姨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但不知到在阳间有何作用。所以调查时,我也只调查出它的名字和在阴间的作用,再无其他发现。”   我皱着眉头说:“村民背后的‘阴水纹’和‘阴火纹’,南山的阴弥草,西山的食人魔窟,将横死者扔进洞窟的恐怖习俗,还有引人上西山的奇怪现象,刚才见到的白鳞大蛇,这些都和‘双子山神’有关?”   梁冠芳说道:“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调查这个问题,但没有头绪。‘双子山神’除了二十二年前在村里现身之后,再没出现过。关于山神的传说,都是村民自发编纂出来的。由于东西村民不和,大家甚至将‘双子山神’划分开来,东村信奉南山山神,西村信奉西山山神。虽然大家都说阴弥草是南山山神搞出来的,食人魔窟是西山山神开辟的,但都是无根无据胡诌出来的。至于把魔窟看成山神的嘴,更是西村人胡编乱造而成,但大家都信,就连东村人也信。正因为如此,将横死者扔进食人魔窟才会变成全村的习俗。我一直冷静观察,但没发现种种诡异背后有‘双子山神’的影子。大家都把‘双子山神’敬为神明,‘双子山神’四个字是全村的最大忌讳。若有人说出口被告发,此人会遭到全村人的严刑拷打。村民对山神的虔诚态度,使我的调查进展得非常慢。”   我恍然大悟,难怪马中举说出“双子山神”时惊恐不已,原来是犯了忌讳。   梁冠芳继续道:“我调查了二十多年,没有头绪。如果你说的那些诡异和‘双子山神’有关系的话,我只能说他们隐藏得很深,而且很难对付。因为你要对付他们,就得先过全村村民这一关。”   我问道:“梁阿姨,你为什么会来食人魔窟?”   “来做调查。”梁冠芳说,“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我经常潜入这里作一番调查。可惜把这里转得和自己家一样熟,却什么都未发现过。”   “没遇见过白鳞大蛇?”我惊讶地问。   “今晚是第一次。”梁冠芳摇头道,“之前听说白鳞蛇害人,我感到很奇怪,这里空旷了二十年,怎么会突然出现白鳞蛇?于是,昨天晚上我便潜入这里,查看白鳞蛇是否是异数。若是的话,想办法将其除掉。若不是,也就顺其自然。可没想到,它杀害的……竟是我的狗蛋……”   我默哀,为鸿宇哥的死默哀,为他有这么一个让人捧腹的小名默哀……   一个问题出现在我脑子里,不由得开口问道:“梁阿姨,您说在此之前,从未见过白鳞大蛇,但您想过没有,过去扔进来的尸体都到哪去了?就算腐烂,也该有尸骨吧。”   “咦?我也从没见过尸骨。”梁冠芳皱起眉头,眨了两下泪眼,目光里多了几分凌厉,“这倒是个问题,那些尸骨去哪了?如果是被白鳞大蛇吃掉,说明它早就在这洞窟里,可为什么在此之前我从没遇到过它呢?” 第十六章 白鳞蛇精   “因为从你嫁到马家村开始,我便察觉到你是猎异人,所以才会极力收敛自己的气息,不让你发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壁洞洞口传来,带着几分无奈。   梁冠芳和我均大吃一惊,齐齐扭头看向洞口,只见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站在那里。他发须皆白,脸色红润,身体消瘦,很有道骨仙风的味道。手中拄着一根漆黑锃亮的拐棍,另一只手不停地轻轻捋着胡须。   “果然是异数!”梁冠芳跳起来,右手摘下弩,左手从箭壶中抽取一根弩箭,放进弩槽,立刻瞄准白发老者。   我目瞪口呆。听白发老者的意思,他似乎就是白鳞大蛇。蛇能变成人形,这……这岂不是妖怪?我见过鬼魂,自然相信鬼魂是真实存在的,却想不到在《西游记》里看到的妖怪,也存在于世。我还以为那是吴承恩胡编乱造出来的呢。   再看梁冠芳,右手托弩,左手勾着弩扳机,眯着眼睛,死死盯住白发老者。   我这才注意到,她是个左撇子。若是一般人,应该左手托弩,右手放箭。她恰恰相反。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苍声道:“我若现了原身,你的弩箭也许有用。因为我原身极大,闪避吃力。不过你看清楚,现在的我变化成了人形,你怎能射中我?别看我一副年老垂暮之相,身手绝对在你之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梁冠芳冷笑一声,左手扣动扳机。   “嗖”的一声,一直弩箭破空而去,直向白发老者眉心奔射。光听那破空的声音就知道,梁冠芳手中之弩,力量奇大。尽管弩箭不是散弹,我却相信他只要被射中,脑袋一定开花。   哪知白发老者轻笑一声,微微偏头,长长须发随着他的动作悠悠扬起,好不潇洒。弩箭从他头侧飞过,刺断了一缕白发。随后飞出壁洞,不见了踪影。   白发老者得意一笑,正想开口说话,只见梁冠芳左手食指连勾,“嗖嗖嗖”三声响,又是三支弩箭射出。   她勾动扳机时托着弩的右手微微晃动,刻意控制方向,不让三只弩箭飞射在同一条轨道,这样白发老者就不能轻易判断弩箭的轨迹,很难躲闪。   我虽然看得呆若木鸡,却福至心灵,想通了梁冠芳往弩槽里放弩箭举动的目的。她的弩本是连发,弩槽里早有弩箭,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迷惑白发老者,让他误以为她的弩是单发。连发一出,能打得让白发老者措手不及。   我额头见汗,心说猎异人都是心怀诡计之辈。之前我觉得语慈姐心计够深,想不到遇见一个比她还要老辣的人物。   难怪鸿宇哥聪明绝顶,全是因为遗传了梁冠芳的优秀基因。   “我靠!”白发老者见了三发弩箭,脸色大变,顾不得得道高人形象,猫腰向一边跳出一大步,动作灵敏,哪像垂暮之年的老人。他一跳躲过了第一支弩箭,头发又被射断一缕,紧接着,第二支弩箭奔袭而至,目标是他的左眼。   他急忙出手,挥起拐杖,敲击在第二支弩箭上。一声“噗”的闷响后,他手臂微微一僵,想来弩箭力量极大,把他的手臂震麻了。正在这时,第三支弩箭气势汹汹扑去,直奔咽喉。   白发老者上半身急忙向左一偏,毫无悬念地躲开。第三支弩箭一头扎进他身后的洞壁,“咔”地一声响,死死钉在上面。   “嗖!”梁冠芳根本不给白发老者喘息机会,第四只弩箭流星般地飞射而出。   白发老者脸色涨红,彻底被激怒,再次挥起拐杖,要将弩箭击落。哪知拐杖刚刚举起,弩箭已然冲出了拐杖的攻击范围,瞬间到了他眼前。   第四支弩箭的靶心,是他的两眼之间。   白发老者惊叫一声,故技重施,向左偏头,躲过要害,弩箭从白发里穿过。这次他的头发断了不止一缕。   “哎呦。”他惊叫一声,稳住身子,用手在右耳摸了一下,放到眼前一看,勃然大怒,“你竟然射破了我的耳朵!”   梁冠芳脸色冷峻,并不回应,再次扣动扳机,这回不忘配音:“嗖!”   白发老者吓得向一边跳去,咒骂道:“你爸的,你的弩究竟能连发多少支箭!”   梁冠芳缓缓放下双手,说:“五支,可惜的是,最后一支常年放在弩槽的最底部,是力量最大的一支,可惜没淬过毒。”   “嗯?”白发老者一怔,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射中我耳朵的是最后一支箭。”   “没错。”梁冠芳说。   虽然大敌当前,但我又被戳中笑点,不由得笑出声。刚才我还奇怪梁冠芳射最后一支弩箭时为何配音,原来她的弩槽里已经没了箭矢,配音出声,为的是吓唬白发老者。而白发老者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哪能注意到这种细节,见她动作,听到声音,以为又有箭矢射出,条件反射地进行躲闪。其实,根本没有弩箭,梁冠芳那么做,不过是在调戏他而已。   算上她一开始的一箭,随后的三连发,还有最后射中白发老者耳朵的一箭,正好五箭,不多不少。   最后一箭,应该是梁冠芳的必杀一箭,但因为常年放在弩槽的最底部,就算早先在弩箭上淬了毒,日久天长,毒性也已消散。不过从这点可以看出,上最后一直弩箭很费力,要不然她怎么不在行动前取出弩箭重新淬毒?   知道自己被耍,白发老者脸红得仿佛滴出血来,原本带着得意笑容的脸很是难看:“没想到你还会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以前经常玩,现在手有点生。”梁冠芳目光灼灼,“是你杀害了狗蛋!我要为他报仇!”   “狗蛋?”白发老者一愣,“我知道你家有个狗剩,可从未听说还有狗蛋……哦,是你二儿子吧。不是说孩子出生第三天就死了吗?后来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的尸体离开,说要把孩子埋得远一点,免得以后见了孩子的坟包伤心……原来如此,障眼法么,嘿,果然是猎异人,鬼点子就是多。”   我听得明白,梁冠芳当初把鸿宇哥送走,为了不让村民起疑,谎称孩子夭折,这才顺利把他送到孤儿院。   “不错。”梁冠芳说,“你前几天害死的人,就是我二儿子狗蛋!”   “其中曲折我想不通,但大致能明白狗蛋回来寻亲,结果……被我吸了脑髓。”白发老者此言一出,坐实了他是白鳞大蛇。   不过这老家伙一点觉悟都没有,语气平淡的就像聊家常,让人听了十分不爽。   我感觉双腿疼痛减弱很多,缓缓站起来,说:“你是蛇精?”   “蛇精?”白发老者摇头,“我不是蛇精,是蛇仙。”   “自恋狂!”我啐了一口,“鸿宇哥的杀身之仇,我一定要报,哪怕和你同归于尽!”   “刚才被我卷住的时候,可没看到你像现在这样的勇气。是不是觉得不现原身的我不可怕?”白发老者边说边吐出分叉的舌头,与蛇信子形状相似,只是比想象中宽厚了些。   “我靠,太畸形了。”我说。   如果他现了原身,我真的会害怕。可他以人形站在我面前,不管把畸形的舌头伸多长,我都不会畏惧。   “好小子!”白发老者舔了一圈嘴唇,说,“从你进入马家村,我就闻到了你身上香甜的味道。所以才会拜托……呃……将你引到这里。嘿嘿,今天我必须吃了你,因为你的味道与众不同。”   又是与众不同,我拧着眉头,心说沈雨晴说我与众不同,赵云峰说我与众不同,眼前的蛇精也说我与众不同,我到底哪里与众不同?   “少耍嘴皮子!”梁冠芳举起弩箭,瞄准白发老者,“今天不杀你,难平我丧子之痛。白鳞蛇精,受死吧!嗖!”   又来一个配音。   白发老者见她举动,脸色又变,急忙向一边跳去,喊道:“你还有弩箭!”   “有,只不过,在箭壶里。”梁冠芳冷笑一声,在白发老者跳跃时,快速拿出一直弩箭放进弩槽,预判他的落脚点,算计好时间,扣动了扳机。   “上当,上当!”白发老者怒不可遏,双脚落地,就势一个翻滚,躲闪开那支弩箭。   梁冠芳甩手将弩箭扔在地上,从箭壶里掏出一支弩箭,由于动作幅度太大,竟从里面带出一支,掉落在地。紧紧握着弩箭,她直向白发老者扑去,将弩箭当作匕首用,直向白发老者眼窝刺落。   白发老者毕竟是白鳞蛇精,六感敏锐,梁冠芳有所动作时他已察觉。待近身之后,他十分猥琐地使了个“扫堂腿”,速度极快。梁冠芳来不及跳跃,被扫中脚踝,身子一倾,摔倒在地。   白发老者扔掉手中拐杖,暴喝一声,瘦弱的身体跃起,登时骑在摔倒的梁冠芳身上,飞快抓住她双手,狞笑道:“我说了,论身手,你不行!”   梁冠芳怒目而视,气势丝毫不减。   我见梁冠芳陷入危机,急忙捡起地上的弩和箭,将弩箭放进弩槽,随后对准白发老者,说道:“蛇精,老子射死你!”   白发老者抬头一看,大吃一惊,显然没料到胆小的我会突然发难。   梁冠芳趁他失神瞬间,用力挣脱他双手,挥动手中弩箭,直向他心脏刺去。 第十七章 绝望   白发老者手疾眼快,重新抓住梁冠芳的手腕。弩箭的去势顿止,箭尖距离他的心脏仅有一指距离。   “幸好我反应快,要不然又让你麻痹住了。”白发老者嘿嘿一笑,左手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梁冠芳的左手腕被掰断,弩箭掉落一旁。   “啊——”梁冠芳尖叫,目眦欲裂,不停地挣扎,却无济于事。   看到她左手背无力地贴在胳膊上,我眼睛一跳,心里隐隐作痛。手腕被掰折,伤了骨头,梁冠芳得承受多大的痛苦?如果是我被掰断手腕,我会怎么样?我不敢想下去,只觉全身发麻,嘴唇颤抖。   白发老者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嘴角牵起诡谲笑容,抬头看着我:“小子,乖乖让我吸了你的脑髓,否则……”   话没说完,我扣动了扳机。   我能看到承受莫大痛苦的梁冠芳脸上瞬间冒出的冷汗,五官几乎挤到一起,扭曲得吓人。一瞬间,我想到了鸿宇哥,想到他被白发老者吸食脑髓时所承受痛苦,我想比此刻梁冠芳断腕之痛更甚。我来此地,是为鸿宇哥报仇的,不是来作胆小鬼的。况且,被白发老者掰断手腕的人是鸿宇哥的亲生母亲,鸿宇哥要是在这里,会怎么做?当时是冲上去抢回母亲。我呢,我要像鸿宇哥那样,把梁冠芳抢回来!   她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鸿宇哥的母亲,我必须把她救下来!   于是,没等白发老者把话说完,我就扣动了扳机。弩箭仿佛感受到了我的愤怒,暴飞出去,箭尖直指白发老者面门。   白发老者轻蔑一笑,偏了偏头,躲过弩箭的攻击。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对射中他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在射出弩箭之后,我奋力将弩扔出,像小孩打架互相扔石子一般地扔向白发老者。   与此同时,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传统的拳剑,生锈的拳剑。   所谓传统拳剑,与套在手上的拳刺不同,它有一个宽大的刃叶,中间部位细小,柄端圆滑宽厚。使用方法是用中指和无名指夹住中间部位(也有人习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紧握拳头,手掌死死顶住柄端,指外露出刃叶。   来马家村之前,考虑到有可能遇见鬼魂,语慈姐将生锈的拳剑送我作防身利器。   早前遇见白鳞大蛇,双手被缚,取不出拳剑。再说当时被吓破胆,早就忘了口袋里还有拳剑这种利器。此刻见梁冠芳惨遭断腕,心知一支弩箭肯定射不中白发老者,被逼到绝路才猛然想到,我身上还有这样利剑!   我知道生锈金属对实体鬼魂有击散的作用,却不知能否伤到白鳞蛇精。情况紧急,顾不得多想,扔出弩后,我抛掉恐惧,闷头冲向白发老者,暴喝一声(底气不足,没有白鳞蛇精的声音大),给自己壮胆。   梁冠芳一只手被废掉,白发老者自然不再理会。腾出一只手,向前一探,便将飞去的弩抓在手中,看了一眼,向停止尖叫却脸色铁青的梁冠芳道:“威力大,很精巧,不错的弩,是你自己做的?”   “呸!”梁冠芳的口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吐在他的脸上。   白发老者一愣,眨了眨眼睛,喃喃道:“我靠,弩箭我都躲了过去,没想到被你的口水击中。”   正在此时,我冲到了他近前。   我的羽绒服袖子略长,而且宽大。我怕白发老者发觉拳剑,及时闪开,便将手缩到袖子里,以便发动突然一击。   白发老者见我扑来,咧嘴一笑:“要拼命了吗?你这胆小鬼只是个普通人,能奈我何?”   我不搭话,左手在他面前一晃,成功转移了他注意力,接着紧握着拳剑的右手击出,直奔他的面门。   我从小到大跟鸿宇哥在孤儿院外没少为了小默和小梦打架,不过我出手的机会很少,因为我胆子小,不敢下手。所以每次打架都是鸿宇哥冲锋陷阵,我或是在他胜利时摇旗呐喊,或是在他败北时和他一起被群殴。我打架经验并不丰富,却也从鸿宇哥和孤儿院外那些地痞流氓身上学了些手段,日积月累,这些手段被潜意识潜移默化地吸收。真和人动手时,我便会坚守一个原则——打脸。   记得有一次孤儿院外的小流氓当着我的面调戏小默,怒不可遏的我冲上去把他一顿胖凑。挥出去的每一拳都砸在那家伙的脸上,把他放倒后的每一脚,也都朝他脸上招呼。那一次鸿宇哥不在身边,是我孤身一人的处女战,完胜。后来那小流氓的家人找到孤儿院,又被易阿姨一顿胖揍,最后把孤儿院搞上了法庭。荆叔叔在市里也是一号人物,得知此事后,二话没说,花钱把这件事情摆平,而且非常巧妙地没让小流氓家里得到一份钱。从那以后,小流氓再也没在孤儿院附近出现过。   打脸是件很残忍的事,却是让对手迅速受伤的最好办法。   每当我被激怒时,便会打对方的脸,这已经不用刻意,完全是下意识的。   右拳终于露出衣袖,生锈的拳剑锋芒毕露。   白发老者注意力被分散几秒,马上感觉不对,再把目光集中到我右手,拳剑已经与他的眼睛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急忙后仰,企图躲开拳剑。   拳剑去势不减,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战胜他的希望。   梁冠芳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白发老者重心后移,右手用力挣脱束缚,肩膀一晃,将右手摔到左侧,抓住掉落在地的弩箭,腰间用力,上半身挺起,将弩箭狠狠向白发老者的咽喉刺去。   白发老者顿时慌乱,习惯性地做出偏头动作。可惜速度慢了些,我的拳剑虽然没刺中他的脸,却在脸颊划了一个约两厘米长的口子。梁冠芳的弩箭却刺中了他的咽喉,不过刺得偏了一些,避过了动脉。   白发老者毫不在意脸上伤口,而是用手在脖颈上抹了一把,拿到眼前一看,脸色顿时铁青。   “人形身体的好处是容易躲闪弩箭,可也会让麻痹的毒素快速扩散到你身体的每个毛细血管里。”梁冠芳冷笑,“白鳞蛇精,给你个建议,现在最好杀了我,赚一条命。否则一会被夏凉杀了的话,你可就白死了。”   白发老者虽然怒火中烧,却未失去理智,二话不说,跳起身飞速奔出壁洞洞口,身子一晃,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他一连串的动作,仅用了几秒钟,梁冠芳和我都还没缓过神来。   呆愣片刻,梁冠芳这才吃力挣扎着坐起来,我急忙上前扶她,不甘心道:“就这么让他跑了?”   “没办法,咱们对付不了他。”梁冠芳看了一眼无力耷拉着的左手,“如果他暴怒之下发飙,咱们都会丧命在他手上。这条蛇精,寿命在五百年以上,要不然它不能幻化成人形。”   “五百年的老妖怪!”我吓了一跳,“咱们刚才和活了五百年的老妖怪干了一架?”   “五百年是我保守估计,他的寿命有可能更长。”梁冠芳说话声都变了,足可见她忍受着多大的痛苦,“让我奇怪的是,他能力超凡,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我虽是猎异人,却也是个普通人,他完全可以悄然把我杀死的。”   我想了想,说:“我虽然不是猎异人,却能猜出,猎异人的圈子虽然不大,可也不小。猎异人里有独行侠,也有成群结对的。白鳞蛇精大概怕杀您不成,反招来更多的猎异人。他不怕一个,却怕一群。”   梁冠芳闻言,点了点头:“不错,我自信白鳞蛇精偷袭我,不会让他得逞。刚才要不是冲动,我也不能受这么严重的伤。”   “梁阿姨,您的手腕……是不是断了?”我心疼地问。   “断了。”梁冠芳在额头抹了一把汗,说,“不过能接上,但以后这只手恐怕不能承受太大的力量。看来,我得学会用右手了。”   “能接上就好。”我后怕道,“想不到白鳞蛇精的力量那么大”   “五百年以上的妖精,能力非常恐怖。”梁冠芳说。   我看她额头青筋鼓起,肯定强忍着巨痛,更加心疼,劝道:“梁阿姨,您受了重伤,应该修养。我想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白鳞蛇精毕竟是能变化成人形的妖怪,不好对付,咱们应该有个万全对策才行。给鸿宇哥报仇的事,急不来。还是那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好了,你不要多说,我心里有数。”梁冠芳说,“咱们这就去洞口下方,爬上去回村。”   “好好好!”我大喜过望,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得道鸿宇哥死亡消息时,我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找到凶手将其杀掉,为鸿宇哥报仇。可见识了白鳞蛇精之后,我改变了主意。那家伙原身巨大,非一两个人能够制服。即便变化成人形,也是非常阴损狡诈、能力超凡的家伙。所以,我打算先回去和语慈姐商量一番,想好了对付白鳞蛇精的办法,再来找他算账不迟。   随后,我收起掉在地上的弩和散落的箭,提着油灯状的白炽灯,扶着梁阿姨,走出壁洞。   壁洞距洞窟入口并不远,我大概估计了一下,大约有二十多米的距离。时间不大,我们便来到洞口下方。抬头向上望去,上面有淡淡光亮,此刻正是黎明。   我这才对洞口的高度有了一个视觉上的了解,目测大概十米左右。掉下来时因为四周漆黑一片,我又心慌,感觉很高,其实并不是特别高。要是二十多米的高度,我早就骨断筋折,哪会只受了点小伤。   “绳子在哪?”我四周环顾,不见有垂下来的绳子。   “明明就在附近。”梁冠芳诧异地走动查看,不见绳子,脸色微变,“难道被白鳞蛇精割断取走了?”   我全身一震,惊恐道:“他要把咱们困在这里?”   我们面面相觑。   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浓浓的绝望。   我想,她也能从我的眼神里看到发自内心的绝望。 第十八章 逃生   正在梁冠芳和我一筹莫展之时,上方忽然传来声响。我们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一条粗麻绳从上面顺了下来。   我大喜过望,扯着嗓子喊道:“谁在上面?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夏凉?”声音中带着惊喜,是语慈姐发出的。   “语慈姐,是我,是我啊!哈哈哈哈!”绝望之后的希望,比雨后彩虹还他妈的美丽。我忍不住大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傻子般地原地转了两圈,连连搓手。   “你小子果然被引到这里来了。”语慈姐气哼哼道,“害得我们担惊受怕,风风火火跑到这里。你不出声的话,我们就要下去找你了!知道吗,嫂子都吓哭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想不到宫黎缘竟然为我流泪。这也说明鸿宇哥在她心里的分量极重,要不然她凭什么担心我的安危,还不是因为我是鸿宇哥的兄弟?   “你没事吧?”这声音带着哭腔,是宫黎缘的。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我大声喊,生怕她听不见。   “没事就好,我们这就把你救上来。”宫黎缘喊道。   “好,嫂子别哭了,我没事的。”报平安的话说完,我扭头对梁冠芳说,“说话带哭腔的女孩是鸿宇哥的女朋友。”   “狗……狗蛋……有女朋友了?”梁冠芳又流出眼泪,“她……一定很伤心吧……”   “她叫宫黎缘。”我说,“鸿宇哥的死对她打击很大。这女孩是个心志坚毅之辈,第一次来马家村,鸿宇哥亡命,她非常伤心。把鸿宇哥尸体送到县里后,自己偷偷跑回来,就是想调查清楚鸿宇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其实,鸿宇哥遇害时,她就在附近,亲眼看到了白鳞蛇精害死鸿宇哥。她二次来到马家村,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给鸿宇哥报仇。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孩,而且胆量不大,明知马家村诡异还跑回来,算计着如何报仇,这其中的危险,她心里不是没有数。可她还是回来了,做到这一点,足可见对鸿宇哥的感情有多深。”   梁冠芳抹着眼泪说:“狗蛋有生之年……能交到你这样的兄弟和……宫黎缘那样的女朋友,也算……也算无憾了……”   “梁阿姨,节哀顺变。”见她泪水扑簌簌掉下,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梁冠芳微微点头,强忍着没哭出声。   “夏凉,你是自己爬上来,还是要我拽你上来?”罗川海的声音传下来,带着几分笑意。   敏锐的我还是能察觉出,他在用笑意掩饰着浓浓的担忧。我心说罗川海为人讲义气,并不难交,也不难深交。能有这样人格,实在难得,我要把他当兄弟看!   于是,我不客气地喊道:“你拽把,我知道你有把子力气。洞里有两个人,你受累了。”   “两个人?”语慈姐诧异道,“还有谁?”   “鸿宇哥的母亲。”我大声道,“和你是同行。”   因为罗川海和宫黎缘在,我只能隐晦地告诉她。   语慈姐吃惊喊道:“鸿宇哥的母亲竟然是……阿姨,您好。”   上面传来罗川海的叹息声和宫黎缘的哭声,他们想到了鸿宇哥,想到了鸿宇哥的愿望。   “你好,你们好。”梁冠芳大声回应,旋即扯了一下我衣角,“你叫‘语慈姐’的那女孩,年纪似乎不大。”   “比我大两岁。”我说,“不过她是实打实的猎异人,从小就跟她父亲和哥哥猎异,经验……应该很丰富吧。”   “可怜的孩子。”梁冠芳说,“猎异这一行非常危险,她一个女孩从小就和异数接触……唉,可怜哪!”   我没说话,回想在学校时语慈姐向我倾诉,那时我就知道,尽管她看似城府深,心机重,表面强硬,其实内心最深处非常脆弱。正如梁冠芳所言,她是个可怜的女孩。   时间不大,绳子顺了下来,我将绳子捆绑在梁冠芳的双肩和腰部,系了个结结实实的扣子,方才让罗川海动手向上拉。   待梁冠芳接近洞口,宫黎缘和语慈姐同时伸手,将她拖上地面。   绳子再次顺下,我同样把自己捆绑结实,让罗川海向上拉。在罗川海“好重啊”、“这头猪好沉”、“累死我了”、“上来,给我上来”的口号中,我终于爬回了地面。   我刚爬出洞口,语慈姐一下子扑过来,死死搂住我脖子,下巴担在我右肩:“我就知道你站岗会出事,晚上睡不踏实。实在睡不着,就起来看你一眼,没想到你……不见了。”   “嗯……一不小心,被引上了西山。”我双臂张开,有些僵硬,不知是否该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轻轻环住她的腰。   这时,我听到梁冠芳亲切地问宫黎缘:“他们这是……”   “他们是情侣。”宫黎缘对她的态度,有敬意,有尊重,还有几分羞涩。   罗川海擦着满头大汗,目光不善地看着我,心里一定想着回头怎么报复把他累成这样的我。   “你就不能小心点吗?”语慈姐埋怨道。   “呃……这个……”我不知如何回答,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她应该是我假的女朋友啊,为什么在我绝处逢生时表现得如此关切?难道日久生情?莫非已然对我有了意思?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应该搂住她的腰,甩出大男子风范,安慰一下她受到惊吓的心灵?   心里这么想着,我双臂缓缓收拢,慢慢搂住她的腰。虽然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却还是能感觉到腰间的纤细和柔软。   喔哟哟哟,受不了了,这是我第一次搂女孩的腰!没想到,我的处女搂竟然给了语慈姐,给了我们学校的第十校花!   心里顿时美滋滋起来。   我刚要好好兴奋一下,语慈姐忽然把我推开,扬手就是一个超大嘴巴子,“啪”的一声,我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疼。我“哎呦”叫了一声,诧异地看着她。   一丝鼻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她打得力量太大了。   “你自己不小心,害得我们担惊受怕,更把嫂子吓哭了。”语慈姐横眉立目,指着我鼻子大声道,“你罪过大了,知道吗?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你竟然还敢搂我的腰?不想活了?”   我目瞪口呆,翻脸也太快了吧!   “他们是情侣?”梁冠芳向宫黎缘确认。   “是情侣,但还没亲近到那一步。”宫黎缘说。   “哪一步?”梁冠芳不解,“对了,孩子,你和狗蛋亲近到了哪一步?”   “狗蛋?”宫黎缘一脸茫然,但聪明的她马上明白了狗蛋就是鸿宇哥。仔细琢磨梁冠芳的问话内容,顿时满脸通红,没有回答。   梁冠芳人老成精,立刻从宫黎缘的脸色看出答案,心满意足地笑了。   “狗……狗蛋……是……”罗川海结结巴巴道,“……是……梁鸿宇?”   梁冠芳点头:“他的小名。”   罗川海表情古怪之极,不再多言。   我郁闷不已,不就是搂了下腰么,又不是偷看你洗澡,至于那么用力打我么?鼻血都打出来了,我和五百多岁的白鳞蛇精打架都没流血!想到蛇精,我顿时毛骨悚然,脸色一肃,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点离开。”   “不错,先回村子吧。”梁冠芳说。   我看了她一眼,关切道:“梁阿姨,你的手……是不是先去医院?”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梁冠芳说,“我有治疗骨折的秘方,用不了多长时间,断了的手腕就会重新长好。”   众人看向她耷拉着的手腕,均是脸色大变。   语慈姐问道:“梁阿姨的手是怎么受的伤?”   “回去再说,这里危险。”趁罗川海和宫黎缘注意力在梁冠芳的手腕上,我轻轻捅了一下语慈姐的腰,示意她不要多问。   语慈姐顿时明白,狠狠瞪了我一眼,吓得我一哆嗦。   此时太阳未出东山,天却已大亮,四周的景色清晰可见。冬天的山上除了松树带着几分颜色,其他地方均是黑白一片。黑的是山体,白的是冬雪。   我们一行人缓缓向山下走去,扶着梁冠芳的是宫黎缘。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是婆媳关系。宫黎缘大概想替鸿宇哥尽一下孝道,所以从离开洞口那一刻开始,便非常殷切地守在梁冠芳左右。   罗川海脸上的汗水早就蒸发干了,可他还是用手在额头抹来抹去,不知是为了给我看还是下意识的动作。见梁冠芳一身女侠装束,大感奇怪,凑到我身边,连珠炮地小声发问:“梁阿姨为什么这身装束?她怎么会在食人魔窟里?是在猎杀那条白鳞大蛇吗?你们怎么遇见的?她的手腕是怎么断的?”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装作身体虚弱,有气无力地说:“大哥,我在食人魔窟里折腾了小半夜,累得不行,脑子不灵光,你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再发问?你问了那么多问题,我都没记住你问的是什么啊!”   语慈姐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我回了一个得意的媚眼,她白了我一眼。   罗川海沉默一会,最终没忍住好奇,再次张口:“好吧,我不多问。只问一个问题,你在食人魔窟里,遭遇了什么?”   我的脑袋顿时大了两圈,如此尖锐的问题,我该如何回答? 第十九章 残魂掠影   罗川海尖锐的问题,我不能正面回答,只好装作迷糊,含糊过去。不过看这家伙的表情,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我大为头痛,他的执着和寝室老四钱程旭很像,不刨出真相决不罢休。   我绞尽脑汁插科打诨,分散他注意力,直到走下西山,看到马家村,方才蒙混过去。不过我发现他眼珠子乱转,应该是在想办法如何撬开我的嘴。   我们将梁冠芳送回家,恰好看到马中举做早饭。罗川海、宫黎缘、语慈姐见了,无不脸色惊异,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我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梁冠芳看到他们惊讶的表情,顿时明白了他们的诧异,说道:“你们都认识狗剩?他是我的大儿子,狗蛋的亲哥哥。”   语慈姐表情古怪,偷眼瞄着罗川海和宫黎缘。   罗川海眉头紧锁,看着马中举的目光很不友善。   宫黎缘则脸色铁青,妙目中闪过一丝精芒,贝齿紧咬。   我琢磨了一下,揣测出他们三人的心情。   语慈姐事不关己,自然抱有看热闹的心态。不过话说回来,当哥哥的在弟弟死后向弟妹表白,不管他是否知情,都让人觉得有些别扭。所以她的表情才会异样,才会偷看罗川海和宫黎缘的反应。   罗川海视鸿宇哥为好兄弟,他的心情我最能理解。其实我也见不得别人在这敏感时期追求宫黎缘,更何况追求她的人身份又有些特殊。知道马中举是鸿宇哥哥哥时,我心里也升起一股怒气,恨不得立刻跑到马中举面前,给他两个大耳刮子。我想,罗川海此时的心情应该也是如此。   至于宫黎缘,对鸿宇哥一片痴情。鸿宇哥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本就心情烦躁。昨天马中举的表白,把她的烦躁撩拨成暴躁。我想若不是宫黎缘想保持矜持,恐怕早就对马中举拳打脚踢了。这时得知马中举是鸿宇哥的哥哥,想到我们昨晚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马中举的表白,颜面无光,心里发堵,脸色自然不好看。   马中举看到我们和他母亲出现在家门口,愣了一下,显然没搞明白我们和他母亲怎么会走到一起。他急忙跑出来,看到梁冠芳耷拉着的左手,苍白的脸顿时涨红:“妈,咳咳……你……咳咳……你的手怎么了?”   “受了点伤,没事的。”梁冠芳浑不在意,虽然后介绍,“这四位……”   “我们……咳咳……认识。”马中举尴尬道。   “哦。”梁冠芳并没意外,她已在某些细节上注意到了这一点。   “咳咳……咱们进屋说。”马中举招呼的时候,不忘偷看一眼宫黎缘,却得到她一记锋利的瞪视。   他一脸茫然,没想到其中关节。想想也是,除了聪明绝顶的我,谁能想到那么曲折内情?   当然,我也不是想到的。   将梁冠芳送到房间,宫黎缘脸色稍缓,把她扶上炕,一脸关切。   梁冠芳很是受用,对宫黎缘赞不绝口,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己儿媳妇。   趁大家寒暄的时候,我拽了拽马中举的衣服,使了个眼色。   马中举会意,和我一前一后走出房子,来到小院。   “世事难料啊。”我故作高深地感慨。   “咳咳……怎么?”马中举不解,旋即问道,“你们怎么会碰到我妈?咳咳……”   “你知道梁阿姨是什么人吗?”我问。   “我妈呀。”马中举哭笑不得地说,“咳咳……你这问题……咳咳……可真有意思。”   “你不知道她另一个身份?”我诧异地问。   “什么身份?”马中举眉头微皱,“你指的是……咳咳……是猎……”   “猎异人。”我接口道。   马中举大吃一惊,剧烈咳嗽一阵,小身板颤抖不停。良久,止住咳嗽,道:“莫非……你也是猎异人?”   “我不是。”我说,“其实昨晚,呃……应该说今天凌晨,我被引上了西山。”   “什么?”马中举大吃一惊,情绪激动,顿时咳嗽起来。   “幸运的是,我遇见了梁阿姨。在白鳞大蛇要吃我的紧要关头,她把我救了下来。”我说,“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走到一起。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了她另一个身份。”   “猎异人吗?”马中举道,“普通人知道猎异人的身份,一定会很激动。我想,你现在就很激动吧。”   我摇着头说:“我很激动,但不是激动这个,而是激动我终于找到了鸿宇哥的母亲。”   马中举闻言,脸顿时变了颜色,两只眼睛眯成缝:“你……你……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说:“非要我耳提面命地告诉你吗?”   马中举如遭雷噬,呆若木鸡,目光迷离,喃喃道:“梁鸿宇……梁鸿宇他……是我的……弟弟?”   “二十二年前被送走,在驴友社团看到你捂嘴的手帕,发现上面的雷公藤花朵和他襁褓中绣的相差无几,于是做了调查,终于发现了寻找双亲的线索。摸索着线索来到古罗县,不曾想到马家村的当天晚上,便被引上西山,惨遭杀害。杀害他的,是一条白鳞蛇精。”我说。   马中举呆呆道:“这么说,是我……把他引到……马家村来的?”   “不错。”我点头,“我想他死前绝对没想到,你会是他哥哥。”   马中举没说话,轻声咳嗽着。   我继续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杀掉白鳞蛇精,为鸿宇哥报仇。在食人魔窟里梁阿姨救了我,从我口中得知鸿宇哥是她第二个儿子,悲痛欲绝。她也想为鸿宇哥报仇。我们在山洞里和蛇精搏斗一番,可惜不是对手,梁阿姨更是被蛇精掰断手腕。”   马中举苍白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润,沉声道:“白鳞蛇精……他杀了我弟弟,又伤了我妈。我……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我忽然眼角一跳,瞄到他身后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一个人影。   凝目看去,我全身一震。   那人影身高体长,宽肩圆腰,双手插在裤兜,右脚微微向前探出。我虽然看不清他面容,却能感觉到笑意。   每当鸿宇哥回到孤儿院,总会以这种姿势站在我面前,然后给我一个熊抱。   是鸿宇哥!   我微微失神,对马中举的话充耳不闻,眼睛湿润,喃声道:“鸿宇哥……”   “什么?”马中举见我看向他身后,急忙回头,诧异道,“你……你看到了……梁鸿宇?咳咳……他在哪?”   果然是猎异人的后代,对鬼魂的出现并不太过吃惊。   我知道,马中举看不到鸿宇哥,只有我能看到他。这也许和鸿宇哥的残魂有关,就像在古罗县公安局,他的残魂只对我说了“帮我”二字,而没对荆叔叔说。此时,大概只有我能看到他的影子,其他人看不到。   鸿宇哥的影子冲我点了点头,右手从裤兜里抽出,向前探出,握紧拳头,将大拇指竖起,左右摇晃了两下。   “好兄弟,谢谢。”我的耳边响起他的声音,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   鸿宇哥从小对我极好,把我当亲弟弟看。我为他做点事情,有什么好谢的?   我心绞痛,泪流满面。   随后,他的影子晃动了一下,便缓缓飘进房子里。我知道,他是去看二十二年未见的母亲了。同时明白,他让我帮的忙,就是找到梁冠芳。   我心里有难过,有遗憾,有伤感,又有些欣慰。   难过于他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遗憾他没活着了却一直以来的愿望,伤感于以后不能再见到他。欣慰的是,我终于帮他达成了愿望。   马中举茫然地四周环顾,疑惑道:“你看到了梁鸿宇?”   “看到了,他已经进了房子。”我说,“你别费心了,也许只有我才能看到他。”   马中举黯然道:“想不到,我弟弟的最好兄弟,是你,而不是我。”   “我们从小玩到大,就差没一起穿开裆裤。”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说。   “可笑的是,我竟然还想追求宫黎缘,我的弟妹。”马中举咳嗽几声,说,“现在想想昨晚的举动,真是……咳咳……真是尴尬。”   “所以,放弃宫黎缘吧。”我拍了拍他肩膀,“世上好女孩多得是,何必在自己弟妹这棵树上吊死?再说了,我看梁阿姨已经认定了宫黎缘是鸿宇哥的媳妇,认了这个二儿媳。如果知道你心思,不知作何感想。”   马中举苦笑:“我了解我妈,她思想有时开放,有时保守。她要是知道我对弟妹起了爱慕之心,肯定打断我的腿,这还是轻的。”   “为了你的腿,好自为之吧。”我说。   马中举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我看,和你在一起的女孩蛮漂亮的,我对她很感兴趣。”   “靠,那是我女朋友!”我捅了他一拳,骂道,“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喜欢当第三者呢?”   虽然语慈姐是我假的女朋友,可听了马中举的话,我心里不是滋味。就像寝室老三韩云鹏表露出对语慈姐的真情时,我心里很不舒服。   难道我喜欢上了语慈姐?我心里疑惑,不敢确定。   “我知道。”马中举笑道,“咳咳……开个玩笑,何必当真。你是梁鸿宇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我不会和你抢的。”   我翻了他一白眼,想到一事,问道:“对了,我怎么没看到你父亲呢?”   马中举表情一僵,随后不太情愿道:“他……死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去年冬天东村人和西村人的一场械斗里,我爸没控制住情绪,冲在最前面。结果……被打死了,尸体被扔进了食人魔窟。”马中举说。   我愣了愣,马上想到在洞窟里梁冠芳和我讨论的问题:之前有很多人被扔进食人魔窟,她二十多年来在里面转了不知多少次,却从未发现尸骨。那些尸骨是进了白鳞蛇精的肚子,还是被藏在了别处? 第二十章 母女仇   和马中举聊天中,我拆穿了他自学轻功的说法。其实得知他是梁冠芳大儿子时,我就猜出,马中举跑上墙的轻功是梁冠芳传授的。她毕竟是猎异人,一定在身手上有一技之长。她又是女人,力量不足,所以会比较侧重技巧。虽然她没在食人魔窟里表现出来,马中举却于昨晚把轻功技巧展现出来。稍作联想,便能判断出马中举的轻功传承于梁冠芳。   被我拆穿后,马中举尴尬地说明了原因。   他从学轻功开始,梁冠芳便不断叮嘱他,不要在外人面前展露,否则她猎异人的身份就会暴露。马家村是个非常诡异的地方,很可能蛰伏着异数。猎异人和异数可以说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异数会很快找上门发难。况且猎异人的身份对普通人的认知也是一种冲击,一般的情况下,不该让人知道猎异人和异数的存在。   马中举当时并不知道我们之中有了解猎异人的人,为了替母亲掩饰身份,只好胡扯,说自己的轻功是自学成才。   我能理解,语慈姐就一直遵守着隐藏猎异人身份的原则。可我就是不明白,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告诉我她猎异人的身份。   时间不大,罗川海、宫黎缘、语慈姐从房门鱼贯而出。看到马中举,罗川海带着几分笑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鼻子里发出冷哼。宫黎缘脸上的羞涩顿失,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厌恶。语慈姐笑眯眯的,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马中举也很尴尬,但这家伙还是有几分担当的,主动走到宫黎缘面前,一边咳嗽一边说:“咳咳……之前……咳咳……多有的罪,你就当我……昨晚什么都没说。咳咳,我……我不知道……”   罗川海有些惊愕,阴沉的神色稍缓。   宫黎缘也愣了一下,厌恶的表情渐渐收拢,淡淡地说:“算了,我还要叫你一声大哥。梁阿姨的手腕伤的不轻,你要好好照顾她。”   “当然,这是我……咳咳……应该做的……咳咳……。”马中举松了口气,急忙用手帕捂住嘴。   “那我们就先回旅馆了。”宫黎缘说。   “好,好,晚上一定多加小心。”马中举不放心地说。   “我们会的。”宫黎缘点头。   随后,我与马中举告别,随同其他三人回到了大宅院。   见我平安无恙归来,为我们开门的舍香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眼睛瞪得溜圆。   我疲惫地朝她一笑,没说什么。   她准备迎接的,大概是语慈姐等人悲痛的表情。因为不久前,她就经历过一起这样的事。前几天罗川海、宫黎缘、花圃三人上西山后归来,一定悲痛万分。她以为,那样的情景会重新上演,不曾想却看到神态各异的诸人。   舍香月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我,惊愕之情跃然脸上,忘了给我们让路。   “香月妹子,我们回来了。”罗川海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是不是让我们进去休息一下?”   “哦,快进来。”舍香月急忙闪到一边。   罗川海笑眯眯地第一个走进宅院。   语慈姐和宫黎缘紧跟在后。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台阶,欣赏着舍香月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我想这时候我的笑容,在舍香月眼中,一定非常的高深莫测。   走过她身边时,舍香月忽然无声笑了起来。在我眼里,她的笑容非常高深莫测。   我怔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她。   舍香月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的命不小啊,竟然能活着回来。”   我毛骨悚然!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指我应该死在食人魔窟之中?还是我不该回来?她知道有关食人魔窟的内情?或是对“双子山神”、白鳞蛇精有所了解?她希望我死还是希望我活?   一瞬间,我脑袋冒出许多问号。   我们对视,她嘴角带着笑意,目光变得极其神秘。   不知什么时候,在寒冷的气温中,我的额头见了汗。   语慈姐见我没跟上,回头一看,见我正“深情款款”地看着舍香月,顿时大怒。转身跑过来一把揪住我耳朵,大叫道:“你想死吗?当着我的面看别的女孩!而且还是年纪这么小的女孩!我怎么不知道还你还有恋童癖的毛病!啊?”   我被她拽进院子,疼得嗷嗷叫,反驳道:“她最小也该十七了,我就算……那啥,也不算恋童癖啊!”   “‘那啥’是什么意思?”语慈姐大叫,“你还敢承认?”   “我承认什么了!”我哭丧着脸问。   “你心里清楚!”说着话,语慈姐揪着我的头发就是一阵蹂躏,彻底把我发型搞乱。   “这……怎么一回来就发生战争了?”罗川海目瞪口呆。   “看到夏凉安然无恙,沈语慈高兴的吧。”宫黎缘以女孩的心思猜测,“夏凉的失踪让她提心吊胆,现在夏凉没事,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用折磨夏凉的方式发泄一下情绪。”   罗川海连连点头:“有道理。”   把我头发弄得和鸡窝一般之后,语慈姐终于气喘吁吁看着我,眼圈微红。   我哀怨地看着她,郁闷不已。   这时,舍香月关好大门,走过来笑道:“我已经十八周岁,不是幼童。”   语慈姐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夏凉要是喜欢我的话,不算恋童癖。”舍香月说,“这恰恰说明了我的魅力比你强一点点,因为你拴不住他的心。”   语慈姐瞪大眼睛,气势汹汹地看着她。   舍香月浑不在意,笑眯眯地离开。   看着她离去,回味她向语慈姐的挑衅,我愈加觉得这小丫头高深莫测。   “都是你!”语慈姐狠狠捅了我一拳,气呼呼地向东小院走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向罗川海和宫黎缘,郁闷道:“什么情况?”   宫黎缘笑道:“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咦,这句话好熟悉呀。”罗川海朝我挤眉弄眼地说。   “唉——”我长叹一声,整理了一下头发,走向东小院。   回到房间,我立刻投入大床的怀抱。我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美美地睡一觉。凌晨之后,在食人魔窟折腾了那么长时间,我又累又困。躺在床上两眼一闭,时间不大便陷入沉睡。   这一觉我没有做梦,没梦到鸿宇哥,没梦到梁冠芳,没梦到白鳞蛇精。这应该和我完成了鸿宇哥的心愿有关,尽管还没帮鸿宇哥报仇,但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我感到很轻松。   不知睡了多久,半睡半醒中感觉有人推我,不甘心地睁开眼睛,见语慈姐正对我怒目而视。我吃了一惊,急忙坐起来:“语慈姐……”   “我冒充你女朋友真是个失败的决定。”语慈姐说,“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回来时我故意吃醋,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山里的小丫头片子嘲讽魅力不足。靠,倒霉到姥姥家了!都怪你!”   我心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干嘛怪罪到我头上?同时一阵失落,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并非动了真情。   我没说话,委屈地看着她。   “好了,暂且放过你。”语慈姐气哼哼地说,“你这头猪睡了一天,现在都下午五点多了,该吃晚饭了。”   我向外一看,天色已黑。原来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   晚饭自然要去前院厅堂,我们四个来到厅堂时,见这里多了一个人,不由得都是一愣。   昨天我们来厅堂吃饭,只见舍香月一个人忙活。此时在饭桌上忙前忙后的还有另一个人。此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长发胡乱扎成松垮的辫子。长得和舍香月有几分相似,两人肤色相差无几。身穿黑色的长衣长裤,身材倾长,比舍香月高出一头,比我还要高几分,让我微微汗颜。   走进再看,她衣领竖得很高,紧紧裹着脖子。一块白布贴在右脸颊,几乎覆盖了半张脸。看到我们进来,她冲我们笑了笑,热情招呼:“罗川海、宫黎缘,还有两位新客人,你们来啦。真不好意思今天才出来招待各位,昨天早上做饭时,我不小心被蒸汽烫伤了脸,一直在休养,所以……”   宫黎缘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昨天一天没看到您呢。您的伤没事吧。”   “没事,没事。”舍虔心因为脸上有伤,笑得特别别扭,“来来来,大家快来吃饭吧,一会饭菜该凉了。”   语慈姐和我向她介绍了下自己,这才和罗川海、宫黎缘落座。一看满桌子丰盛山村菜肴,我食指大动,口水差点流出来。   “大家快吃吧。”舍虔心热情地说。   我们连连点头,纷纷拿起筷子。   “哼,装模作样。”一直没开口的舍香月忽然冷冷的说。   舍虔心的笑容微微一僵。   我们同时抬起头,诧异地问看着舍香月。   舍虔心回头看着她,说:“客人都在呢,有情绪的话,等客人吃饭,你再冲我发。”   “你就是在装模作样!”舍香月气愤地说,“表里不一,蛇蝎心肠!”   “你……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舍虔心皱着眉头,“有这么和妈说话的吗?”   舍香月咬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走到前台抓起一本书,飞快离开厅堂。   舍虔心无奈地叹息一声,这才回转身尴尬地看着我们,歉意地笑着:“不好意思,影响了诸位吃饭。”   “舍阿姨,香月妹子怎么了?”罗川海问道。   “唉,她是在埋怨我。”舍虔心说,“她是遗腹子,出生后我对她百般宠爱。我们母女一直相依为命,我变得越来越离不开她,怕她跑到外面再也不回来,不要我这个土里土气的母亲。所以在她读完初中后,没让她上高中。因此,她对我心生埋怨。她说我表里不一,是指对外来的客人非常热情,对她却十分冷漠,要不然怎么不让她继续读书?在她看来,我对你们的热情是装出来的。说我蛇蝎心肠……唉,这话也太过分了……这孩子……”   说到最后,哽咽流泪。   宫黎缘想了想,委婉道:“舍阿姨,我觉得香月不是您认为的那种孩子,她就算见到了外面的花红酒绿,也不见得会嫌弃您。我想……是不是您……多心了?”   “是我多心了。”舍虔心说,“后来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确实出于私心,真不该阻止香月上学。可现在我让她去上学,她又不去,说让我后悔一辈子……我……我真是拿她没办法。”   我们面面相觑,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件事情错在舍虔心,难怪舍香月会怨恨她。不过话说回来,舍香月说舍虔心的话确实过分了些,哪有孩子那么和母亲说话的。   厅堂里的气愤有些沉闷,舍虔心伤着心,我们都不太好意思夹菜吃饭,只能拿着筷子象征性地比划着。   正在这时,大院里突然传来舍香月充满恐惧的凄厉尖叫声。   我们脸色,皆尽大变! 第二十一章 怒斥   听到舍香月的尖叫声,舍虔心立刻冲出厅堂。   我们扔下筷子,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跑到院子里。借助厅堂照出来的灯光,看到舍香月摔坐在地,双手支撑在身体两侧,微微仰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一个人影。   舍虔心跑到女儿身边,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抬头看了一眼黑影,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从她颤抖的身体可以看出,她很畏惧那个黑影。   语慈姐以为异数出现,首当其冲,几个箭步便蹿到舍香月身边。与此同时,将放在裤兜里的水果刀抽出,以防不测。哪知到了黑影近前,定睛一看,不由发出惊异的声音:“咦?”   我仗着人多胆壮,紧随在语慈姐身后,很快跑到黑影近前,睁大眼睛一看,心头一颤,吃惊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罗川海和宫黎缘赶到,看到黑影的真面目,无不倒吸了口冷气。尤其宫黎缘,吓得身子一歪,差点摔倒。罗川海反应极快,将她扶住。   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两眼空洞、双唇艳红、衣着光鲜、面带假笑、扎着两个冲天髻的女性纸人!   虽然眼前的纸人和语慈姐我们两人在学校见到的不一样,我还是非常肯定它们是同一个人控制的。   活纸人空洞洞的眼睛看向舍氏母女,也不抬头,嘴唇微动:“我有话和你说。”   “有话和我说?”舍虔心颤抖着声音问。   “不是你。”活纸人终于把眼睛对向我,“是夏凉。”   第一眼认出它,我就有预感,它来这里是找我的。所以,我并不吃惊,而是好奇的说:“这回你能更好地控制纸人了?我看你说话嘴唇能动。”   活纸人空洞的眼睛里毫无光彩,没作回应,似乎不屑回答我幼稚的问题。   活纸人的沉默,把院子里的气氛搞得很压抑。除了语慈姐和我,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偷眼瞄了一圈,见舍氏母女均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它,两人甚至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舍虔心紧紧搂着女儿,似乎怕活纸人突然发难吃了舍香月一般。舍香月簌簌发抖,把脸埋在母亲的怀里,不敢多看活纸人一眼。   罗川海小心翼翼地扶着脸色煞白的宫黎缘,紧紧盯着活纸人,眼里充满了好奇与紧张。敢于直视活纸人,说明他胆子不小。奈何活纸人的出现太过震撼,不管他胆子多大,难免心生畏惧。   宫黎缘就惨多了,娇弱的身体抖得比舍香月还厉害,目光飘忽,不敢直视活纸人。她紧紧咬着下唇,两只手握成拳头,手背的皮肤紧绷着。   得活纸人传“滋守阳气之法”的语慈姐对它十分敬畏,犹豫片刻,开口道:“前辈……”   活纸人摆了摆手,动作非常流畅,不再像原来那么机械:“我教你那些手段,是为了夏凉尽快摆脱鬼魂的纠缠。就像你经常说的,当初救夏凉并非出于真心,他没必要感激你。所以,你也不用感谢我,更不用对我过分客气。”   平时带着几分傲气的语慈姐亦是战战兢兢,活纸人无情的话让她为之语塞,表情尴尬。不过她也不是一般人,调整了一下呼吸,神态自若道:“您教了我那些手段,让我受益匪浅,更是救了我好朋友的性命,叫您一声‘前辈’并不过分。不管您怎么想,我都要表达一下对您的感谢,这不是客气,而是发自内心的。”   她不卑不亢的语气让活纸人微微一呆(它表情本来就很呆,这下更呆了),旋即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你这女孩有点意思。”   语慈姐牵了牵嘴角,没说话。   听得出来,活纸人貌似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比上次生硬。我心中奇怪,这家伙吃错了什么药,干嘛那么挤兑语慈姐?看到语慈姐尴尬表情的一瞬间,我很是不爽,对活纸人的表现非常不满,学着他生硬的语气说:“要找我就偷偷摸摸的来,干嘛惊动别人?你看,大家被你恐怖的造型吓坏了,万一被吓出点心理疾病,你负责?”   活纸人转头看着我,脸上虚假的笑容消失不见。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扼住咽喉,喘息变得非常吃力。心里一惊,这家伙要对我下手?   活纸人曾说认识我的父母,并在我出生时就知道我,当时它语气很轻快,让我误以为它是我父母的朋友。此时喉咙一紧,心里慌张,脑中顿时浮现出复杂的想法:它也许不是我父母的朋友,而是仇人。可它若是我父母的仇人,应该置我于死地而后快,为什么希望我摆脱女鬼的纠缠?难道它与赵云峰一样,对我异于常人的血液感兴趣?接近我是为了获取我的信任,然后让我心甘情愿为它提供血液?这点倒是和沈雨晴对付我的手段极为相似。   活纸人一指舍香月,说:“是她突然从房子里跑出来发现我的,我没想到自己会暴露。若不是她看到我发出叫声,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发现我。”   它一开口,我顿时感觉喉咙一松,后背立刻渗出冷汗,打湿内衣。我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找我有事?”   “有事。”活纸人说。   “我想只能咱们两个人谈吧。”我说。   “当然。”活纸人微微点头。   我四处看了看,一指西小院的月亮门:“咱们去那边的小院,那里没人。”   “可以。”活纸人应了一声,抬腿便向月亮门走去。   它动作流畅,步履轻盈,踩在地上不发出一点声音。由于是纸人,不管怎么像人,走路的姿势让人看了都感觉很别扭。   我作势便要跟上去,语慈姐一把拉住我,小声道:“有点不对劲,它这次来好像不是帮咱们的。”   “也不像是来害我的。”我说,“要是想害我,它早就动手了。”   语慈姐点头:“这倒是,不过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对了,把拳剑戴在手上,以防不测。还有,一旦发现纸人行为反常,立刻呼救。”   “它行为本就反常。”我指着活纸人的脊梁骨说。   “总之,多加小心。”语慈姐说。   我看了一眼舍氏母女、罗川海和宫黎缘,说道:“这四个人你得安抚好,他们被吓得不轻。”   “嗯。”语慈姐说,“看来咱们对他们隐瞒猎异行动的计划是彻底泡汤了。”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追向活纸人。   西小院的风格与东小院差不多,房子建得非常错乱,分不清正房和厢房。小院里有一张石桌,旁边有四个石墩,上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这里的石桌和石墩与宅院门外的一般无二,连摆放的方向都相差无几。   活纸人走到石桌旁,也不打扫一下石墩上的雪,缓缓坐下,看了我一眼,指着对面的石墩:“坐。”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堆满积雪的石墩,也不去打扫,直接跳上去,缓缓蹲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悠然地吐出浑浊白烟。   活纸人见我娴熟地抽着烟,愣愣地呆了半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透射出几分光彩。   我诧异地看了它一眼,以为它对香烟感兴趣,便掏出一根递到他面前:“来一根?”   “不来,不来。”它连连摆手,“你觉得我这具身体,能抽烟吗?我连肺子都没有啊。”   我收回香烟,小心翼翼放回烟盒,嘟囔道:“不要拉倒,这盒烟五块钱呢,你不抽省了我两毛五分钱。”   “你那么在意钱?”活纸人问。   “当然,这世道,没钱怎么活?”我把烟盒揣在裤兜里,说。   活纸人默然,大概我的话引起他的反思,或是顿悟。   “说吧,找我什么事?”我问。   “我希望你马上离开这里。”活纸人说。   “为什么?”我不解道。   “这里很危险,很复杂,不是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能应付得了的。”活纸人说,“要想把这里的问题彻底解决,除非古术界的道门、佛宗、三大家族及猎异人圈子里的顶尖高手出马,其他人根本没能力对付隐藏在这个山沟里的东西。所以,我劝你离开,别留在这里冒险。”   我拧着眉头问:“什么古术界?什么三大家族?你是要跟我讨论玄幻小说吗?”   活纸人一窒,急忙说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得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你很在意我的死活?”我说。   “当然。”活纸人说。   “为什么?”我问。   活纸人顿了顿,说,“你没必要知道原因,只要相信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我明白,他在意我的生死,一定和我父母有关。一刹那,我忍不住要问我的父母是谁,身在何处。但我忍住了,因为我心里清楚它是不会说的。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说:“我不能走。”   “为什么?”活纸人双手压着石桌边沿,身子微微向前探出,声音提高了几分。   “我要报仇。”我用极其坚定的语气说,“为鸿宇哥报仇。”   “鸿宇哥?”活纸人说,“你从小的玩伴?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你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问。   “没必要。”活纸人说,“何必为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死人报仇?你这么做,只是在意气用事,得不到任何回报不说,反而会因此丢了性命。”   无明业火腾地在我心里燃烧,我一把将烟头用力插进石桌上的雪堆里,指着它的鼻子,大声道:“你放屁!鸿宇哥和我从小到大积累的感情,你懂?我们比亲兄弟还亲,他曾为了我挨过刀子,差点丧命,他对我的兄弟之情,你懂?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他对我的良苦用心,你懂?得知他丧命在这里,我心如刀绞的悲痛,你懂?没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大哥,比亲兄弟还亲的大哥。他临死前没达成的愿望,我来帮他达成。他死后只留下一缕残魂,变不成鬼魂,报不了杀身之仇,我来报!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意气用事?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的行为?有什么资格怀疑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活纸人呆呆地看着我发飙,木讷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几分愕然。鲜红的嘴唇一张一翕,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我怒极冷笑,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夹着烟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我被气坏了。   “你……你不怕……为此丧命?”活纸人结结巴巴道,显然被我一顿臭骂惊到了。   “怕,当然怕。”我狠狠吐了口烟,“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要。”   “比命还重要,比命还重要……”活纸人喃喃道,“有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   我叼着烟说:“我怕死,但更怕多年后回想起现在,后悔没给鸿宇哥报仇,对现在的自己心生鄙夷。所以,不管面对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去应对,大不了与杀害鸿宇哥的凶手同归于尽。鸿宇哥的仇,我一定要报!死,也在所不惜!”   活纸人回味着我的话,沉默良久,苦笑道:“我这次算是白来了。” 第二十二章 对策成型   “你想为梁鸿宇报仇,那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活纸人问道。   被我痛斥一顿的它语气不再生硬,反而温和了许多。我不由得猜测,难道这家伙是受虐狂,挨一顿臭骂心情好会好起来?   抛掉乱七八糟的念头,我摇了摇头,说:“今天凌晨我被引上西山,掉进食人魔窟,遇见白鳞蛇精。从他口中得知,鸿宇哥是被他杀死的。他原身极大,能变化成白发老者,估计有五百年以上的寿命,非常阴险,极其狡诈,很难对付。鸿宇哥的亲生母亲,也是猎异人,在他手上吃了大亏,一只手腕被掰断。我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杀掉白鳞蛇精。具体方法还没想好,不过有了大概思路。主要是把白鳞蛇精引出食人魔窟,然后用火将其烧死。”   “你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活纸人笑道,“是想和我商量怎么对付蛇精吗?”   我一愣,心说是啊,纸人的操控者也许是猎异专家,可纸人却是一个随便一把火就能烧掉的道具,根本帮不上忙,我和它说这么详细做什么?难道我潜意识里,已然把它的操控着当成了自己人,希望操控者帮着出主意?   活纸人说道:“我今天来,本想劝你离开,可见你如此执着于你和梁鸿宇的感情,我就把强行将你带走的念头抛在了一边。有些东西比生命重要,也许你是对的。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我便不再理会你的安危。是生是死,全由你自己掌握。虽然算上这次,咱们只见了两次面,但我能看出,你是个没主意的人,什么事都想找人商量。正因为如此,从小到大,你才会过分依赖梁鸿宇,承了他多年的照顾之情,才放不下你们的兄弟情义。我不能扭转你的想法,那就给你提个建议吧。”   “什么建议?”我问。   “有些事情,要自己做决定。”活纸人道,“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你的人生,需要你自己掌舵。遇到事情找别人商量是没错的,但关键时刻,你得有自己的主意。别人的建议,只是参考。你自己的决定,才是最好的人生指明灯。”   “所以,你这个建议,只是参考而已。”我笑眯眯道,“是吧?”   “呃……”活纸人无话可说,苦笑不已。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我说,“我在哪里你的纸人就能到哪里,鸿宇哥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二,你到底是谁?”   活纸人笑道:“我通晓古今,知晓天地,却算不出未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是夏凉。”我脱口而出。   活纸人神秘一笑,说:“我知道的很多,却很难窥测某些隐秘的事情。这里发生的一切,我只了解大概,并不知内情。所以,还需要你自己去调查,去深究。不过,临走前我送你八个字——注意细节,大胆联想。”   “这正是我擅长的。”我骄傲道。   “可你还没注意到。”活纸人说。   “注意什么?”我问。   “遇事多动脑,凡是靠自己。”活纸人说道,“你既然有死的觉悟,那就勇往直前吧。”   “装神秘。”我撇了撇嘴,知道它不会说,也不再追问。   活纸人哈哈一笑,脚下忽然暴起一团蓝色火焰,瞬间将它身体包裹在内。它冲我摆了摆手,说道:“祝你好运,再见。”   没等我回应,蓝色火焰暴涨,将它淹没。   时间不大,活纸人和蓝色火焰皆尽消失,好像根本没出现过一样。   我呆呆蹲在石墩上,忘了抽烟,盯着活纸人坐着的方向看了半晌,这才回过神。见烟头烧尽,随手扔掉,跑到活纸人坐着的石墩处观察一番,不见灰烬,雪也没有融化的迹象。乖乖,纸人到底是不是纸做的呀,怎么燃烧之后什么都没留下?那团蓝色火焰又是怎么回事,没有温度?否则不至于连雪都化不开吧。   我站在西小院回味了一下活纸人的一番话,很多东西参悟不透,干脆不去想,转身离开。   回到东小院,见四个房间的灯都亮着,宫黎缘的房间里人影攒动,想来罗川海和语慈姐都在她的房间。我径直走到房门口,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而入。   三个人围着小八仙桌坐着,神态各异。   罗川海翘着二郎腿,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托着下巴,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呆呆望着房梁。   宫黎缘正襟危坐,双手扶着桌沿,微微偏头,看着进门的我。   语慈姐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用修长的手指敲击桌面,目光游离,不知想着什么心事。   “这么安静。”我随手关上门,走到语慈姐邻座坐下,左右看了看他们,问道,“你们怎么了?”   “我和海哥、嫂子把事情说清楚了。”语慈姐说。   我松了口气,活纸人突然出现,使我们隐瞒猎异行动的算计泡汤。再对罗川海和宫黎缘隐瞒的话,势必影响相互之间的信任,甚至引发矛盾。语慈姐的做法很对,否则猎异行动很难开展下去。   “听了猎异人的故事,感觉怎样?毁三观了吗?”我问。   “毁了,真毁了。”罗川海咧着嘴说,“我初中时为了显示自己胆子大,和同学打赌半夜走坟地,结果我赢了。沈语慈告诉我世界上真的有鬼之后,我首先想起来的就是这件事。后怕呀,谁知道当时那坟地里有没有鬼,有多少鬼?我当着它们的面大摇大摆穿过坟地……我靠,我太佩服自己了。”   我笑了笑,没接茬,把目光投向宫黎缘。   “如果鸿宇变成鬼魂就好了,也许我还能见到他,可惜……”宫黎缘眼圈通红地说,“不过没想到鸿宇的母亲竟然是抓鬼高手。”   “是啊,在食人魔窟里得知梁阿姨是鸿宇哥的母亲,更是猎异人的时候,我也惊呆了。”我说。   我本想把今天早上看到鸿宇哥残魂身影的事情说出来,可琢磨了一下,没说出口。说出来徒惹罗川海和宫黎缘伤心,还是算了吧。   “那个控制纸人的高手和你说了什么?”罗川海好奇地问。   “说这里危险,劝我离开。”为了彰显我的霸气,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被我一顿臭骂气跑了。”   语慈姐瞟了我一眼,没言语。   “你胆子不小啊。”罗川海说,“虽然我什么都不懂,却能感觉到控制纸人的人一定是高手,你竟然敢和高手叫板。”   “小意思。”我得意一笑,旋即问道,“语慈姐,舍阿姨和舍香月她们情况怎么样?”   “吓坏了,你跟活纸人去了西小院之后,没等我安慰的话说出口,她们就相互搀扶着回了厅堂。”语慈姐说,“我追进去想做一番解释,舍阿姨对我连连摇头,示意我把饭菜打包过来,她和舍香月要早点休息。看她们的样子,没十天半个月的缓不过来。”   “都怪活纸人不小心被舍香月发现,这才惹了麻烦。”我埋怨道。   房间里气氛顿时陷入沉寂。   片刻后,宫黎缘颤抖着声音道:“夏凉,你在食人魔窟里遇到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说:“白鳞蛇精,杀害鸿宇哥的凶手。食人魔窟应该是它的老巢,我正寻思着怎么对付它。”   宫黎缘嘴巴微张,眼睛里流露出恐惧。这是人之常情,刚被毁了三观,又得知杀害男朋友的是白鳞蛇精,哪个女孩都受不了这种刺激。   “杀进老巢是不可能的,那是它的地盘,咱们不占地利。”语慈姐说,“最好把它引出来,再想办法干掉它。”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梁阿姨猜测白鳞蛇精大概有五百年以上的寿命,它能变成人形。梁阿姨那种经验丰富的老猎异人都在它手上吃了亏,所以咱们不能和变成人形的它近身搏斗。至于它的原身,更是大得出奇。虽然我没亲眼看到,但从它两只发绿的眼珠子能猜个大概,它脑袋得有水缸那么大。面对它的原身,咱们更没近身搏斗的机会。所以只能先在食人魔窟周围设下陷阱,再把它引到陷阱里。”   相比宫黎缘,罗川海表现得就好多了。他没因为对手是打破他常识的蛇精而怯懦,反而很兴奋,非常快地投入角色,出谋划策:“咱们可以准备燃烧瓶,不管蛇精是本体还是人形,只要把燃烧瓶扔到它身上,就算神仙也会被烧成灰。”   “好主意!”我眼前一亮。   语慈姐忽然道:“我可以画几张雷火符塞在燃烧瓶的瓶口,到时候只要扯开雷火符就能点燃燃烧瓶,烧起来的火焰里带着雷火。白鳞大蛇毕竟是成了精的东西,普通火焰只怕伤不到它。”   “以防万一,正该如此。”我欣喜若狂,没想到对付白鳞蛇精的办法这么快就拟定出来了,看来白鳞蛇精要倒霉了!   “这样就能杀掉蛇精吗?”宫黎缘不可思议地问。   “也许吧。”我说,“只有试了才知道。到时候咱们不靠近蛇精,做好逃命的准备。杀不死它,还可以撤回来再想办法。”   “没错。”语慈姐道,“接下来,咱们应该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把白鳞蛇精引出来。”   “当然需要诱饵。”我说,“我来当诱饵。”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喊道,像不认识我似地看着我。   在西小院向活纸人表明态度时,我回想了一下在洞窟里面对白鳞蛇精的自己,十分汗颜。当时我畏惧了,一心想着逃走。若非梁冠芳被蛇精擒住,我绝不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勇气冲上去。我的勇气总是被逼出来的,而不是自发形成的。所以,表明态度之后,我暗下决心,既然要帮鸿宇哥报仇,要置白鳞蛇精于死地,我就要勇敢地站出来面对,而不是缩手缩脚地后退。   不管是我的血大补还是肉美味,总之白鳞大蛇对我情有独钟,大有非我不吃的架势。所以,这个诱饵我来做最为合适。   “你确定?”罗川海睁大眼睛。   “你当诱饵?”宫黎缘不可思议。   “你是夏凉?”语慈姐怀疑地问。   我哭笑不得,刚要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忽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子。我张开的嘴僵住,皱着眉头用力抽了抽鼻子,血腥味变得浓厚了一些。虽然不呛鼻子,却让我毛骨悚然。   “咦?”语慈姐耸了几下鼻子,“有股血腥味,你们谁出血了?”   “没有啊。”罗川海用力吸了下鼻子,眼睛瞪得溜圆,“真有血腥味,味道不是很浓。”   宫黎缘说道:“我也闻到了。”   语慈姐和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有古怪!” 第二十三章 怪笑   我们纷纷走出房间,缭绕在鼻尖的血腥气味更加浓厚。大家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惊异。   “这是怎么回事?”罗川海拧着眉头问,“难道……死人了?”   宫黎缘听了这话,身体一颤:“不能吧。”   语慈姐说道:“去前院的厅堂,叫醒舍家母女。”   此言一出,我们都是一惊。整个大宅院里,只有六个人,前院厅堂的舍氏母女和我们四人。我们身上都没有伤口,更别提流血了。语慈姐的话提醒了我们,血腥味有可能从前院飘散而来。也就是说,舍氏母女极有可能遇害!   罗川海二话不说,急匆匆向前院跑去。   宫黎缘犹豫了一下,向前院方向迈步。   语慈姐一把拉住她,说:“嫂子,要不咱们留下,让夏凉和海哥去吧。”   考虑到宫黎缘胆量一般,见了血腥场面会被吓坏,我也劝道:“是啊,嫂子,我和海哥去就好了。”   “我没事。”宫黎缘带着颤音说,“情况紧急,咱们还是快去前院吧。”   语慈姐看向我,征求我的意见。   我则看了一眼宫黎缘,见她表情坚决,便不再多劝,急声说:“走吧。”   我们匆匆跑到前院,立刻感觉血腥味比东小院浓厚许多。我心头一凛,看向两个女孩。宫黎缘脸色苍白,双唇颤抖。语慈姐面色凝重,眉头紧蹙。   罗川海正在拍打厅堂的门,发出“笃笃”响声,大声喊道:“舍阿姨,香月妹子,快醒醒……”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问道:“里面有动静吗?”   “有动静的话我就不这么用力敲门了。”罗川海焦急道。   “你刚到这里时,听到里面的呼吸声了吗?”我问。   罗川海说道:“她们的床距离门口非常远,就算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到呼吸声。”   我心急如焚,搓着手说:“要不咱们把门撞开吧。”   罗川海正要开口说话,厅堂里的灯顿时亮了起来。微微亮光从纸窗、门缝投射出来,将我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谁在外面?”是舍香月慵懒的声音。   “是我,罗川海。”罗川海长出了口气,“香月妹子,舍阿姨在你身边吗?”   “我们没睡在一起,她在厅堂的后屋睡觉呢。”厅堂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舍香月在穿衣服。   “那你去看看她在不在后屋。”罗川海大声说。   “干嘛?”舍香月声音一顿,道,“咦,怎么这么大的血腥味?”   宫黎缘和语慈姐走了过来,听到舍香月的话,脸色均是一变。   语慈姐道:“前院的味道比东小院浓郁很多……”   宫黎缘身子一软,倒在语慈姐身上,语慈姐急忙将她扶好。   我急声喊道:“香月妹子,快给我们开门。”   舍香月大概察觉到了不对,穿衣服的声音急促很多。随后一路小跑到门前,把门打开。看到我们四人都在,愣了一下,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厅堂门打开的一瞬,没感觉到比院子里更浓郁的血腥味。我大感惊讶,皱着眉头没作回应。   “舍阿姨呢?”罗川海没察觉出血腥味的浓度没有变化,仍旧急得脸色涨红,满脸的红痘油亮光泽。   “我在这里。”声音从厅堂里传来,正是舍虔心。   我们循声看去,见她披着绿色棉大衣缓缓从横立在厅堂中央的木墙后转出,头发蓬乱,睡眼惺忪,诧异地看着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舍阿姨,你没闻到血腥味吗?”罗川海高声问道。   舍虔心眼睛顿时睁得老大,牵动脸上伤口,表情变得极其古怪。身体猛然一颤,小声猜测:“难道……难道是那纸人……”   听到“纸人”二字,舍香月脸色微变,目光里流露出惊骇。   我急忙摇头:“不是纸人搞的鬼,这点我可以肯定。”   “那是怎么回事?”舍虔心说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身处杀人现场,一具尸体就在我面前,血腥味非常刺鼻。在尸体的旁边,还有……还有一个纸人面无表情地坐着。我……我知道自己在做梦,虽然害怕,却没把血腥味当真。没想到……真有血腥气味……”   看来她被活纸人吓得不轻,做噩梦都梦见了纸人。   眼见舍氏母女安然无恙,我提着的心落了地。不过血腥味还在弥漫,不停往鼻子里钻,它的源头究竟在哪?   正在这时,宅院门外忽然传来“叽叽”的怪笑声,让人听了心跳加速,毛骨悚然,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随着怪笑声响起,宅院里的血腥气味好像受到了某种刺激,顿时变得狂躁起来,疯狂涌入鼻子,刺激着嗅觉。   “唔……”宫黎缘最先受不了,用手捂住口鼻,重重倚靠在语慈姐身上。   紧接着,舍虔心、舍香月纷纷捏住鼻子,惊骇之色跃然脸上。   罗川海惊道:“什么东西在笑?”   我也是大惑不解,隐约觉得是异数作怪,向语慈姐投去询问的目光。在场的六个人,只有她是猎异人,也只有她才能为我们解惑。然而,语慈姐与我目光相对,看出我的疑惑,却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我顿时慌了神,不知所措。   “叽叽”的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嘲笑我的无助。   舍虔心和舍香月母女俩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罗川海被笑得暴躁起来,晃着身子向院门口走去,骂道:“什么鬼东西乱叫,我去看看!”   怪笑声乍起,院子里的血腥味便狂躁起来,其中一定有牵连。如果门外真有异数,罗川海一个毫无经验之人,必然吃大亏。他是鸿宇哥的兄弟,也把我当哥们看,我怎能让他孤身犯险?   “语慈姐,你们先进屋子,把门关好。不是海哥和我叫门,千万别开。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边说着话边追向罗川海。   “多加小心,我马上过来。”语慈姐扶着宫黎缘叮嘱。   我脑中乱作一团,无心回应。跑到院大门处,见罗川海已然将上面的三道门闩撤去,用力拉开大门。   门外一片黑暗。好在夜空晴朗,小小月牙和诸多繁星悬挂高空,给山村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光亮。   我本想提醒罗川海小心,哪知这家伙变得非常急躁,没等我开口便冲了出去,大声喊道:“我他妈的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我大急,心说平时看他挺沉稳聪明的一个人,怎么遇到事情如此急躁。万一门外藏的是白鳞蛇精,贸然冲出去,岂不是自投死路?我狠狠一跺脚,紧跟着跑出大门。   一出大门,“叽叽”的怪笑声更大,十分刺耳,比用铁片划玻璃的声音还难听。门外的血腥气味更重,仿佛有鲜血顺着鼻孔往脑袋里灌。我大吃一惊,左右一看,见罗川海呆呆站在台阶下,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   我顺着他面朝的方向看去,大吃一惊,一股凉气从脚底腾然升起。   只见门东侧的水井里,正一股一股向外冒着黑烟。每冒出一股黑烟,血腥味便浓郁一分。“叽叽”的怪笑声从水井里传出,越来越急促。黑烟升起一仗高,便渐渐淡去,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眼前景象太过震撼,别说罗川海呆住,就连自以为见过世面的我(经历了沈雨晴在校作乱一事之后,我就觉得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也愣愣地站立不动,看着冒黑烟的古井出神。   昨天早上来时,我一眼看到这口井,便认定其中孕育着传说中滋容养颜的井水。心想世上哪有这种井水,纯粹扯淡。井只是一口普通的古井,水也不过比自来水好喝一些。哪知道我认为的一口普通古井,此刻竟然大反常理地向外冒着黑烟,散发血腥气味,传出古怪笑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   罗川海呆立半晌,忽然动了,径直向古井走去。   我大吃一惊,心道这家伙犯了什么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古井有问题,不该靠近。他是聪明人,怎么做出这种蠢事?我飞快跑到他身后,一把将他手臂抓住,大声喝道:“海哥,你干什么?”   罗川海身体晃了晃,默不作声,继续向前走去。   我体格不如他,没把他拽住,反而被他带着走向古井,心中大骇。此时此刻,我非常肯定,罗川海中邪了!   我咬着牙拼命向后拽他的胳膊,无济于事。   没走几步,他的一只脚便踩在了古井的边沿。   我亡魂皆冒,心说他要做什么,跳进古井?想到这里,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腾出一只手,在他后背狠狠拍了一下,喊道:“海哥,醒醒!”   这次起了作用,罗川海脑袋轻微摇晃了一下,全身一颤,惊声叫道:“我靠,我怎么凑到井边来了?”   “快撤!”我大喊一声,拉着他就要转身跑开。   古井里传来比之前更大的笑声,一团浓厚的黑烟从里面滚滚而出,血腥味像数不尽的利刃一般钻进鼻孔,割刮着每一根嗅觉神经。   罗川海正要收回踩在古井边沿的脚,突然一只没有血肉仅剩下森森白骨的手从井里飞速探出,一把将他的脚踝扣住!   罗川海失声惊叫。 第二十四章 森白骨手 发布时间:2013-03-2 浏览:59人  古井中突然出现的森白骨手抓住罗川海的脚踝,怪笑声大作,仿佛井里隐藏的东西要冲出来一般。   饶是胆量不凡的罗川海也被吓的够呛,惊叫出声,身体僵硬,睁大眼睛盯着骨手。   我吓得魂飞魄散,胆怯之下竟然松开了他的胳膊,连连后退,被石头绊住双脚,登时摔了个腚墩。   突然,罗川海的脚被抓起,身体微微向后一仰,险些摔倒。情急之下,他探手抓住井口上方的轱辘木架,借力想拉回被抓的脚。奈何骨手力量惊人,竟把他的脚拖到井口正中央。   我身体如筛糠般抖个不停,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升起一丝失望,对自己的失望。就在不久前,我信誓旦旦地向活纸人表示要为鸿宇哥报仇,不惜一切代价,死也在所不惜。可现在,遇到一只抓人的骨手,我就被吓的瘫坐在地,不敢动弹。我扪心自问,既然决心拼命,不在乎生死,见了骨手抓人为什么仍是怕得要命?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吗?为什么要恐惧?   “我为什么要恐惧?我为什么要恐惧?我为什么要恐惧……”我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像是给自己打气加油一般。   狂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身体也不再剧烈抖动。我双目圆睁,“噌”地跳起来,左右环顾,见古井不远处有一根杨树上掉下来的树枝,我急忙跑过去捡起树枝,大声喊道:“海哥,坚持住!”   罗川海整条腿已被拽进古井,他骑着井沿,双手死死抓住木头支架,牙关紧咬,说不出话来。   我拿着树枝冲到井口,向下一看,森森手骨隐约可见。我探下树枝,用力戳向骨手。   骨手遭到树枝偷袭,像是有灵性一般,反手抓住树枝,用力向下拖拽。我心中一惊,暗想可别把我拽下去,急忙松手。与此同时,我想到骨手抓树枝的前提,是松开罗川海的脚踝,便大声喊道:“海哥,撤!”   没等我喊完话,罗川海已然将脚从井里缩了回来,由于惊慌失措,用力过猛,一米八的身躯轰然倒地。他体格虽壮,膀大腰圆,却很灵活。倒地瞬间,身体一扭,向一边滚去。   我松手的刹那,也跳到一边,生怕古井里的骨手忽然暴涨,把我抓住。刚才为了从恐惧中摆脱出来,我强行给自己灌输不怕死的思想,因为那时罗川海陷入危险之中,我不得不强迫自己站起来救他。此时帮他摆脱困境,怕死的本性再次复苏,我不得不逃命。   罗川海连滚带怕地到了宅院门口,扶着墙站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我两三步蹿到他近前,打量一番,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罗川海咽了口吐沫,急喘了几下,说,“古井里怎么会有手?还是没血肉只有白骨的手,而且力量非常大。刚才我和它较劲,感觉脚都快被扯掉了。”   “搞不清楚,这井有古怪。”我揉搓着吓麻的脸,说道。   “沈语慈和你来这里,不是要猎异为鸿宇哥报仇吗?”罗川海诧异道,“你们应该见多识广的人呀,为什么连这也搞不清明白?”   “她没跟你们说吗,我接触猎异也不久,是个新人。”我说。   “噢!”罗川海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你的水平和我差不多,遇到古怪事情也是两眼一抹黑。”   “差不多。”我说着话,看向古井,黑烟仍向外冒着,血腥仍在鼻尖缭绕,只是没了怪笑的声音。   罗川海奇怪道:“笑声没了。”   “是不是被我了捅一下,井里的东西气得笑不出来了?”我猜测。   “接下来怎么办?”罗川海晃了晃被抓过的脚踝,骂道,“妈的,那只骨手不仅力量大,还冷冰冰的,冻死人!”   井里猛地冒出一大团浓浓黑烟,随着黑烟的冒出,尖锐刺耳的怪笑声爆发,血腥气味顿时狂暴起来,这里仿佛变成了杀过无数生灵的屠宰场。   黑烟脱离井口,我赫然发现,一双森白的骨手扒住井沿,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   “糟糕!”罗川海大惊失色,“井里的东西好像要出来!”   我目瞪口呆,手脚冰凉。   正在这时,语慈姐从宅院里冲出,大概感受到紧张的气氛,急声问道:“什么情况?”   “井……井里有古怪!”看到她,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指着古井说。   语慈姐向古井望去,看到井沿上的骨手,大感奇怪:“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刚才差点被拽进去。”罗川海说。   我说:“会不会是白骨精?”   语慈姐不答,将来时带着的小包放在台阶上,拉开拉链,探手从里面拿出一面镜子,正是从赵云峰手中缴获的铜镜。她拿着铜镜起身道:“虽然不知道井里是什么东西,但这面铜镜能够控制和困住鬼魂,应该不是凡物,希望它能帮上咱们的忙。”   说着话冲向古井,将铜镜立在胸前,朝两只骨手照了过去。   “叽叽叽叽……”怪笑声里夹杂着嘲讽,似乎告诉语慈姐,这招根本不管用。   语慈姐站在距离古井不到三米远的地方,保持着举铜镜的姿势,一动不动。   又是不动!难道她也像罗川海刚才那样中了邪?我大急,跑到她身边,大声喊道:“语慈姐,醒醒!”   语慈姐紧皱眉头看着我,埋怨道:“你喊什么?”   我愣住,道:“你没中邪?”   “中什么邪?”语慈姐问。   “那你干嘛站着不动?”我反问。   “我忽然想起来,我不会控制这面铜镜的方法呀。”语慈姐说,“虽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可没掌握使用它的手段,它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我记得赵云峰说过他师父是一位道士。这面铜镜是他师父赠予的,乃道家宝物,我猜应该用道术才能运用它。语慈姐只是猎异人,接触不到道术,连基本法门都不会,更别提驾驭这件宝贝了。   “现在怎么办?”我问。   “我站这不动,不就是在想办法吗?”语慈姐说。   我张嘴想问她想到办法没有,哪知全身猛然一僵,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扒住井沿的骨手,心里竟然泛起一丝悸动。骨手的森白在我眼中变得非常柔和,它上面迅速生长出血肉。眨眼之间,一双柔嫩光滑的白皙小手出现在我眼前。好漂亮的一双手,白里透红,红中带粉,如艳丽的花朵,美不胜收,我甚至嗅到了从那双手上飘过来香气,好似处子之香。想到“处子”二字,我不由嘿嘿奸笑,幻想着双手主人的绝美容貌,情不自禁地向古井走去。   语慈姐大吃一惊,探手抓住我胳膊,大声喊道:“夏凉,你做什么?”   紧接着耳边响起罗川海的喊声:“他中了邪,刚才我也像他这样中了邪,然后不能自已走向古井,快想办法让他停住脚步!”   话音刚落,我感觉另一条手臂被抓住,力量很大,应该是罗川海跑过来帮忙了。   我被拖在原地,不能向前移动半米,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原地踏步,双臂用力挣扎,想摆脱他们的纠缠。   “快想办法!”罗川海好像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咬着牙喊。   “你拖住他,我对付骨手!”语慈姐松开我的胳膊,向前迈了一大步,瞄准骨手,像扔铁饼一样将铜镜扔了出去。   骨手仿佛知道铜镜的厉害,向后缩了缩,似乎要躲开铜镜的攻击。奈何铜镜速度极快,骨手刚做出反应,便被铜镜砸在一只手上。“咔嚓”一声,那只骨手两根指骨被砸断。   “吱儿——”刺耳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叽叽”怪笑,而是带着绝望和愤怒的叫声。   铜镜斩断指骨后磕在井沿,发出“当”的一声响,随后无力地掉落在地。   森白骨手快速缩回井里,“吱儿”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断掉的两根指骨留在井沿上,兀自动了两下,好像被揪掉脑袋的蚂蚁临死前的挣扎。   飘起一丈高尚未散去的黑烟好似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停止扩散,急速收拢,一头扎进古井中。   血腥气味开始变淡。   我僵硬的身体这才软了下来,罗川海不知情,还在用力拽我。我站立不稳,向后仰倒。他收势不住,也跟着摔倒在地。   “什么情况?”罗川海飞快跳起,问道。   我爬起来看着已然平静下来的古井,说:“应该是摆平了。”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罗川海说。   “我怎么了?”我诧异地看着他,“还不是和你刚才一样中了邪。”   罗川海顿时语塞,好不尴尬。   语慈姐没理会我们,走向古井。   “语慈姐,小心!”我大声提醒。   “应该没事了。”语慈姐走到井边,弯腰将铜镜捡起来,然后凝视留在井沿的指骨。   罗川海和我见摆平了骨手,心中大定,跑到语慈姐身边,看着两根指骨。我说道:“咱们是不是把这两根指骨收起来,研究一下?”   语慈姐微微摇头:“动不得。”   “为什么?”话刚出口,我便看到两根指骨像是沾上了硫酸一般,表面冒起气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川海惊讶道。   语慈姐探头看了看平静而幽深的古井,说:“这古井……”   “咔嚓”的响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循声看去,只见语慈姐手中的铜镜,一分为二。   铜镜断裂! 第二十五章 井仙 发布时间:2013-03-2 浏览:56人  我愕然地看着语慈姐手中的两半铜镜,断口整齐,像是被削铁如泥的利刃斩开的一样。我感觉喉咙有些紧,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还当它是件好宝贝,没想到只和井沿磕了一下就坏掉了。这……这也太不结实了吧。”   罗川海兴致勃勃地问:“这是什么宝贝?”   “一面破镜子。”我说。   语慈姐皱着眉头盯着铜镜看了半晌,忽然道:“铜镜是赵云峰的最后底牌,肯定不简单。别忘了,沈雨晴提醒我收好铜镜,说以后猎异时有大用。连她那种狡诈厉害的女鬼都这么说,足可见这面铜镜还是有些不凡之处的。所以我觉得,不是铜镜不结实,而是骨手更厉害。”   “什么意思?”罗川海不解。   “也就是说,与骨手接触的时候,铜镜确实起了作用,否则骨手不可能退缩回井里。”语慈姐道,“但在与骨手撞击的过程中,铜镜承受了来自骨手的强大力量,不堪重负,断裂成两半。”   罗川海惊疑不定地望了一眼黑洞洞的井口,说:“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怪物?”   语慈姐摇头道:“不清楚,反正不是简单的东西。”   “你不是猎异人么?”罗川海又开始了他的说辞,“为什么连这都弄不明白?”   语慈姐笑道:“大多数猎异人在行动时都不知道自己的猎物是什么,有的异数身份能在调查中查出蛛丝马迹,有的异数隐藏极深,只有在猎异人将其杀死后,现了原身,猎异人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所以,我不知道井里是什么东西很正常。”   罗川海的问题比较尖酸刻薄,他一说出口,我便吓得不轻。要知道,语慈姐可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被他激怒,后果是相当严重的。我偷偷注意语慈姐的表情和语气,很平淡,没有情绪波动,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暗自松了口气。   罗川海点了点头:“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猎异人知己不知彼,在行动中一定冒着极大的危险。沈语慈,你了不起,比夏凉强多了。”   “我刚才救了你一命呢。”我抗议道。   “我记在心里了。”罗川海冲我笑了笑。   我无语,郁闷地垂下头。   语慈姐收拾心情,说道:“咱们回去问问舍家母女关于这口水井的情况吧,有助于咱们处理井中的异数。”   “好!”罗川海非常赞同,转身就走,直奔大宅院。   我正要迈步,语慈姐一把拧住我的耳朵,咬牙切齿道:“敢质疑我!敢评价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疼得呲牙咧嘴,小声喊道:“哎呀,哎呀,语慈姐你轻点,又不是我质疑和评价你的,干嘛拿我出气啊!”   “他不是你兄弟的兄弟吗?不是你的朋友吗?”语慈姐用力拧着,恨恨道,“要不是为了保持矜持,我早把他一脚踹进井里了。哼,我生气了就要发泄,不拿你出气拿谁出气?”   我不敢顶嘴,心里大哭,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回到前院厅堂,见舍氏母女和宫黎缘围坐在饭桌旁,均是一脸忧色。见我们安然无恙归来,这才有所好转。   “外面是什么东西?”舍香月率先发问。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一番,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坐下。   “到底是什么呀?”舍香月锲而不舍。   “是一双没有血肉的白骨手。”罗川海不擅撒谎,如实回答。   “白骨手?”舍香月大惊,“在哪?”   罗川海不答,扭头看向舍虔心,问道:“舍阿姨,您平时做饭,用的是什么水?”   此言一出,语慈姐和我脸上皆尽变色。我们都没想到这一节,罗川海竟然想到了。古井中有异数,异数必然影响到水质,谁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在古井里拉屎撒尿?想到这里,我只觉喉咙一紧,胃里翻涌,忍不住干呕一声。   “当然是井水了。”舍虔心理所当然道。   这回脸上变色的不止语慈姐和我,罗川海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一张一翕,发不出半点声音。   语慈姐问道:“是门口古井里的水?”   舍虔心摇头道:“古井里的水是春、夏、秋三季卖给来这里游客赚钱的,怎么能用那么珍贵的水?你们没注意到吗?院子里有洋井,我做饭菜的水从是洋井里压出来的地下水,不是古井里的水。”   洋井是一种利用压强把地下水抽上来的出水设备,铁铸品,在农村很常见。   听她这么一说,我仔细回忆一下,果然想起前院有一口洋井,约有半人高,通体长满铁锈。   想着来到马家村的游客津津有味地喝着浑含着异数尿液和粪便的井水,我心里一阵大乐,心说这帮人闲得无聊,有钱没处花,活该喝脏水。转念一想,传说井水有滋容养颜的功效,有可能是真的。异数的排泄物也许非同凡响,有入药的价值,参杂了异数排泄物的井水,自然有奇特功效。就像传说野生老虎尿有治疗风湿的效果,这是扯淡,专家说过,虎尿就是普通的排泄物,里面什么价值都没有,喝了之后还有可能传染疾病。不过异数与老虎不同,也许它的排泄物真有奇效呢。   罗川海长出了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说:“我还以为我们吃的是井水呢。原来是地下水,太好了,太好了。”   “好在哪了?”舍香月没得到满意的答案,不爽地说。   “地下水比井水好喝。”罗川海打着马虎眼。   “不用瞒了,没意义,大家早晚都会知道。”语慈姐说,“刚才我们在门口的古井里,发现了一双白骨手,初步怀疑,古井里除了水,还有别的东西。”   舍氏母女和宫黎缘闻听此言,满脸惊骇,不可思议地看着语慈姐。   “怎……怎么可能?”舍香月说,“每到夏天村里人都会在宅院门前的杨树下乘凉,有时候还会偷些井水喝,却从没人说井里有别的东西。我从小到大没少在井边玩耍,十多年了,也没发现古井不对劲呀。”   “刚才我们亲眼所见,绝对不假。”语慈姐坚定道。   舍香月脸色有些难看:“不……不会吧……”   罗川海居心叵测地问:“香月妹子应该喝过井水吧。”   “当然。”舍香月说,“村里人都喝过。”   罗川海大乐:“没准啊,井水里有脏东西呢,比如……”   “哎呀,别说了。”舍香月急忙捂住嘴,狠狠白了他一眼。   罗川海奸诈地哈哈大笑。   语慈姐看着舍虔心,问道:“舍阿姨,这口古井有多少年头了?”   舍虔心被吓得不轻,目光游离,呆愣良久才反应过来语慈姐在问她话,说道:“听村里的老人说,这口井的历史比马家村还要久。据说马家村的祖上来到这个山沟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口自然形成的井。马家祖上便在井边盖起了房子,并修了井沿,做饭烧菜用的都是古井里的水。谁也不知道这口井存在了多长时间。”   语慈姐沉思一会,又问:“那有没有关于古井的传说?”   “传说?”舍虔心回忆了一下,说道,“有两个,一个是关于马家村村民集体梦到井仙的传说,第二个是关于马家村地主全家离奇丧命的传说。”   舍香月插嘴道:“那都是传说,是假的。”   “能给我讲讲吗?”语慈姐不理她,激动地看着舍虔心。   舍虔心环顾围在饭桌的一圈人:紧靠在她身边的舍香月对此兴趣缺缺,显然从小就听过传说,不足为奇;宫黎缘脸色苍白,目光涣散,似乎在想着心事;罗川海、语慈姐和我自然都是抖擞精神,准备聚精会神地听她讲故事。   她微微叹气,说道:“这两个故事全村人都知道,我就从第一个说起吧。故事的时间有些模糊,没人说得准,村里老人说是抗战的时候。由于马家村地处偏远,所以没受到战火的波及,在当时看来,算得上是世外桃源。村民们生活都很富足,很安康。有一天晚上,村里的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人,看不清面目,头戴儒帽,身穿长袍,腰间红带,脚下黑靴。这个人在梦里告诉所有村民,说他以古井之形修炼,终成人形,而且很快就要得道升天,成为仙人。不过他不能把自己的原身,也就是古井带到天上去,所以只好留下来。之所以在梦中出现,就是为了警示村民,好好照顾他的原身,不要损坏。他有朝一日归来,若发现自己的原身被毁,一定降祸于马家村。他还说了一件事,就是要村民准备一对七岁的童男童女,绑到古井旁的杨树上,他会在第二天晚上前来将两个孩子带走,因为他成仙之后,需要门童。第二天村民们相互交谈,得知所有人都梦到了井仙,既害怕又兴奋。害怕井仙祸害人,兴奋村里竟然有神仙。于是大家一商量,决定遵从井仙的愿望,在村里找到一对七岁的童男童女,绑在杨树上。第二天晚上一片安静,第三天早上村民来到古井旁,发现童男童女已经消失不见,杨树上留下一行字,写的是‘吾得门徒而飞天,念及各位村民恩情,将井水化作滋颜养容秘水,永葆汝等容颜’。村民由是得知,井水有滋容养颜的功效,从那以后格外珍惜古井里的水,不再舍得用来做饭烧菜。”   罗川海、语慈姐和我面面相觑。   想不到马家村古井水滋颜养容功效的传说,竟然出自这个故事。古罗县公安局的张凌警官说到马家村的井水,认定是大家以讹传讹,其实只是普通井水而已。不曾想古井和井水还有故事,而且是非常离奇的故事。只是不知刚才我们见到的白骨手和传说中的井仙有何关系。   语慈姐问道:“舍阿姨,给我们讲讲第二个故事吧。”   舍虔心此时脸色恢复正常,说话顺流很多:“第二个传说,讲的是这所宅院原来的主人因为犯了古井的忌讳,全家二十七口离奇死亡的故事。” 第二十六章 灭门   在战乱时代,地处偏远的马家村对于外界来说,绝对是世外桃源。   抗战结束后,国内爆发大规模内战,马家村仍然没受到战火波及,村民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直到有一天,一家人来到马家村,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这家人共有二十八口,上有九十多岁老人,下有三岁小孩。家主是一位英气逼人的中年男人,三十多岁,面容刚毅,目光锐利。他们来到这里,没有立刻打扰村民,而是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古井旁。   须发皆白的老人弯腰驼背地围着古井转了两圈,啧啧称奇。他看出这口井并非人为打造,而是天然形成,对其产生浓厚兴趣。   中年男人虽给人锋芒毕露的感觉,却对老人恭恭敬敬。后来村民得知,这老人是中年人的祖父,精通相地之术。老人围着井转圈,中年男人便跟随其后。待老人站定,他才开口发问,为何对此井大感兴趣。   老人说此井与众不同,上至阳间,下通阴间,乃阴阳通道。虽然连接阴阳两界,却镇住阴间鬼魂,使其不能通过古井来到阳间。也就是说,这口古井有镇阴制邪功效,不可小觑。如若在古井旁建造宅院,全家人皆可得古井庇荫,后代可得齐天之福。   中年男人闻听此言,自然欢喜不已。当即对家仆下令,于古井旁建造宅院。   二十八口之家来到马家村,惊动了村民。大家纷纷聚在古井旁,看这家人要做什么。听到中年男人要在古井旁建造宅院,村民惊慌。大家都知道,古井是井仙原身,且井仙在飞升之前,托梦给大家一定要照看好古井。如今有人要在井边建造宅院,岂不是对井仙原身的亵渎?万一天上的井仙发现,降祸于马家村,所有人都逃不掉。   于是,当时的村长站出来,进行劝阻。   中年男人不仅对村长的劝阻毫不理会,还拿出上百块的大洋,说在村里招募工人。只要有人帮他建造宅院,一天便能领取一块大洋。   马家村虽然比较闭塞,但大家还是知道大洋价值的。少数人眼睛冒光,恨不得立刻答应。大多数人则被中年男人轻蔑的样子激怒,吵嚷着让中年男人带着全家滚出马家村,这里不欢迎他们。   中年男人暴怒,竟然从腰间掏出手枪,朝着天空开了一枪,厉声道:“谁不老实,老子就毙了谁!”   村民更加愤怒,叫嚷声更大。这里是他们的家园,见不得外人在此嚣张跋扈。村里的地痞流氓对中年男人好感缺缺,叫嚷得最厉害。地痞流氓是村里的一霸,连村长见了他们都要绕着走。眼看自己的地位被撼动,他们自然不干。   村里地痞流氓的头头冲出人群,手里拿着粗实的木棍,要和中年男人动手。中年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飞速抬手,扣动扳机。村民只听“砰”的一声响,地痞流氓头头的额头被开了个血洞。子弹穿颅而出,在头头身后的另一个地痞流氓脸颊蹭了一下,那小流氓脸上顿时多了一条血道子,吓得他捂着脸“嗷嗷”大叫,躺在地上打滚,屎尿齐流。   流氓头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就此毫无声息。   村民们吓傻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中年男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用一条命堵住村民的嘴,引起极大恐慌,中年男人感到非常满意,示意家仆收起大洋,轻蔑地说:“给你们机会你们不把握,现在机会没了。从今天开始,所有壮丁全给我盖房子,分文没有!如果敢反抗,老子子弹伺候。”   村民受到了极大惊吓,不敢反抗。很多村里的青壮年迫于无奈,只好帮中年男人盖房子。   村里的老弱病残、妇女儿童默默回到家中,立刻上香拜佛,祈求天上的井仙不要怪罪他们,实在是他们无力反抗,没办法保护古井。同时有人恶毒诅咒中年男人全家,希望蛇仙降祸于他们,让他们在马家村彻底消失。   仅一个月时间,宅院便建造完成。中年男人的祖父不仅是相地高手,对建筑也很在行。在他老人家的监督下,宅院以极其宏大壮丽的形象出现在马家村。就算对这家人不服气的村里人,亦对宅院的外形赞不绝口。   一个月时间里,村民对这家人大致有了了解。   中年男人名叫吕和轩,在国军担任过团长。内战爆发,他的团被上级排到前线当炮灰,以至于全团覆灭,除了他无一生还。在战争中,敏锐的他察觉出了国军的败象。战败后,他没回部队,而是悄悄回到家中,带着全家老小,来到马家村这个穷乡僻壤躲避战乱。   宅院建好后,吕家上下二十八口入住,喧闹的马家村终于平静下来。村民虽然对外来户颇有微词,却敢怒不敢言。吕和轩的一枪,奠定他成为马家村土地主的地位。   吕和轩狠起来要人命,平时还是非常随和的。在村里见了村民,不管男女老少,都会打招呼。日久天长,村民对吕家的怨念渐渐淡去。   人们本以为生活会恢复平静,哪知道一年之后,吕家发生了一件大事,让马家村陷入一片恐慌。   吕和轩四岁的小儿子拿着木头枪在古井边抛来抛去的玩耍,,一不小心,将木头枪扔进的古井里。小孩脾气和吕和轩很像,硬朗霸气,遇到困难不求人。木枪掉进古井后,不哭不闹,趴在井边往下看,小脑袋左右卜楞,似乎在想怎么把木枪搞上来。结果身子探出井沿太多,重心前移,平衡没掌握好,小孩便一头扎进了古井里。   因为在山村,地界小,危险也小,又是在家门口玩耍,吕和轩便没派家里仆人跟着。以至于小孩午饭后掉进古井,晚饭时吕家人才发现小孩不见了。大家在山沟范围内寻找,没发现小孩的踪迹。后来惊动了吕和轩的祖父,老头子颤颤巍巍走出家门,目光立刻被古井吸引住。老头说看看井里有没有,吕家人顿时大惊,小孩的母亲干脆哭昏过去。吕和轩找人下井,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小孩的尸体打捞上来。   吕和轩祖父见了小孩尸体,浑身发抖,指着古井大骂,大概内容是他看走了眼,没想到看似镇阴辟邪的古井竟然吞了他的重孙,当真罪大恶极。老头气急了,把手中的拐棍扔进井中,以示对古井的不满。   丧子之痛让吕和轩怒不可遏,他豹眼圆睁,盯着古井看着半晌,然后对家仆下达了命令,天亮之前,将古井填满。他说不管是用山石、沙土还是垃圾,明天他醒来后,不想看到古井存在。   死掉了小孩,吕家还有二十七口人,其中十几人是家仆,家仆中男性居多。得到命令后,男仆们便找来村里人,将吕和轩的意思告诉村民,并威胁他们填不满古井,大家一起吃吕和轩的子弹。   村民又惊又怒,填满古井相当于伤了井仙的原身,若是井仙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这回连老实巴交的村长都坐不住了,带着几个壮小伙子来到吕家,好言相劝,希望吕和轩收回成命。   吕和轩是军人出身,平日里的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刚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他异常暴躁,没等村长把利害说清楚,便说什么井仙不井仙的,古井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原身,他也照填。村长还想说几句,吕和轩便吩咐仆人送客。村长也是急眼了,指着吕和轩的鼻子大骂吕家只顾自己痛快,不顾全村人的死活,一定遭天谴。吕和轩被骂得狗血喷头,心中的火腾然升起,他二话不说,掏出枪就把村长给崩了。剩下的几个青壮年见了这架势,吓得撒丫子就跑,哪还敢给村长收尸。   村长被杀的消息迅速传遍全村,村民愤怒,但不敢找上门来。就连村长的家人都没干露面。在大家眼中,吕和轩是魔鬼,把人命当草芥的魔鬼。   吕和轩的举动让村民彻底站到了吕家的对立面,谁都不愿帮他们填古井。吕和轩刚刚丧子,没心思去强迫村民,只是催家里的男仆尽快把古井填上。于是,填古井的工作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吕和轩的祖父气得不行,对孙子填古井的行为大力支持。还跟吕和轩说,古井虽然镇阴辟邪,可一旦吞了人,就会变本加厉。吕家已然成了古井的死对头,不斩草除根,必有后患。这一番言论,更是坚定了吕和轩填井决心。   没想到,填井行动到了午夜十二点,就出事了。   先是填井的男仆毫无声息、毫无预兆地死亡。因为吕和轩一家人在宅院里,不知外面情况。午夜过后,他亲自出来视察工作,结果发现男仆们无一例外地趴在井沿,好像都睡着了一般。他上前检查,不由大惊失色。男仆们的脑袋都被穿了个洞,有拇指粗细,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吕和轩正疑惑着,忽然听到宅院里响起纷乱的尖叫声,急忙向院子跑去。哪知刚到门口,宅院门竟然自己关上,把他阻在外面。宅院里纷乱的叫声越来越小,急得吕和轩只好爬墙。他毕竟当过团长,身手不错,很快翻墙而入,结果看到无比血腥的场面。   除去死在井边的男仆,剩下的十几口全部死在院里,死状与男仆们一般无二,脑袋上都被开了个洞,不管是脑浆还是血肉,全都消失不见。他的祖父死得更惨,脑袋都快被戳烂了,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活像一只马蜂窝。   吕和轩感到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活人,只好转身向宅院门跑去,想尽快离开这不祥之地。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跑出大宅院,丧命于此。   第二天,村民发现吕家上下除了淹死的小孩,一共二十七口,全部离奇死亡。吕和轩最惨,满身的血窟窿,不成人形地趴在宅院门口。   得知此事,全村大哗,都说井仙把灾祸降到吕家。吕家的行为,彻底把井仙激怒,以至于如此残忍地报复这家人。   好心的村民给吕家收了尸,这座宅院便空了下来。村里人都觉得这宅院不祥,一是因为井仙把灾祸降到这里,二是村民不敢肯定吕家人是否不甘心死去化作厉鬼盘踞在此。所以不管宅院有多好,村民都不敢踏入半步。   直到后来村里渐渐有了游客,来到马家村找不到夜宿之地,只好住进宅院。一开始马家村民被吓得不轻,生怕出了人命。没想到游客住了好几天,什么事都没有。于是现任的村长决定,把宅院改成旅馆,并安排舍氏母女在这里招待客人。   我听完舍虔心的故事,忍不住好笑。当时村民都躲在家中,哪会知道吕和轩的一举一动?就算有人暗中观察吕和轩,也不可能知道他心中所想。看来,村民对吕家怨念极深,会编造故事的人根据吕家惨死的样子,编纂了一些细节,由此表达对吕和轩这个魔鬼的不满。   在故事里,我发现了可疑之处。从舍虔心讲述的故事中得知,除了掉进古井淹死的小孩,其他人脑袋上都有拇指粗细的伤洞,而且脑袋里的东西皆尽失踪。这点和鸿宇哥死亡情况相差无几。   难道说,杀死吕家二十七口的并非传说中的井仙,而是白鳞蛇精?那么我们看到古井里探出来的骨手又是谁的呢? 第二十七章 村民的骂战   我心生疑问,但没马上说出来。语慈姐和我的猎异行动虽然没瞒过罗川海和宫黎缘,舍氏母女却不知情,所以还是有必要对她们进行隐瞒的。   虽然活纸人的出现把她们吓得够呛,好在她们对我们并不感兴趣,没过多询问有关活纸人的事情。至于古井里的森白手骨,只有罗川海、语慈姐和我亲眼看到,她们即便知道古井里有骨手,因村子里流传着关于古井的传说,只当是井仙的原身出了状况,尽管恐惧,却不会怀疑我们来此的目的。   听完故事,语慈姐和我都没表态,罗川海对这两个故事赞不绝口,说这是他听过最好的灵异故事。我心说纯粹扯淡,网上有比这更好看的故事,只是他不感兴趣,没关注过罢了。常看鬼故事的我就对这种故事不感兴趣,毫无跌宕起伏,平平淡淡,了无新意。   空气里的血腥气味消散,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我们稍稍安慰了一下舍氏母女,便起身回了东小院,各自回房。   由于担心四人之中再有人被引上西山,回房之前,我们决定由语慈姐站岗放哨。罗川海本想担起这份艰巨的任务,奈何语慈姐态度极其坚决,再加上我见机行事,施展从老大翟超那里学来的三寸不烂之舌的本事,把他侃晕、侃迷糊,这才把语慈姐站岗放哨的任务拿下来。   我睡了一天的觉,感觉精神十分充沛。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直到午夜十二点,才从床上骨碌起来,悄悄打开房门左右一看,罗川海和宫黎缘的房间都已关灯。语慈姐像我昨晚一样,房门大开,坐在一把椅子上怔怔地看着漆黑的院子。   我们房间相邻,房门相距只有几步之遥。我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冲她嘿嘿一笑。   语慈姐扭头看着我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今天听故事,我有些疑问,想跟你说一下。”我缓缓蹲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叼在嘴上。   “不许抽烟。”语慈姐皱着眉头说。   我摸进裤兜取打火机的手顿时一僵,然后讪讪抽出来,笑道:“我就想叼一会,解解馋。”   语慈姐这才满意,问道:“你有什么疑问?”   我把香烟拿在手中把玩,说:“传说中的井仙可能并不存在,这点从吕家二十七口死亡的样子就能判断出来。”   “没错。”语慈姐说,“他们死亡的样子,和梁鸿宇一般无二。所以,你怀疑是白鳞蛇精冒充井仙,故弄玄虚。”   “正是如此。”我连连点头,“我想井仙向村民讨的一对童男童女,只怕早成了白鳞蛇精腹中餐。它不需要门童,而是需要食物。”   “如果井仙是白鳞蛇精的话,它直接偷偷摸摸吃掉村民就行了,为什么要托梦给村民,并且在梦中编谎话呢?”语慈姐不解。   我也琢磨不透,于是假模假样地说:“其中必有隐情。”   语慈姐想了一会,说:“可古井里的骨手又说不通了。”   “是啊。”我说,“我在食人魔窟里见过白鳞蛇精,它不管是原身还是人形,都是有血有肉的,不可能两只手都变成白骨。”   语慈姐说道:“精怪修炼成人形具有固定的容貌,千变万化一说只在神话中才有。猎异人圈子里当前有一种理论,那就是除非寿命达到五千年的精怪,其他精怪只要修炼成人形,便永远改变不了初次形成的面貌,连身材都难以改变。可五千年的精怪,至今没人见过,可能根本不存在。所以,可以断定,古井里的东西,绝不是白鳞蛇精。”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呢?”我揪着头发,苦闷道。   语慈姐没说话,盯着小院怔怔出神,想来是在思考问题。   我趁她丢神之际,急忙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争分夺秒地抽着,打算在她回神之后抽完。   刚抽两口,一只白皙的手飞快探过来捏住香烟,微微一抖,将香烟从我唇间夺走。我的心随着香烟的离去变得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语慈姐将香烟扔在一边,敲了一下我脑袋:“死性不改,抽烟像吃饭一样,你早晚死在肺病上。”   我嘿嘿一笑,说:“语慈姐,我睡不着觉,要不我来站岗,你去休息吧。”   “你?我可信不着你。”语慈姐说,“你小子再被引上西山掉进食人魔窟,神仙也救不了你。今天凌晨要不是梁冠芳在那里,你现在只怕已经变成白鳞蛇精的排泄物了。”   “不可能。”我说,“它不会消化那么快!”   “它是蛇精,新陈代谢非常快。”语慈姐说,“关于精怪,你懂还是我懂?敢质疑我?”   我顿时蔫了,低头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   嘴上说不放心,语慈姐还是在凌晨一点左右打了个盹。我站在她房门站岗放哨,小心戒备,密切观察东小院。心里犯着嘀咕,若是再看到鸿宇哥,绝不和他走,一定要坚守岗位。   语慈姐睡到一点半,醒来后用热水洗了把脸,接着放哨。我则被她打发回房间休息。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我们吃了舍氏母女做得丰盛早餐,水足饭饱。吃过早饭,罗川海便想回到东小院,研究燃烧瓶。燃烧瓶里至少要有易燃液体,我问他去哪搞酒精或者汽油之类的东西。他神秘地冲我一笑,说他背的那个大包里,装了五升汽油。原来他得知语慈姐和我要来马家村为鸿宇哥报仇,又亲眼见了白鳞大蛇,觉得应该准备些易燃的东西,用火来对付大蛇。大家都知道的常识,猛兽怕火,就连凶狠的狼群也是如此。所以在古罗县把我们安顿到旅馆后,他便买了五升汽油,又准备了些其他东西。   果然不是头脑简单的家伙,心思细腻到如此地步,让我自叹不如。   随后我又问他昨晚中邪,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傻傻地向古井走去。他表情尴尬,说隐约间听到一个女子的歌声,那声音美妙至极,简直比天籁还动听。他通过声音判断井里有美女,于是色心大动,迷迷糊糊地向古井走去,渴望一睹藏在井中美女的容颜。   我听了就是一愣,心说他和我的情况差不多。我看到骨手之后,上面飞快长满血肉,最后变成一双曼妙的手。我也是通过那双手猜测其主人是个貌若仙子的女孩,所以才会动了色心,义无反顾地向古井走去。   原来都是“色”字惹的祸,看来罗川海和我也是同道中人。   还没等罗川海回到东小院,大宅院门外忽然响起了喝骂声。我们四人均是一愣,仔细一听骂语的内容,宫黎缘和语慈姐顿时脸色涨红。外面骂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绝对是她们这辈子听过最肮脏龌龊的污言秽语。   舍氏母女却无太大反应。舍虔心看了一眼女儿,以为舍香月要和她默契地对视一眼。哪知道舍香月白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走到我们身边,说:“要发生械斗了,这几乎成了定律。东村人和西村人先是互相对骂,然后开始拳脚相加,最后回到家里取出各种农具,你死我活地拼一场。”   语慈姐率先走向大门口,说道:“走,去看看。”   舍香月急忙提醒:“不要出大门,要是被卷到械斗中,你会很惨的。”   语慈姐显然还在记恨着小丫头说她魅力不行的事情,头也不回地冷哼一声。   舍香月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冲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尴尬一笑,疾步走向门口。   罗川海和宫黎缘犹豫了一下,便和舍香月跟了上来。   舍虔心不放心地叮嘱:“千万别出大门!”   语慈姐将大门开了一条缝,我们从上到下竖着排开,脑袋凑到门缝,向外观看。最上面的自然是身高占优的罗川海,接下来是我,而后依次是语慈姐、宫黎缘、舍香月。我想如果有人从外面看到门缝竖着一排的脑袋,一定感觉很滑稽。   外面聚集了三十几号村民,多是中年壮男。他们分成东西两拨,以大宅院的大门为分界线,互相怒视,恶语相加,脸红脖子粗,额头上更是青筋蹦起。有嘴笨的干脆不开口,四处搜寻,应该是再找顺手的武器。   男人们的后面是两拨女人,多是中年妇女,有的盘着发髻,有的披头散发,有的摇头晃脑甩着大辫子。最让人可乐的是,竟有很多女人拿着水杯茶缸之类的东西,一口气骂了十几句后,嚣张地仰脖喝口水,然后接着骂。   “看来都有了经验,知道长时间的谩骂自己会口干舌燥,所以准备了水。”我边笑边说。   “严肃点,一会要出人命的。”罗川海表情很严肃。   我连连点头,强忍着笑,可身体还是不停地抖动。   “你羊癫疯了吗?”紧挨着我的语慈姐拧了一下我的手背,“抖什么抖,害得我感觉像触了电似的!”   我立刻不抖了。   外面村民浑然不觉看热闹的我们,互相之间的谩骂越来越激烈,越来越不堪入耳。我听了之后,感觉以前听过的骂人话都弱爆了,简直不及村民的百分之一。   正在我感慨之时,一位满地搜索的村民终于找到了趁手的东西——半块板砖。他弯腰抓起来掂量掂量,感觉分量正好,想都没想,立刻扔进对面的人群里。   对面的男人们挤在一起,非常密集。这一砖头不管落在哪,总会有人受伤。   果然,砖头以非常接近直线的抛物线飞过去,正砸中对面人群某人的眼睛上。最让人感到震撼的是,那砖头非常尖锐的一角,不偏不倚地扎进了那人的眼睛里!   “嘶——”趴在门缝上的所有人见了,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受到攻击的村民捂着眼睛,痛得嗷嗷大叫。鲜红的血液从他指缝中流出来,飘然滴落。   宅院外的村民顿时炸了锅,男人们纷纷向前冲锋,带着誓死不归的气势。   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第二十八章 残酷厮杀   村民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杀气。两拨人好像见了几辈子的仇人一般,遭遇之后,立刻拳脚相加。抠眼睛的、打脸的、掐脖子的、掏下阴的、踹肚子的、踩脚面的等等,各种打架手段层出不穷。两方遭遇不到半分钟,便有人开始发出痛苦的叫声,从音量上判断,伤得不轻。   最可悲的是最先受伤的那人,捂着一只眼睛蹲在地上不停地嚎叫,整只手被鲜血染红。就算这样,敌对方的村民仍不放过他。有两个一看就是地痞流氓的小青年冲到那人身边,抬脚把他踹翻在地,然后对着他的脑袋一阵乱踹。   被踹倒的人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非常可怜。   “没有人来制止吗?”对待陌生人比较冷漠的语慈姐忍不住开口道。   “会有人来的。”舍香月冷冰冰地说,“村长能镇住这帮人,但他只有在发生械斗的时候才会出面制止。像现在这种小打小闹,他是不会出现的。”   “这是小打小闹?”语慈姐厉声道,“有人受伤了,瞎了一只眼睛,还在被人欺负。再过一会,那人会被踹死的!”   舍香月面无表情道:“这话跟我说没用。”   “你们村长在哪,我去找他!”语慈姐双手扒住大门,就要开门冲出去。   “不要。”宫黎缘一把拉住她,“外面太危险。你没看到吗?他们……他们已经疯了……”   语慈姐看了一眼瞎了一只眼睛还在地上打滚的人,脸色有些发白,双唇颤抖。   看着这群人打架,我不由想到梁冠芳和我说的有关“阴水纹”和“阴火纹”的事情。她说东村人和西村人每到冬天便会发生争斗,全是两种本该属于阴间的纹络出现导致的。这两种纹络到底与二十二年前现身的“双子山神”有没有关系,现在只处于初步怀疑阶段,尚没有确凿的证据。   “他们就是疯了。”舍香月冷漠地说。   随着男人们受伤人数越来越多,站在后方的女人们纷纷将水杯茶缸扔在地上,撸胳膊挽袖子,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向战团冲去。   “他们为什么要你死我活地拼命呀。”罗川海颤抖着声音说,“这次也太过分了吧,前几天的械斗也没像今天这样激烈啊!”   “今天会死人。”舍香月肯定地说。   宫黎缘生怕语慈姐一时冲动冲出去,死死抓住她的衣袖,不让她乱动。我低头偷眼一看,见她脸色惨白,显然被吓得不轻。   “嫂子,要不你先回房间吧。”我说。   宫黎缘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叹息一声。宫黎缘虽然给人的感觉很娇弱,心里却很要强。她似乎有种强迫症,强迫自己能面对所有事情。她不是在假装强硬,而是在锻炼自己的心性。真不知道她心里做着什么打算,非要如此难为自己。   说话间,瞎了一只眼的男人竟然咸鱼翻身,正骑在一个地痞流氓的身上,仅存的一只眼睛圆睁,对其面门挥着拳头,把那地痞流氓打得口鼻流血,眼眶肿起老高。   另一个地痞流氓疯狂捶打瞎眼男,企图将他从同伴的身上拽下来。奈何瞎眼男铁了心揪住一个猛揍,对另一个地痞流氓的攻击毫不理会。   正在这时,瞎眼男一方的援军到了,是那群妇女。她们不能和男人一对一地战斗,于是采取多对一的战略方针。三个妇女冲上来,一个薅住地痞流氓的衣领,一个抓住他的双臂,最后一个绕到地痞流氓的身前,对着他下阴就是一记重脚。地痞流氓吃痛,弓着腰嚎叫。三个妇女把他掀翻在地,三只脚狠狠地踹在地痞流氓身上。   妇女加入战团,没让男人们心生怜悯。对手是女人,他们照打不误。遇到落单的女人,三两下便将其放倒在地,然后不管是脑袋还是屁股,一顿猛踹,绝不犹豫。   妇女们同样占有优势,她们用锋利的指甲抓挠着敌对男人的脸,很快就有男人被抓花了脸,满脸的血道让他们看上去更加狰狞。   呼喊声、叫骂声、哀嚎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奏残酷的乐章。   我们看呆了,默默地看着村民的战场,忘了呼吸。   看到一位妇女脑袋被石块砸破,鲜血流的满脸都是,罗川海终于忍不住,大声说:“让我出去,我去制止他们!”   “凭你一个人?”舍香月轻蔑地说。   “下边带把的跟我出去!”罗川海说。   我心里这个恨啊,你想逞英雄就逞你的,干嘛这么带上我啊?这么乱的场面,就算膂力过人,冲进战团没多久也会吃亏,更别说我这干巴体格了。你这是看准我不想出去,拿话挤兑我啊,我怎敢承认自己下边不带把?   “不能去。”宫黎缘再次阻止,“罗川海,我知道你力气大,打架也厉害。可外面乱作一团,三十多人的混战,你冲进去,没几下就会受伤的。他们……他们都是疯子,不会认出你是外来人的。”   我琢磨一下,心中了然。宫黎缘先是阻止语慈姐,后又阻止罗川海,其实是不想让我们受伤。她已经失去了鸿宇哥,不想再让鸿宇哥的兄弟朋友犯险丧命。由此可见,她已经把我们当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也让我读到,她对鸿宇哥的感情,深入骨髓。   想到这些,我语重心长道:“嫂子放心,我们不会出去的。”   “是你不想出去吧。”罗川海不满道,“干嘛把我带上?”   我尴尬不已,老脸顿时发热。   舍香月冷笑道:“还是听黎缘姐姐的话吧,老老实实在宅院里带呆着。如果看不下去,就回房间,眼不见心不烦。千万别逞英雄,那样会死得很惨。”   “香月妹子,你怎么能这么冷漠呢?”罗川海厉声说,“他们现在只用拳脚,就已经有这么多人受伤了,如果一会从家里拿出农具,死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他们都是你的乡亲父老啊,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不看着又能怎么样?”舍香月说着话,用力将厚厚的衣袖撸起来,露出微黑的手臂,“我曾经试图阻止过,结果还不是变成了这样子?”   她瘦弱的胳膊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像大号的蜈蚣趴在上面,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颜色粉嫩,与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   罗川海顿时结巴了:“这……这是……”   “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冲出去劝大家停手,却被一个大妈用镰刀在胳膊上勾了一下,割破了动脉。要不是村长及时出现阻止械斗,我只怕当时就死掉了。后来我被送到县医院,经过及时抢救,才捡了一条命。你们猜事后割破我胳膊的大妈怎么说?她说我活该,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说到最后,舍香月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睛微红。   门前一片沉默,没人出声。   我这才揣摩出舍香月的心思。她之所以对村民的械斗冷嘲热讽,一是因为她曾试图阻止,可惜失败了,还受了严重的伤。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行凶者不但不道歉,反而恶语相加,彻底伤了她的心。二是力不从心,她是善良的山村妹子,见不得村民们自相残杀。她有心阻止,却在失败一次后再也不敢。那一镰刀,在她的胳膊上留下了伤口,也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还把她的善良割得支离破碎。   舍香月放下衣袖,说:“黎缘姐姐说得不错,他们是一群疯了,不可理喻的疯子!”   可是,疯,不是他们的本性。我心里默念了一句,哀叹一声,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隐藏在山村里的异数全部找出来。被“阴水纹”、“阴火纹”影响了情绪的村民疯狂举动固然可恶,但背后控制村民的异数,更加可恶!   我一把抓住语慈姐的手,由于气温寒冷,她的手冰凉,但入手柔软光滑,握在手中很是舒服。   语慈姐诧异地看着我,眉宇间流露着怒气。   当我们目光相对时,看到我坚毅的眼神(反正我觉得我当时的眼神一定非常坚毅),她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重重点了点头。   语慈姐旋即冷声道:“再不把你狗爪子拿开,信不信我剁了它?”   我吓了一跳,急忙松手。   罗川海见了,在我耳边低声说:“之前连手都没牵过?”   我微微摇头。   “加油。”罗川海说,“我精神上支持你。”   正在这时,宫黎缘突然惊叫出声:“马中举!”   “什么?”我们大吃一惊,顺着门缝向外看去。   只见马中举一只手拿着手帕捂住嘴,剧烈地咳嗽,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从东面飞奔而来,速度奇快无比。   “他也要参战?”罗川海目瞪口呆。   “怎么办?”宫黎缘急声道,“他是鸿宇的亲哥哥,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   我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哪能想出办法?   罗川海说道:“要不我出去把他拽到院子里吧。他那小体格,我一只手就能把他举起来。”   语慈姐摇头道:“你这么做,也会把敌对方引进来的。”   “那怎么办?”罗川海大声说。   “不用担心。”舍香月说,“马中举是个怪胎,身手非常好,他参加了多次争斗,从没受过伤。用西村人的话说,这小子是个泥鳅,好几个人都围不住他,反而会被他伤到。”   我恍然,一时着急,忘了马中举身怀轻功,身法了得。   马中举冲到战团边缘,一个西村壮汉红着眼睛想拦住他,哪知马中举身子滴溜溜一转,猫着腰从壮汉的腋下转到他身后,反手一刀,正中壮汉的肩膀。壮汉大怒,转身抓向马中举。   马中举轻飘飘向后一跃,躲开壮汉的双手,然后得意一笑,转身冲进了混乱的战团。   他的参战,为械斗拉开序幕。 第二十九章 村长   马中举的菜刀起到了带头作用,许多闻声赶来的村民见已经有人用了武器,立刻掉头回家。时间不大,人们手持各种农具从家中跑出来,一边呐喊着一边加入战团。   在这场战争中,剪子、水果刀、菜刀、镰刀、火钩子都算是轻武器,重武器自然是铁锹、土镐、耙子、铁钎、锄头之类的长兵器。原本残酷的战场变得更加惨烈,手持武器的人们加入,给战场增添了更多的鲜血与哀嚎。   拎着菜刀的马中举只伤人不杀人,他的刀总会在敌对者的脸上、胳膊上、胸前、后背划一下,将其衣物划开,在其身上添几处伤口。身处混战之中的他像一只翩翩蝴蝶,瘦弱的身体在人群缝隙之间轻松穿过,毫不拖泥带水。很多人将他围住,想抓住他,不管围了多少人,他总能出其不意地逃走,还不忘回头露出得意的笑容。   西村人被马中举气得“哇哇”乱叫,却拿他没办法。   “这小子真像泥鳅一样。”罗川海惊讶道,“以前在学校很少注意他,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身体轻盈,走路无声,这轻功太厉害了吧。”向来骄傲的语慈姐都大为折服,忍不住赞叹。   “是个做贼的好苗子。”我说。   两个拳头砸在我脑袋上,罗川海和语慈姐异口同声道:“闭嘴!”   宅院外越来越混乱,村民已经打红了眼,野兽般嚎叫着向敌对方冲去,挥舞着带血的武器,满脸狰狞。   “又要死人了。”舍香月颤抖着声音说。   仿佛要印证她的话,一个西村人想用笨重的土镐刨马中举一下,屡次不中,怒不可遏,挥舞着土镐再向轻飘飘的马中举冲去。跑到一半,身体忽然一僵。他回头一看,见一个妇女把剪刀捅进他后背。那西村人大怒,转身一脚把妇女踹翻在地,抬手便是一镐,刨中妇女肩膀。他的力量太大,加上土镐本身重量不小,这一下直接将妇女的一条手臂刨了下来。   妇女捂着断臂躺在地上哀嚎,满脸的血和泪。   西村男人瞥了一眼,不再理会,继续搜寻马中举的身影。   正在这时,不知何处飞起一块板砖,砸中西村男人的太阳穴。那男人手中的土镐顿时掉落在地,他身体晃了晃,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哀嚎的妇女见仇人昏迷,两只血眼圆睁,凶猛地扑上去,对准西村男人的喉咙便咬了下去。一口撕掉西村男人喉咙上的肉皮,她抬起头,嘴上挂着血淋淋的肉皮,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流淌。   见了这血腥场面,宫黎缘干脆闷哼一声,扶着大门软软下滑。舍香月手疾眼快,把她扶住,关切道:“黎缘姐姐,你没事吧。”   “我……我还好……”宫黎缘脸色惨白地说。   在我的印象里,生活在闭塞山村的村民应该都是质朴敦厚的性子,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我自以为是的认知。他们不是老实巴交的村民,而是一群嗜血的猛兽。看到妇女断臂,男人破喉,我的心像是被无形之手攥住一般,难受之极。造成这一切的,是给村民刻种“阴水纹”和“阴火纹”的罪魁祸首,是它把村民变成了野兽,它要为此负全责!   我恨的牙根痒痒,迫切地想揪出罪魁祸首,将其击杀!   “断臂的妇女和昏迷的男人都活不成了。”语慈姐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说话很吃力,“他们都会流血过多而死。”   “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罗川海又忍不住了,扯着嗓门喊。   “不这么看着又能怎么样?”舍香月悲哀地说。   “都住手!”突然,一个苍老且洪亮的声音响起,传遍战场的每个角落。   “是村长。”舍香月脸色微变,有欢喜也有怨恨。   我大概能猜出她的心思:欢喜的是,村长终于出面,制止这场械斗,很多村民会因此活命;怨恨的是村长出现太晚,已经有人快要丧命在战场上。   听到村长的声音,村民们纷纷停住手,目光望向一处。场面很诡异,有些人手中的刀还留在敌对方的身上,有些人的手还扯着敌对方的嘴巴,有些人还在掐着敌对方的脖子……此刻他们都停止了动作,画面定格,目光汇聚到一个地方。   “你们又开始胡闹了!”一个苍老的身影从东侧颤颤巍巍地走到战场边缘,双手背在身后,吹着黑白花的胡须,气愤道,“村里人都快死绝了,你们还不罢手?”   马中举扔掉手中菜刀,轻飘飘跑到村长身边,乖巧地把老人家扶住,说:“咳咳……三爷爷,您别生气,咳咳……这样对身体不好。”   “你小子给我滚蛋!”村长抬腿就是一脚。   马中举也不躲闪,老老实实挨了这一脚。   村民们见村长发怒,纷纷将手脚、武器从敌对方身上收回,默默地扶着受伤的同伴,回到自己阵营。他们泾渭分明地分开,留在原地的有乱七八糟的农具,一滩一滩的鲜血,还有三具尸体。   乱战中惨死的瞎眼男趴在地上,破喉的西村男人直挺挺地躺着,他的身上扶着断了手臂的妇女。三具尸体满身是血,像死气沉沉的雕像。   “又死人了,又死人了,又死人了!”村长跳着脚大骂,“你们这帮畜生啊,大家乡里乡亲,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下得去这么狠的手!”   村民们默然,看着三具尸体,眼神冷冰冰的,比寒冬腊月的天气还冷。   村长颤抖着身体走到三具尸体旁边,仔细查看一番,认定无一生还,仰天长叹:“天要亡我马家村!”   村民们毫无反应,默默地看着村长。   马中举紧跟在村长身后,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舍香月低声道:“咱们可以出去了,现在很安全。”   “村长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喊一声就能制止村民械斗?”我不解地问。   “村长在村里德高望重,不管村民怎么发疯,都对他毕恭毕敬,不敢动村长半分半毫。”舍香月说。   “咱们出去看看吧。”罗川海早就忍不住要出去,只是一直被宫黎缘和舍香月拦着,看着外面的混乱只能干着急没办法。现在村民平静下来,他蠢蠢欲动的心又开始活络起来。   “出去。”语慈姐应了一声,拉开大门。   宅院门发出响声的刹那,外面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这里,眼神里充满诧异。   村长和马中举也不例外。看到我们五人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来时,村长表情错愕。马中举则平淡很多,咳嗽着对我们笑了笑,仿佛刚才经历厮杀的是另一个人。   村长看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在打量着他。   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满脸老褶和老年斑,眼睛浑浊,但目光明亮。身穿黑色棉袄棉裤,脚上是一双棉鞋头。他身材不高,有些瘦弱,但腰板挺直。   盯着我们看着半晌,村长看向舍香月:“月娃,他们都是客人?”   舍香月点头。   “你带着客人看咱们村的人出丑吗?”村长语气严厉。   “是看你出丑吧。”舍香月冷笑,“你早不来制止他们的争斗,等死了人才出现,每次都是这样。我看不是老天要灭马家村,是你要灭马家村!”   她小小年纪口出此言,可当真是大逆不道,我都感觉有些诛心。村长脸色微变,还没等开口,两拨村民纷纷出言指责:   “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   “敢这么和村长说话,家长怎么教育孩子的?”   “找打!”   “这小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这时候,两拨人同仇敌忾,完全站到了统一战线。   舍香月被众人声讨,气得小脸发白,浑身直哆嗦。她是为了村民好,可对方根本不领情,还对她恶语相加。不管是谁,都会心生怒火。   语慈姐气得不行,一把搂住舍香月,瞪着叫嚣的村民。   “妈了个巴子的!”罗川海拳头紧紧握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都住嘴!”村长大喝一声,村民立刻闭嘴,喧闹顿时消失。   “你们都是疯子!”两行泪簌簌落下,舍香月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不计后果的自相残杀,我却担心你们死活,结果换不来一个人的理解。你们是疯子,你们都该死!”   村民们默然,冷冷地看着她,和刚才看三具尸体的眼神一般无二。   村长叹了口气,缓缓向我们走来,马中举紧跟其后。到了我们近前,村长叹息道:“月娃,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家好,说的那些埋怨我的话没错。可是……唉,我也有苦衷啊。”   “你有什么苦衷?”舍香月愤愤道,“一发现他们有争斗的迹象,你只要出来喊一声,他们就会各自回家,就不会有人受伤,更不会有人死掉!”   “你不懂。”村长摇头叹息。   这时,舍虔心从宅院跑出来,听到舍香月和村长叫板,大惊失色,急忙跑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你干什么!疯了吗?和村长这么说话!没大没小!”   “放开我!”舍香月甩着胳膊,大声叫道。   “跟我回去!”舍虔心不松手。   “放开我!”舍香月疯了般地大叫。   “啪!”一声脆响,她挨了母亲一巴掌,微黑的脸蛋顿时出现一个手印。   舍香月睁大眼睛愤愤地看着舍虔心,满脸不可思议。   “跟我回去!”舍虔心气急了,拉着她便往宅院里走。   舍香月大概被一巴掌打懵了,混混噩噩地跟着母亲进了宅院。   村长目送那母女离开,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我们四人身上,歉意道:“让客人们见笑了。”   我们四人呆呆站在原地,都看着他。   村长又向罗川海和宫黎缘道:“对于你们那位朋友的死亡,我深表遗憾。”   还是没人说话,怔怔地看着他。   这时,从西村阵营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问:“村长,死了的三个人,是不是该送给山神了?”   村长叹息一声:“送吧送吧,别让东村人掺和了,你就你们西村人办这件事吧。”   “好。”中年男人喜不自禁,显然对村长的安排很满意。   “村长。”这时,语慈姐开口了,“我们能不能参加……嗯……把村民送给西山的仪式?”   “这……”村长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跟你们一起去,要不然你们会很危险。”   “谢谢村长。”语慈姐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   我奇怪地想,语慈姐干嘛提出这种要求?不就是把横死者扔进食人魔窟吗?有什么好看的?难道她有了新的计划? 第三十章 抛尸   东村人在村长严厉的目光注视下,不甘心地退去。西村人得意洋洋地看着东村人郁闷的表情,好像这场战争,他们获得了莫大胜利。   其实,死的三人中,有两个是西村人。   西村某位村民拉来家中驴车,在同伴的帮助下将三人放在车上,准备拉上西山。   正在这时,村东边跑来一个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小男孩已经扑在了驴车上,跪在女人身边,抹去她嘴边凝固的血,颤抖着抚摸她的断臂,泪如雨下,歇斯底里地嚎啕。   与此同时,村子西西面跑来三个半大孩子,抢到驴车近前,看着自己的父亲,哀号不止。   其他村民冷漠地看着。   村长抹着眼泪,唉声叹气。   马中举没有离开,跟随在村长左右。看着孩子们的悲恸,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过。   一个西村壮汉走到驴车近前,扯着东村的孩子,骂道:“小兔崽子,滚回家去。你妈现在是山神的了,不再是你妈了。在这哭什么,有种的话,来找我们报仇!”   小男孩扒拉开男人的胳膊,扭头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里隐现着杀机。   “妈的你小子不服?”壮汉大怒,扬手便给了小男孩一嘴巴,小男孩的脸上顿时出现清晰的手印。   罗川海憋了一肚子气,眼看一个大男人动手打小孩,咆哮一声就冲了上去,抬腿便是一记猛踹,登时将那男人踹趴在驴车上。巧的是男人一嘴亲到了破喉男的嘴巴上,胸前染了一滩血迹。   壮汉怒不可遏,手脚并用地爬下驴车,反手便抓罗川海的脖子,大叫道:“你敢打我?”   罗川海不闪不避,探手将壮汉的手腕抓住,用力一掰,向下一扯,壮汉立即哀嚎一声。罗川海冷哼,另一只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壮汉的鼻梁上。   壮汉连退数步,用力挤着眼睛,看样子是被罗川海的一拳打懵了。他耸了耸鼻子,鼻血顿时流淌出来,钻进嘴里。   壮汉猱身而上,还要争斗,嘴里喊道:“你他妈的……”   “够了!”村长气得浑身直哆嗦,“还不嫌丢人现眼吗?”   壮汉话被憋到嘴边,不敢多言,冲上来的身体顿了一下。就这么一顿的功夫,罗川海已然出脚,正中壮汉的小腹,登时将他踹趴在地。   “大老爷们大小孩算什么能耐。”罗川海不屑地说,“有种找我报仇,我叫罗川海,就在旅馆里住!”   壮汉捂着小腹爬起来,怒视罗川海。   村长瞪了一眼壮汉,然后对东村的小男孩说:“娃,你也不小了,村里的规矩应该知道吧。和你妈妈见一面就行了,快点回家吧。”   小男孩冷冷地看了村长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割下一绺女人带血的头发,跳下驴车恋恋不舍地离开。   “可怜的孩子。”宫黎缘看着孤单瘦小的背影,伤心地说。   “这个村里的事情,我一定要调查清楚。”语慈姐在我耳边狠狠地说。   “我举双手赞同。”我说。   随后,村长让西村人把西村的三个孩子带走,在西村人群里点了两名壮汉,让他们跟着驴车一同上西山。   车主拉着驴车走在前面,两位西村壮汉守在驴车左右,村长、马中举和我们四人走在最后。   我偷空揪住马中举,问道:“不是说东西两边的村民是因为信仰不合才互相冲突的吗?而且据我所知,西村人信奉的是西山山神,食人魔……呃……山神的嘴应该是西山山神的吧。为什么村长把任务交代给西村人,东村人表现出不甘心的样子呢?按理来说,他们应该不喜欢西山的山神,也应该不愿意把自家人送给西山山神吧。”   马中举偷眼看了一下村长,见他腰板笔直地走在前面,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咳咳……信仰是信仰,冲突是冲突,这都不影响……咳咳……村民敬畏神明。咳咳咳咳……也就是说,我们东村人信仰南山山神,看不惯信仰西山山神的人,咳咳咳……但我们对西山山神还是非常尊敬的。咳咳……全村人都把接触山神当成一种荣耀。”   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马中举回答完我的问题,又一把抓住罗川海,赞道:“刚才那两脚一拳真带劲!咳咳……”   罗川海看了他一眼,说:“你这是以同学的身份夸奖我呢,还是以东村人的身份夸奖我?”   马中举一愣,旋即笑道:“都有。”   罗川海说:“我欣赏你的轻功,但不欣赏你的为人。”   马中举笑容一僵,罗川海已然从容走开。   马中举抓住我,问:“他什么意思?”   “你以东村人的身份来赞誉他,是因为你和西村人处于敌对关系。看着西村人吃亏,不管是谁让他们吃的亏,你都会赞美一下。也就是,你的赞美并非出于真心,并非出于对那个小男孩的同情。所以,罗川海在鄙视你。”我耐心地解释。   罗川海听见了,回头冲我一笑:“解释的真到位。”   马中举茫然,大概是想不通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哪里被鄙视了。   我被引上西山之时,天色正黑,只有一条光晕小路,走在上面只感觉平平坦坦,毫不吃力。今天再上西山,道路虽然不陡峭,却坑坑洼洼,坎坎坷坷,深一脚浅一脚,十分吃力。好在西山不算太高,我们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爬上了西山山顶。   看着熟悉的松树,熟悉的食人魔窟,尽管站在太阳下,我仍感觉后背冒着寒气。走到距离洞口五六米远的地方,我再不敢往前迈一步。   见我不敢往前走,其他三人默契地停住脚步,和我并肩站立。   村长带着马中举围着洞口走了一圈,方才让驴车车主稳住毛驴,然后让两个壮实的村民把尸体扔进去。   来到我们面前,村长说:“原来不知山神的需求,所以山神出现之后,我们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一开始上了西山接近山神嘴巴的村民全被山神吃进了肚子里,后来大家不敢来了,山神便从村子里挑选可口的人,使其心甘情愿上山来成为山神的口中祭品。后来大家搞清楚了山神的意思,把横死之人送给山神,山神才原谅我们的无知。现在,西山仍是一片放羊的好地方,幸亏得了山神的保佑啊。”   我心说封建迷信害死人,说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屁话,足可见村长是个老封建,愚昧无知。   语慈姐问道:“不需要举行祭祀仪式吗?就这样把人扔……送进山神的嘴里?”   “山神不喜欢多余的仪式。”村长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山神最忠诚的信徒,只要心诚就可以。”   罗川海脸上的青春痘油光锃亮,估计是想骂人,可能考虑到这里不是发泄心中不快的场合,这才强行忍住。   宫黎缘微微叹息一声,没言语。   没有祭祀,没有祷告,没有唱唱跳跳。两位壮实的村民先将两个属于西村男人的尸体扔进食人魔窟,这才极其不情愿地抬起东村女人的尸体,扔了进去。   “你说这三具尸体是山神来收,还是白鳞蛇精来收?”语慈姐小声问我。   我摇头:“不知道,我连昨天凌晨是谁把我引上西山的都没搞清楚,这种事就更难猜了。”   “梁冠芳也不知道?”语慈姐问。   “她二十二年来在这里转了无数次,没发现白鳞蛇精,也没发现一块人骨头。”我说。   “这个村里诡异的有些乱套,让我一点头绪都没有。”语慈姐郁闷道。   “慢慢来,咱们有的是时间。”我说,“这次不光要为鸿宇哥报仇,还要把祸害村民的东西揪出来。”   “没错!”语慈姐说。   “对了,你为什么突然提出来这里看他们扔尸体?”我小声道,“难道你有什么计划?”   语慈姐说道:“我开始以为他们会把这种行为当成一种祭祀,在抛尸的时候会举行某种仪式。我想看看能否在祭祀仪式上寻找突破口,哪知他们就这么干巴巴地把尸体扔下去。心诚则灵的屁话,纯粹胡扯。”   我笑了笑,她果然有打算,只是现在看来,算计落空了。   扔完尸体,村长招呼我们:“山神接纳了我们的赠献,咱们可以下山了。”   “就这样结束了?”语慈姐有些不甘心。   “山神接受,就结束了。”村长笑容可掬地说,“如果山神不喜欢我们的赠献,会把赠献吐出来的。”   我心说这也太扯了,地心引力作用,就是扔陀屎下去,山神也不会吐出来,更别说山神喜欢的死人了。村长自欺欺人的话,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宫黎缘翘了翘嘴,仍旧没说话,不过我能看出那是嘲讽的微笑。   下山时,村长热情地邀请我们上驴车,被我们婉言拒绝。不说驴车拉过死人,单说上面的血迹尚未清理,让我们怎么坐?就算下山比两万五千里长征还困难,我们都不会坐驴车。   不到一个小时,我们下了西山,回到村子。   村长、马中举、驴车主人和西村的两位壮汉各自回了家。   我们向宅院走去,目光触及战场,发现村民已经把这里打扫干净,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黄土,将血迹完好地掩盖住了。   突然,一辆熟悉的越野吉普车进入我的视线,我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荆叔叔来了!”   “荆叔叔来了?”语慈姐诧异地看着我。   “那是他的另一辆车。”我说,“他大概知道来马家村的路不好走,才开了这辆车来。”   “荆叔叔?”罗川海和宫黎缘异口同声,“是岚歌孤儿院的那个荆叔叔?”   “你们都听鸿宇哥说过?”我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罗川海嘿嘿一笑,说:“没什么,就是久仰大名而已。据说,荆叔叔是个大款,在渤湾市名头不小。”   “不是据说,是事实。”我笑道。   脸上带着笑容,我心里却不免担心起来。马家村透露着各种诡异,荆叔叔虽然经历过大风大浪,可毕竟是普通人,面对异数,他毫无办法。   我惴惴不安,不知他来这里,是凶是吉。 第三十一章 不得已的威胁   走进宅院看到荆叔叔时,他正一个人在宅院里背着手溜达。看到我们走进宅院,他眼睛顿时就直了。脸上带着错愕,还有些迷茫。   “荆叔叔,您来啦。”罗川海快步走到荆叔叔近前,张开臂膀就是一个熊抱。   荆叔叔惊魂不定,待从罗川海手臂中挣扎出来后,疑惑道:“你是……”   “我是罗川海。”罗川海说,“鸿宇的兄弟。”   “哦,你好你好。”荆叔叔急忙和他握手。   “以前经常听鸿宇提到您。”罗川海说,“我非常佩服您白手起家的能力,有时间请多多指教,我也想打造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难怪罗川海听说荆叔叔来了激动不已,原来是想向荆叔叔取经,讨教创业的问题。   “一定一定。”荆叔叔就是这样,对待孤儿院里走出来的人的每一个朋友非常客气。   我走上前去,问道:“荆叔叔,你怎么来了?”   “想给鸿宇一个交代的不止你一个人。”荆叔叔看着我说,“在这里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我被引进食人魔窟的事情,眼珠一转,学着他的口气说:“想给鸿宇哥一个交代的不只咱们两个人。”   “还有谁?”荆叔叔嘴上这么问,目光已然落在了宫黎缘身上。   我介绍道:“宫黎缘,鸿宇哥的女朋友,我的嫂子。”   “你好你好。”荆叔叔走过去和宫黎缘握手,“听鸿宇提过你,你是个好女孩。可惜……鸿宇没那个福分。”   一提到鸿宇哥,宫黎缘眼圈顿时红了,哽咽道:“荆叔叔,鸿宇他……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入土为安。”荆叔叔说,“把他安葬之后,我立刻赶往这里。没想到你也在马家村,这里……太危险了。孩子,听叔叔的话,你还是先离开吧。”   “不。”宫黎缘眼泪立刻流了下来,“我也要给鸿宇一个交代。”   荆叔叔最见不得女人哭,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语慈姐将宫黎缘轻轻揽在怀里,对荆叔叔说:“鸿宇哥的死对嫂子打击很大,不过嫂子很坚强,不用担心。”   荆叔叔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来的两天,有没有什么发现?”   “已经确定,杀害鸿宇哥的是一条白鳞大蛇。”语慈姐含糊地说,“就藏身在西山的洞窟里,我们已经想好了对付它的办法。”   “哦?”荆叔叔大感意外,“凶手真是白鳞大蛇?”   “一点不假。”语慈姐说,“我们亲眼看到了那条大蛇。”   他们哪里看过,分明是我看到的。不过我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全是为了向荆叔叔隐瞒我们的猎异行动,尽量让他少知道我们的计划。   荆叔叔沉默,良久不语。   罗川海凑到我跟前,小声说:“鸿宇这小子真不讲究,回孤儿院也不跟你们提提我,光提他女朋友,这是重色轻友的恶习啊!”   “可能是你太猥琐了吧,鸿宇哥不好意思提你。”几天接触下来,我已经把他当成了可以互损的好兄弟,玩笑道。   “靠,我猥琐?”罗川海鄙夷道,“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简直是猥琐的祖宗,还好意思说我。”   “我哪里猥琐?”我反唇相讥,“你不承认你的猥琐,是你的猥琐在作怪。不是你不猥琐,而是猥琐的你不想承认你的猥琐。”   罗川海被我绕口令般的反击说懵了,眨巴半天眼睛没反应过来,只好说道:“同样的话送还给你。”   “据不签收。”我笑眯眯地说。   罗川海大为郁闷。   这时,舍虔心走出厅堂,站在台阶上说:“各位客人,午饭时间到了。你们都认识吧,那我就不安排两张桌了,大家都在一张桌吃饭好了。”   “好的,谢谢。”荆叔叔向舍虔心点头致意。   舍虔心脸色顿时别扭起来,好像带着几分羞涩。   我大吃一惊,难道荆叔叔魅力如此非凡,竟然在短短时间内俘虏了舍虔心的心?   语慈姐搂着宫黎缘,两人以姐俩好的姿态率先走进厅堂。   罗川海嗅到菜香,顿时吸了下口水,招呼了荆叔叔和我一下,便迫不及待地走向厅堂。   荆叔叔和我并肩而行,低声问道:“真的有白鳞大蛇?”   “真有,语慈姐没骗你。”我说。   荆叔叔皱着眉头:“有多大?”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白鳞蛇精的原身我并没看到过,还真不知有多大,只好含糊地回应:“很大。”   “小慈说你们有了对策。”荆叔叔说,“你们想怎么对付大蛇?”   “布置陷阱,引蛇出洞。”我说。   “说得太笼统,等吃饭完详细跟我说一下,我帮你参考参考。”荆叔叔说,“行动计划定下来之后,我去就行了,你们都留在村子里,等我的好消息。”   “你一个人?”我惊讶道,“那可是白鳞大蛇,一个人很难搞定的。不行,猎杀白鳞大蛇我一定要跟着!”   “你小子怎么这么犟呢!”荆叔叔瞪着眼睛,“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敢不听话了,是不是?”   “小时候也不听你的话。”我笑眯眯地说,“我只听易阿姨的话。”   “你……”荆叔叔吹胡子瞪眼。   “对了,荆叔叔,你对舍虔心做了什么?”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荆叔叔愣了愣,说:“我对她做什么?就是走进来问这里是不是旅馆,得到肯定答案后表示我要住下,然后交钱付账。”   “就这么简单?”我问。   “就这么简单!”荆叔叔迷糊了一会,终于明白了我的意味深长,拍了下我脑袋,“你个古灵精怪的小鬼,胡思乱想什么呢?这要是让你易阿姨知道了,她非扒了我的皮?”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既然没别的想法,干嘛怕易阿姨?”我贼笑道。   “你易阿姨那个醋坛子,听风就是雨。”荆叔叔打了个寒战,急忙叮嘱我,“你回去可不能乱嚼舌根子,要不我可就惨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故意为难他。   “好吧,开条件。”荆叔叔无奈地说。   我心说荆叔叔果然上道,马上做出妥协姿态,省了我再费口舌。哈哈笑了几声,我说:“我的条件很简单,猎杀白鳞大蛇的事情,你得听我安排。”   “什么?”荆叔叔大怒,“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敢支使我?”   “唉,易阿姨啊,你真幸运,嫁给了魅力非凡的荆叔叔。你是不知道啊,在马家村,荆叔叔一露面,就把村里的寡妇给吸引住了,还不止一个。寡妇们争先恐后地往荆叔叔怀里钻,大有把荆叔叔强奸的架势。我的天呀,我都不敢往下说了。”我声情并茂地低语。   荆叔叔脸都绿了,嘴唇都被我气青了,他哆嗦着手指着我,说:“好,好好好,夏凉,好小子,有你的。我认栽,我听你的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我脸上得意,心里叫苦,这次算是把荆叔叔得罪透喽!以后他指不定怎么治我呢。   我们说着话走进厅堂,默默做下吃饭。扒了两口菜,我忽然问道:“荆叔叔,小默还好吧?”   “哭得死去活来。”荆叔叔摇头叹息,“现在发高烧在孤儿院躺着呢,我今天早上给她班主任打了电话,帮她请了假。”   我一阵心疼,叹息一声,问道:“你回去之后,她没问起我吧。”   “问了。”荆叔叔的话让我无比绝望,“问你和她的嫂子为什么没跟我回去。我如实说了,她气得不轻。说你骗她不带她来马家村给鸿宇报仇,还说你不体谅自己也就罢了,还不体谅她嫂子,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反正她现在恨死你了,等你回去,估计没好果子吃。”   “唉,可怜的小默,还在惦记着我。”语慈姐感慨道。   “鸿宇最喜欢的小妹妹?”罗川海问。   “是的。”我说。   “鸿宇一走,牵动了太多人的心。”宫黎缘话没说完,“噗”的一声哭了出来,还喷出几粒米饭。   语慈姐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   “唉——”荆叔叔一声长叹,放下碗筷,左右看了看,见舍虔心不在左近,小声道,“你们猎杀白鳞大蛇的具体计划是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上忙。”   要是没受到我的威胁,他肯定不会这么低调,一定会大包大揽,并用大人的口气让我们乖乖呆着,他一个人去对付白鳞大蛇。还好我反应机敏,先拿了他一把,提前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其实威胁荆叔叔,我也是迫于无奈,只是想让他少接触猎异之事,全是为他的人身安全和心理安全着想。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不论男女,习惯了无神论的调调,冷不丁遇见白鳞蛇精,心理素质好的会受点小惊吓,心理素质差的直接就疯了。罗川海的女朋友花圃就是典型,她还没看到白鳞蛇精变化成人就吓坏了。   “我们自有计划,希望荆叔叔不要过多参与。”我故作平淡地说,其实心里乐翻了,能拿精明的荆叔叔一把,还是蛮令人兴奋的。   “呃……”荆叔叔道,“你确定?”   “我们的计划非常周密,插不进多余的人,所以荆叔叔还是不要打乱我们的计划吧。”我说。   “好,好,好。”荆叔叔盯着我点头,三声“好”之后,嘴唇微动,但没出声。   我看明白了他的唇形,意思是“你狠,等着瞧”!   宫黎缘兀自伤心,没注意到荆叔叔和我之间的怪异。罗川海和语慈姐则看得真切,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虽然被荆叔叔威胁得心虚,却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欢畅,冲他们得意一笑。   正在怪异气氛弥漫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厅堂门外传来。   我们循声看去,只见瘦弱的马中举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剧烈喘息地跑进厅堂,急声道:“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出事了?”罗川海腾地站起身,问道。   马中举连连点头,伸手指着他家的方向:“咳咳咳……咳咳……我……咳咳咳咳……我妈……咳咳……我妈她……咳咳咳咳……”   除了荆叔叔,我们脸色皆变,纷纷站起,异口同声问道:“梁阿姨怎么了?” 第三十二章 回光返照   向马中举家狂奔的时候,我告诉荆叔叔,鸿宇哥的母亲名叫梁冠芳,就在这个村子。而瘦弱且不停咳嗽的马中举,正是鸿宇哥的亲哥哥。   荆叔叔震惊,差点被路上的石块绊倒。   到了马中举的家,我们蜂拥进房间,见梁冠芳端端正正盘膝坐在炕上,双臂环于胸前,抱着一个枕头左右悠荡,左手无力地耷拉着。她满眼深情地看着枕头,喃喃道:“狗蛋,狗蛋,我的狗蛋好乖,安安静静睡觉……”   宫黎缘眼泪顿时流下,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荆叔叔看着梁冠芳痴痴傻傻的样子,目光复杂,不知作何感想。   语慈姐问马中举:“梁阿姨怎么会突然发疯?”   马中举一脸哀丧,眼睛里转着泪水:“我早上出去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吃完早饭,还叮嘱我打架小心,别被伤到。哪知从西山下来后,一回到家就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叫了几声,她也不应,就是抱着枕头喊着‘狗蛋’的名字。”   罗川海睁大眼睛,眼白里布满血丝,嗫嚅着嘴唇,呼吸有些沉重。   听了马中举的话,我才想到,梁冠芳后背也有“阴水纹”,她也是受害者。也许身为猎异人的她有办法强行控制自己的情绪,没冲出家门参与和西村人的战争。她之所以变成这样,极有可能在反抗“阴水纹”影响的时候伤了心智,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看着她耷拉着的左手,我心里不是滋味。在食人魔窟里她和我说自有办法接好断腕,可现在她尚未来得及治疗自己的伤口,就发了疯。她每一声“狗蛋”,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痛得我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荆叔叔凑到我耳边,小声问道:“狗蛋是鸿宇的小名?”   我哽咽着点头。   梁冠芳披头散发,目不转睛地盯着枕头,咧嘴嘿嘿傻笑,哪还有在食人魔窟里的女侠英姿?她悠荡枕头的动作突然停止,猛地抬头,盯住荆叔叔,眼睛一眯,凶光大盛。将枕头扔在一边,蹿了起来习惯性地探出左手,凄厉叫道:“你这个白鳞蛇精,杀了我儿子,我要给狗蛋报仇!”   荆叔叔大骇,急忙后退。奈何梁冠芳速度奇快,左手已然探到近前,可惜耷拉着的手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手背在荆叔叔的脖子上触了一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她上半身完全探出炕沿,无力支撑,立刻向下坠落。   距离她最近的罗川海见了,急忙伸手将她接住,然后抱回到炕上。   梁冠芳在罗川海的怀中犹自挣扎不停,张牙舞爪地叫嚷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那蛇精,给狗蛋报仇!”   罗川海一个不小心,被她抓破了脸上的青春痘,鲜血顿时流了出来。他尴尬不已,把梁冠芳放在炕上后,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苦笑道:“梁阿姨,别闹了,我都被你抓出血了。”   “活该!”梁冠芳对他怒目而视,“你和白鳞蛇精是一伙的!让你见血是轻的,待会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罗川海被吓得不轻,打了个寒噤,却没离开炕沿。万一梁冠芳再扑向荆叔叔,他好拦着,别让她掉在地上受伤。   马中举走到炕沿,哭道:“妈,我求求你醒醒,咳咳咳……别再这样了。”   梁冠芳冷冷地看着他,说:“你是什么怪物?赶紧从我眼前滚开,要不然我杀了你!”   马中举闻言,伤心到极致,顾不得男人的颜面,顿时放声大哭。   荆叔叔惊魂未定,远远站着,问道:“我怎么成白鳞蛇精了?那是什么?妖怪吗?”   语慈姐急忙道:“应该是梁阿姨臆想出来的吧。”   “把白鳞大蛇臆想成蛇精?”荆叔叔诧异道,“难道她也见过白鳞大蛇?知道是白鳞大蛇杀害了鸿宇?”   “我们不清楚梁阿姨是怎么知道白鳞大蛇的。”语慈姐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来个彻底否认。   “她为什么把我当做杀害鸿宇的凶手?”荆叔叔哭笑不得,“难道我长得像妖怪?”   我心说不是妖怪,是妖孽。四十多岁的人,魅力无限,一到大宅院就把舍虔心迷惑住了。这种人不是妖孽是什么?   其他人沉默,大家都在担心梁冠芳的生死,没心思接他的话茬。   梁冠芳不理会痛哭的马中举,扭头看了一眼被她扔在炕上的枕头,哀嚎一声扑过去,将枕头紧紧搂在怀里:“狗蛋,都是妈不好,都是妈的错。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死的好惨啊!我一定给你报仇,杀了蛇精,杀了所有人!”   在场的人无不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了靠。   我心里犯着嘀咕,心说梁冠芳要杀所有人是什么意思?所有人是不是把我们也包含在内了?她觉得我们太无能,到现在还没制裁鸿宇哥的凶手吗?   想到这里,我不由沮丧。鸿宇哥死了好几天,我们却刚刚研究出对付白鳞蛇精的计划,有些细节尚未明确,速度确实慢了许多。   看着梁冠芳疯疯傻傻的样子,我鼓起勇气,凑上前去,说道:“梁阿姨,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鸿宇哥报仇!”   梁冠芳瞥了我一眼,脸上的哀伤顿时消失,表情变得极其冰冷:“你是什么怪物?赶紧从我眼前滚开,要不然我杀了你!”   我尴尬不已,摸了摸脸,暗想我怎么也成怪物了?咦,这句话好熟悉啊,不是她刚才对马中举喊的话么?唉,看来她现在意识非常混乱,见了谁都说是妖怪。   “妈!”马中举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我求求你,求求你清醒一下吧……咳咳咳……”   他这次的喊声起了效果,梁冠芳像是被醍醐灌顶一般,乱动的身体一顿,迷离的眼神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枕头愣了半晌,然后把枕头轻轻放在一边,长长出了口气。再次抬头,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颊,最终固定在荆叔叔脸上:“荆久歌?”   “是我。”荆叔叔急忙点头,“我不是妖怪。”   梁冠芳古怪地笑了起来:“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会开设孤儿院,更不会把我家的狗蛋养到二十二岁。”   荆叔叔怔了怔,说:“你知道我?”   “当然。”梁冠芳说,“把狗蛋放在孤儿院门口之前,我对你的孤儿院进行了调查。虽算不上了如指掌,却也了解一二。”   荆叔叔脸色微变,有些不快。   想想也是,他开孤儿院就是为了收养孤儿做善事的,结果遗弃孩子的人还要对他的孤儿院调查一番。最让注重隐私的荆叔叔受不了的是,梁冠芳竟然能暗中了解到孤儿院的情况。   “我遗弃狗蛋,是为了让他更好地活着。”梁冠芳自顾自地说,“所以一定要调查好收养他的人家。之所以选中你的孤儿院,就是觉得你们两口子心善,会对狗蛋好。”   荆叔叔脸色好了些,说道:“事实证明,你的眼光不错。”   “相当不错。”梁冠芳说,“你把狗蛋抱进孤儿院的时候,我就藏在暗处看着你。虽然过去了二十二年,但我还是忘不了你把狗蛋抱起来东张西望的样子,还有你走进孤儿院的身影。”   荆叔叔叹道:“可惜,鸿宇那孩子……还是……”   “是啊。”梁阿姨抹了下眼角的泪水,“他还是逃不掉马家村的诅咒,还是死在了他的出生地。他的死,好像命运对我的嘲笑,嘲笑我当年的多此一举。现在想想,当初反倒不如把狗蛋留在身边,那样我们母子俩还能在一起生活二十年。如今,他临死都没见到我,我也没再见到他……”   我又想到了鸿宇哥的残魂阴影,很想告诉大家,其实我看到了鸿宇哥死后的残魂。可话到嘴边,我却说不出来。我想鸿宇哥之所以让我一个人看到残魂而不让其他人看见,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再为他过度悲伤。他的良苦用心,我何必去破坏呢?所以,我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说。   荆叔叔道:“你节哀顺变,我已经把鸿宇安葬好。”   “谢谢。”梁冠芳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们,说,“狗蛋能交到你们这些朋友,此生也算无憾了。刚才我发疯你们也看见了,不是我想那样,而是自己控制不住。我的时间不多……”   “妈,你胡说什么?”马中举惊恐地说。   “让我把话说完。”梁冠芳看了他一眼,说,“夏凉,你听好了。不知为什么,我后背的‘阴水纹’威力突然加大,它已经不单单左右着我的情绪,更影响了我的意识,甚至会湮灭我的灵魂。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狗蛋的仇,由你来报。也许狗蛋只希望你帮他找到我,不想让你帮他报仇。但我想,我非常想杀掉白鳞蛇精为狗蛋报仇,可我恐怕做不到了。所以,我只能请求你,帮我了却这个遗愿。”   “我一定为鸿宇哥报仇!”我表明决心后,问道,“梁阿姨,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有,就是彻底杀掉给村民刻种‘阴水纹’和‘阴火纹’的人,可惜你们实力不够,拿幕后黑手没办法。”梁冠芳道,“最后叮嘱你一句,别理会马家村其他人的生死,杀掉白鳞蛇精,立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这里非常危险。”   这次我没有马上表态,只是含糊地微微点了点头。   梁冠芳看穿了我的心思,又看了一眼语慈姐,意味深长地说:“心善是好事,但别太冲动。你们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是你们能够解决的。”   语慈姐心高气傲,听了她的话,面无表情,显然当做了耳旁风。   梁冠芳人老成精,自然看穿了语慈姐的态度,苦笑道:“我当年也是如此,倔强不听人劝,吃了不少的亏,也错过很多人生中美丽的风景。唉,现在想来,后悔不已。”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语慈姐却脸上变色。我知道,同为猎异人的她,听懂了梁冠芳话中含义。   荆叔叔沉思,似乎在揣摩梁冠芳的话,不过看他紧皱着眉头,似乎没琢磨出头绪。   梁冠芳又看向马中举,说:“狗剩,你……”   话未说完,她身体剧烈一颤,张口喷出一股鲜红的血液,喷了马中举一脸。   “妈!”马中举大吃一惊,顾不得擦脸上的血,急忙跳上炕,扶住摇摇晃晃的梁冠芳。   “梁阿姨!”我们四人大惊失色,抢到炕前。   荆叔叔也走到近前,看着梁阿姨蜡黄的脸色,满面担忧。   梁冠芳仰着头,满嘴是血地说:“来……来得……好快……” 第三十三章 横死   梁冠芳死了,吐血身亡。   尽管我不是猎异人,却能从梁冠芳的气质上判断出,她曾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猎异人。不畏强大,不惧危险,不在乎生死。然而,我却看到她临死前对生的眷恋。我知道为什么,她有心结,为鸿宇哥报仇雪恨的心结。可惜,力不从心。   被刻种了“阴水纹”的她,却无法反抗。对于一个强大的猎异人来说,这种死法很窝囊。   梁冠芳的死,大概又让宫黎缘想到了惨死的鸿宇哥,她放声大哭,眼泪倾泻而下。   马中举也不咳嗽了,歇斯底里的喊着“妈”,一声接着一声,听得我心都快碎了。   罗川海红着眼睛,吸着鼻子,强忍着没流泪。   语慈姐凑到我耳边,哽咽着小声道:“我不会被梁冠芳的死吓倒,我还会继续做猎异人。但我绝不能这么窝囊的死掉,至少也要和我猎杀的异数同归于尽。”   我明白她为什么和我这个猎异外行说这些话,她脆弱的心被触动,有些无助,有些憋闷,有些压抑。每当这时,她会找人倾诉。在学校的那次倾诉,也是这种情况。   我抹着眼泪点头,看着梁冠芳嘴边的鲜血,心里一阵抽搐。我把牙齿咬得死死的,两只手紧握成拳头。我知道,自己又受刺激了,心中的怒火又燃烧起来,又想尽快找出杀害梁冠芳和残害村民的罪魁祸首了!   可我做不到!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就是一个喜欢幻想不擅行动的空想者。我曾为自己偶尔迸发出来的勇气沾沾自喜,曾幻想拥有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优点被人发现,被人重视,曾梦想自己成为尽人皆知的明星。直到现在,我才彻底醒悟,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人!   我恨,恨自己的胆小,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一切!   我要改变,从现在开始!   心里做了决定,我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走上前拍了拍马中举的肩膀,说:“别哭了,快点按村子里的习俗,给梁阿姨安排丧事吧。”   马中举还在哭,嚎啕大哭。   我用力拍了下他的脑袋,喊道:“没听见我说话吗?”   我的一声喊,把房间里的人全惊到了,哭声顿止,大家都诧异地看着我。   马中举呆愣半晌,这才缓缓将梁冠芳放下,跳下炕,说:“好,我去找人帮忙。”   我点了点头。   马中举匆匆走出了房子。   “你怎么了?”语慈姐走到我身边,捅了捅我,问。   “没什么。”我盯着梁冠芳僵硬的尸体,冷冷地说。   语慈姐愣住,像不认识我似的看着我。   荆叔叔是看着我长大的,自然看穿了我的心思,走过来道:“小凉,冷静点。”   我“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时间不大,马中举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村长和一些东村男人。到了房门前,马中举把东村男人们留在院子,然后和村长走了进来。   村长进了房间看了一眼梁冠芳的尸体,哀叹一声,良久不语。   马中举颤颤巍巍地问:“三爷爷,我母亲的丧事……”   “可怜的女人。”村长如是评价梁冠芳,“二十二年前死了二儿子,去年冬天死了丈夫,如今她也走了。唉,中举啊,那还需要什么丧事?你母亲是横死!”   “什么?”马中举睁大眼睛,“三爷爷,您的意思是……”   “村里的规矩,你不懂?”村长看了他一眼,目光说不出的凌厉。   “村长的意思,是要把梁阿姨扔进食人魔窟?”我冷声问道。   村长脸色微变,凝视我的目光仿佛两把尖刀,无比锐利。   我处于情绪失控状态,怡然不惧地与他对视。突然,我看到村长的瞳孔变了形状,原本圆形的瞳孔,竟然变成竖着的一条直线。我心中一悸,暗想他的瞳孔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位客人,那是山神的嘴,可不是你说的食人魔窟。”村长的瞳孔迅速变回圆形,语气平缓地说,“你刚才的话,已经触犯了我们村的大忌。幸好是我在这里,要是被其他村民知道了,你可就惨了。”   我隐约觉得村长有问题,便不客气地冷笑:“‘食人魔窟’四个字算大忌?那么,‘双子山神’算什么?禁忌么?”   村长双目圆整,瞳孔再次变形,伸手指着我,颤抖着声音说:“你……你这是犯了马家村的大禁忌!”   “犯了又怎么样?”我说。   语慈姐拉了我一下:“凉凉,你别冲动,冷静点。”   荆叔叔急忙打圆场:“村长,您好,我叫荆久歌,是夏凉的长辈。他因为梁冠芳的故去,心情很差,所以说话有些过激,希望您见谅。”   村长眯着眼睛看着荆叔叔,说道:“马家村不喜欢惹事的游客,尤其在冬天来马家村惹事的人。”   “马家村自有祸患,还在乎游客惹事吗?”我阴沉着脸说。   “好小子,你找死!”村长气的浑身哆嗦,大声咆哮。   “住嘴!”荆叔叔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向村长赔笑,“村长,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在马家村还有些事情要办,办完之后,马上离开。”   “哼。”村长没给荆叔叔好脸色,扭头看向梁冠芳,说,“马家媳妇梁冠芳并非终老而死,归入横死之列,所以她的尸首不能埋,只能送给山神。”   “这……”荆叔叔作难,看了一眼马中举,对村长说,“是不是征求一下亲属的意见?”   村长强硬地说:“村里规矩,谁的意见都不行。”   荆叔叔微微皱眉,看着马中举。   马中举手足无措道:“村里有这样的规矩,谁都不能违背。”   我从未见如此作子女的,晃身冲上去,破口大骂:“马中举你个王八蛋!”   荆叔叔反应飞快,将我抱住,喝道:“夏凉,你冷静点!”   马中举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咳咳咳咳……我也没办法……”   “你放屁!”我在荆叔叔怀中挣扎,骂道,“梁阿姨是你亲妈呀,你就这么对待你亲妈,把她的尸首送给白鳞大蛇当食物?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人性?你这个畜生,你连猪狗都不如!”   马中举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我,目光怨毒。   “不服?”我叫道,“不服单挑,我不把你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我他妈就不是人!”   马中举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我妈刚死……咳咳咳……你不要胡闹……”   “靠!”我肺都要气炸了,狠命地在荆叔叔怀里挣扎,“放开我,放开我!看我不把这个乌龟王八蛋宰了!”   正在这时,院里的村民涌了进来,纷纷道: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这小子要干什么?”   “难道这个外乡人要掺和咱们马家村的事?”   “想死吗?”   “我操你们……”我正要大范围开火,荆叔叔反应极快,立刻将我嘴巴捂住,没让我把脏话喊出来。   罗川海、宫黎缘、语慈姐都傻了,呆呆地看着我发飙,像是看怪物一般。   东村村民虽然没听到我下半句的脏话,却明白了我的意思。这种最基本的国骂全国通用,全国人都能明白,他们自然知道我下半句要喊的是什么。村民们愤怒了,一点点向我靠近,目光不善。   “都退下。”村长发觉村民的异动,大喝一声。   村民顿时停住脚步,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每个人都喘着粗气。   村长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中举,把你妈送给山神的这件事,你来办。”   “是。”马中举恭恭敬敬道。   “唔……”我听罢,在荆叔叔怀里剧烈挣扎。看到马中举对村长毕恭毕敬的顺从样子,我真想把他撕成碎片。   村长看向荆叔叔,说:“希望你能看好自家的孩子。”   “一定,一定。”荆叔叔勉强地笑,随后在兀自挣扎的我耳边小声道,“你的冲动会打乱给鸿宇报仇的计划。所以,冷静下来,别忘了咱们最终的目的!”   听了这话,我顿时安静下来。心说是了,给鸿宇哥报仇和揪出残害村民的幕后黑手才是最主要的,我这么一闹,引起了村民的恶感,若是他们强行把我们赶出马家村,我们的计划就要泡汤了。梁冠芳已然身亡,揪出伤害她的东西才是对她最好的交代,相比之下,如何处理她的尸体,反倒是次要的了。   虽然心里明白,但“死人为大”的观念占据着我的思想,我还是不忍心看着梁冠芳就那么被扔进食人魔窟。   虽然心有不甘,我却没再用语言和行动阻止,眼睁睁看着马中举指挥东村村民将梁冠芳抬上一辆驴车,拉上西山。   站在马家的院门口,目送梁冠芳离开,我心如刀割。   罗川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显然愤怒到了极点。他没发飙让我很意外,也很惭愧,这说明关键时刻他比我理智得多。   宫黎缘只是一味的哭,语慈姐只好搂着她好言相劝。   荆叔叔一直伴随我左右,生怕我控制不住再去和村民发生冲突。   驴车渐行渐远,终于上了西山。村长这才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我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今晚开始捕蛇行动。”   “回去我就做燃烧弹。”罗川海接口道。   “我来制作雷火符!”语慈姐激动了,全然忘了身边还有荆叔叔这个对情况不甚了解的人在。   “今晚我也去……”宫黎缘哭着说。   “我做什么?”幸运的是荆叔叔没纠结语慈姐的“雷火符”,而是想着在计划中给自己找个位置。   “等待命令。”我说。   荆叔叔大怒:“你小子……”   我装模作样道:“唉,易阿姨啊,你真幸运,嫁给了……”   荆叔叔脸顿时绿了,睁大眼睛说:“好小子,有你的!”   我得意一笑,心里却哀叹不已。 第三十四章 埋伏   村民将梁冠芳的尸体送上西山之后,我们便匆匆回到宅院,商榷猎杀白鳞蛇精的细节。荆叔叔本想参与进来,被我无情赶走。他有把柄在我手中,只好不甘心地回了自己房间。   昨晚的计划,只是一个大概,并没有深究细节。我们坐下来仔细讨论一番,方才发现粗略计划中的很多漏洞,只好绞尽脑汁地想尽各种办法,将漏洞补全。期间,宫黎缘态度坚决地表示要随同我们上西山,不论我们如何劝说,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同意。   宫黎缘坚定的心志让我十分佩服,自愧不如。可她毕竟是个普通女孩,体质一般,胆量不大。猎杀白鳞蛇精毕竟是玩命的勾当,万一她在西山受到伤害,即便为鸿宇哥报了仇,我也不会感到轻松。因为在心理上,无法向鸿宇哥交代。   面对宫黎缘的坚持,就连语慈姐都倍感无奈。我曾偷偷使眼色让她想办法阻拦宫黎缘上西山,她却对我做出无奈的表情。最让我郁闷的是,宫黎缘看到了我的眼神,立刻揭穿我,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我们把猎杀白鳞蛇精的时间定在晚上九点以后,这个时间段的山村万籁寂静,方便我们行动。   罗川海背来的大包像一个百宝囊,里面装满了意想不到的东西。除了汽油,还有六支手电筒,拥有高强光照,每支都价格不菲。询问之下,方才知道,身为资深驴友的他最喜欢收集野外旅游的必备用品,这款手电筒是驴友专用设备,可照出三百米远,绝对实用。手电筒还有致盲功能,只需在人眼前晃一下即可。   这也算是一种武器,万一斗不过蛇精,六只手电筒同时照向蛇眼,造成其短暂性失明,大家可趁机逃走。   我们的计划是:由我作为诱饵兼先锋军,在食人魔窟洞口附近徘徊,必要的情况下向白鳞蛇精叫阵;罗川海、语慈姐为主力军,隐藏在左近,白鳞蛇精一旦出现,立刻冲出来投掷燃烧瓶;宫黎缘为接应部队,发现我军我溃退迹象,掉头就跑,不用管我们。   宫黎缘对这样的安排很是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她心里清楚,我们是不会让她冲锋陷阵的。   由于每个人的任务不同,燃烧瓶的分配也不相同。   我的任务最艰巨、最危险,但机动性非常强,快速移动下不方便携带太多,所以分配到了五个燃烧瓶,这是我携带燃烧瓶的上限;罗川海和语慈姐埋伏在附近,是主力军,可用口袋装载燃烧瓶,所以每人分配了十个;宫黎缘距离战场较远,同样处于潜伏状态,考虑到她在战场上的作用不算很大,只分配到了三个燃烧瓶,在危急关头使用。   山村天黑的早,村民休息的时间也早。九点钟左右,万籁寂静。我们四人偷偷摸摸离开宅院,向西山进发。   离开时,我偷空看了一眼荆叔叔的房间,一片黑暗,心头一跳。暗想人精一般的荆叔叔大致知道我们要在今晚猎杀白鳞蛇精,不会先我们一步上了西山,一个人对付白鳞蛇精吧。他只知道白鳞大蛇,却不知那条大蛇已然成精,能力不凡,就算他有能力对白鳞大蛇,也无法对抗白鳞蛇精,那完全是另一个级别的对手。   想到这里,我担忧不已,焦急万分,催促大家快速前进。   其他三位都是聪明人,看出了我的焦虑,知道我的担忧,加快赶向西山的脚步。一路上,体力最差的宫黎缘气喘吁吁,却没吭一声,足可见此女子的“要强症”多么严重。   赶到西山顶,我们发现这里一片寂静,根本没有荆叔叔的影子。我紧张的心放下不到一秒钟,又提了起来。也许荆叔叔的打算和我们的计划不同,没准他已经只身一人跳进了食人魔窟寻找白鳞蛇精!   我满头大汗,不停搓手,问道:“怎么办?”   “原计划行事。”语慈姐说。   “如果荆叔叔早就进入了食人魔窟,遇见白鳞蛇精,咱们的原定计划可能泡汤。”我担心道。   “别胡思乱想。”语慈姐说,“荆叔叔是聪明人,不会只身犯险。就算他进了食人魔窟,与白鳞蛇精对敌,也会想好退路。”   “那可是白鳞蛇精呀。”我说,“荆叔叔毕竟是普通人。”   “咱们也是普通人。”语慈姐说。   我愣住了。没错,我们也是普通人,谁都不会传说中的道术、佛法、阴阳术之类的高超手段,也没有极其过人的胆识。语慈姐也只了解一些异数信息而已,遇到困难,她也会迷茫无助。   罗川海打着手电筒四处环顾一番,指着山顶的某处坑洼,说道:“宫黎缘就藏在那里,一旦发现不妙,立刻下山,不用管我们。”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坑洼处就在山路旁边,是非常不错的藏身地。宫黎缘微微点头,一句话没说,拧亮手电筒,向坑洼处走出。   待宫黎缘藏好后,罗川海看着我,说:“你打算怎么把白鳞蛇精引出来?”   我挠了挠头,说:“从上次和他接触的情况来看,它似乎对我很感兴趣。我只要站在食人魔窟附近,它也许就能感觉到我的气息。所以,我先围着食人魔窟转几圈,看看情况如何。”   “妖精的感知能力还是非常敏锐的,这点你说的不错。”语慈姐赞同道,“别靠食人魔窟太近,万一被白鳞蛇精拖进去,我们的计划就被打乱了。”   “明白!”我说,“你们尽快找到藏身地,藏好之后,给我信号。”   “好!”罗川海和语慈姐异口同声,各自离开,身影在黑夜里模糊起来。   时间不大,两个方向先后闪了三下光亮,这是我们事先约好的信号。他们开关手电筒三次,证明已经隐藏好。   我打着手电筒,走到距离食人魔窟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用手电筒的光亮晃了晃魔窟,感觉那不是普通的山洞口,而是宇宙里的黑洞,将手电筒的光亮无情吞噬。   四周一片死寂,一丝凉意爬上后背。   我知道自己很恐惧,但此刻的恐惧与之前大不相同。之前不管是遇见女鬼还是碰到蛇精,我产生恐惧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求生,希望能从对方的魔爪中逃脱,继续活着。此刻的恐惧则让我兴奋,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好像期待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那便是引出白鳞蛇精,使其陷入我们设下的埋伏。   时间一分一秒地无声流逝,我围着食人魔窟转圈游走,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期间不停地用手电筒照着洞口旁的松树,见松树下没有预想中的绳子,提着的心放下大半。在我看来,荆叔叔若要进入食人魔窟,一定会像梁冠芳那样,在树上拴好绳子,一点点顺下去。没看到绳子,可以说明荆叔叔没进入食人魔窟。   半个小时过去,不见洞窟有动静,我有些失望,心中的恐惧去了大半。我闲得无聊,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用力一抛。石块以一个优雅的抛物线擦着洞口边沿落入食人魔窟,像一只弱小的羔羊,掉进了大灰狼的嘴里。   “哎呀!”石块掉进洞口瞬间,里面便传来怒骂声,“谁这么没公德,随地乱扔石块!”   闻听此言,我大吃一惊,手电筒的光束照向食人魔窟:“谁在那!”   “食人魔窟里,除了我,还有谁?”苍老深沉的声音传来,正是白鳞蛇精。   “哟,没现原身?”我有些吃惊,心里则欢喜不已。   相对于白鳞蛇精的庞大原身,我觉得还是人形的他比较好对付。   借助手电筒的光束,我看到一只手从漆黑中探出,用力扒住洞口的边沿。另一只手跟上,同样扒住边沿。紧接着,一个脑袋探出,循光看来,咧嘴而笑,满脸的皱纹散开,好不难看:“我怕现了原身吓跑你这个胆小鬼。”   “奶奶的,我怕你?”嘴上强硬,其实我心里怕得厉害,腿肚子都转筋了。   白鳞蛇精哈哈一笑,用下巴担在洞口坚硬的边沿,老脸憋得通红,一副很吃力的样子。   我看得目瞪口呆:“你不是妖精吗?直接飞上来不就得了?爬个洞口这么费劲,我真是高估了你。”   白鳞蛇精不理我的嘲讽,手脚并用,终于从食人魔窟里爬上来,缓缓走向我,吹胡子瞪眼道:“靠,你来试试!”   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要是五百年的妖精,绝不会像你这么狼狈。”   白鳞蛇精冷笑:“好小子,胆子不小!见了老夫的强横,还敢自投罗网。”   我做出不屑的样子说:“自投罗网?哼,你也太高看自己了。看看你爬上来的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你简直是妖精界的耻辱!”   “哼,臭小子,今天非吃了你不可!”白鳞蛇精捋着胡须,冷声道,“别以为你的同伴埋伏在左近,就能救了你的小命。今天,就让老夫教教你什么叫‘自投罗网’!”   我大吃一惊,老妖怪察觉到了另外三人的存在!如此一来,所有的埋伏都变成了阳光下的圈套,毫无意义可言!   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十五章 出其不意   白鳞蛇精整理了一下在夜风中飘荡的白发,得意笑道:“一共四人,你是诱饵,罗川海和沈语慈是主力军,宫黎缘则是观众。你们的计划我已然洞悉,何必继续隐藏?都出来吧!你们既然觉得能胜我,就光明正大地和我一决雌雄。让我看看,你们这帮小娃娃,到底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竟然公然与我做对。”   埋伏起来的三人都没动,他们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主,不会轻易现身。谁都不知道白鳞蛇精确实掌握了我们的计划还是诈我们。   白鳞蛇精见藏在暗处的三人不懂,微微皱眉,说道:“你们以为我诈你们?老夫好歹也是修炼了百年的妖仙,岂会用这种幼稚的手段诈骗你们几个小鬼?行啦,别玩了,出来吧,咱们好好较量一番。”   我用手电筒在他满是老褶的脸上晃了一下,见他右脸颊和脖子上的伤痕还在,故作诧异:“咦,堂堂百年妖精,昨天凌晨受的伤,现在还没痊愈?”   白鳞蛇精得意的表情一僵,嘴角微微抽动。   为了打击他的嚣张气焰,我拿出刚学来的理论,用嘲讽的语气道:“据我所知呢,生锈的金属具有腐朽力量,这种腐朽的力量对普通的动植物没有太强的杀伤力,可对于超自然的东西,有着很大的杀伤作用。梁阿姨的弩箭箭头,我的拳剑刃口,都有铁锈,作用在你身上,就会造成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你虽然能力惊人,却拥有不为人知的弱点。而你的弱点一旦被我们所知,你便不再是不可战胜的对手。”   白鳞蛇精脸色阴晴不定,用阴郁的目光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杀害的鸿宇哥,此仇不共戴天!”我摘下腰间装满汽油的小酒瓶,将封在瓶口的雷火符撕开,火苗顿时燃烧起来。   白鳞蛇精盯着燃烧瓶笑道:“我承认雷火的强横,但你确定我会让雷火烧身?”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轻笑一声,狠狠将燃烧瓶掷向他的脚下。   白鳞蛇精反应非常快,宗纵身跳出一丈远,脚尖点地一个折身,便向我冲来,狞笑道:“力量,速度,是我的强项,普通人不是我的对手。胆小鬼,你是算了!”   与此同时,燃烧瓶摔裂在地,雷火迅速在泼洒出来的汽油上燃烧,火焰中竟隐隐响起微弱的雷声。   白鳞蛇精的速度太快,我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然站在我面前,探手便抓我的脖颈。我大吃一惊,急忙向后退了一大步。哪只落脚处有一块山石,我一脚踩在上面,重心失衡,身体向后仰倒。这一瞬间我虽然慌乱,却还是利落地做了一个动作——将右手里攥着的粉末洒向白鳞蛇精。   掷出燃烧瓶的刹那,我在上衣口袋里抓了一粉末。这是语慈姐分给我们的,每人口袋里都装了一些。   我的后退白鳞蛇精能判断出,可他判断不出我后退时会不小心仰到,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让他最想不到的是,摔倒的同时,我还会洒出一把粉末,而这些粉末,恰恰是他最讨厌的硫磺。   蛇怕具有刺激性气味的东西,硫磺便是其中之一。   语慈姐说,异数总共分为四大类,即魔、妖、怪、鬼。其中魔是最为少见也最为凶悍的异数,只存在于先辈猎异人留下的典籍中,她从小跟着父亲和哥哥猎异,从未见过魔;妖是人们认知中的妖怪、妖精,是动植物通过长年累月修炼,拥有超然于人们认知能力的异数;怪是因异变产生的异数,最具带表性的是僵尸、吸血鬼;鬼自然是鬼魂,普通的鬼魂抗拒不了阴阳轮回,很容易被阴间的接引者从阳间带走,有对阳间的留恋,但不会害人。最让人头疼的是厉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即便达到目的也不甘心进入阴间接受惩罚。   沈雨晴就是一种厉鬼,不过她的怨气不算特别重,正因为如此才会在最后表现出很耐人寻味的人情味。如果二十年前她杀死了赵云峰,了却心愿,是会投入阴间接受惩罚的。可惜着了赵云峰的道,浑浑噩噩地留在阳间二十年,最终得了个化作虚无的结果。   异数的四大类中,妖排在第二位,很难对付,却并非无敌。它们修炼时,各种能力得到了提升,一些弱点也得到了升级。所以,妖都是有罩门的,只要掌握了它们的罩门,抓住机会,可以轻松杀掉它们。   蛇讨厌硫磺的刺激性气味,蛇精对其讨厌程度自然更甚。考虑到白鳞蛇精的嗅觉敏感,容易察觉我们带了硫磺,语慈姐便将硫磺粉末进行了特殊处理。硫磺粉末装在口袋中不会泄露气味,只有取出来才会散发刺激性的气味。   我扔下燃烧瓶立刻取出硫磺粉末,为的是让白鳞蛇精修道硫磺的气味,不敢上前。哪知道他躲开燃烧瓶立刻向我扑来,情急之下,我只好将硫磺粉末扬撒出去。   我处在上风向,洒出的硫磺粉末借助风势,大半扑在白鳞蛇精脸上。   “啊——”白鳞蛇精大叫一声,双手划拉脸,恨声道,“是硫磺!你们竟然带了硫磺!”   我重重摔倒在地,顾不得疼痛,马上翻身爬起,又摘下一个燃烧瓶,甩向他脚边:“我们明知道你是修炼了五百年的蛇精,自然要做好充足准备。”   白鳞蛇精不停地划拉脸,视线被双手阻隔。不过他感知非常敏锐,我的第二个燃烧瓶刚刚脱手,他便向一旁闪去,双手犹自在脸上蹭着硫磺粉末。   两片火焰在西山顶燃烧,被威风吹得“呼呼”作响。通红的火光照亮周围环境,大大开拓了我的视野。   正在此时,隐藏在暗处的罗川海和语慈姐冲了出来,手中提着装有燃烧瓶的背包,一边跑一边投向白鳞蛇精。   白鳞蛇精可不想作“雷火炸弹”的活靶子,只能左躲右闪。躲闪中,他将脸上皱纹里残留的硫磺清理的差不多,这才放下双手。然而,当看到自己处境时,他身体一僵,满脸惊愕。   白鳞蛇精的敏锐性和速度确实让人头疼,罗川海和语慈姐将手中的燃烧瓶扔得一干二净,他身上竟一点火苗都没沾上,可见即便被硫磺的刺激性气味困扰,他也能轻松“雷火炸弹”的攻击。   早在计划实施之前,我便说明了白鳞蛇精的反应能力和强大力量。语慈姐得到信息之后,立刻做出新的部署。那就是燃烧瓶要多,投掷时不求击中白鳞蛇精,只求将火海连成一片,将其困在火中,不让他逃脱。计划是这么定的,也是这么实施的,效果非常显著。   白鳞蛇精身处火海之中,根本不敢逃出,呆呆傻傻地看着把他老脸映红的火焰,不知所措。   看着他呆滞的样子,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原本怕他一跃三丈高,越过火焰逃走。不过看他这幅摸样,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再厉害,也跳不出庞大的火圈。   “怎么样?”我笑吟吟地看着他,“到底让我抓住你了吧?”   白鳞蛇精从震惊中缓过神,脸色一沉,阴冷无比,寒声道:“我逃不出去,你们也伤不到我。待汽油燃尽,我一样可以拿住你,吃你的血肉,蹂躏你的灵魂!”   罗川海和语慈姐走到我身边,凝视白鳞蛇精。   罗川海眼睛里带着愤怒,满脸的红痘在火光的照映下,格外鲜艳。   语慈姐神情淡定,嘴角微翘。对于她来说,困住一个异数,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宫黎缘看出危机时刻已过,匆匆赶到火圈外。她一只手拿着燃烧瓶,另一只手扯开雷火符,雷火顿起。她一句话不说,抖手将燃烧瓶扔进火海。由于力量不足,燃烧瓶掉落在地并没有碎裂,自然美爆发出强烈的火焰。不过雷火符上的雷火燃烧极快,迅速烧到瓶口。只听“嘭”地一声响,燃烧瓶像一枚炸弹般炸裂,火花四溅,几乎将火海中空余之处覆盖。   白鳞蛇精大惊失色,在火花的缝隙中飞速穿梭,终于熬到火花纷纷落地。他停下身影,唱出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怒视宫黎缘:“好黑心的丫头!”   宫黎缘也不说话,摘下身上剩余的燃烧瓶,便要撕开雷火符。语慈姐急忙阻止,劝道:“嫂子,咱们的燃烧瓶所剩无几,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宫黎缘恶狠狠地瞪着白鳞蛇精,眼睛里流出泪水。贝齿紧咬半晌,终于松开,默默地收起燃烧瓶。   她的心情我能理解。看到白鳞蛇精,她自然想到被其害死的鸿宇哥,伤心处被触及,难免冲动。好在她面对仇恨还算理智,若是要一怒之下冲进火海,打算和白鳞蛇精同归于尽,只怕还没到白鳞蛇精身边,就会被雷火烧死。   语慈姐说雷火虽然不比道家的阳火,却也霸道无比,不仅对异数伤害极大,对人也有很强的灼伤力。她当初为陈晓梦等九位校花熬药时,便被雷火的热度灼伤过,整根拇指差点报废。这只是被雷火的热度灼伤,若是沾上雷火,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宫黎缘愤怒,罗川海和我也很愤怒。罗川海愤怒在脸上,我则愤怒在心里。我脸上的笑,应该算的上是怒极而笑。   我说:“你能想到汽油会烧尽,我们就想不到吗?”   “哼。”白鳞蛇精冷笑一声,并不答话,不过能感觉出他的气势弱了几分。   我说道:“有一点我很不理解,你为什么能变化出两种人形?”   “你说什么?”白鳞蛇精诧异道。   “别装蒜了,我早就看穿了你。”我冷笑,“舍虔心!”   白鳞蛇精脸色大变,双目圆睁。   罗川海、宫黎缘、语慈姐闻听此言,亦是震惊不已。 第三十六章 诈   “夏凉,你疯了吧!”宫黎缘失声道,“你……你说白鳞蛇精是……是舍阿姨?”   罗川海怪异地看着我,满脸的不信。   语慈姐则微微皱眉,白了我一眼,没多问。而是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矿泉水瓶,瓶子里装满黑色的粉末。她围着火海走了一圈,在所过之处撒下粉末,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将火圈和白鳞蛇精包围在内。   白鳞蛇精见了她的举动,轻轻耸了耸鼻子,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鼬!”   语慈姐完成“画地为牢”的工作,冲白鳞蛇精微微一笑,道:“鼬是蛇众多天敌之一,我想蛇精自然畏惧鼬的骨灰,连一丁点的粉末都不愿粘在身上。我觉得,用鼬的骨灰把你困住,是最好的办法。”   白鳞蛇精冷笑:“我虽然不愿沾染鼬的骨灰,却能轻松跳出你布下的牢笼。”   语慈姐摇头道:“你觉得我会傻到用普通鼬的骨灰困住你吗?”   “什么?”白鳞蛇精预感到不妙,面色凝重。   “我父亲和大哥再一次猎异行动中击杀了一只鼬精,将其尸首火化,制作成粉末。保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语慈姐说,“这不是普通鼬的骨灰,而是鼬精的骨灰。即便这个妖精死了多年,其骨灰里仍然蕴含着超凡的能量。鼬精的骨灰被围成圆圈后,会形成一个看不见的能量罩,而你是根本没法冲破能量罩的。”   “我五百七十年的修行,还会在乎小小的能量罩?”白鳞蛇精不屑道。   “骨灰的主人,也就是已经死掉的鼬精,修炼了八百年。”语慈姐说,“你这点微末道行,怎么和人家比?即便那鼬精死了,它骨灰蕴含的能量,也比你强大得多。”   白鳞蛇精目瞪口呆。   我没理会处于震惊中的罗川海和宫黎缘,而是向白鳞蛇精道:“你之所以了解我们的计划,是因为宅院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耳目。可惜,你就算听力再强,也听不到我们写出来的计划。罗川海制造燃烧瓶,语慈姐刻画雷火符,这些都是我故意让你听到的,为的便是迷惑你。其实,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还在用纸笔交流。纸上写出来的东西,你是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到的。我为什么说宅院里的一切逃不过你的耳目?因为你就在宅院里,冒充一个被女儿仇视的无奈母亲!”   罗川海喃喃道:“难怪你第一个在纸上写字,还不让我们问为什么。原来是在提防白鳞蛇精!可你怎么证明他是舍阿姨?”   “对呀。”宫黎缘不可思议道,“在香月妹子上学的事上,舍阿姨确实糊涂。可她毕竟是一个乡村妇女,虽然有时候因见识不足犯糊涂,可毕竟是淳朴之人,对我们非常好。白鳞蛇精穷凶极恶,怎么会是善良的舍阿姨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我感慨道,“人况且如此,更别说妖精了。”   我想到了赵云峰。如果罗川海和宫黎缘知道沈雨晴和赵云峰的纠葛,就不会这么天真地看问题了。   语慈姐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故作高深莫测,看着白鳞蛇精,问道:“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了吗?”   白鳞蛇精在火圈里摸了摸脸上的伤痕,苦笑道:“我昨天真不该出现,那样的话,你就不会怀疑到我,也不会提防我。我则能更好地洞察你们的计划。”   我刚要得意一下,却被语慈姐拍了一巴掌:“快说!”   我郁闷不已,说道:“第一次看到舍虔心,我就感觉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直到活纸人提醒我‘注意细节,大胆联想’,我才知道舍虔心有问题。她的右半边脸粘着白布,还把衣领竖起老高,不让人看到她的脸颊和脖子。如果我没亲眼看到白鳞蛇精受伤,不会对她起疑心。可我偏偏看到了,而且还是其中一处伤疤的缔造者。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看她第一眼时感觉不对劲,才觉得她的打扮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你由此便猜测她是白鳞蛇精?”语慈姐不解,“这是不是有些草率?”   “不仅如此。”我摇头道,“记得昨天早上咱们回到宅院,为咱们开门的舍香月看到活着的我,很是吃惊。我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对我说‘你的命不小啊,竟然能活着回来’。这句话让我非常疑惑,但没太放在心上。当时我觉得她是马家村人,肯定对食人魔窟非常崇敬,不认为有人被引上西山还能活着回来。我能活着回来,可以说打破了马家村铁的定律。后来怀疑到舍虔心,我又仔细琢磨了舍香月的话,觉得另有深意。她熟知隐藏在食人魔窟中的是白鳞蛇精,也就是她的母亲。而且,她对舍虔心的能力非常自信,根本不相信我能活着逃离食人魔窟。然而,我偏偏逃了出来,且没受严重的伤。她吃惊的不是我打破了马家村的定律,而是吃惊于舍虔心竟然没杀掉我。通过琢磨舍香月昨天早上的话,我更加怀疑舍虔心。”   白鳞蛇精一边听一边摇头,叹息道:“想不到你竟然注意到如此细节,看来我低估了你这个胆小鬼。你的头脑,比我想象的要聪明许多。”   我大为得意,激动地掏出烟点燃,猛吸一口,然后悠悠吐出。   杀害鸿宇哥的凶手就在眼前,我虽然很想立刻将其毙命,却无法冲破火海。报仇一事急不来,也不急这一刻。更何况,就算雷火熄灭,安全起见,我们也不能上前亲手杀掉白鳞蛇精,而是要通过特殊手段将其击杀。靠近实力强横的妖精,和他比拼力量,实非明智之举。   善良的宫黎缘仍然不信,说:“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你怎么肯定舍阿姨就是白鳞蛇精?”   我笑道:“嫂子,你没发现吗?这位修炼了五百多年的蛇精,自己已经承认了。”   宫黎缘回想他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双手捂住了嘴,目光复杂地看着须发皆白的蛇精。   白鳞蛇精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嘶声叫道:“夏凉!你诈我!”   我冲他吐了口浓烟,笑道:“欢迎自首。”   白鳞蛇精老脸铁青,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目光不善,大有食我而后快的架势。   语慈姐失笑:“你一直怀疑,并不能肯定。因为你没亲眼看到舍虔心脸颊和脖子上的伤口,证据不足,也就没和我们说。你刚才的一番废话,也只是为了诈白鳞蛇精的真话,想让他亲自开口承认。想不到无比精明的白鳞蛇精,小觑了你,不小心着了你的道。”   我摇头晃脑地冲气急败坏的白鳞蛇精呲牙咧嘴,道:“轻敌,你犯了两次。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犯了一次之后,你又犯一次。”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语慈姐问道。   “我把他脸划了一条口子的时候。”我笑道。   我早就和其他三人讲述了在食人魔窟经历的一切,他们对我略施小计划伤强横的白鳞蛇精感到不可思议。   白鳞蛇精一时间冲昏头脑,向我奔来,临近火圈,一股热浪把他的须发燎去小半,这才悻悻后退。不过看着我的眼神非常锐利,大口大口做着深呼吸,似乎在平稳情绪。   “这么说,白鳞蛇精真的是舍虔心?”罗川海沉声问,不再称呼“舍阿姨”。   我点了点头:“确定无疑。”   白鳞蛇精调整好心态,自嘲笑道:“想不到竟然被你小子给耍了,我简直白活了五百七十年。”   我问道:“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公是母?仅仅五百七十年的修为,为什么能修炼出两种人形?”   大概被我“公母”的问题惹恼了,白鳞蛇精咆哮道:“请你尊重点!我是雌性!”   “好的好的。”我连连点头,“那么,能解答我的问题么?据我所知,修炼五千年的妖才会有千变万化的本领。”   “化形花果。”白鳞蛇精讥讽道,“你知道这种奇花么?”   “我知道。”语慈姐接口道,“化形花果,一千年破土,一千年生叶,一千年成朵,一千年开花,一千年结果。从破土到成熟,一共需要五千年。动植物只要吸收了其中精华,就能变化想象出来的模样。”   “见识不小。”白鳞蛇精看着她说,“我还当你是个猎异菜鸟,没想到这么偏门的东西你也知道。”   “我猎异经历也许比不上一些老前辈,但有关异数的信息,我还是非常清楚的。”语慈姐傲然道,“传说化形花果不能在阳间生长,只能在阴间极为残酷之地繁殖。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得到这种奇花的。莫非你能下阴?或者说,你在阴间有关系?”   白鳞蛇精显然没做好准备,被语慈姐问了个措手不及,脸色再三变化,眉宇间竟带着浓浓的忧愁。   “不方便说?”语慈姐笑道,“那么,就让我发挥一下想象力。嗯……也许,你和阴间的某位人物达成了某种契约,契约中的一条,便是阴间的某位人物为你提供化形花果,而你则帮其达成心愿。比如,将对方从阴间拖到人间。”   “可笑。”白鳞蛇精冷笑,“我是修炼了五百七十年的妖仙,岂会臣服于阴间某个人物?你这么说,简直是在侮辱我!”   “是吗?”语慈姐笑道,“好,那我就说说我猜测的根据。以我对异数妖类的了解,修炼五百年的妖不可能变化成十几岁的人形,就连吃了化形花果也不行。即便传说中的狐狸精,修炼达到小圆满,若想变化成二十多岁的人,也要放弃一百年的修为。所以,若非情不得已,妖类绝不会放弃修为。因此,我断定,舍香月,也就是你的女儿,她修炼不到五百年。你成了人形,却带着一条蛇在人间走动,自然不方便,所以你需要化形花果。恰好有人能给你提供这种传说中的宝贝,为了心爱的女儿,你当然会答应对方的一切要求,哪怕牺牲自己。所以,我猜测,你和阴间的某位人物之间存在着惊世骇俗的契约。”   白鳞蛇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紧握成拳,眯着眼睛盯着语慈姐,目露凶光。 第三十七章 各种猜测   语慈姐一番话,为我扩展联想空间。被誉为“山神的嘴”的食人魔窟、南山酷似雷公藤的阴弥草、天然古井中的森白骨手、村民后背的“阴水纹”和“阴火纹”,马家村种种诡异,看似繁琐复杂,实则联系密切。如果语慈姐推测成立,便可以断定,这里一切诡异,都和阴间某位人物有关。至于杀害鸿宇哥的白鳞蛇精,不过是冲在第一线的炮灰。他的作用,和沈雨晴相差无几,都是被人利用的傀儡。   罗川海和宫黎缘早就听傻,呆若木鸡,怔怔出神。面对异数,他们插不上话。我不否认他们头脑聪明,推理能力胜过语慈姐和我。然而,在异数这个陌生领域,他们所有聪明,不起丝毫作用。   语慈姐信心十足的猜测,源于她多年猎异经验,还有丰富猎异知识。只要抓住一丝线索,便能顺藤摸瓜,猜出大概。   猎异对我来说,也是陌生领域,但我偏偏拥有天马行空联想能力,敢于将两种看似毫无关系的事物联系到一起,然后想象其中纽带。正因如此,我才敢在老妖面前夸夸其谈,诈他实话。   语慈姐推测完毕,不再多言,借助火圈光亮,观察白鳞蛇精表情。   我已然把马家村所有诡异联系在一起,不过没想通其中如何关联,便提出疑惑:“我记得在食人魔窟中,你曾说自从梁阿姨嫁入马家村,便躲着她,尽量隐藏自己。为什么那么做?我猜测你偷袭梁阿姨不成功,会找惹来更多猎异人,但仔细一想,这猜测站不住脚。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死到临头,能不能分享给大家?”   白鳞蛇精把狠戾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梁冠芳是资深猎异人,我并不畏惧她。我有很多种方法弄死她,可我不能那么做,因为我不能节外生枝。我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计划,不能因为一个猎异人破坏棋局。我在马家村西山隐藏上百年,轻易不杀生,也不让村民发现我。为的只有一个,便是走出这个穷乡僻壤,去外面长长见识。”   “未成形的舍香月成了累赘,你又对她母爱情深,当然不会抛弃她。所以,你耐心等待,等待女儿可以变化成人形。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机会从天而降,哦……应该说出从地而生。你欣喜若狂,因为你女儿可以提前变化人形,你们母女不用继续在马家村煎熬。于是,你和阴间那位人物签订契约,甘心成为棋子。只要完成协议,便可走出马家村,逍遥自在。对于聪明的百年老妖来说,在人间奋斗一年,就可享受荣华富贵。”语慈姐推测道。   她的话应该全中,白鳞蛇精脸色再三变化,嘴巴紧闭,不敢多说,生怕说露什么。   眼见白鳞蛇精嘴要被撬开,我岂能放松,整理思路,说道:“食人魔窟、阴弥草、村民异举,都从二十二年前开始。这其中,定然有关联。天然古井很有可能像传说中那样,连通阴阳两界。我们昨晚看到森白骨手,也许正是阴间某位人物迫不及待出现的征兆。而血腥味和怪笑,正是那位人物特点。那位人物之所以着急,应该是感受到压力。压力并非出自我们这些在你眼中的小毛孩,而是来源于突然出现的活纸人。能把修炼五百多年白鳞蛇精和舍香月吓坏,可见活纸人实力不凡,至少让你们忌惮。而你,猜不透活纸人和我们的关系,才会向阴间那位人物传达危险信号,以至于对方迫不及待冲破阴阳两界屏障。”   白鳞蛇精看我的眼神变了,彷如普通人见鬼一般,被火焰映得火红的面庞露出惊愕。   “从你的表情上看,我说得似乎全中。”我不给他紧绷神经放松机会,继续道,“梁阿姨告诉我,南山阴弥草,也是生长在阴间的草药,功效没有化形花果离谱,仅有治愈功效。我想,将阴弥草移植到阳间,是因为有人需要。比如,冲破阴阳两界屏障者会受伤,待来到阳间,需要阴弥草的治疗功效。而把阴弥草带到阳间之人,绝非是你,另有其人。这个人早早来到阳间,也许是监督你是否履行契约,也许是为想来阳间的大人物铺好路。总之,马家村有一号这样的人物,让你都忌惮三分。”   话说到这里,在场诸人都明白我指的是谁,无不倒抽冷气。   语慈姐问道:“是村长?”   “没错,就是村长。”我点头,道,“今早村民械斗,死了三人村长方才出现。善良的舍香月看不过去,讽刺村长几句。舍虔心闻听,脸色顿失,强行把女儿带进宅院。她不怕村民声讨,更不怕村民伤害舍香月,因为愚钝村民根本伤不到白鳞蛇精。即便伤到了,也只是小伤,不会威胁到性命。舍虔心畏惧的是村长,因为他‘监工’的身份。大家也看得出来其中诡谲,村长相貌平平,气质一般,为何能镇住全村人?我猜想,村民身上的‘阴水纹’和‘阴火纹’,正是村长手笔。至于二十二年前出现的‘双子山神’,很可能是村长和白鳞蛇精假冒。他们现身目的很简单,施展手段,在全村范围内大规模刻种两种纹络,挑起村民之间战争。最终目的,便是收集横死者尸体。”   “你怎么怀疑上村长的?”语慈姐问道,“单凭他强行认定梁阿姨是横死吗?”   “是在那时候怀疑的,但不仅如此。”我说,“我愤怒之时,口不择言,惹怒村长。当时注意他的瞳孔,发现瞳孔由圆形变成竖着的一条直线。据我所知,人的瞳孔,除了扩散收缩,不会产生如此变化。”   语慈姐凛然:“你没看错的话,村长绝不是人。”   我笑眯眯盯着白鳞蛇精,说道:“二十二年前南山出现阴弥草,是村长的手笔。西山这个食人魔窟,是你的手笔。你刚才也说了,食人魔窟是你的洞府。我下去过,虽然没时间没胆量闲逛,但估计里面很大。也许,西山之下,早被你掏空。二十二年突然出现食人魔窟,不过需要你随便打个洞口而已。这些很容易猜出,最让我赶到奇怪的是,你们为什么残害村民,且需要横死者。为什么杀害鸿宇哥,并吸食其脑髓。为什么在我到达这里当天晚上,将我引上西山。而且,直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当时使用幻术引我上西山的,究竟是你还是村长。”   罗川海与宫黎缘呆呆看着我失神,以至于我提到鸿宇哥的死,他们竟无半点反应。   罗川海表情夸张,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张,两边嘴角流淌出口水浑然不觉。身躯佝偻,支楞耳朵,像个喜欢听鬼故事的虔诚小学生。   语慈姐忍不住鼓掌,赞道:“凉凉,猜得漂亮,很有猎异人风范。”   沾沾自喜的我获得夸奖,忘乎所以,不知死活地冲她抛媚眼。抛媚眼技巧我一直在学,始终不得要领,哪只今天水到渠成,抛出之后,连我自己都是一愣。   语慈姐扬手赏我一巴掌,骂道:“得意忘形!”   我惭愧不已,郁闷地捂住脸。   白鳞蛇精大概挺不住,长叹一声,像战场上看着军队溃退的将军,满脸无奈,带了几分自责:“是我的错,不但低估你们的头脑,还露出破绽。没错,你们猜测八九不离十,几乎全中。不过即便知道真相,你们也无法破坏那位阴帅来到阳间的计划。他筹划了百年,二十二年前方才开始将计划付之于行动。百年计划,不是普通猎异人能破坏的,阴帅实力,也不是你们能对抗的。所以,我劝你们量力而行。今天栽到你们手中,是我自大造成的,我无话可说。只想在临死前,提出一个请求。虽然很冒昧,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让我们带舍香月离开马家村?”我早就洞察了他的想法。   白鳞蛇精苍老面庞再次露出惊异,看着我说:“这你也猜得出?”   我笑道:“香月妹子虽是妖,却心地善良。她性子里带着妖的狡诈,却也有五分山村人的淳朴。她见不得村里人互相残杀,曾试图阻止,却被伤害。后来她冷眼旁观,其实心里还是可怜着村里人。若非如此,今天早上她不会和你畏惧的村长叫嚣。她说你‘表里不一,蛇蝎心肠’,应该是不希望看到她母亲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不是她对你不敬,而是她的愿望。我看得出来,你爱她,她也爱你。可惜,你们谁都不会把这份爱说出口,让对方了解自己的心意。”   白鳞蛇精点头道:“想不到你不仅头脑聪明,眼光还很毒辣。没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香月,为了她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能彻底融入人类社会,过上踏踏实实的日子。想一想,拥有比人类更长寿命、更高智商的妖,在人类社会里,一定能吃香喝辣,一定能幸福。别的妖一心修成仙,向往天上生活。我却觉得,人间生活更美。”   我叹息道:“来马家村前,我一直幻想杀害鸿宇哥的凶手是穷凶极恶之辈,想不到却是一个为了孩子不惜一切代价的母亲。尽管你是妖,我还是不得不佩服你,尊敬你。不过,鸿宇哥的仇,我一定要报。让香月妹子过上好日子是你的愿望,杀了你是我的愿望。是你,杀害鸿宇哥,让能够拥有大好前途的他失去生命。更让鸿宇哥死后变成残魂,无法进入阴间投胎转世。我说了,此仇不共戴天,我必报之。”   “我能理解。”白鳞蛇精道,“如果有人害死香月,我也会这么做,不管对方杀害她的理由是什么。”   “你是在威胁我?”语慈姐冷笑,“我是猎异人,不会打包票不动舍香月。”   “你可以试试。”白鳞蛇精冷冷看着她。   “妖死不像人死,你们的修炼是逆天而行,活着小心翼翼,死了也要遭天谴,所以你们死后,灵魂绝不会转变成鬼魂。你死之后,我杀舍香月,你没有报仇机会。”语慈姐淡然道。   白鳞蛇精脸色铁青,浑身抖颤。 第三十八章 阴帅   僵局!   火圈内白发苍苍老者面貌发生改变,褶皱逐渐消失,皮肤变得光滑,垂暮目光愈发犀利,满头白发慢慢转换成黑色,胡须凋零,像秋天枯黄树叶。仅一分钟,须发皆白老年人变成面容淳朴山村妇女。不变的是她身上衣物,脸颊、脖颈伤痕,还有凶戾眼神。   白鳞蛇精以舍虔心形象面对我们。   从她字里行间中,我能感觉到她对舍香月的母爱,发自内心,毫不作假。可以说,舍香月是她逆鳞。我们若不答应保证舍香月的安全,带她离开马家村,被困住的她拿我们没办法,但不会配合,不会交代马家村一切的诡秘。   我们需要她配合。看到马家村两拨村民互相厮杀场面时,我就决定要彻底揪出残害村民的罪魁祸首,不管对方多强大,多神秘,多狡诈。然而,在猎异行动之前,我们需要尽量掌握敌方情报,做到知己知彼。舍虔心是最大突破口,我们需要她嘴里的信息。   身为猎异人的语慈姐,面对异数,浑身透露着令人无法理解的傲然,仿佛她已然将眼前异数踩踏在脚下。也许,她的气势让人误解,那并非傲然,而是仇视。她仇视一切异数,因为她母亲就是被异数害死的。   人们多有爱屋及乌的天性,也有恨屋及乌的天性。   不能继续僵下去,这样对双方都不利。我清了下嗓子,向舍虔心道:“我答应你。如果消灭你口中的阴帅,能全身而退,我一定努力把香月妹子带走。”   罗川海失声道:“夏凉,你疯了?别忘了,舍香月和舍虔心都是白鳞蛇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鳞蛇精在马家村已作出天大乱子,一旦去了城市里,会伤害更多人!”   宫黎缘和语慈姐都没说话,看着我,目光里满是不解。   舍虔心摆出看热闹的姿态,似乎想看我如何回应罗川海。尽管如此,我仍能感觉到她的紧张。故作姿态,不过是掩饰内心激动。   我缓缓道:“在马家村作乱的是舍虔心,不是舍香月。本性难移的是舍虔心,不是舍香月。她们是母女,但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舍香月的善良,咱们有目共睹。我相信,舍香月不会走她母亲老路。”   “咱们一旦杀掉舍虔心,便成了舍香月杀母仇人。舍香月就算不找咱们报仇,也不会和咱们走。”语慈姐理智地说,“我不同意你的做法,这是养虎为患,不可取。”   我说道:“我会想办法说服舍香月和咱们走。如果她想报仇,就让她报。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仇恨一旦产生,便抹杀不掉。就像语慈姐你,若有一天见到杀母仇人,不管对方杀人理由多么充分,你都会将其戕杀。鸿宇哥的死,在我心里埋下仇恨种子,我体会到了仇恨,尝到仇恨滋味。所以,如果将来舍香月要杀我为舍虔心报仇,我能理解。话说回来,一个母亲,向要杀她的人提出照顾她孩子的请求,足可见母爱的伟大。舍虔心是仇人不假,但我猜出她心思时,她的形象便在我心里变得非常高大。我无法拒绝。”   “夏凉?”宫黎缘小心翼翼道,“你是夏凉?”   “当然。”我诧异,“有什么问题?”   “真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你嘴里说出的。”宫黎缘眨了漂亮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我哭笑不得。   “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一次。”舍虔心语气里明显带着喜悦,“面对仇恨,能如此理智,我佩服。”   舍虔心展现出来的母爱让我折服,同时羡慕舍香月,她有一位好母亲。尽管舍虔心不会在她面前体现出关怀,却无时无刻不为她操心。母亲都是这样吧,我的母亲又是怎样一个人呢?我悠然神往,幻想有朝一日见到亲生母亲,伏在她怀里,感受母爱。   说不出为什么,我不想欺骗舍虔心,掏心窝子地说:“答应你,有三个原因:其一,你对舍香月的爱,让我折服,我不得不答应;其二,我相信善良的舍香月不会像你一样,滥杀无辜,残害他人;其三,我希望能从你嘴里获取想来到阳间的那位阴帅信息。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也希望你能为我们解答所有疑问。”   舍虔心点头,说:“够坦白,那我就也坦白一回。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你相信我?”我问。   “信。”舍虔心笑道,“看得出,你虽然头脑聪明,能给我设如此巧妙埋伏,却不是玩心计的高手。”   我苦笑:“这你也能看得出来?不愧是修炼了五百年七十年的蛇精。”   事情发展得很奇怪。一出现便嚣张无比的舍虔心气焰尽失,对其仇恨万分的我则能够心平气和。西山顶仿佛成了我们两个人的舞台,在这个被雷火照亮舞台上,我们连语言上的厮杀都没有,处处彰显和谐。   至于其他三人,仿佛成了可有可无的配角。   舍虔心道:“问吧。”   我说:“你从头说起吧,尽量把我刚才问的问题,全部包含在内。”   舍虔心仰头望着星空良久,叹息一声,说道:“香月变成人形,看上去有十八岁,其实她真实年龄,是一百三十六岁。现在的她修为不够变化人形,二十二年前更不可能。我自幼生在马家村西山,从未离开半步。香月出生之前,我只是漫无目的地修炼,不知岁月无情。待香月出生后,我才想带她离开这里,到外面闯荡。可她修为不足,不变化成人形,去外面只会步履维艰。二十二年前,一个人闯进我洞府,说能能实现我一个愿望,但我要为他做事,直到他大姐的计划成功。”   我插嘴道:“那人是村长?”   舍虔心微微摇头,说:“也许,称他为木纹最合适。”   语慈姐听罢,脸色大变:“木纹?传说中阴间十三阴帅之一,掌管阴间玄木的阴帅?”   舍虔心瞥了她一眼,显然对她刚才强横姿态不满,不过还是做了回应:“不错,正是木纹阴帅。”   语慈姐眼珠一转,沉声道:“传说花魁、木纹、草菁在十三阴帅中排名最末,不受重用,以至于很多人仅知十大阴帅,并没把他们列入阴帅行列。可他们确实属于阴司,受阴间十王殿管制。他们三人可算是阴间有编制的公务员,怎么会擅离职守,来到阳间?”   “为了解救花魁。”舍虔心道,“花魁在阴间犯了重罪,被关押在十八层地狱饱受煎熬。木纹与她感情极深,见不得她遭罪,便打伤十三阴帅之一的引魂使者黑白无常,冒充他来到阳间,便再也不回去。”   她们对话,比神话还玄乎,听得我瞠目结舌。左右看罗川海和宫黎缘,他们亦是目瞪口呆。   语慈姐惊道:“解救花魁?又一个阴帅!如果花魁成功来到阳间,我们岂不是要对付两个阴帅?”   “所以我劝你们杀掉我之后,立刻离开,别管马家村的事情。”舍虔心道,“花魁为逃离十八层地狱,制作极其隐秘计划。她一旦来到阳间,便会杀掉所有知情者,香月和我也不例外。正因为如此,我才向你们全盘托出,请求你们尽快把香月带走。”   “阴帅有多强?”我缓过神,问道。   “很强,非常强。”语慈姐脸色很难看。   “一千年。”舍虔心道,“阴帅实力,相当于修炼一千年的妖仙。”   我顿时懵了,心跳慢了半拍,呼吸一窒。   修为近六百年的白鳞蛇精极难对付,实力几乎是她两倍的阴帅又该如何对抗?我心里出现一个概念,我们对阴帅来说,就是蝼蚁,人家只要轻轻一捏手指,我们就得玩完。难怪活纸人和梁冠芳提醒我,让我们不要深入调查马家村的事情,那不是吓唬,而是好心提醒。   我感觉自己达到崩溃边缘,想不到鸿宇哥的死,竟然牵扯出阴间如此凶悍人物。   遇到女鬼沈雨晴之前,我是纯粹无神论者,对鬼魂存在抱怀疑态度。她的出现,打破我对世界的认知,彻底摧毁我的三观。让我想不到的是,时隔不久,我接触到了修炼五百七十年的白鳞蛇精,更从其口中得知,她背后隐藏着传说中的阴帅,还不止一个!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呀!   语慈姐脸色凝重:“村长是木纹?”   “是。”舍虔心道。   我吓得一哆嗦,膀胱一紧。   村长,木纹,阴间十三阴帅之一,拥有比舍虔心更强的能力。而我,今天竟然和他叫嚣!不敢想象,当时村长没忍耐住,发起飙来,别说我这条小命,其他人也得交代在他手里。我一阵后怕,浑身冷飕飕的。   “那么,要从古井里爬出来的,自然是木纹大姐花魁咯?”语慈姐语不惊人死不休。   “是她。”舍虔心说道,“传说中古井联通阴阳两界,没错。但有一点没说清楚,它的另一头连接的不是阴司,而是第十八层地狱。”   我彻底崩溃。 第三十九章 来龙去脉   舍虔心的大爆料让我惊惧,不敢相信自己活在现实世界。   语慈姐面沉似水,沉吟不语。看她眉头紧锁的样子,似乎为将要面对传说中的阴帅发愁。   罗川海和宫黎缘茫然,他们不曾见识过白鳞蛇精的身手,不知道被困火圈中的舍虔心有多大能量。对修炼五百七十年的老妖不了解,自然无法理解实力比她高出近一倍的阴帅有多恐怖。   舍虔心说道:“我昨晚讲的两个故事,都是马家村的传说。不过井仙给全村人托梦一事,和传说有出入。因为,托梦者不是别人,正是我。妖仙修炼,非常凶险,每每走错路,都要遭很大罪。当时香月修炼出现问题,需要童男童女身上先天阳气治疗,我情急之下,想出托梦办法,哄骗村里人献上童男童女。至于自称井仙,是因为我自幼喝古井的水长大,对古井感情极深,所以警告村民不要破坏古井。”   “那童男童女怎么样?”我傻傻地问。   “当然死掉了。”舍虔心淡淡道,“先天阳气被吸尽,只有死路一条。”   “两条人命,你说得这么轻松?”罗川海忍不住喊道。   “人不把动物的生死当回事,成了精的我们当然也不会把人的性命看得很重。”舍虔心道,“在人的眼中,其他动物都是低能,不开化的东西。然而,当我们修炼成妖仙后,拥有悠长的生命和更高层次智慧时,自然会把人看成不如我们的低劣动物。”   罗川海无言以对,低头琢磨半天,最终冷哼一声:“强词夺理。”   舍虔心笑了笑,没多辩解。   “那么,灭杀吕家二十七口的,也是你吧。”我问。   “是我。”舍虔心承认,“他家小孩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便迁怒于古井,要将其填埋。我当时不知古井连通阴阳两界,只知它对我很重要。而且,吕家人行事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我见了很不爽,于是灭了他们,保卫古井。”   “古井不凡,难道井水真的有滋颜养容功效?”我对古井井水作用,一直耿耿于怀。如果井水真有如此功效,走时一定弄些带给易阿姨和小默。   舍虔心摇头:“只是普通井水,纯天然无污染,入喉甘甜,没有其他作用。”   我叹息,那些前来买马家村井水的人,钱算是白花了。   猎异是语慈姐的工作,她才不会在乎那些傻乎乎的人白花钱的问题。她大概一直在思考如何对付两位阴帅,故而沉默良久。我感慨时,她终于抬头看着舍虔心:“还是继续说木纹找你的事情吧。”   舍虔心点头,整理思绪,道:“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带着变成人形的香月离开这里,去见识外面世界。二十二年前我最急的,自然是香月变化人形一事。木纹问我愿望是什么,我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期望。木纹也不犹豫,说会为我提供两颗化形花果,助香月提前变成人形,还要帮我拥有变化成两种人形的能力。我不在乎自己,却在乎香月,于是答应下来。随后,我们签订契约。我帮他完成花魁的计划。他四年后,也就是十八年前,为我提供化形花果。   “契约达成,我把香月安顿在洞府,和他下山走进马家村。我们用衣物遮挡了面容,村民都看不到我们真面目。进入马家村,吸引全村人注意,木纹随即施展刻种‘阴水纹’和‘阴火纹’的手段,在村民无知崇拜中,给他们下了纹络诅咒。事情做完,我们离开马家村。我继续躲在西山,他则去南山种植阴弥草。他一出现就占据了马家村村长的身体,阴弥草种植完毕,便潜回马家村。期间,不断宣扬‘双子山神’。   “不久,木纹再次找到我,希望我能在西山开洞口。为了得到化形花果,我答应了,由里及外破开了后来被人们称为‘山神的嘴’、‘食人魔窟’的洞口。然后,根据木纹指使,将靠近洞口的人拖进来,交给木纹处置。时间长了,村民惊慌,不敢再上西山。木纹便在村里宣扬‘山神喜爱横死者’的论调,于是将横死者投进洞口的习俗便产生了。由于香月修炼频频出现差错,我不得不想办法替她解决。木纹得知我的苦处,指点我用人的脑髓帮助香月。所以,有时候我会把一些尸体的脑髓吸走,助香月修炼。   “我不知道木纹怎么处理那些死尸,因为有求于他,不敢多问。十八年前,他终于把化形花果交到我手中,香月成功变成人形。在木纹的帮助下,香月初始化形成婴儿,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长大。而我,则借助化形花果,在木纹指示下,拥有人形第二形象,也就是老者形象。随后,我带着她进入马家村,谎称是一位马家村亡故在外男人的媳妇,男人死了,不知该怎么办,便来到男人老家,希望得到村子的接纳。作为内应的村长早就安排妥当,把我们母女安排到一间荒弃农房。后来马家村井水扬名,春、夏、秋三季会来很多游客,木纹便开放大宅院,让我们母女负责接待工作。其实,也是为了暗中观察游客里是否有猎异人之类的人。很幸运,除了早就被我们察觉到的梁冠芳,再没有其他猎异人来到马家村。   “计划一直进行的很顺利,直到梁鸿宇的到来。我从没见过那么聪明的人,与香月、我交谈几句,便察觉出我们不对劲。不过那小子城府极深,只是皱皱眉头,没过多表现。不过他的锁眉,让我起了疑心。他来的当天晚上,更是趁着其他三个伙伴熟睡时,偷偷来到前院厅堂偷听我们的动静。当时香月已经睡下,我还清醒,察觉到外面有人,便从厅堂后门绕出,看到他趴在厅堂门向里偷窥。于是二话不说,将他击昏,带上西山,做出又一个被山神引上西山的假象。没想到还未将他拖进山洞,罗川海、宫黎缘、苗圃三人便赶到。感知到他们到来,我现了原身,企图将他们吓退。结果罗川海点燃树枝,把我惊跑。而那时,我已经吸了梁鸿宇的脑髓,破坏了他的灵魂,只留残魂在尸体中。”   我插嘴道:“这说明你当时确实在食人魔窟附近,可为什么县里警察来这里调查,没发现和蛇类有关的DNA?”   舍虔心道:“别忘了,我是蛇精,能力不仅仅局限于变化、速度、力量,还有其他能力,比如抹去一些自己的痕迹。这种手段很简单,猎异人也会。”   我诧异地看着语慈姐。   语慈姐点头:“猎异人猎杀异数,有时会惊动警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发明一种清理现场的手段,将猎异人所有痕迹抹掉。只要不是半吊子猎异人,都会这种方法。”   “以前没听你说过。”我说。   “你又不是猎异人,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语慈姐理直气壮。   我郁闷,扭头问舍虔心:“把我引上西山的,是你还是木纹?”   “是木纹。”舍虔心道,“你们来的时候,木纹便注意到你。暗中找到我,要求我把你困在食人魔窟,不能杀死。在食人魔窟里我说要吸你脑髓,其实是在吓唬你,让你惊惧,不敢乱跑,不敢反抗。可惜我失算,到底让你跑了。昨天凌晨,木纹对你施展幻术,你中招,老老实实上西山跳进我的洞府。我本以为会轻松捉住你,没曾想半路跳出个梁冠芳,打乱计划。正因为如此,木纹觉得梁冠芳的存在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便加大‘阴水纹’威力,将其杀死。”   “杀害梁阿姨的是村长?”罗川海厉声问。   “只有他能控制‘阴水纹’和‘阴火纹’。”舍虔心说,“其实,杀梁冠芳,她打乱困住你的计划只是导火索,推助器是活纸人的出现。我将活纸人的强横告诉木纹,他也很恐惧,猜不透活纸人出现的目的。觉得一个梁冠芳够让人头疼,再加上深不可测的活纸人,拯救计划也许会被破坏。基于这种担忧,他出手杀了梁冠芳。”   我沉默,心想竟然还有活纸人现身的因素在里面,当真出人意料。   语慈姐看了一眼我,好奇道:“阴帅木纹,为什么让你困住夏凉?他看中了夏凉的什么?” 第四十章 木纹   舍虔心闻言,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微微摇头:“木纹只告诉我夏凉与众不同,要我困住他后,好吃好喝地供着,待花魁逃出第十八层地狱,来到阳间,再行处置。而我,也仅仅感觉到夏凉与众不同,但说不出哪里不同。”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竟会让白鳞蛇精感到与众不同。我不由得想起沈雨晴和赵云峰,他们都表示我与众不同,却不说明。如今,白鳞蛇精也是这般言语,让人琢磨不透。   我仿佛变成了海上夜里的灯塔,聚焦了另外三人的目光。他们仔细打量我,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目光里带着疑惑,大概没看出我的不凡之处。   别说他们疑惑,我也纳闷。   我曾幻想自己拥有与众不同的优点,不止一次审视自己,希望发觉。可这么多年,我始终没发现自己有特别突出的优点。为自己感到可悲的同时,还有些沮丧,有些自卑。不曾想,接触鬼魂、妖精之后,我被认为与众不同,这让我有些沾沾自喜。可她们谁都说不清楚我究竟与别人不同在哪,让我很郁闷。   “我怎么看不出来?”语慈姐用力掐住我的脸蛋,顺时针拧了一下。   “哎哟。”我叫道,“轻点,疼!”   话一出口,经验丰富的罗川海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鼻子里发出“哼哧哼哧”的憋笑声。   宫黎缘脸色飞红,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呸!”语慈姐似乎想到了什么,触电般松手,狠狠白我一眼。   我奇怪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罗川海终于忍不住笑道:“夏凉,你刚才叫得很销魂。”   我眨巴眼睛盯他良久,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刚才的叫喊产生歧义,难怪气氛不对。想通这些,我老脸微红,尴尬不已。   为了打破这种气氛,最受不了的语慈姐问舍虔心:“有一点我很奇怪,村民为什么只在冬天械斗?其他三季却能和平相处?”   舍虔心道:“木纹曾和我说,马家村三面环山,北有出口,乃聚阴之地。其他三季山村阴气不重,作为连通阴阳两界通道并不稳定。所以,只有冬天阴气极重之时,花魁才有机会通过古井来到阳间。他之所以在冬天制造大量横死者,就是为了能更好帮助花魁逃出来。至于怎么做,他没和我说,只要我将横死者尸体交给他。”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懂其中奥妙。   语慈姐微微点头,看来她听明白了。   此刻已过雷火大盛之时,火圈不再成型,已然出现缺口。不过语慈姐早就做好防范措施,不怕舍虔心突围。舍虔心大概也明白自己突不出来,干脆稳稳站立不动,做出甘心受死的姿态。   语慈姐叹道:“多谢配合,我想我该动手了。”   舍虔心微微点头,然后看着我说:“别忘了你的承诺。”   “放心。”我说,“我会尽力说服香月妹子和我们走,她在外面完全独立之前,我会想办法照顾好她。”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舍虔心看向语慈姐,“动手吧。”   “动手?我看谁敢动手!”一个苍老狠戾声音乍响,语气里充满愤怒。   我们皆尽变色,飞快转身,借助火圈光亮,看到一个腰板笔直的人影。   村长!阴帅!木纹!   修为比白鳞蛇精高出近一倍的恐怖人物,终于撕破伪善面具,站到我们面前。   宫黎缘脸色煞白,急忙躲在语慈姐身后。   罗川海摘下腰间挎着的砍刀,看着村长的目光不善。   语慈姐从口袋里掏出生锈的水果刀,露出戒备神色。   我悄悄取出拳剑,紧握在手。   “木纹。”舍虔心犹豫片刻,还是叫出“村长”的真实名字。   “村长”目光越过小心戒备的我们,凝视舍虔心,冷哼道:“小白蛇,你最终没能遵守契约,将花魁大姐和我的秘密向这帮小娃公开。而我,已然完成了契约上的要求,为你们母女提供化形花果。那么,今天你违背契约,我就该将你及你的女儿处决。这件事,只能我来做,不需要其他人参与。”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我们四个人听的。   舍虔心道:“你想杀香月?”   “泄露我们的计划,你们母女都要死。”“村长”脸上招牌式地慈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狰狞。   舍虔心语气强硬道:“既然如此,我不能束手就擒,让你得逞。我虽不是你对手,可也不是吃素的。想杀我,不留下点东西怎么行?”   我心说你当然不是吃素的,光人的脑髓便吸了不少。   “村长”冷笑:“你已经被困在鼬精骨灰圈,瓮中之鳖,还敢和我嚣张?”   “村长”突然出现,让我们吃惊不小。我能感觉到四人之间的压抑气氛,心提到嗓子眼,不知如何是好。偷眼看语慈姐,见她脸色铁青,显然对出乎意料的事态发展束手无策。   阴帅木纹,得知他实力不凡,我便没了底气。此时面对这强悍家伙,更是怕得要命。他要杀白鳞蛇精,我没意见。只怕白鳞蛇精一死,他就会对我们出手。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们还可以打开鼬精骨灰圈,让舍虔心出来和“村长”一战。但我怀疑“村长”和舍虔心在演戏蒙骗我们,舍虔心一旦摆脱困境,很有可能与“村长”联手消灭我们。这样,他们的计划便不会泄露,若木纹气度不凡,不追究舍虔心违背契约的话,舍虔心还能很好地活着,鸿宇哥的仇便再没机会报了。   情况极其复杂,我绞尽脑汁,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罗川海和宫黎缘干脆成了摆设,木偶般站立,呆呆看着“村长”。   舍虔心沉声道:“你要杀我,需要近身。只要在鼬精骨灰圈中,我便有一战之力。所以,即便死,也要从你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村长”“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肚皮,说道:“别忘了,村长这具身体,不过是我的临时居所。就算你把他打得支离破碎,我一样能好好活着,寻找下一个身体。从我身上咬块肉,无非让我疼一阵,对我造不成致命伤害。其实,我蛮喜欢舍香月身体的。要知道,她是白鳞蛇精,肉体比普通人强横很多,控制起来,一定很爽。”   “你敢!”舍虔心气的声音发抖。   “有什么不敢?”“村长”不屑道,“临死之前的逞能毫无意义,做好受死的准备吧!”   舍虔心方寸大乱:“你……”   “我说。”突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话,“我们就站在你们中间,不要这么高调的无视我们吧。”   语慈姐开口了!   我精神一震,将拳剑攥紧几分,心想难道她想到了对付“村长”的办法?   “村长”脸色一沉,凝视语慈姐:“小女娃,你难道想帮助白鳞蛇精?”   “她是我们的猎物,是我们的仇人。”语慈姐慢条斯理地说,“杀她,你不愿我们插手,我们也不希望你插手。要杀她,先过我这关,否则,咱们不死不休!”   强大的气场,我感受到语慈姐身上爆发出强大的气场!这才是我想象中的猎异人,面对异数,心如磐石,临危不乱,身具奇侠之风。   语慈姐擅长打有把握的仗,因为她不具备应对超出控制事件的能力,这点在对付沈雨晴时我就看出来了。所以,我确定她心中一定有了极其完善的计划。只有这样,她才有恃无恐,神态自若!   “村长”毫不在乎语慈姐爆发的气势,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笑:“不死不休?你会有这种机会?不自量力,我一只手就能干掉你们所有人。”   语慈姐有了气势,我心里有了底气,狐假虎威的毛病犯了,学着“村长”的样子回以冷笑:“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高山不是堆的。难道阴间十三阴帅之一只会耍嘴皮子吗?想杀我们,好啊,动手啊!老子不把你打到你老妈不认得你,姓倒过来写!”   说完话这些话,我向语慈姐投去得意眼神,企图邀功。哪只语慈姐也在看着我,那目光就像看一个死人。我心一沉,暗想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她没想好对策,之前的霸气回应,不过是装腔作势?   我的心顿时凉了大半。   “村长”被我一番话气得胡子直哆嗦,目露凶光,一言不发。   正惊惧间,舍虔心竟然出言火上浇油:“夏凉骂得好,痛快!”   “村长”胡子哆嗦得更厉害。   我向后缩了缩,更加小心的戒备,不敢再出言刺激他。   “村长”盯了我一会,恨声道:“臭小子,要不是发现你与众不同,单凭你的那番话,我立刻杀了你。”   “老……老子……吓大的!”我嘴硬道。   “哼!”“村长”不再理我,看向舍虔心,“我被骂,你很痛快?嘿嘿,不知道你看到舍香月尸体时,会不会更痛快?”   舍虔心变了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你……你已经杀了香月?”   “村长”摇头:“发现你被困在这里,我匆匆赶来,没时间理会那小丫头。不过,我不动她,不代表别人不动她。”   不等舍虔心开口,我便迫不及待问道:“你什么意思?”   “村长”阴冷一笑:“你们以为,来到阳间的阴帅,就我一个么?” 第四十一章 进退两难   “村长”的话,让在场诸人大吃一惊,无不倒吸冷气。   他的意思很明显,想帮助花魁逃离十八层地狱的不止木纹一个,还有其他阴帅。也就是说,就算花魁尚未从十八层地狱跑出来,我们要面对的,还是两位阴帅!   两位实力不凡的阴帅联手,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对付一个阴帅足以让我们头疼,甚至没有底气与之对抗。再加一个和他实力差不多的阴帅,我们必死无疑!   舍虔心也很吃惊,道:“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还有另外一位阴帅来到阳间。”   “村长”冷笑:“你是外人,我们原本便信不过你。另一位阴帅,是我们一枚暗棋,为的就是怕你这条小白蛇中途反水。如今,你虽然没反水,却将我们的计划向他人全盘托出,已然触动我们底线。你们母女二人,必须为违反契约付出惨痛代价。从舍香月对村民械斗产生同情心开始,我们便提防你们。看来,我们的小心是没错的,你果然为了舍香月,不顾签订的契约,企图让她摆脱我们控制。可惜,你还太嫩,想不到马家村还有一位阴帅。在你离开宅院时,我便和那位阴帅打好招呼,先将舍香月控制住。我上山来,就是看看你是否反水。你的表现,让我非常失望。就在刚才,我向那位阴帅传达了信息,让他先杀舍香月。至于你,我来解决!”   我的小心肝剧颤,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当真令人始料未及,更是匪夷所思。看来,拯救花魁的计划,“村长”的算计毫无遗漏,我们一点空子都钻不得。   “木纹!”舍虔心怒不可遏,竭斯底里尖叫,“我和你拼了!”   木纹嘲讽道:“你能冲出鼬精骨灰圈么?”   我回头看了一眼舍虔心,见她气的浑身发抖。发觉我在偷看她,舍虔心瞪着眼睛喊道:“夏凉,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来缠住木纹!你们快快下山,帮我……帮我夺回香月……”   我大感为难,不知是否该打开鼬精骨灰圈。瞄了一眼语慈姐,见她眉头微蹙,大概在考虑是否放出白鳞蛇精。   “村长”看出语慈姐的犹豫,脸色一沉,道:“白鳞蛇精狡诈无比,你们若放她出来,她一定会抛下你们去救舍香月。虽然我不在乎你们联手,却不想太麻烦。”   “你怕?”我为语慈姐犹豫争取时间,希望她早早定夺,冷笑道,“不敢想象,阴帅木纹也有怕的时候?”   “我会怕?”“村长”阴沉道,“臭小子,激怒我不是明智之举。”   “老子不怕!”我大声道,其实心里怕得要命。   “村长”二话不说,晃身冲我扑来,五指成爪,直向我天灵盖抓落。   我大惊失色,急忙后退,企图躲开他的攻击。哪知“村长”还未到我面前,手腕忽然一转,甩手向语慈姐抓去。   借助雷火之光,我看得真切,失声大叫:“语慈姐,小心!”   语慈姐察觉不妙,晃身闪开,反握水果刀,迎着“村长”的手爪刺去。   “村长”冷哼一声,正待变招,忽然“嗖”的一声响,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奔他面门。   听到这声音,舍虔心脸色微变,她对这声音非常熟悉,在食人魔窟中她被弩箭破空的声音折磨够呛。   我闻听此声,又惊又喜。惊的是梁冠芳的弩箭出现,难道她并未真死,而是假死迷惑村长?她一直隐藏在左近,蓄势待发,此刻正是危急关头,她按耐不住,出手相救?喜的是她并未身亡,更实在紧要关头出手。有猎异经验丰富的强援加入,我们战胜“村长”的机会便多了一分!   “村长”脸色阴沉,飞快偏头,躲过弩箭。停下身影,不再追击语慈姐,扭头看向一边,寒声道:“想不到你这小女娃留了一手!”   我们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脸色苍白、满面惊惧的宫黎缘举着梁冠芳的弩!   不是梁冠芳,而是宫黎缘!   微微失落的同时,我大感惊讶,梁冠芳的弩怎么会在她手上?   见凶戾的“村长”瞪视自己,宫黎缘惊得连连后退,手腕一抖,弩竟然走火,一支弩箭呼啸而出,直奔“村长”小腹。   “村长”万万想不到娇弱的宫黎缘对自己一再出手,怒不可遏,待弩箭临近,劈手将其断为两截,紧接着冲向宫黎缘,右手成手刀状劈她面门。   宫黎缘大惊失色,拿捏不住弩,掉落在地。   罗川海、语慈姐和我见了,无不大惊,纷纷冲上去,亮出手中武器。   罗川海距离宫黎缘最近,迈出一大步,便挡在她面前,举起砍刀,刀刃向上,大有截下“村长”手腕的气势。   语慈姐速度比我快,急抢几步,冲到“村长”身后,生锈水果刀直向其后心刺落。   “村长”乃阴帅木纹,无比强悍,不在乎寄居身体的死伤。不过他似乎不愿此时受伤,眼看手腕就要落在罗川海锋利砍刀之上,硬生生止住去势,倏地缩回手。有感觉后背恶风不善,笔直的身体一拧,如同一只灵巧的猫,以不可思议的姿势躲过语慈姐的水果刀。   待他稳住身形,正要反击,我的攻击到了。   我从他侧身发起攻击,本着“打人就打脸”的原则,紧握拳剑,刺向他脸颊。   “村长”不愧是阴间十三阴帅之一,反应极快,没等我拳剑接近,已然做出反应,脑袋向后一仰,躲过攻击。与此同时,他手爪上撩,想反抓我的手肘。   我去势又猛又快,根本收不住,更别提躲开他的抓取。眼看他刚硬的五指就要抓住我的手臂,只能干着急没办法,一颗心沉到谷底。   正在此时,语慈姐从另一侧发动攻击,挥起水果刀,刺向“村长”脖颈。罗川海反应也不慢,举起砍刀就是巨力一劈,夹带着夜风,声势极大。   他们的攻击让我看到希望,抛掉闭目等死的念头,也不瞄准,右脚飞踹而出。这一下只要不踹空,便能解决手臂的燃眉之急。   果不其然,“村长”不愿硬抗受伤,抓向我手臂的手止住撩势,笔直身体一缩,像使用了缩骨功一般,成了一团,向后一跃,从三人夹击中逃出。双脚刚刚着地,只听“嗖”第一声,又一支弩箭斜飞而出,直指“村长”面门。   “村长”气急败坏,故技重施,将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弩箭劈落在地,气呼呼地看着宫黎缘:“你个小女娃,看似娇弱,性子倒很要强。既然知道我是阴帅,还敢屡次三番对我出手。”   宫黎缘颤抖地端着不知何时捡起来的弩,神情紧张地盯着“村长”。   不用打招呼,罗川海、语慈姐和我并肩战成一排,形成人墙,把宫黎缘挡在身后,只怕“村长”再次突袭。   与“村长”交手只在瞬间,山顶气氛紧张起来,我反倒忘了胆怯、害怕、惊慌,原本狂跳的心变得极其平静。   “村长”凝视我们,眼睛微眯,似乎酝酿着什么。   舍虔心一直没言语,此时见我们双方大战一回合,处于僵持状态,忍不住道:“木纹,我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村长”阴沉一笑,道:“放心,舍香月必然死在你前面。你既然背叛了我,我自然要让你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舍虔心气急败坏道:“木纹,你这混蛋!”   “村长”冷笑不语。   我戒备着“村长”,不方便回头,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木纹在这里,怎么会知道香月妹子的情况?舍虔心,你不是被气昏了吧。”   我们虽然处于对立的境地,此时共同敌人却是“村长”,很有些同仇敌忾的味道。舍虔心努力稳定情绪,说道:“阴帅来自阴间,拥有比厉鬼更纯熟的幽体、实体转换能力,还具备不用语言便能交流的能力。所以,他虽然在这里,却能和村里的另一个阴帅进行交流。”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和传说中的千里传音差不多?”   “差不多。”舍虔心道,“不过他们之间交流的时候,需要双方安静下来。刚才和你们打斗,他便不能和另一个阴帅交流。而如果另一个阴帅处于非安静状态,也不能交流。”   我说道:“原来需要你情我愿啊。”   “正是这样。”舍虔心道,“他现在不主动发动攻击,很有可能试图与村里的阴帅进行联系。”   “了不起的手段。”我赞叹道,“想不到小说里看到的玄妙联系方式,现实中也能见到。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生活的世界,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   舍虔心道:“你们四个,虽然刚才将木纹逼退,却仍不是他对手。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放我出去,只有我缠住他,你们才有活着下山的机会。香月的安危,就拜托给你们了。”   与“村长”交手,尽管我们人数居多,我却还是感觉到对方的强横压力。听舍虔心这么说,心思不由活动起来。用眼角余光看着语慈姐,说:“语慈姐,你看……”   “放不得。”语慈姐打断我,“木纹说的没错,白鳞蛇精挂念舍香月,一旦走出鼬精骨灰圈,必然弃我们于不顾,直接下山。她逃走,咱们又不是木纹对手,只怕再也没有为鸿宇哥报仇的机会了。”   我必须承认,语慈姐说得很有道理。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白鳞蛇精毕竟是修炼五百多年的老妖精,极其诡诈。她之所以中了我们的圈套,完全是自大造成的,并非我们的计谋高她一筹。所以,我们虽然困住她,却不能忽视她的阴险。   舍虔心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信不过我?”   语慈姐不答,脸色凝重。   “村长”“哈哈”一笑,说道:“你们四个小娃娃现在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前走不得,后退不得。可怜啊可怜。”   话音未落,他纵身而来,突然发动进攻。而他的目标,赫然是有些分心的我!   “村长”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距离我还有一步之遥,罗川海和语慈姐尚未反应过来。他五指成爪,探向我的脖颈。那只手仿佛巨大猛兽爪子,在我眼中不停变大。   我失声惊叫,后脊发凉,心寒如冰。 第四十二章 强援   “村长”突然发难,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纷纷失声。就连舍虔心,也忍不住惊呼。   我大惊失色,心胆皆颤,难道自己要亡命于此?步鸿宇哥的后尘?   正在我万念俱灰之际,一个人影从斜刺冲出,迎上“村长”,抖手便是一拳,正顶在“村长”的手掌,硬生生阻止了彪悍来势。   我凝目而视,那背影极其熟悉,又惊又喜,失声叫道:“荆叔叔!”   “村长”攻势被阻,大吃一惊,急忙收手向后闪去,稳稳落地,凝视荆叔叔,脸色阴沉:“你到底是谁?”   荆叔叔整理一下正装,清了清嗓子,笑道:“我是荆久歌,今天不是向您介绍过么?”   “你不是人!”“村长”冷声道,“普通人,怎么会接住我的攻击?”   “这恰恰说明我不是普通人。”荆叔叔不急不缓地说。   “村长”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语慈姐看荆叔叔的眼神有些迷茫,凑到我耳边小声道:“你可从来没和我说过荆叔叔有这么好的身手。”   “我从来不知道荆叔叔有这么好的身手。”我学着她的语气。   确实,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荆叔叔和别人动手。从我进入孤儿院开始,他便是酒店老板,一直到现在。在酒店他身边有保安,在外面他身边有司机,有人想找他麻烦,首先要过的是保安和司机这道坎。荆叔叔身边的人,说不上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打斗技巧却极其精湛,玩起命来是一等一的好手。所以,渤弯市根本没人能近得了荆叔叔的身。   荆叔叔挡住“村长”的攻势,我同样吃惊。在我眼中,他虽然豪爽大气,却喜欢以理服人,不愿用武力解决问题,身上自然带了几分文雅的书生气。所以,他这般好身手,让我很惊讶。   罗川海看荆叔叔的眼神充满狂热,大概开始从心底佩服荆叔叔了。   宫黎缘小嘴微张,掩饰不住满脸的惊诧。   舍虔心最让人意外,惊喜出声:“荆久歌!”   我很是纳闷,她的心真被荆叔叔俘虏了?按理来说,精明的她应该知道荆叔叔是来为鸿宇哥报仇的,她是杀害鸿宇哥的凶手,必然是荆叔叔仇杀对象。可她一点觉悟都没有,见了荆叔叔不害怕,反倒很兴奋。   “大有古怪。”我喃喃道。   “什么古怪?”语慈姐耳聪至极,听到我喃语,好奇地问。   我微微摇头:“荆叔叔出现,舍虔心这么高兴做什么?难道真的喜欢上了荆叔叔?”   语慈姐愣了愣,旋即意味深长地笑:“这可不一定啊。”   荆叔叔见“村长”呆立不动,笑道:“草菁此刻自顾不暇,没时间和你联系。所以你还是省省吧,不要浪费时间。”   “什么?”“村长”大惊,“草菁被人缠住了?”   荆叔叔微笑不语。   舍虔心闻言,大喜过望:“这么说,香月没事?”   荆叔叔道:“你们上山之后,我朋友便保护在舍香月左近,草菁一出现,就被我朋友缠住。她现在很好,你放心。”   “谢谢,谢谢。”舍虔心发自内心地说。   “不必客气。”荆叔叔道,“解决了阴帅,咱们再好好算鸿宇被杀的账。”   舍虔心呼吸一窒。   语慈姐皱眉道:“草菁!另一位阴帅。我早该想到,花魁、木纹、草菁分别掌管阴间奇花、玄木、异草,传说中他们情同手足。木纹说还有一位阴帅时,我就该想到村里的阴帅是草菁。”   我说道:“想不到荆叔叔能接下阴帅木纹的攻击,还有朋友可以缠住阴帅。看来,他也是猎异中人啊!”   语慈姐眯眼盯着荆叔叔,道:“他不像是猎异人。”   闻听此言,我心头一跳:“莫非你认为他是异数?”   语慈姐摇头道:“你想哪去了?猎杀世间异数的,并非只有猎异人,还有道家、佛宗和三大家族。他们的手段比猎异人丰富得多,也强悍得多。三大家族分别是慕容、秋、楚,从姓氏上可以断定,荆叔叔不是三大家族的人,那么他很有可能是道家或者佛宗弟子。”   荆叔叔的出现,打破了西山顶沉闷的气氛,我们四人身上的压力顿减,我忍不住和语慈姐探讨起来:“我想荆叔叔应该不是佛宗弟子,否则怎么会和易阿姨结婚?佛宗不是练童子功的吗?还要守清规戒律。”   荆叔叔听了,也不回头,大骂:“夏凉你个臭小子,胡猜什么?敢拿我开玩笑,信不信回孤儿院我揍死你?”   “啧啧啧,荆叔叔,你难道忘了我手里攥着你的把柄?”面对荆叔叔的威胁,我怡然不惧。   荆叔叔浑身发抖,气得不轻。   语慈姐敲了下我脑袋,说:“佛宗也有俗家弟子啊,你难道没看过武侠小说?”   我说:“哎呦,倒是忘了这茬。”   荆叔叔抖得更厉害。   “村长”一直沉默不语,大概真如荆叔叔所言,正试图联系马家村的阴帅草菁。我们闲聊之际,他脸色变得愈加阴沉,最终忍不住开口:“想不到你还有能缠住阴帅的朋友。”   荆叔叔笑道:“我能缠住你,自然能交到缠住阴帅的朋友。不过这话还有些不对,因为我朋友和我的实力,远比你想象得要高。”   “村长”不屑道:“就凭你?”   “不信的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荆叔叔挑衅道。   “村长”怒不可遏,冲到荆叔叔近前,双拳舞得虎虎生风,从声音上便能判断他的力量不凡。   荆叔叔毫不畏惧,见招拆招。他的一推一带,一压一挑,一进一退,充满了山岳般的气势,毫不为狂风所动。“村长”狂风般的攻击,在荆叔叔面前,显得极其幼稚。   与阴帅木纹交手,荆叔叔显得非常轻松,还有时间叮嘱我们:“你们四个快快下山,回到宅院。小慈,你是猎异人,去帮我朋友想想办法,将古井那个通道堵住,千万不能让花魁从十八层地狱跑出来。”   “痴心妄想!”“村长”知道自己一时攻不下荆叔叔,急得大叫,“大姐的实力,比草菁和我高出很多!我们为召唤仪式做了充足准备,今晚便是大姐逃出十八层地狱的最佳时机。只要大姐逃出来,你们这些小虾米,便再不能折腾,统统死在大姐手中!”   “你很自信嘛。”荆叔叔笑道,“若你知道我的那位朋友是谁,也许会担忧呢。”   “你的朋友是谁?”“村长”一边狂攻一边问。   荆叔叔发出爽朗笑声,并不回答。   “村长”气急败坏,攻势更猛,比狂风暴雨还要凶悍。   荆叔叔则不急不缓,慢悠悠地和他周旋。   语慈姐道:“看样子,荆叔叔对付阴帅很轻松,咱们还是按照荆叔叔说的,下山去破坏古井吧。”   “正该如此。”我连连点头。   “舍虔心怎么办?”罗川海显然想着为鸿宇哥报仇一事,不亲眼看到舍虔心被杀,很不放心。   为鸿宇哥报仇是我们来到马家村的首要目标,而今凶手就在眼前,且被我们困住。在此之前,语慈姐已经做好了杀死舍虔心的计划,不过比较麻烦,费时费力。此时正是紧要关头,若要着手杀掉舍虔心,势必耽误时间,没准在我们杀掉她的时候,花魁已然从古井里跑出来。那样的话,不光我们,马家村所有村民都会遭到花魁毒手。理智上来讲,我们应该听从荆叔叔的话,下山破坏古井。可从感情上来说,我们都想先杀舍虔心而后快。所以当罗川海提出这个问题,我们其他三人都犹豫了,不知是先下山还是先杀掉舍虔心。   “还犹豫什么?”荆叔叔看到我们站着不动,急道,“舍虔心交给我!”   “荆叔叔,你确定你不会怜香惜玉?”我不放心地问。   “靠!”荆叔叔气的吐血,“夏凉,这事结束,我非好好收拾你不可!”   “村长”几欲疯狂,“哇哇”乱叫:“你们竟敢小看我!”   “快下山破坏古井吧!”舍虔心哀求道,“花魁出来,香月再没有活命希望,你们也是!”   我一个脑袋两个大,被他们吵得耳边“嗡嗡”作响。   “下山?”罗川海看着宫黎缘,不确定道。   宫黎缘贝齿紧咬嘴唇,犹豫不决。   鸿宇哥的死对她打击极大,从我们相见到现在,她几乎天天泪眼婆娑。只要提到鸿宇哥,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流泪。此刻让她先放下仇恨,解决不相干的事情,她不甘心。   我们都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大家都在等待她的答复。   正在我们四人间气氛紧张之时,鼬精骨灰圈中的舍虔心开怀大笑,伴随着她的笑声,一道飞快的人影闪出,顺着西山小路直向下奔去。   我们下意识看向鼬精骨灰圈,赫然发现舍虔心已然不在圈中,跑下西山的人正是她!   雷火圈本已残缺,困不住舍虔心。我们之前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语慈姐在雷火圈外布下了鼬精骨灰圈。鼬精是蛇精的众多天敌之一,骨灰蕴含着强大力量,其围成的鼬精骨灰圈自然可以困住白鳞蛇精。不过,鼬精骨灰圈很像气球,哪怕被细小的针刺破一点点小口,便会彻底作废。   舍虔心逃下山,说明鼬精骨灰圈彻底失效。她不敢碰触鼬精骨灰,是谁帮他破开骨灰圈的呢?   宫黎缘见舍虔心逃走,也不多想,立刻道:“下山!” 第四十三章 楚氏家族的话唠   我们一行四人打着手电筒,以最快的速度奔到村西口,一直强挺着的宫黎缘终于支持不住,双脚一软,摔倒在地。   我急忙停住脚步,扶她起身,问道:“嫂子,没事吧?”   宫黎缘淡定地拍了拍双膝上尘土,道:“没事。”   整个马家村静悄悄的,几乎一片漆黑,只有村中央的宅院散发出微弱光芒。   宫黎缘话音刚落,便听到宅院方向传来一声尖叫,正是舍虔心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罗川海脱口道。   “只有到了宅院,才能得到答案。”我揶揄道。   罗川海老脸一红,明白自己表露出心慌,尴尬不已,偷眼白了我一下。   宫黎缘扫视全村,说道:“宅院在村子中央,她的叫声能传到村西口,全村所有人就算沉睡在家,也都应该听到叫声,结果没有一家亮灯。如果说村里房子隔音效果特别好,那么为什么连狗都不叫?夜晚的狗,应该是风声鹤唳的吧。”   语慈姐猜道:“也许是木纹和草菁施展了某种玄妙手段,导致全村人和动物都陷入沉睡。即便发生天大的事,也不会惊醒他们。”   “有道理。”我赞同道,“没准花魁冲出古井的动静非常大,木纹和草菁不愿惊倒村民节外生枝,所以才让村民沉睡。”   “去宅院一看究竟!”罗川海好奇心被勾起来,见我们不动,急道。   大家正要向村里走,宫黎缘却一动不动,皱着眉头道:“到了宅院,咱们做什么?是杀掉舍虔心,还是对付阴帅草菁?”   “咦?这是个问题!”罗川海停住脚步,锁眉思索。   “看情况。”语慈姐说,“如果荆叔叔的朋友在与草菁争斗的过程中占据上风,咱们便想办法干掉舍虔心。如果荆叔叔的朋友被草菁压制,说不得,咱们就得联手对付草菁。”   “舍虔心毕竟是很厉害的妖精,她万一偷空带着舍香月逃走怎么办?”舍虔心不放心道。   “那就追到天涯海角。”语慈姐说,“曾经有一名猎异人追杀异数二十年,此举令很多猎异人叹服。这证明猎异人的恒心,证明猎异人与异数的不共戴天。所以,我并不怕舍虔心跑掉。”   “可是我怕。”宫黎缘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失去心爱的人,很痛苦。鸿宇生前,我没为他做过什么,现在我只想为他报仇。我不是猎异人,没有坚定的信念,没有可以挥霍的时间,我还要过平静的生活。所以,我想尽快为鸿宇报仇,然后摆脱这种似幻似真的经历。说实话,我的‘三观’已经被颠覆,我不想越陷越深。”   语慈姐默然,不知如何回应。   宫黎缘说得没错。普通人经历了马家村的一切诡异之后,心理承受能力已到极限,若不停深陷的话,只怕会失去做普通人的资格。   她的话同样惊醒了我。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在马家村受到超乎想象的惊吓,却有种越陷越深的感觉,这样下去,我的人生轨迹很有可能被改变,甚至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终止。   我有自己的愿望,便是好好活着,然后回报每一位对我关照有加的人,善待每一位让我十分在意的人。愿望虽然不大,我却感觉沉甸甸的,因为实现这个愿望,会很吃力,会付出一辈子。   但,我一定要这么做!   “宫黎缘说得在理。”罗川海道,“我接触异数时间不长,虽然对猎异产生了浓厚兴趣,却不想在这上面耗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我有我的梦想,而且要为这个梦想努力拼搏一辈子。为鸿宇报仇,是我这个做兄弟的必须要做的。但我不想为他报仇之后,开始猎异的生活。所以,咱们还是尽快杀掉舍虔心的好。这样,能很好了结宫黎缘和我的心结。”   语慈姐不说话,扭头看着我。   我嗫嚅道:“我赞同他们的说法。”   语慈姐脸色有些难看:“夏凉,如果我邀请你成为猎异人,你会不会跟我一起猎异?”   会?不会?这是一个双项选择题。看似简单,却关乎人的一生。我与她相识时间并不长,两人之间偶尔会产生默契,却绝非“天生一对”。我承认喜欢这位相貌出众、职业不凡的女孩,但两人的关系,却还没达到让我为她付出一切的地步。就算到了那地步,为了孤儿院,为了荆叔叔和易阿姨,为了小默,我也不见得会答应随她一起去猎杀异数。我的牵挂太多太多,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我犹豫了半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语慈姐满脸失望,轻叹一声,道:“好吧,咱们先杀舍虔心。”   从一开始亲密无间的四人,终于产生了裂痕。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重。   大家都不说话,默默地赶向宅院。   罗川海的好奇心是四个人里最重的,体力又是四人之中最好的,他率先冲到宅院大门前,看了一眼古井,见一片平静,便冲到门口,用力推门。   大门缓缓而开。   紧接着,我们鱼贯而入,顿时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舍香月被粗麻绳捆了结实,坐在厅堂门口,扭动身体,大声哭喊,满脸泪水闪烁着悲哀的光亮。   宅院里,一个身穿休闲运动服的中年男人左手掐腰,右手指着前方,苦口婆心地骂:“……小鬼头,信不信老子把钟馗叫来把你做成蘸酱菜?不信?好好好,那老子就召唤钟馗,让他附身于我,赐予我无比强悍的力量,把你拧成黄瓜!还不放人?妈的,你把老子的话当狗放屁呢?惹急了老子,老子什么都干得出来!哼,告诉你,老子完全可以把你困在附身者体内,让后找根满是倒刺的木棍爆你菊花!身体是别人的,感觉是自己的,何必难为别人和自己呢?还是乖乖放人,束手就擒,老子下阴去给你求情,说不准你回到阴间还能保住阴帅的职位。放人吧……”   我目瞪口呆,听了中年人一席话,只感觉菊花一紧,额头生汗。单想象满是倒刺的木棍爆菊花就感觉这刑法实在残忍,真不敢想象这人怎么会想出如此阴毒的招数。   中年男人对面,舍虔心竟然口鼻流血,神色萎靡,哪还有之前的意气风发?而她正被一个人用胳膊死死勒住脖子,一张微黑的脸难看到了极点。尽管身处险境,她不忘将目光投向舍香月,安慰道:“香月,我没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当我们看到勒住舍虔心的人面孔时,无不大吃一惊,四人异口同声喊道:“马中举!”   听到我们惊呼,院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们。   “马中举”朝我们笑了笑,说道:“咳咳咳咳,你们……回来了?咳咳……看来,那个叫荆久歌……咳咳咳……的人,把木纹哥哥缠住……咳咳咳……了。”   我们就算再傻,也看得出他就是传说中的阴帅草菁,无不心惊。   宫黎缘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不是鸿宇的哥哥!”   “当然不是。”“马中举”笑道,“这身体……咳咳咳……是梁鸿宇的……咳咳……哥哥,我可不是。还有,我要向宫黎缘澄清一点,咳咳咳咳……我可不喜欢你。之所以偷窥,是因为……咳咳……我在意你的天赋。”   “我的天赋?”宫黎缘诧异道,“我有什么天赋?”   “萤螺手。”“马中举”一语道破,“几乎可以克制所有邪物的手,了不得的天赋。如果你能成为花魁大姐来到阳间的身躯,她的实力会成倍增长。”   宫黎缘脸色迷茫:“什么萤螺手?”   “马中举”笑而不语。   中年男人眉头微皱,严肃地看了一眼宫黎缘,旋即看向对他不理不睬的“马中举”,怒道:“小鬼头,你竟然对我视而不见!”   “靠,你以为你是谁啊?”“马中举”不屑道,“咳咳咳咳……不就是个经常游走于阴阳两界,和阴间的一些混蛋有些交情的人么。”   “老子在阴间也是大名鼎鼎的好不好,很多小鬼提到我的名字,会吓尿裤子的!”中年男人吼道。   “请问您是……”既然中年男人是荆叔叔的朋友,便是自己人,我自然要客气一些。   “小鬼,我叫楚风月。”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听说过我的名号么?吓破了胆没有?别怕,其实我很平易近人的。嗯,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来来来,别客气,跪下给我磕一个,不用喊‘万岁’,语气稍稍尊敬点就行。叫叔叔吧,我没有荆久歌岁数大。嗯……我比他年轻多了。诶?你是管荆久歌叫叔叔吧,如果管他叫大伯的话,你对我的称谓,还需要进一步探讨……”   我听得差点吐血,心说这人怎么是个话唠,而且极其自恋,简直到了臭不要脸的地步。   别人听了他的名号没觉得什么,语慈姐却脸色大变,失声道:“古术界三大家族之一的楚氏家族现任族长楚风月?”   此言一出,楚风月竟然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我家就我和我儿子会些抓鬼除妖的手段,哪敢自称家族。不过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语慈姐震惊,喃喃道:“乖乖,了不得的人物出现了!” 第四十四章 救蛇   在西小院时,活纸人提到过道家、佛宗和三大家族,当时它说得非常笼统,我又对它很不耐烦,故而没有深究。西山上,语慈姐也提到了,由于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深问。此时语慈姐说了不得的人物出现,我才把臭不要脸的楚风月定位为猎异高手。不过我实在不想面对这个自恋狂,尽管他给语慈姐来带震惊,是荆叔叔的朋友,是我们这边可以对抗阴帅的高手。   这就像两个帅哥不能成为真心朋友一样,大家都很帅,分不出高下,不相互置气就不错了,成为朋友更是天方夜谭。我从上高中开始便修炼自恋这门功课,本以为练到了炉火纯青地步,哪知道横空出现个楚风月,年龄比我大两旬多不说,脸皮也比我厚一倍。我看他自然不顺眼,从心里讨厌比我脸皮厚的人。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我们刚见面,他尚不知我姓字名谁,却大刺刺地让我给磕头。果然是树不要皮寿与天齐,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不理睬他,转而看向“马中举”,说道:“难怪梁阿姨被木纹认定为横死你毫不阻拦,原来你们是一丘之貉!”   “马中举”面露狞笑:“如果不是……咳咳咳……木纹哥哥觉得梁……咳咳咳……冠芳会扰乱我们计划,咳咳……将她杀死。我还想把她当成我的居所,可惜了那副好皮囊。咳咳咳咳……”   我听得头皮发麻,不过此时我们人数占优,更有楚风月这个所谓的高手坐镇,自然不怕,嘲讽道:“你们还真是变态无极限啊,木纹喜欢舍香月的身体,你喜欢梁冠芳的身体。看来,你们已经跨越了性别这道鸿沟,什么都阻止不了你们变态。”   “马中举”不以为意:“咳咳咳咳……只要身体强壮,性别什么的都是浮云。马中举这副身体……咳咳……太弱,承受不住……咳咳咳……我本身的能量。正因为……咳咳咳咳……如此,我才不停咳嗽。马中举的……咳咳……呼吸器官,已然被我的能量破坏,咳咳咳……”   “原来如此。”罗川海恍然大悟,“难怪在学校时,同学问你得的是不是痨病,你说不是,谎称是一种奇怪的病,根本治不好。”   “马中举”点了点头,平稳一下呼吸,止住咳嗽,道:“若不是这娇弱的身体,我的阴气也不会外泄。被你们抓住的当晚,更不会惹响测鬼铃。”   我这才想起,我们抓住“马中举”的当晚,他不小心踩到我洒在地上的大头钉发出呻吟,语慈姐的测鬼铃也随着响起。当时我还奇怪,现在终于明白了。   语慈姐沉吟良久,开口道:“你刚才说宫黎缘有萤螺手,如果花魁来到阳间,附身于她,实力会成倍增长。那么,我不得不怀疑,梁鸿宇等人是你故意引来的。因为在学校时你发现了梁鸿宇的女朋友拥有奇怪的天赋,所以故意让梁鸿宇看到你手帕上的雷公藤,激起他寻亲欲望。也许你知道梁鸿宇的愿望是寻到双亲,也知道宫黎缘对梁鸿宇的感情极深,会陪他一起来到马家村。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来到马家村之后,你为了不打草惊蛇,隐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你。”   “马中举”闻言,愣了愣,旋即笑起来,缓缓道:“咳咳咳咳……你这女娃,太聪明,不过你猜得并不完全对。没错,我是在学校发现了宫黎缘的萤螺手,不过我只想期末之后,强行将她掳来,而非使用巧妙诡计骗她来。我正要对她下手,却得知她要陪同梁鸿宇一起来马家村。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便没动手,等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我早在他们之前便回到马家村,向木纹哥哥说明了情况。得知宫黎缘有萤螺手的天赋,木纹哥哥很高兴,要我不留痕迹地接近她,进而控制她。所以,从他们进村之后,我一直暗中盯着他们,也做好了他们来找我的准备。没想到他们住进宅院便再没出来,也没提找我的事情。我想,梁鸿宇大概觉得和我不是很熟,不想麻烦我吧。   “哪知道宅院里还是发生意外,舍虔心这个笨蛋竟然在梁鸿宇面前露出马脚,为了掩人耳目,木纹哥哥只好同意舍虔心将梁鸿宇带上西山杀死。后来县里警察来到村子,不但收走了梁鸿宇的尸体,更把另外三人带走。为了很好监视宫黎缘,我只好偷偷跟着回到县里。当宫黎缘说要回家时,我决定用强硬手段把她带回来。哪知她进了县公交站,竟然坐上了来马家村的客车。这让我很意外,也很欢喜,于是偷偷潜回来。之后,宫黎缘再次住进宅院,我便每晚前来监视她。不曾想她感觉十分敏锐,察觉我的存在。若非那几天我状态不佳,也不会被你们抓住。”   “原来都是巧合。”我说。   “当然。”“马中举”道,“咳咳咳……就算我再厉害,也窥探不出梁鸿宇的愿望,更算计不出将来会发生什么。”   “我想,你的轻功,并非传承于梁阿姨,而是你自己的本事。”我说,“你之所以假装被我揭穿,顺水推舟地承认,只是不想暴露身份。”   “没错。”“马中举”咳嗽着点头。   宫黎缘突然抬起弩箭,扣动扳机,“嗖”的一声,一支弩箭破空而去,直至舍虔心的面门。“马中举”的脑袋就藏在舍虔心脑后,宫黎缘手中的弩力道极大,贯穿舍虔心脑袋,定然会伤到“马中举”。   院里站着的两个异数,一个是宫黎缘的仇人,一个是打她鬼主意的坏蛋。宫黎缘这一弩箭,是想一箭双雕。   舍虔心看到她举弩的时候,脸就变了颜色,在“马中举”怀中用力挣扎,甚至发出疯狂的吼叫。   “马中举”岿然不动,一只手臂死死卡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探出,将速度极快眼看便要射中舍虔心的弩箭抓在手中,轻描淡写地扔在一边,笑道:“这……咳咳咳咳……对我是没用的……咳咳咳……”   宫黎缘脸色苍白,大眼睛里涌出无助的泪水。   没办法,我们面前的两个家伙,都是超乎常人想象的异数,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我想就算是县公安局的张凌警官用枪射击,也不会对两个异数造成太大伤害。   “嗯。”“马中举”不像木纹那样气急败坏,而是淡淡道,“我知道梁冠芳把她的弩箭和猎异手札交给了你。因为在她已经把你认定是她儿媳妇。不过我和梁冠芳一起生活了二十二年,对她的手段和东西非常熟悉,深知她不是我对手。所以,你的弩还是收好,不要在我面前摆弄来摆弄去,毫无意义。”   十分要强的宫黎缘被他一激,抬手又是一箭。“马中举”又是轻描淡写地接住,随手扔掉,叹息着摇头。   舍虔心都快被吓懵了,双目圆睁,不敢乱动。   宫黎缘见不得“马中举”淡定的样子,还想再射。语慈姐急忙阻止,摇头道:“普通手段对付不了阴帅,就算你射中他,他也不会受到多大伤害,还是省省力气吧。”   宫黎缘咬着嘴唇,犹豫半晌,终于放下弩。   舍香月坐在厅堂门口挣扎很久,不能从麻绳中挣脱,只好喊道:“罗大哥,黎缘姐姐,你们帮帮我,刚帮我把我妈从那个坏蛋手里夺下来。我知道你们恨我妈杀死了鸿宇哥哥,只要你们救下她,事后我会劝她向你们赔罪,要杀要刮随你们便。如果不解气,到时候可以连我一起杀了。我们母女可以死在你们手中,决不能让坏蛋杀死。我们有罪,会用生命来赎,但不想无缘无故地死在阴谋者的手中。求求你们,救救我妈!”   她的一番话让我们动容,尤其最后几句,说得铿锵有力,简直让我们这些复仇者不好意思面对她。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都想征求对方意见。不过从大家的眼神中便能看出,每个人都很犹豫。   “求求你们!”舍香月歇斯底里。   “救!”我脑瓜一热,大喝一声,紧握拳剑,跳下台阶,直奔“马中举”而去。   跳下瞬间,我眼角的余光扫到语慈姐意图阻止我的动作,可惜晚了一步。就算她及时阻止,我也不会停下。因为我实在可怜舍香月,见不得她再次歇斯底里。   “哦?”一直没机会出声的楚风月见我行动,眼睛一亮,笑道,“你这小鬼蛮不错,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头脑发热,感情用事。好好好,我喜欢。来来来,我舍命陪你玩,跟你一起干掉草菁。”   我听得吐血,心说你说我不错,可后面的形容词几乎全是贬义的,你就这么夸奖人?不过我没心思和他计较,一味地向“马中举”冲去。   “凉哥,谢谢你!”舍香月大声喊道。   “不用客气,实在过意不去,以身相许吧!”我说着没头没脑的话,冲到“马中举”侧身,对准他的太阳穴便是狠狠一拳。   “马中举”阴阴一笑,勒着舍虔心的脖子跳到一边。舍虔心受制于他,不得不和他一起动作。如此一来,我充满霸气的一拳便打了个空。   正在这时,楚风月一个闪身,竟然转到“马中举”身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裱纸符,大喊一声“哇呀呔”,使了招“仙女散花”,纸符纷纷扬扬脱离他的手,直向“马中举”后背飘去。   我看得一皱眉,心说那些破纸符有什么用?语慈姐的雷火符撕开后尚有雷火出现,就是电影里林正英的纸符,也能烧起火来,他这一把纸符,出手之后毫无反应,能把身为阴帅的“马中举”怎样? 第四十五章 惨死   楚风月的纸符飘飘扬扬,毫不起眼,有些甚至已然飘落在地。飘在半空中的,也不过像体力透支的蝴蝶,显出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看得郁闷,忍不住叫道:“你是在吓唬草菁玩吗?”   楚风月挠了挠头,茫然道:“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所有纸符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齐刷刷向“马中举”后背扑去,气势之汹,简直比宫黎缘手中的弩箭还要夸张。   “马中举”虽然背对着纸符,身为阴帅的他却能敏锐察觉到纸符速度的变化,脸色微变,剧烈咳嗽着勒住舍虔心再次做出躲闪动作。   舍虔心脸色涨红,被他带着躲闪,忍不住咳嗽几声。   舍香月听到母亲咳嗽,凝目而是,见舍虔心脸色难看,失声叫道:“妈!”   舍虔心用力扭头看向女儿,目光里充满爱怜,无力地笑:“香月……咳咳……没事,我很好……咳咳咳……”   我看得揪心,纵身而上,攥紧手中拳剑,直奔刚刚稳住身形的“马中举”。   “马中举”不愧是阴间十三阴帅之一,极其阴险狡诈,见我就要冲到近前,向他发难,竟然将舍虔心甩过来,挡住我的去路。   我的这次行动,为的是救下舍虔心。在此之前,我绝不敢想象舍虔心这个修炼了五百多年的老妖会被他人制住,更不敢想象自己会为了救杀害鸿宇哥的凶手而拼命。事态的发展,心态的变化,让我的复仇行动变了味道。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只觉得应该救下对女儿一片深情的母亲,惩罚恶贯满盈的“马中举”。如果不是他无意间让鸿宇哥看到手帕上的雷公藤,鸿宇哥不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会丧命于白鳞蛇精之口。把舍虔心比作从犯的话,木纹和草菁两个阴帅便是主犯,他们的罪过最大。鸿宇哥的仇,并非杀掉舍虔心就算报了,两个阴帅也要为鸿宇哥的死此付出惨痛代价。   动手的时候,我想通了这些,对“马中举”的怨恨进一步加深,对舍虔心的仇恨,反而淡了许多。   尤其在我面对舍虔心悲哀的表情时,看到她愧疚和绝望的眼神,同情心更加泛滥。   舍虔心所做的一切恶事,都是为了舍香月,其出发点,源于母爱。   我从小便是孤儿,尽管在孤儿院得到了易阿姨细心的照顾,却还是想真真切切体会一次亲生母亲的爱。我很希望像别的孩子那样,躺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哪怕惹怒了母亲被打一顿,也心甘情愿。可惜,我从未见过母亲,更没机会体会母爱。   当看到舍虔心身上流露的母爱时,我为之心动,渴望之情澎湃。甚至在某个瞬间忘记了她是杀害鸿宇哥的凶手,反而对舍虔心为了女儿不惜一切的精神产生敬佩之情。   一定要救下舍虔心!我如是对自己说。   见她挡在面前,我急忙刹车,幸好反应快,没撞在她身上。   舍虔心自然明白我是因为舍香月的求情才出手救她,尽管我能力相对微弱,这份心意她算是收到。见我停住脚步微微发呆,虚弱道:“夏凉,谢谢。香月交给你照顾,我很放心。”   听她话中有诀别的味道,我不禁愣神:“你什么意思?”   “香月说的对,我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恶事赎罪,但我不能连累她。从小到大,她没犯任何错误,没伤害过任何人。夏凉,最后给你提个醒。如果你以后走上猎异的道路,记住,并非所有在你们人类眼中是异类的异数,都是无恶不赦的坏蛋。”舍虔心话说完,两眼暴突,双手抓住横在脖颈前“马中举”的手,用力向下掰。   我大吃一惊,舍虔心受制于人,这般反抗,定然会惹恼“马中举”。万一被他一怒之下勒断脖子,焉有命在?她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马中举感受到她的反抗,一向表情淡定的他勃然大怒,喝道:“舍虔心,你找死!”   与此同时,楚风月撒出的纸符像嗅到了大便的苍蝇,在半空折了个弯,再次向“马中举”后背扑去。   我眼角余光扫到,大为心折,为刚才对楚风月的微词感到尴尬。原来他的纸符看似毫无用处,却蕴含着奇妙的能量。单单让纸符飞行便已不易,此时更是像追踪导弹一般,令人叹服。我不禁想象纸符扑到“马中举”后背会产生怎样效果。   舍虔心被勒得呼吸困难,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伸长脖子,竭尽全力大喊:“香月,好好活着!”   舍香月闻听此言,预感到不妙,用力挣扎,大声哭喊:“妈——”   舍虔心表情凄然,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她苍白的脸突然转为通红,眼珠又突出几分,猛然暴喝:“灵乱!”   瞬间,一股狂风从舍虔心的身体席卷而出,登时将我刮得连连后退,站立不稳,摔坐在地。我骇然,坐在地上发愣,心说这是怎么回事?舍虔心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马中举”用了什么方法,回手一掌,竟然将飘飞的纸符吹得纷纷扬扬,反方向飞去。正在这时,舍虔心身上刮起狂风,顿时把他吹得睁不开眼睛,勒住她脖子的手臂有松开的迹象。   “马中举”大吃一惊,手臂用力,再次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她头顶,五指死死扣住天灵盖,喝道:“在我们的计划中,你早晚都要死。既然你想早点死,我就成全你!”   话音一落,扣住舍虔心天灵盖的手用力一拧。   我不知道“马中举”的手劲多大,猜不出舍虔心的脖子承受了多大的力量。我只看到,舍虔心的头被拧得转了一圈,勃颈处传出“咔”的一声响。她转了一圈的脑袋摇摇欲坠,七窍流血,面容扭曲,原本凄惨的脸极为狰狞。   “啊——”舍香月哑着嗓子,凄厉大喊,“妈——”   “啊……”宫黎缘惊叫出声。   “嘶——”罗川海倒吸冷气,吃惊不小。   语慈姐没发出任何声音,面色凝重,缓缓走下台阶,手中的生锈水果刀微微抖颤。   “该死的!”楚风月手成剑指,在半空微微一晃,所有被“马中举”一掌吹飞的纸符再次接收到指令,凝聚在一起,扑向“马中举”。   “马中举”狞笑一声,抓住舍虔心的头发,用力一提,将她的头整个揪下来。无头的身体的颈腔顿时像喷泉一般喷出鲜血,溅了“马中举”一身。   如此残忍场景,别说罗川海、宫黎缘、舍香月和我吓得魂不附体,就连楚风月和语慈姐见了,眉头大皱,面色凝重。   “马中举”提着舍虔心的人头,纵身一跳,闪到一边,又一次躲过纸符的攻击。纸符收势不住,纷纷扑到舍虔心摇摇晃晃的身体。原本不起眼的纸符突然自燃起来,明亮的火光顿时将无头身体吞噬。   “妈——妈——”舍香月剧烈挣扎,奈何她虽然也是白鳞蛇精,却无法挣脱普通麻绳的捆绑。实在没办法,她身体一拧,滚下台阶,像一只小小爬虫,向倒在地上被火焰包围的舍虔心身体爬来。   满身是血,提着人头的“马中举”见了火焰,脸色大变,凝视楚风月:“咳咳咳咳……阳火!”   楚风月大概觉得舍虔心在他眼皮底下被杀有损他的面子,一改嬉皮笑脸模样,面沉似水,盯着“马中举”道:“良言难劝该死鬼,看来把你送回阴间的提议可以作废了。既然如此,说不得,只好把你烧成灰灰。”   “马中举”冷笑,举起舍虔心的人头,平稳呼吸,道:“知道我们为什么选中舍虔心吗?她从修炼开始,便喝古井中的水,身体被连通阴阳两界的古井之水滋养,机具玄妙功效。把她的身体投入古井,可以稳定通道,让花魁大姐从十八层地狱顺利逃出。其实,花魁大姐原本的意思,是想来到阳间之后,吃掉舍虔心这具宝贝身体。所以她昨晚才会尝试突破通道,不想暴殄天物。可惜这几个小鬼不开眼,在花魁大姐就要成功之际,用道家法器把大姐打了回去,还让她受了些小伤。这都没关系,现在,只要把舍虔心的头扔进古井,便能借助她头部蕴含的能量,稳定通道,大姐就可以成功逃离十八层地狱。她的手段,不是你们想象得到的,你们会统统死在大姐手中!我承认,你的阳火非常霸道,但如果不让拿东西沾上身,你便拿我没办法。花魁大姐来到阳间的计划,酝酿了百年之久,谁都无法阻止。就算十殿王前来,也不行!”   楚风月撇了撇嘴,道:“如果十殿王其中的一个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敢如此嚣张,只怕连大气都不敢喘吧。背后吹牛算什么本事?”   “马中举”脸色一变,冷哼一声,连带咳嗽起来,并不接茬。   楚风月道:“花魁在阴间的名声并不好,尤其她犯的那错误,更是不得鬼心。她本就是小肚鸡肠之辈,逃出十八层地狱,必然将满腔怨愤发泄到人们身上。所以,我是不会允许她来到阳间!”   “马中举”阴森一笑,突然纵身蹿向宅院大门,见中途语慈姐挡住去路,大喝道:“滚开!”   我见状,大惊失色。   从“马中举”拧掉舍虔心的脑袋便能看出,这家伙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偏偏力量奇大,非常人所能抗衡。语慈姐生性骄傲,被喊“滚开”,必然心生愤怒,与“马中举”硬碰硬。她是猎异人不假,可毕竟是普通人,如何是“马中举”这种变态的对手?他们若是硬碰硬的话,吃亏的一定是语慈姐。   一瞬间,我脑子乱作一团,焦急喊道:“语慈姐,别逞强,快闪开!”   语慈姐充耳不闻,毅然做出防守姿势。   我见她如此执拗,疯了一般跳起来,紧握拳剑,怪叫一声,直向奔跑中的“马中举”冲去。 第四十六章 草菁陨落   不知为什么,见我冲向“马中举”,楚风月吃惊不小,急忙奔向宅院大门口,喊道:“小鬼别冲动!”   “马中举”力量奇大,我生怕语慈姐在他手上吃大亏,哪有时间理会楚风月的叫喊,拳剑握得越来越紧,冲锋的速度越快越快。   可惜就算我再快,也快不过阴帅“马中举”。他几个大步便蹿到语慈姐近前,探手抓向她脖颈,喝道:“找死!”   见识了“马中举”的可怕,语慈姐毫不慌张,俏丽的脸蛋竟然浮现一丝笑意。待“马中举”的手距离她脖子只剩不到一指距离,她做好准备的左手猛地一甩,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迎着“马中举”苍白的脸飞出,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他的面门。   黑乎乎的东西似乎非常脆弱,一接触“马中举”的脸就变了形,紧接着爆裂开来,撒溅出黑乎乎的液体。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马中举”大吃一惊,手停在语慈姐脖颈近前,没再继续动作。他的身体像是被冰冻了一般,变成雕塑,一动不动。能借助宅院里的灯光,能隐约看到他脸上的惊恐。   语慈姐缓缓后退,冷笑道:“你想不到我还有这种手段吧。”   “马中举”恶狠狠地瞪她,道:“咳咳咳咳……这是……黑狗血、墨汁、蒜汁……”   “这是我自己发明的‘定身炸弹’。”语慈姐得意道,“除了你说的三样,里面还掺杂了盐水、胡椒粉和辣椒汁。”   “马中举”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杂在一起竟然能定住我?”   楚风月一边跑着一边愕然道:“我也从未听说过如此手段,简直是调料大杂烩。哦,黑狗血不算。”   我闷声不语,冲到“马中举”近前,抬腿便是一脚。他被语慈姐奇怪的手段定住身形,自然躲闪不开。让我惊奇的是,这一脚踹在他身上,竟能将他踹倒在地,舍虔心的头颅随着他的摔倒脱手滚落到一边。   我本以为他身体重如泰山,被踹一脚只会纹丝不动,甚至做好了腿脚震麻的准备。看到他直楞楞地摔倒,我大为诧异,目瞪口呆。   “马中举”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动,似乎想挣脱语慈姐“定身炸弹”产生的奇异能量的束缚。奈何奇怪的手段有奇怪的功效,他抖了半天,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楚风月终于跑过来,瞥了一眼舍虔心死不瞑目的头颅,扭头看向舍香月:“女娃,需不需要我将你母亲彻底火化?”   舍虔心的无首尸体已经被烧成灰烬,舍香月努力地朝偶尔飘出火星的骨灰堆趴行。她对楚风月的话置若罔闻,倔强地爬,满脸泪水。   大概于心不忍,宫黎缘收起弩,小跑到舍香月的身边,将她扶起来,道:“香月妹子,你……你节哀……”   尽管舍虔心并非死在我们手中,可身为复仇者的她对舍香月说这样的话,还是让人感到别扭。话一出口,宫黎缘脸色变了变,终于长叹一声,道:“亲眼看到鸿宇被你母亲杀死时,我的心情和你现在一样。我们对她的仇恨……希望你……能理解。”   舍香月不理,挣脱她双手,踩着碎步向骨灰堆走去。   舍虔心哀叹一声,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刀,追上舍香月,抓住捆着她的麻绳,借助厅堂门前的灯光,小心翼翼地割着。   这次舍香月没挣扎,带着哭腔道:“黎缘姐姐,我理解,不会怨恨你们。我恨的是草菁,恨的是木纹。草菁杀了我妈妈,木纹害得村里人互相残杀。他们才是马家村的罪魁祸首!”   宫黎缘没想到舍香月想得这么明白,不由得一愣,旋即加快割麻绳的速度,说道:“香月妹子,希望你能达成你母亲的愿望,好好活着。”   听了这话,舍香月泪水流得更加汹涌,用力点了点头。   楚风月见舍香月不理他,小小郁闷一下,小心翼翼捡起舍虔心的头颅,捧在手中。再走到“马中举”身边,道:“你这小鬼头作恶多端,留不得,还不是尽早把你烧成灰灰的好。”   “马中举”对他怒目而视,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楚风月抖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符,扔向侧躺在地的“马中举”,说道:“我楚家人自修炼奇术以来,行走于阴阳两界,专做追捕作恶灵异之辈。我们面对非人一类,并不像猎异人那样斩尽杀绝,只想保阴阳两界平安。能超度的,我会超度。遇到执迷不悟者,我也不会发善心。你一心想救花魁,可见你与花魁的感情极深,我为之感动。不过,花魁到阳间,必然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这是我不想看到的。你是执迷不悟者,只顾小团体,不顾大世界。所以,为了阳间的和平,我必须杀掉你。”   “要杀便杀,何必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咳咳咳咳……”“马中举”恶声道。   “最终,你还是执迷不悟啊。”楚风月哀叹,颇有些神棍气质。   纸符落在“马中举”身上,顿时烧起炙热烈火,耀眼的火光眨眼间便将其身体吞没。   “啊——”“马中举”不能动弹,无法挣扎,只能发出惨叫。他的叫声非常凄厉,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听着他的惨叫,我不由胡思乱想,假如阳火少在我身上是什么滋味。只是想个开头,便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太恐怖了。   时间不大,“马中举”的身体被烧成骨灰,偶尔泛起点点火星。   “这才是最近接传说中‘三昧真火’的阳火吧。”语慈姐感叹道。   “不错。”楚风月扭头看着她精致的面庞,眼睛顿时眯起来,咽了口唾沫,道,“这位小姐,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语慈姐见他突然从神棍变成色迷迷的怪叔叔,机警地向后退一步,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楚风月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就是想知道你叫什么呀。”   我不禁勃然大怒,指着他鼻子骂道:“你难道想老蛤蟆吃天鹅肉?”   “老蛤蟆?”楚风月脸色徒变,“你敢说我是老癞蛤蟆?”   “要不然你色迷迷的看着我语慈姐做什么?”我大声道。   “你的语慈姐?”楚风月额头青筋蹦了两蹦,“你小子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这位小姐可没亲口承认她是你的什么人!”   “我是他女朋友。”语慈姐淡定道。   “哈!看吧!”我得意洋洋,尽管心知是假,此时却感觉倍有面子。   楚风月顿时蔫了,恨恨地看我一眼,道:“好小子,竟然捷足先登!”   语慈姐不想纠结不相干的问题,指着“马中举”的骨灰,道:“阴帅草菁就这么死了,不会再玩什么复活的把戏吧。”   “当然不会。”楚风月肯定道,“阳火是阴间鬼魂的克星,甚至连人的灵魂都能烧成虚无。这点你不用担心,一介阴间阴帅,死于马家村,再不能复生。”   “这就好。”语慈姐松了口气,微微点头。   罗川海终于缓过神,走下台阶,来到我们身边,小心翼翼地问:“结束了?”   “还没有。”楚风月道,“荆久歌还在西山与木纹交战,木纹不被消灭,马家村村民身上的‘阴水纹’和‘阴火纹’便不会消除。而且,木纹也是花魁的死忠。他一天不死,就会想尽各种办法将花魁救出来。咱们应该尽快将阴阳两界的通道破坏,否则花魁会借助通道稳定的瞬间,从十八层地狱冲出来。如果让她知道她的两个兄弟死在咱们手上,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草菁是死在你手上的,和我们没关系。”我急忙说。   楚风月大怒,叫道:“草菁的死,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好不好?你怎么能把所有功劳全推到我身上呢?我堂堂楚世家族现任族长,地位超然,怎么会和你们抢功劳?小鬼,不要看扁我!”   “切!什么得道高人,还不是胆小鬼一个。”我不屑道。   “你……”楚风月指着我的鼻子,半天没说出话,最终拂袖冷哼,不再理我。   这时,舍香月身上的麻绳终于被割开,她飞快跑到楚风月身边,向他鞠了一躬,然后探手抢回舍虔心的人头,道:“我想好好安葬我妈妈。”   舍香月虽然皮肤微黑,模样长得却极为俊俏,颇有种刚柔并济的气质。加上她满脸泪水,显得楚楚动人,楚风月顿时看傻了。呆愣半晌方才回神,尴尬笑道:“小女娃放心,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帮你。”   舍香月正值伤心,不愿理睬色迷迷的大叔,说了声“谢谢”便神色悲哀的转身,捧着舍虔心的头颅走到她母亲的骨灰旁,缓缓跪下,放声大哭。   宫黎缘走到她身边,蹲下陪着她,默默不语,只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语慈姐道,“我们下山之前,荆叔叔让我帮你想办法堵住或者破坏古井,咱们接下来是不是……”   她话未说完,宅院门外突然响起怪叫声,似哭似笑,非常刺耳。与此同时,血腥气味迅速弥漫进宅院,冲击着我们的嗅觉神经。   语慈姐脸色大变,道:“是花魁!她要通过古井逃出来!” 第四十七章 花魁   罗川海、语慈姐和我昨天亲眼见到花魁的森白骨手,都吃了花魁的大亏。罗川海和我险些中了她的幻术,差点被引进古井。语慈姐从赵云峰那里得来的宝贝铜镜,因为阻止花魁爬出古井,断裂成两半。所以当我们听到花魁标志性怪笑,无不骇然。   楚风月眉头微蹙,道:“没错,是花魁的笑声。我曾经下阴时和她接触过,她高兴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非常难听的怪笑。”   “我们该怎么办?”罗川海颤声问。   楚风月看了一眼跪在骨灰旁大哭的舍香月,道:“你们帮助舍香月那小娃收起骨灰,然后躲在厅堂里。我去对付花魁,你们只要等我的好消息就行了。”   我听了这番话,很是不爽,这不是变相地说我们没用吗?正要出口反驳,语慈姐傲然道:“我是猎异人,猎杀异数是我的职责,面对异数我绝不会当缩头乌龟。”   楚风月悚然:“‘缩头乌龟’?这种话从你这张漂亮的小嘴里说出来,怎么让我感觉这么别扭呢?”   我恨不得把这个猥琐大叔痛扁一顿,不过他刚才施展的阳火让我心生忌惮,只能向这个对语慈姐大不敬的人怒目而视。   语慈姐脸色微冷,道:“传说楚家人身怀奇术绝技,虽然人丁稀薄,却在古术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我曾经很期待与传说中的楚家人接触。如今见到了,有些失望。”   楚风月问道:“为什么失望?是我本人没你想象中的帅吗?”   我听得吐血,忍不住道:“老大,别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应该想办法解决花魁才是!”   楚风月一副意外的表情,看着我道:“哎哟,想不到你小子一语中的,不简单。”   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现在情况紧急,当务之急的是解决要从古井中爬出来的阴帅花魁,而不是扯淡。我郁闷之极,难道在他眼中我就那么弱智,抓住非常明显的主要矛盾便显得“不简单”?   语慈姐对楚风月的无赖话语不做理会,转身疾步向大门走去。   楚风月对我“哈哈”一笑,追向语慈姐。   罗川海为难,左右看了看,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   我飞快说道:“海哥,你帮香月妹子收起骨灰,我去观察外面的情况。不管宅院外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嫂子和香月妹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罗川海有大男子主义的一面,遇事会冲在最前面,不喜欢在超乎预料的事件上露怯。如果直白地要求他躲起来,他会马上拒绝。我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让他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要他不得不这样做。如果拒绝我,他不但丢了面子,大男子气概也跌损几分。   不出我所料,他严肃地点了点头,叮嘱我:“多加小心!”   “明白。”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急匆匆跑出宅院。   楚风月和语慈姐并肩站在古井不远处,我赶到他们身边,凝视古井。只见一团团的黑烟从里面冒出,比昨晚还要浓厚。怪笑声极其刺耳,几乎要震破耳膜。血腥气味比昨晚浓郁很多,仿佛鼻孔里塞满了浸满血液的棉条。一双森白的骨手用力扒住井沿,一颗没有血肉却飘扬着漆黑长发的骷髅头探出古井,张开满口阴森惨白牙齿的嘴巴,发出令人全身发麻的笑声。骷髅头空洞双眼中,跳动着诡谲的幽绿色火焰。   我心惊胆寒,颤声道:“生活在阴间的应该都是鬼魂吧,也就是说花魁应该是鬼魂才对,她为什么有骨头啊?”   楚风月一改嬉皮笑脸,沉声道:“这正是木纹和草菁的手笔。他们获取大量横死者的尸体,然后剔去血肉,将横死者尸骨投入古井中。一些用来稳定通道,另一些帮助花魁塑造来到阳间的身体。之所以这么做,是怕花魁来到阳间找不到合适的附身居所,暂时用众多人骨构建寄居之所。花魁的修为极高,一个人的尸骨承受不了她的阴气,所以才需要很多横死者尸骨,取其精华,重新组建身体。横死者死亡,会有部分怨气留在尸骨中,而对阴帅来说,凝聚怨气的尸骨的某些部分,才是尸骨的精华所在。要知道,人的尸骨的价值仅次于人的灵魂。”   我打了个寒噤,没想到木纹和草菁从舍虔心那里收到横死者尸体之后,还要做剐肉剔骨工作,想想就觉得可怕。   语慈姐不解道:“刚才草菁说过,舍虔心的身体能稳定通道,既然有了舍虔心,他们为什么还用大量的横死者尸骨加以稳定呢?”   “这充分体现了他们算计无遗。”楚风月道,“他们为了帮助花魁逃出十八层地狱,把其中所有风险都算计到。估计是怕舍虔心出现意外,所以才用这种伤天害理的笨办法稳定通道。可惜,他们终究算不到,荆久歌和我的到来。当然,主要是我的到来,彻底打破了他们险恶计划。”   我急道:“别自恋了行不行?眼看花魁就要爬出来,你既然是古术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还不快想办法把她打回十八层地狱!”   话一出口,我便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他当成了高手,把他当成了我们的最后底牌,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至于语慈姐,我竟然完全把她忽略了。   这不是说我对语慈姐没有信心,而是对楚风月充满期待。这个自恋的家伙虽然给人一种不着调的感觉,却能让人莫名其妙地信任他。我不得不怀疑,他真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我把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   语慈姐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轻视她,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旋即走向古井,道:“楚前辈既然不愿动手,就看我的手段吧!”   看到语慈姐的目光,知道她误会我,心里一阵难受。在村西口时我的犹豫和模棱两可的回答已经造成了我们之间的缝隙,此时她的误会,更让这种缝隙加大。   楚风月并不着急,笑吟吟地看着语慈姐背影,道:“好,就让我欣赏一下猎异人的手段。”   语慈姐置若罔闻,缓缓走到骷髅花魁近前,身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是“定身炸弹”。她微摇另一只手上的手电筒,强光在花魁眼前一晃,花魁眼中的幽绿火苗顿时熄灭。紧接着,她抖手将“定身炸弹”扔向花魁面门,与此同时,飞快后退。   花魁空洞的眼眶中火苗熄灭,说明她受不了强光照耀,像人一样闭上眼睛,只不过她闭眼的姿态与人不同。不过语慈姐小瞧了阴帅花魁,尽管她闭上眼睛,还是察觉到了“定身炸弹”的偷袭,骷髅脑袋慢慢向左一偏,堪堪躲过“定身炸弹”的攻击。“定身炸弹”飞空,掉落古井,时间不大,一片水声响起。   花魁嘴巴咧得更开,怪笑声大作,仿佛嘲笑语慈姐低级的手段。   “果然如我所料,就算看不见,花魁也能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攻击。”语慈姐叹道,“不愧是十三阴帅之一,很难对付。”   楚风月摇头道:“别说比木纹、草菁更加强悍的花魁,就算是刚刚死掉的舍虔心,也能做到这点。所以,用对付普通异数手段来对付花魁,很难伤到她。”   语慈姐冷哼一声,抖手从小背包里取出一个燃烧瓶,道:“既然如此,只能用火攻了。”   我惊愕道:“语慈姐,你怎么还有燃烧瓶?”   “这是我自己做的。”语慈姐道,“尽管咱们对付白鳞蛇精的计划看似毫无纰漏,我还是不放心,所以向罗川海要了点汽油,多做了几个。”   “普通火焰对阴帅的作用不大。”楚风月拆台道。   没等语慈姐回应,我抢先道:“如果是雷火呢?”   “雷火?”楚风月吃惊道,“你们竟然有雷火?”   “当然!”我得意洋洋,好像我掌握了雷火一般。   语慈姐扯开燃烧瓶瓶口的雷火符,雷火顿时燃烧起来。她用力一抛,燃烧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落在井沿上。玻璃瓶子碎裂,汽油溅得到处都是,雷火顺势蔓延,转瞬间便将半个井口封住,更是将花魁吞噬。   怪笑声顿止,转而变成凄厉的惨叫。   楚风月目瞪口呆:“雷火,虽然比不上阳火,却拥有雷电之力,也是克制阴邪之物的宝贝。没想到你们竟然掌握了雷火符!这东西……这东西可是失传了千年的手段啊!”   我比他还要吃惊:“什么?雷火符是失传千年的手段?”   “当然!”楚风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们拥有这种手段,竟然不知道它的珍贵程度?”   我无语,说实话,我真没觉得雷火符有多了不起。也许是经常用雷火符的语慈姐就在身边的缘故,我一直觉得雷火是猎异的小把戏。   不过我还是为楚风月的话吃惊不小,暗暗寻思,雷火符是失传千年的手艺,为什么活纸人会这种手段?为什么还将这种罕至的手段轻描淡写地传给语慈姐?控制活纸人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思考间,我的目光没离开被雷火吞噬的花魁,只见她的头和手在火焰中逐渐变小,凄厉声反而越来越大。   语慈姐得意地走到楚风月和我面前,道:“传说中的阴帅花魁不过如此,看来雷火的作用还是蛮大的。”   楚风月喊道:“你还不知道雷火的所有作用?”   语慈姐耸了耸肩:“我知道它能烧死异数足够了。”   楚风月表情很古怪,不可思议中带着愤愤不满,圆睁双目里透露着几分郁闷,好像他得罪不起的人掘了他家祖坟一般。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欲言又止。突然,他的脸色一变,大叫道:“不好!”   我被他叫声吓了一跳,不满道:“乱叫什么?木纹在西山被荆叔叔缠住,草菁已被阳火烧死,花魁也是类似下场,还有什么不好的?”   楚风月身影一晃,蹿到宅院大门口,急声道:“花魁还没死,她在宅院里!”   话音未落,宅院里便传出罗川海的惨叫声和宫黎缘的尖叫声! 第四十八章 被调戏 发布时间:2013-04-0 浏览:55人  我眼睁睁看着花魁的颅骨和手骨在雷火中逐渐消失,初听楚风月说她没死,我还不信。直到罗川海和宫黎缘的叫声传来,我心中原本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   木纹在西山,草菁已死亡,舍香月处于悲痛之中,不会伤害罗川海和宫黎缘。我不相信悲痛中的舍香月会失去理智,将舍虔心的死迁怒于他们二人,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是非常理智的人,绝不会做冲动的事。   至于为什么没听到舍香月的叫声,我有一种感觉——她被花魁附身了。   楚风月说花魁的阴气极重,普通尸骨无法承受,普通人自然也不能承受她的阴气。舍香月是白鳞蛇精,尽管人形并非自己修炼,身体却比一般人坚韧很多,应该符合花魁附身的条件。所以我才会猜测她之所以没发出叫声,是被花魁悄然夺了身体。   语慈姐疑惑地看了一眼古井边沿燃烧的火焰,火焰里花魁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她眉头微蹙,道:“是障眼法?”   楚风月也不答话,看来他是真急了,匆匆冲进宅院。   语慈姐并不纠结花魁怎么施展的障眼法,情况紧急,她也向宅院跑去。   我更是心急如焚,紧随其后。   罗川海是鸿宇哥的好兄弟,宫黎缘是鸿宇哥的女朋友,他们若是出了意外,我连站到鸿宇哥墓碑前的勇气都没有。   跑进宅院,只见楚风月已然站在厅堂台阶下,凝视厅堂门口。   一个矮小消瘦的身影直挺挺地站着,左手提着哀号不断的罗川海,右腋夹着昏迷不醒的宫黎缘。浑身上下透漏出无与伦比的气势,仿佛我们面前站立的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巍峨大山。   舍香月!阴帅!花魁!   “舍香月”脸上泪痕犹在,却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着楚风月,道:“楚风月,我记得你第一次下阴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那时乳臭未干,乳毛未退,敢和我叫板。怎么样,被我扒了裤子打屁股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是不是记忆犹新?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每次下阴都刻意躲着我的你,竟敢前来阻止我逃离十八层地狱。在阴间,我地位不高,职位不重要,不敢拿很多大佬重视的你怎么样。如今我来到阳间,可以为所欲为,你觉得我还会只打你的屁股吗?”   楚风月老脸涨红,神情尴尬,急忙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才稳定稍稍激动的情绪,故作镇定道:“陈年旧事何必再提,那时年幼无知中了你的诡计,我当时便已认栽,从未记恨于你。今天前来阻止你,只是不想看到你祸害阳间,与私人恩怨没半点关系。你不必拿这些话挤兑我,毫无作用。实话跟你说,如果不是顾忌你手中的人质,我早就动手将你擒住,把你打回十八层地狱。如今的我,今非昔比。而刚从十八层地狱冲出来的你,则无比虚弱。此长彼消,你毫无胜算。”   “舍香月”扭头看了一眼宫黎缘,道:“这女孩天赋异禀,竟然拥有萤螺手,她的身体是非常难得的居所。我若是占据了这具身体,加以时间与之融合,便会成为不在轮回中的人物,谁拿我也没办法。我在阴间待的时间够久,更是尝到了十八层地狱的残酷惩罚。所以,我会非常珍惜这次来到阳间的机会,努力让自己在充满温馨的阳间站稳脚跟。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留在阳间。每个阻挡我前进的人,都会死在我的脚下!”   “啊——啊——啊——”罗川海犹自大叫,像一只被掀翻的不停挥舞四肢的乌龟。   他膀大腰圆,身材粗壮,被娇小的“舍香月”提在手中,鼻尖几乎顶在地面。借助灯光能看到,他的鼻尖正在不停地向下滴血,想来是遭到“舍香月”的攻击,脸颊或者口鼻处受了伤。他的四肢本来可以落在地面支撑身体的,可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只能僵硬地平举,无法垂下,就算能活动,也只是平行摆动而已。   他的惨叫打破了“舍香月”苦苦营造出来的压抑气氛,“舍香月”很是不满,左臂微微一抖,喝道:“给我闭嘴!”   罗川海惨叫声顿时,他微微仰起头看着我,脸色憋得铁青,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大家小心,这个花魁说到做到,阴毒的狠!看把我脸打得,都破了相……”   “我让你闭嘴!”“舍香月”尖叫道。   罗川海寒蝉若噤,屈服于她淫威之下,不敢再出声。   制服罗川海,“舍香月”满意一笑,看向语慈姐,道:“想不到你这个猎异人手段了得,竟然能绘制失传已久的雷火符。要不是我及早察觉,尽快脱离白骨之身,只怕被你的雷火炼成虚无。你不错,是个人才,如果能为我做事,就更好了。”   “白日做梦!”语慈姐冷冷道,“少说废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哎哟,你不怕伤了你的两位朋友?”“舍香月”故意提了提小鸡般的罗川海。   语慈姐不语,凝视“舍香月”,右手探入裤子口袋,缓缓掏出生锈水果刀。   “舍香月”见了水果刀,无奈地叹息:“我们的弱点算是被你们这群猎异人彻底掌握了,翻来覆去的用,烦不烦?我承认生锈金属作用在我们身上会给我们带来很大困扰,可这种方法根本伤及不到我们的性命。真搞不懂猎异人,为什么总喜欢腐朽力量的调调,真是无聊死了。”   语慈姐脸色一沉,忽然身子一晃,飞速向“舍香月”冲去,生锈水果刀紧握在手,刀尖朝前,直指“舍香月”的心脏处。   “舍香月”毕竟是阴帅,感知敏锐,反应极快,立刻将罗川海庞大的身躯立在身前。罗川海的身躯将她的瘦小身体遮挡严实,连一片衣角都没露出来。   使了“挡箭牌”一招,“舍香月”嘻嘻一笑,得意道:“小娃娃,你的速度太慢,而我的反应太快,咱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你的任何攻击,都不能碰到我。”   语慈姐不搭话,收回就要刺中罗川海的水果刀,飞快从裤兜里掏出一件东西。那东西呈圆形,通体乌黑,却散发着淡淡的白色荧光,古怪之极。她将那东西扣在手心,一掌抵在罗川海的小腹,冷笑道:“你就那么肯定我的攻击不能碰到你?”   “舍香月”在罗川海身后发出惊恐的叫声:“是舍利!你竟然有佛子舍利!啊——”   随着她的一声惨叫,罗川海终于摆脱花魁控制,向前踉跄,差点撞到语慈姐。语慈姐反应极快,身子一转便闪开。面前没了阻碍,罗川海连滚带爬地跑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手,哀怨道:“你把我留在宅院是个天大的错误!”   我见他脸上很多红包破裂,流出血浓,惨不忍睹。他鼻孔流血,蹭在脸上,惨上加惨。我本想反驳自己无法预料花魁行动,但见了他这副惨样,于心不忍,只好歉意道:“对不住,我真想不到花魁会掩人耳目地跑进宅院。”   “呜呜呜……”罗川海哭了,在我眼中那么坚强的汉子,竟然委屈地哭了,“你知道吗,花魁贼不是个东西,她竟然把手伸进我的禁地,揉搓我的弟弟。我可从来没被女人如此调戏过,这是耻辱,几辈子都忘不了的耻辱啊!”   我为之流汗,心说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在他看来竟然是调戏,竟然是耻辱。不过仔细一想,我大概也能揣摩到他的心态。他是个极度大男子主义的人,只有他调戏女人的份,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女人如此赤裸裸的调戏。正因为他大男子主义气概达到了令人发指程度,才会觉得被花魁调戏是奇耻大辱。   “看,这就是花魁的邪恶一面。”楚风月淡定地站在一旁,热心介绍,“她是阴间有名的色女,见到美男子便走不动路,而且对男性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嗜好。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猥亵男人的生殖器或是脱男人裤子打屁股。”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变态?”罗川海痛斥。   “阳间的大千世界,尚且无奇不有。更别说比阳间更古怪的阴间了。”楚风月道。   我见他轻松自在,没有丝毫帮助就要与花魁正面对抗的语慈姐的意思,不由急道:“大叔,你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解决花魁,而不是在这里和我们闲聊?”   楚风月看了一眼与“舍香月”面对面的语慈姐,悠然而笑:“从通道跑出来,花魁耗费了大量力量,处于虚弱期,虽然手段不凡,但不至于强横到天下无敌的地步。我刚才说顾及人质是真,只要她不伤害人质,我就不会出手。她自有人对付,不需要我多管闲事。”   我骂道:“你这个色心不老人先老的老家伙真是不着调,都什么时候了,还玩深沉!你既然是古术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身怀绝技,为什么不去对付阴帅花魁?难道曾经被花魁脱裤子打屁屁噩梦深深烙在了你的心里,让你忌惮她?”   楚风月脸色微变,不满地看着我:“菜不能胡吃,话不能乱说。不过是曾经被调戏而已,我早就不当回事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出手?”我急道,“需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我不是蜘蛛侠。”楚风月摇头道,“话说回来,别说蜘蛛侠,就算超人来了,也不是花魁的对手。”   “靠,怎么样你才能出手?”我郁闷道。   楚风月笑道:“你为什么总想让我出手?既然担心小美女的安危,为什么不去亲自帮忙?”   我顿时愣住,心说对啊,我为什么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个陌生人身上。语慈姐对上花魁,身处险境,我应该首当其冲帮忙才是,在这里干着急算是什么事?难道我怕花魁?的确,我怕,但我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怕也要去面对,不管在我面前的是什么东西!既然如此,何必再怕?   想到这里,我头脑发热,满腔热血沸腾起来,死死盯住“舍香月”,闷头冲了上去。 第四十九章 异觉 发布时间:2013-04-0 浏览:54人  我不知道花魁口中的佛子舍利有何作用,只知道语慈姐类似隔空打牛的一招让花魁连连后退,甚至夹不住腋下的宫黎缘,将她仍放在地。   被逼进厅堂的“舍香月”脸色阴沉,没等站稳,双脚猛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飞出,直向语慈姐扑去。   语慈姐手中扣着佛子舍利,还想借助其威力予以反击,哪知道“舍香月”就快到她近前身体突然一晃,娇小的身躯凭空消失,语慈姐愣在当场!   刚跑到语慈姐左近的我看得真切,“舍香月”并非消失,而是以极快的速度转到语慈姐身后,扬起巴掌推向语慈姐后心,而语慈姐懵懂不觉,还在小心戒备着前面。我怪叫一声“小心身后”,较快脚步,像一只与火车头比角力的犀牛,闷头撞向“舍香月”。   听到我的提醒,语慈姐明显很吃惊,知道“舍香月”转到了她身后,急忙向一边闪去。奈何“舍香月”的速度极快,她刚刚动作,便被一掌印在肩甲,骨头碎裂声顿时传进我的耳朵。   语慈姐闷哼一声,向前踉跄几步,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我目眦欲裂,听到语慈姐肩胛骨碎裂的声音,一颗心仿佛被无形大手用力攥住,捏得我喘不过起来。一股怒火燃烧起来,好似将浑身血液点燃,从心脏蔓延到全身。连头发都感应到我的愤怒,根根竖起。   在我眼中,语慈姐是略带神秘色彩的猎异人,但她还是一个普通女孩。她体质一般,比从小营养不良的我还弱上几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肩胛骨的碎裂,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难以忍受。看到她摔倒,我的心都停跳,濒临碎裂。   我毫不犹豫地冲向“舍香月”,冲向阴帅花魁,冲向伤害语慈姐的家伙!   楚风月和罗川海见了语慈姐受伤,无不倒吸冷气,纷纷抢进厅堂,一个去扶语慈姐,一个去扶宫黎缘。没等他们走近两个女孩,我的突然暴走,把他们吓了一跳。不知为何,楚风月脸上变色,喝道:“夏凉小鬼,不要冲动!”   见语慈姐受了重伤,我哪会理会他的提醒,红着眼睛冲到“舍香月”近前,紧握早就准备在右手的拳剑,狠狠砸向她脸颊。   我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忘了花魁占据的是舍香月的身体,这一下如果击中,不会对花魁造成多大伤害,反而给舍香月留下毁容之伤。   想象中击中“舍香月”脸颊的情景并未出现。原本要对语慈姐下杀手的“舍香月”见我发难,顿住将动的身体,一条手臂伸出,手腕晃动,五指张开,轻松抓住我的拳头。而拳剑的刃叶被她巧妙避开,从指缝之间穿过,对她没造成半点伤害。   一股阴寒的气息从她手上传来,顺着我的拳头、胳膊蔓延到我体内,瞬间将我冻住,全身血液凝固,使我动弹不得。   我顿时从狂躁中清醒过来,心中大惊,想要将拳头从她手中收回,已然不能。   “舍香月”笑道:“看得出,这群人里,你是最弱小的一个,我几乎完全将你忽略。没想到胆小如鼠的你竟敢向我发难,倒让我稍稍刮目相看。不过我也只能小小赞誉一下你的勇气,实在不愿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你关心被我打伤的女娃,能为了她拼命,如果放过你,还会对我纠缠不休。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能耐没几分,却倔强的要死,非把自己的贱命拼出来恶心人。既然如此,还是尽早弄死你得好。”   我能听得出,她的话完全出于真心,毫不作假,真想把我杀死。瞬间,额头冒了冷汗,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被卷入赵云峰控制沈雨晴害人一事之中时,我便屡次经历死亡,说不上对死亡的脚步感觉如何敏锐,却能清晰察觉到杀意。此时此刻,我感觉到了“舍香月”身上撒发出来的杀意,真真切切毫不掩饰的杀意。   为了我在意的人,我能拼命,可以不在乎死亡。可当死亡临近,我又无比恐惧。惊骇地看着“舍香月”的眼睛,恍惚间,放佛看到她的眼球里闪烁着另一个女人的脸庞,满脸杀机地对我冷笑。   “舍香月”缓缓举起另一只手,对准我的脑袋,要将我击毙。   “夏凉!”语慈姐挣脱楚风月扶着的双手,美丽容颜扭曲,强忍疼痛冲过来。   宫黎缘在罗川海的怀中幽幽转醒,正看眼睛便看到“舍香月”要对我痛下杀手,不由得惊呼一声。   罗川海目眦欲裂,放下宫黎缘跳起身,抛掉恐惧,扑向这边。   楚风月比较沉着,并未作出过激举动,大声道:“花魁,莫忘了我们这边还有一个荆久歌,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就算你再厉害,也挡不住我们联手。荆久歌为人最重情义,他极其在乎这男娃的死活。你若杀他,只怕荆久歌会一直追杀与你。想想吧,有这么一个可怕的仇人,你将来只要停留阳间,便安心不得。所以我劝你最好住手,否则……”   “笑话!我怕你们联手?”“舍香月”像个受了刺激的疯子,尖叫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我?我偏杀给你们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正在这时,罗川海和语慈姐冲到近前,气势汹汹。   “舍香月”早察觉到他们到来,举起的手一转,一掌推在首先冲来的语慈姐胸前。她的力量奇大,语慈姐受了她一掌,前冲的身体顿时倒飞出去,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滑翔的时候,樱唇一开,一口鲜血喷溅出来,染红胸襟。   紧接着,“舍香月”头也不回地反手后推,正中罗川海的胸膛。一米八的个头,体重最少一百八十斤的他立刻停止向前,一口血吐在“舍香月”后背,连连后退,最终站立不稳,摔坐在地,神色萎靡,目光涣散。   “舍香月”的强势让我大吃一惊,眼看罗川海和语慈姐都被她打成重伤,怒火再次燃烧起来,瞬间将恐惧烧成虚无。不知怎地,心里好像真的有一团火一般,竟然散发出淡淡热流。热流逐渐扩散,将冰冻身体的寒气驱散。   随着热流的逐渐升温,我感觉眼前所有景象产生变化,所有色彩变化成翠绿的颜色。与此同时,我感觉浑身充满力量,“舍香月”握着我拳头的手传来的力道,渐渐变弱,到最后,我觉得自己的力量足以抗衡她的力量时,微微一拧拳头,轻松摆脱了她手的束缚。   “舍香月”吃了一惊,凝视我,忽然喝道:“你小子到底是谁!”   我想告诉她我叫夏凉,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心里一沉,不由暗想,自己身体发生如此诡异变化,难道付出的代价是变成哑巴?为什么我突然能够活动?为什么我能轻易摆脱花魁蕴含着巨力的手?为什么我的眼前满是一片翠绿色?我到底怎么了?   诸多疑问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没时间仔细思考这些问题,当前要做的,是解决花魁!她伤害了语慈姐,伤害了罗川海,我要为他们报仇!   既然口不能言,便不再耽误时间,我探手抓向“舍香月”细长的脖子。   “舍香月”有些慌乱,想要闪身后退,试图躲开我的抓取。哪知道我的速度比她快很多,她刚晃动身体,便被我抓住脖子。刹那间,“舍香月”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握住我的胳膊,想用力摇晃,却如同蚂蚁撼大树,不起丝毫作用。   她张了张嘴,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看着我的目光充满惊惧,还有显而易见的不可思议。   罗川海、宫黎缘和语慈姐呆呆地看着我,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楚风月表现得比他们淡定的多,摇头叹息,喃喃自语:“了不得,了不得,这就是传说中屌丝的逆袭吧。果然恐怖!一个原本一文不值的小家伙,身体里竟然蕴含着如此巨大的能量,把堂堂阴帅花魁捉于手掌之中,使其动弹不得。唉,厉害厉害!想不到荆久歌这家伙身边,竟然隐藏着这等人物。我老楚真是看走了眼。”   我毫不理会絮絮叨叨的楚风月,凝视“舍香月”,握着她脖子的手加了几分力道。我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身体里向外挣扎的寒气,应该是花魁想摆脱这具身体。可我的手就像一个可以完全锁住花魁鬼魂的枷锁,将舍香月的身体变成诡异牢笼,不管花魁怎样挣扎,都不能从牢笼中摆脱出来。   楚风月絮叨完,厅堂里除了“舍香月”沉重的呼吸声,再没别的声音。   楚风月见我有掐死“舍香月”意向,急忙道:“小子,见好就收。你掐死‘舍香月’,她的身体一旦死亡,这条小白蛇也就彻底死亡了。至于花魁,她不过还会回到阴间,再被打进十八层地狱。也就是说,你杀了‘舍香月’的身体,舍香月会死,花魁还会好好活着。所以我建议你不要冲动。花魁自然有人对付,你没必要越俎代庖。”   愤怒到极点的我哪会听他的劝,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抱歉抱歉,我来了。不好意思,来晚了,让大家受苦了。花魁就交给我吧,我会把她从这条小白蛇的身体里驱出来,不会伤害小白蛇半根毫毛。”粗壮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紧接着,一股极寒的气息从我后背涌入身体。   我只感觉眼前一花,所有翠绿色消失,厅堂里再次恢复原本色彩。掐住“舍香月”脖子的手也失去了力量,软绵绵地脱离她细长的脖子。随后,我感觉脑袋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视野里所有色彩逐渐变暗,最终化作一片漆黑。   我失去了所有知觉。 第五十章 结局   我醒来时,已经身处孤儿院自己的房间。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满脸泪水的小默。我精神一阵恍惚,想到不久前头痛昏迷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小默。心里又不由泛起一丝温暖。   得知我醒来后,荆叔叔、易阿姨纷纷来到我房间,眼神里充满关切。我感觉自己像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挣扎出来一般,终于看到了光明,终于摆脱阴冷寻找到了温暖。一直紧绷的心变得非常轻松,暗自松了口气。   因为易阿姨和小默在,我醒来后没急着问马家村的事情。回想一下,那天晚上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不是荆叔叔,因为那人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与荆叔叔大相径庭。若非楚风月在我视线里,我会认为那个人是他。我的昏迷,肯定是那人造成的,不过我既然从昏迷中醒来,而非死去,便能说明那人是友非敌,应该是我们的强援。   等易阿姨和小默离开我房间,荆叔叔才把一切告诉我。   用阴冷寒气把我冻昏迷的是钟馗,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比阴帅还要恐怖的家伙。他之所以去了马家村,是因为楚风月联系了他。   钟馗我知道,传说中捉鬼吃鬼的人,既不算神仙,也不算鬼魂,总之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存在。我没机会见他本人,却从荆叔叔口中得知,此人和传说中差不多,天生豹眼,满脸大胡子,身材魁梧。让我感到好笑的是,钟馗竟然喜欢抽烟,当天把我弄晕之后,发现我口袋里有半包烟,很自然地顺走了。   钟馗将花魁从舍香月的身体里逼出来,将其制服,带回了阴间,等待十殿王协商发落。   木纹在西山不敌荆叔叔,被他用从楚风月那里要来的能够点燃阳火的符咒杀死,彻底化成虚无。至于被附身的村长,和马中举一样,变成了一堆灰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被阴帅占据身体已久,本我灵魂早已泯灭,就算把两个阴帅从他们的身体里逼出来,还是活不成。   梁冠芳的尸体没有找到,想来应该被木纹刮肉剔骨,扔进了古井之中。   至于那口古井,被钟馗用大法力封堵,其中连接十八层地狱的通道彻底崩溃。古井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古井,再不会有鬼魂从里面爬出来作恶。   花魁被擒,木纹、草菁死亡,马家村南山的阴弥草立刻萎靡,不出一天,彻底枯死。原来阴弥草之所以能在阳间存活,正是木纹和草菁两人用自己的阴气对其滋养。他们手段不凡,即便在村子里,也能做好对阴弥草滋养的工作。他们一死,阴弥草少了纯阴气的滋养,就像被连根拔起的阳间植物,再不能生存下去。   木纹死后,马家村村民后背的“阴水纹”、“阴火纹”即刻消失,村民们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终于醒来。回忆之前的所作所为,无不惊惧后怕。最让人心痛的是,很多人失去了亲人。据荆叔叔说,第二天一早,马家村变成了哭村,哭声遍地,好不悲切。   幸好楚风月精通奇术,施展手段,稳定了村民的情绪,更将东村人和西村人的矛盾化解。两边村民终于可以在冬天和平相处,不再发生械斗,相向厮杀。   受了伤的罗川海被送回家中。他被花魁推了一掌,内脏震动,但没受多大损害,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楚风月还精通中医,为他开了些功效奇妙的中药,能帮助他好得更快。   宫黎缘天赋异禀的萤螺手尚未觉醒,考虑到她希望过普通人的生活,荆叔叔施展手段,封住了她的双手。这不代表她的双手废掉了,而是说她的萤螺手再也不能觉醒。我初听这个奇怪的名字,很是好奇,美妙的名字必然有美丽的效果,可惜无缘得见,有些遗憾。宫黎缘那天晚上没受严重的伤,花魁因为觊觎她的身体,没动她半根毫毛。即便如此,她还是受了些惊吓。事情结束后,荆叔叔当即将她送回家中,让她好好调整心态,迎接新学期的到来。   为了怀念鸿宇哥和梁冠芳,宫黎缘将梁冠芳死前送给她的弩收了起来,作为思念之物。这点没人反对,就算荆叔叔与她接触时间不长,也能看得出她对鸿宇哥的感情。不禁感慨当今时代,还有这等痴情女子,可怜鸿宇哥无福消受。   荆叔叔把舍香月带回渤湾市,打算安排她和小默一起上学。对于荆叔叔的安排,舍香月并不抗拒,很乖巧地顺从。这时候的她应该明白,眼前的美好生活,是她母亲用生命争取来的,她应该好好珍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跟母亲玩叛逆。其实她那并非叛逆,只是观念和舍虔心不同而已。她是个喜欢光明正大的人,就算做坏人也要如此。舍虔心人前套人后一套的作风,让她感觉别扭,所以才会对母亲出言不逊。   她是个好孩子,可惜不是人。希望她在渤湾市的生活,能让她更好地融入这个社会,成为一个比人还有人性的人。   我昏迷了足足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语慈姐的伤彻底好了。这和楚风月开出的灵丹妙方关系极大。她在孤儿院休养了半个月,终于痊愈。又在孤儿院徘徊了一个多星期,方才做出决定,退学,寻找父亲和哥哥。   得知这个消息,我心里难受之余,也能理解她的做法。正像沈雨晴所言,她看似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其实并非如此。从小便是猎异人的她,很难放下猎异这个不为人所知的行当。她猎异的敏锐感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了一种习惯,根本无法改掉。从和她父亲、哥哥猎异开始,便注定了她不再是普通人。   她离开的决定,也许和我在马家村西村口的犹豫有关系。我不得不自作多情的想,也许她真希望我能和她一起去猎异,成为行走在黑暗中的伴侣。可我因为在孤儿院有太多牵绊,最终没给她明确答复。当时虽然并非促膝谈心,聊得不深,可我还是伤了她的心,以至于逼迫她做出退学离开的决定。也许从我们相识的一开始,她就打了这样的主意,要不然也不会毫不避讳地告诉我她是猎异人。至于她看重了我的哪方面,我隐约觉得和我对抗花魁时的异觉有关系。也许别人都察觉不到我有那么大的潜力,语慈姐偏偏就察觉到了,所以才想拉我下水。   至于她是怎么察觉到的,我说不出,只能归结于女人敏锐的直觉。   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尽管有时候我会因为她的某些态度恼火,却还是蛮欣赏她的。一方面欣赏她的美貌容颜和曼妙身材,另一方面欣赏她隐藏在心底的善良。当然,后者居多。一个人的相貌能说明一些东西,但并不能体现一个人的一切。语慈姐不同,她的善良绝对和美丽容颜成正比,这点毋庸置疑。   荆叔叔给我一张纸条,说是语慈姐留给我的。我迫不及待打开,上面写了一行字:夏凉,遇到你之前,我真不敢相信自己会欣赏一个胆小怕事、好色成性的腹黑男。   这行话让我怦然心动,又有些追悔莫及。看来我还是有些魅力的,别人不能发现,语慈姐却发现了,而且还欣赏了我一把。早知如此,就算冒着被她痛扁的危险,也要一亲芳泽,最少也该正式牵一下她的手。奈何为时已晚,我不由哀叹。   荆叔叔不是道家弟子,却是佛宗俗家弟子。佛宗对付异数的手段向来慈悲柔和,这次若不是因为鸿宇哥的死,荆叔叔也不会用阳火将木纹烧死,触犯杀戒。不过古术界佛宗的戒律对俗家弟子毫无约束,荆叔叔就算这么做了,也不算什么。既然是俗家弟子,拥有七情六欲很正常,荆叔叔这么做,也算情有可原。   古术界三大家族的楚家对付异数的宗旨和佛宗有很多相似之处,楚风月和荆叔叔自幼相识,互相交好,是铁哥们。荆叔叔从古罗县公安局张凌警官口中得知马家村情况之后,便觉得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马家村的问题,立刻联系了楚风月。安葬鸿宇哥之后,他们一明一暗进入马家村,着手调查。楚风月毕竟是奇术高手,精通一些掐算手法,当晚便把马家村发生的所有事了解个七七八八。在我们制定自己计划的时候,他们也在制定着计划。   在马家村西山上,放走被困在鼬精骨灰圈中舍虔心的不是别人,正是荆叔叔。他当时已经用神念与舍虔心作了交流,明说了己方的实力,以舍香月的性命做要挟,逼她站到我们这边。舍虔心爱女心切,只好同意。荆叔叔这才用佛宗手段打开鼬精骨灰圈,把她放走。可他万万没想到,担心女儿生命安危的舍虔心竟然在对抗阴帅时几乎没起丝毫作用,反而因为他放她回去而死。对于舍虔心的死,他非常自责,懊恼自己没做好充足准备。   我对荆叔叔说了对抗花魁时自己的变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问他究竟,他也说不出。不过荆叔叔猜测,这应该和我的身世有关,可我从记事起便在街头流浪,对父母毫无印象,没有关于父母的丝毫线索,我的变化自然得不到解释。   我跟他说了有关活纸人的事情,他立刻点头,说知道控制活纸人的人是何许人也。不过那是传说中的人物,当今古术界和猎异圈子的人,都没见过那人的真面目。他就喜欢以不同寻常的方式出现,应该是一种癖好。他借活纸人之口说认识我的父母,说明我的父母绝非一般人物,肯定大有来头。而让他难以开口的事情,足以说明他有难言之隐,不方便告诉我。荆叔叔猜测,也许等我再成熟一些,活纸人还会出现,将我的身世全盘托出,现在可能时机未到。   经历了两起灵异事件,我原本对猎异人离奇生活的羡慕彻底消失,因为我知道走在黑暗中的他们生活有多危险。我虽然可能身世了得,却只是一个普通人,胆小怕事,做不得猎异人,也就不再去羡慕他们。既然欣赏我的美女已然离开,而我又有太多牵绊,只好决定做一个普通人,好好活着。也许,我的父母对我的希望,也像舍虔心对舍香月,梁冠芳对鸿宇哥那样,希望他们好好活着。   于是,我安心休养,等待新学期的开始,重新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至于困扰我的所有问题,全部抛开,不再去想,不再去深究。因为,我现在的心态和宫黎缘差不多,只想过安逸平静的日子。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